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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窄巷,有数个人影在晃动,一路追喊大骂。逃亡的青年躲躲闪闪不敢回头,耳朵里灌满了风声,好不容易穿过街巷,谁想通道却将他带入一片荒芜之地,身后的吼声在山谷回荡,不时有鞭子落地的脆响,光脚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双腿越发沈重。
抓回去就要被活活打死,可已经跑不动了……好累……
[站住!看你还往哪跑!]
脚下突然一阵疼痛,不听使唤的身子向下倒去,怎麽也爬不起来,眼见那群人已经围过来,高高举起了木棍……
[这次非打断你的腿!]
“啊!!不要!”忽的睁开双眼,没有月夜荒山,没有穷追不舍的吼叫,映入眼中的只有白花花的屋顶。直到喘息趋于平缓,从噩梦中惊醒的袁越才坐起身,抹掉额前的汗水。
又做这种可怕的梦,想必和昨晚的经历有关,昨天不知怎的竟然对周禹冽吐出心中憋闷已久的不快。大骂之后险些被揍,如果不是幸运地逃掉,后果不堪设想。害怕他追打电话,回家的路上便关了手机,不知后来他在包间有没有闹事,周禹彦回去看到自己没遵守约定照顾弟弟会不会生气。
袁越心里忐忑不安,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想了想还是开了机,这麽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昨晚虽然对周禹冽说的话有些重,但袁越觉得自己没有错,大不了为自己不当的说话方式向他道歉。用冷水洗过脸后,袁越已经做好打算,心情也没之前那麽沈重,而本以为开机后会陆续进来的痛骂短信,等了半天居然连一条都没有,或许周禹冽已经决定和自己决裂也说不定。不管怎样,总不能因为这个缩在家里,他还要去打工。
抛开杂念,当袁越的心思回到现实,才发现家里只有自己,妈妈已经去上班了。真奇怪,今天妈妈早走连一张字条也没留下,厨房里干干净净,不像开火的样子。以前不是自己早起做早餐,便是妈妈早起做,如果有事先走都会给对方留字条,像今天这种不声不响走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吃下一个面包,袁越穿好衣服,整理了书包,一面留意着安静的手机,一面穿上鞋子打开门……
“咦?”防盗门的门把反复转动了几次,始终没有听到“喀“地响动,门锁打不开人便出不去。袁越忙回到屋里找钥匙,可翻遍了抽屉都找不到防盗门的备用钥匙。也许被妈妈放在其他地方忘记了。
拨通女人的手机,过了许久电话另端才响起接听的声音。眼看时间不早,打工要迟到了,袁越忙道:“妈我出不去了,防盗门的钥匙不见了。”
“呵呵,这样再好不过了。”女人的笑声很温柔,根本听不出任何异样。
“唉?”袁越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妈我今天还要打工,要迟到了,以前放钥匙的抽屉里也没有,是……”
“不用找了,那把钥匙我拿走了。”妈妈的口气像在聊外面的好天气一样,十分开心。
“为、为什麽?”站在防盗门内望着楼道里匆匆下楼的上班族,袁越越来越觉得不对头。
“这样我就再也不怕你离开我啦,以后我不要你出去打工,我正在去你店里的路上,和你
们老板说你不做了。”
“怎麽突然……不要这样啊,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回来晚了你生气了?以后我晚上不出去了,你不要和老板说,你快回来啊。”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鼠,袁越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怎麽一夜之间妈妈变成这样,昨晚回来时她还笑着,为什麽突然不让自己出门了。
“还是在家安全,我一会儿就回去。”
这次不等袁越说话,女人便挂断了电话,之后不论再怎麽拨打,女人都没有接听。握着手机,袁越一屁股坐到妈妈的床上,脑袋里一直想着现在该怎麽办。当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纸篓时,像被什麽吸引住,袁越忙走过去蹲下身,纸篓里除了揉成团的纸张,居然还有药粒,而那正是不久前医生开回来叮嘱母亲要吃的药。当袁越打开其中一个纸团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的咒骂更让他吃了一惊,无非都是怀疑邻居在说家人的坏话。
此时医生诊断的“轻度精神病”充占了袁越整个大脑,之前对周禹冽的忐忑完全抛在脑后,袁越心里又堵又闷,难受得喘不上气,生怕妈妈出什麽意外,他忙把电话打到便利店,正巧王筑接的电话。
“小袁你到哪了?怎麽还没来?”
“那个……我今天有点事……上午可能去不了了。”袁越蹲在纸篓边,双手抱着膝盖。
“哦哦,那有事就去忙吧,我一个顶俩,哈哈,放心吧!”憨厚的男子好像并没有生气,笑得十分爽朗。
“呃……现在店里就你一个人吗?”袁越知道店里目前的情况,老板已经把便利店交给王筑代管,基本不过来了。
“是啊,没事,你别多想,今天买早点的人不算多,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
“啊对不起……如果我在就好了。”给店里添麻烦不说,还要王筑反过来安慰自己,袁越自责地过意不去。
“瞧你说的。不过你今天没事吧?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和袁越接触这麽久,他的为人和性格王筑摸的八九不离十,一下便能听出袁越的支吾。
“嗯……是……是这样……”袁越不知该从何说起,但如果隐瞒不说又不行,“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可家里不同意我做下去,我妈一会儿可能会去店里……不过等她回来我会努力做她工作,我希望继续做下去。”
“等她回来?怎麽回事?你现在在哪?”王筑很会抓关键词,立刻觉察出异常。
“我……我起床后才发现被反锁在家里了。”
“怎麽这麽严重?之前完全没听说你家人不同意你打这份工啊。”对于袁越老实的回答,王筑感到意外。
“唔……嗯……妈妈近来精神不太稳定……我很担心。”
袁越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兮兮的,王筑沈默了片刻忙道:“好,我知道该怎麽做了,你放心吧。”
“谢谢你。”
放下电话,袁越仍觉得不踏实,根本不能安心坐下来看书,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被关在家中的他却无能为力。临近中午,女人还没有回来,袁越不安地站在小阳台上向下张望,正午的阳光最毒辣,外面的一切看起来都无精打采。
正当袁越琢磨着再给妈妈打一次电话时,楼群的角落忽然拐过来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袁越一眼便认出女人是妈妈,定睛再看她旁边的男子,没想到竟会是王筑。
“小袁我们回来了。”
被锁住的家门终于打开,袁越望着搀扶着女人的王筑,感到意外,“你怎麽来了?店里……”
“今天可能是我在外面走的时间太久,身体不太舒服。”女人抚着胸口,面色苍白,似乎流了不少汗。
“怎麽回事?”袁越担心地把女人扶坐到床上,温柔抚着她的背脊。
“