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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明亮的书桌前,青年手托腮望着摊在面前的大量复习资料,然而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字里行间。不时看一眼手机,晚上十点半,正常家庭早该吃完晚饭,几乎快到了入睡时间,周禹冽还没有回来。发出的短信他回复了,留恋袁越、舍不得离开是原因之一,但故意拖延、不愿回来和自己面对才是他真正所想吧。
周禹彦站起身,走到卧室窗边,在寒冬的深夜推开窗子,让更多冷空气流进屋里。和薛缘分手有一段时间,烦乱的心情逐渐沈淀下来。从两人意外相遇到满怀期待地在一起,曾经留存在记忆中的完美印象却慢慢露出真实的样子。随着时光流逝和更深的接触,即便外表表现得再纯真,也无法掩饰他早已改变的内心。
薛缘变了,变得在周禹彦眼中越来越陌生。没有骗周禹冽,周禹彦和薛缘分手真是因为性格不合、价值观不同。最初与薛缘在一起还是为实现少年时期的愿望,然而当它实现后,却没有了想象中的美好。无数次的争吵让两人从愤怒到失望,即便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挽留住这份感情,但最终都徒劳无功,以至于到最后连少年时期的美好回忆都一同抹杀掉。
既然做不了恋人,日后更难做朋友,这在两人分开的那一刻起就心知肚明的。
至于弟弟周禹冽,从小长在一起,作为哥哥,周禹彦太了解他。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榜样,似乎永远追随着自己的影子成长。自己有的,他也要有;自己得到的,他也要得到;即便是喜欢的人,只要哥哥看上的就一定错不了,他也想一同分享。
但弟弟追求薛缘的过程很辛苦,明明告诉他没有希望,却一直锲而不舍。这样执着的个性难免会受到伤害。
薛缘曾说过,兄弟二人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对他都非常好,他感到过幸福。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曾经追问过他到底想要什麽,薛缘却说不出那种感觉。周禹彦不禁迷惑,到底什麽才叫幸福。
楼下终于有了开门的动静,抬眼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刚过,一定是周禹冽回来了。仿佛看到弟弟行动的轨迹,五分锺后,周禹彦身后的门被悄悄推开,周禹冽探进了脑袋。“我回来了,找我聊什麽?不会是考前指导吧?”
屋子里流动着足够的冷空气,瞥了眼明知故问的弟弟,周禹彦这才关上窗子。“不是让你早点回来麽?怎麽这麽晚?”
“给袁越讲了几道题。”推开门大大方方走进屋子,周禹冽一屁股坐在哥哥的桌前,没事似的翻看摊在上面的复习资料。
“你们……”时间不早,望着周禹冽一副满足的样子,周禹彦直接进入正题。“不会已经开始交往了吧?”
“正在努力中。”周禹冽回答的很轻松,可过了好久都没听到哥哥的后话,这可不是好兆头。狐疑地瞟向坐在床上正盯着自己看的周禹彦,周禹冽越琢磨那神情越觉得可疑。“你不会在打什麽歪主意吧?”
哼笑了一声,这倒是周禹彦担心的。“我怕你在打歪主意。”
怎麽可能。“上次都说过了,我是认真的,而且也不止一次向他表白了。”
周禹彦记得,弟弟很少在外面打架,但前一阵他却“光荣”挂了彩。不但躲在宿舍不敢回家,而且一向避着他的袁越居然还跑到宿舍看他,这让周禹彦立刻觉察出不一般。追问下他才承认为了袁越和王筑打了架。虽然那个时候周禹冽什麽都没说,但反常的举动已经让周禹彦感觉到他的变化。
“所以……”见哥哥再度陷入沈默,周禹冽忙道:“这次不要再和我抢他了。”
看着周禹冽和当时盲目追求薛缘时完全不同的认真坦诚模样,周禹彦再次选择了沈默。
“你看在知道你和薛缘真心交往后,我就没再破坏过你们的关系。”周禹冽有点心虚,那个时候的他还很矛盾,不过……“以前是我没想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是真心追袁越的,所以你就不要再主动勾引他了。”眼下这才是周禹冽最担心的。
“我主动勾引他?”
“你敢说没有!”提起这个,周禹冽立刻变得理直气壮,“上次在我宿舍,我和袁越吃的挺好,结果你跑来非要一起吃,还对袁越笑成那副样子,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有,明知道我开始追他,你还隔三差五和我抢着约他,这能不让我怀疑你居心叵测麽,你不会……是要报复当年的我吧?”
“我可没那麽小肚鸡肠。”毕竟是亲兄弟,哥哥对弟弟从来都很爱护,即便做错了事也会迁就,怎麽可能报复。
弟弟当然了解哥哥,报复之类的话其实只是挡箭牌,这麽说还不是怕他和自己抢麽。“话说回来,你和薛缘真的没戏了?永远没复合的可能了?”
很快哥哥的断然回答把周禹冽心存的侥幸彻底浇灭。
“没有了。”对于弟弟总是反复确认这个问题,让周禹彦很难不去猜测……
“我脑子从没像现在这麽清醒过,这麽说吧,就算薛缘回来,让我和他交往,我也不会。”立刻意识到哥哥在想什麽,周禹冽马上澄清。“我再三确认是怕你感情受打击,为了寻求安慰,把袁越揪出来当备胎。他一直都那麽信任你,肯定不会拒绝你。”
“我也这麽想。”
听罢,周禹冽的脸色顿时黑下来。哥哥的自信再次让他郁闷了,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早知道就不该讲大实话。沈默了半晌,周禹冽有些心浮气躁,似乎急了。“我说哥,你别再欺负我了。你到底怎麽看袁越的?他现在在你眼中到底算什麽?如果你想玩,或是暂时慰藉你受伤的恋情,拜托,别再折腾他了,好吗?”
是啊,不管在追薛缘前,还是和薛缘交往后,袁越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
在所谓认真谈感情的时候,他把那个始终信任自己、认为自己是最好朋友的袁越当成什麽?他的经历导致他与周围人不同,因为性格善良,容易上当,才把这个在成熟身体下,却有着一颗孩童般纯真的心的青年当泄欲的工具玩弄麽?
不是的,袁越不是玩具。
即便在遇到薛缘前,他也从未把袁越当做任何人的替身。
当初之所以忍不住碰袁越,除了青春期对同性身体的邪恶遐想,大概真的被他那份不是演绎出来的纯真所吸引。对于一个有着悲惨经历的青年来说,本不该对他做出那种事,可随着对他的了解和接触,已然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连周禹彦自己也讶异对袁越那份与日俱增的原始冲动,结果在误解了弟弟的行为后,编了一个俗烂的谎言侵犯了他,导致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而在床上对袁越一直采用后背式并不是痴迷那种姿势,是心存愧疚,不敢正视他的脸。
就因为不想失去袁越,想一直保持自己在他心中最好朋友的地位,那个谎言绝不可以揭穿。就在周禹彦想两人还是该保有一些距离的时候,薛缘的意外出现,让他从心怀愧疚却无法自拔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于是全身心的投入到那个记忆中少年时期追求的完美对象上。
开始和薛缘的接触,周禹彦真的很开心,可始终隐藏在他心中的秘密,却谁也没敢说。
即便在和薛缘交往后,周禹彦仍会想起袁越,如果像正常朋友那样反而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仍会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甚至身体。按理说薛缘光滑细腻的身体不像袁越那样粗手粗脚、浑身是伤,两人做的时候也有感觉,但他就是无法忘记那个人。
大概因为在如今乌烟瘴气的社会里,像袁越那样纯朴的青年太少了。
后来随着对薛缘更深的接触,屡次失望渐渐盖过起初的喜悦,周禹彦愈发地想要和袁越在一起。不止从前,直到现在,周禹彦也认为,只要和袁越在一起,自己也可以变成一个像他那样单纯的人,或者不必因为过度付出而深受伤害。
对袁越的这种感觉是为了逃避失败的感情麽?
周禹彦很清醒地告诉自己,不是。
从和袁越接触开始,他就喜欢他的单纯与善良,仅此而已麽?似乎不是。
在弟弟某日突然告诉自己他喜欢上袁越后,周禹彦才如梦初醒。
喜欢袁越的一切麽?他可以毫无条件的全盘接受。
原来这样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就是……
“哥?哥?你有听我说话吗?”哥哥脸上变化的表情神秘莫测,等不到答案的周禹冽心急如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失神。
从小到大,这恐怕是唯一一次哥哥比弟弟慢了一步。禹冽和袁越的关系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事,如今面对禹冽越发猛烈的追求攻势,袁越会选择他吗?还是自己真的该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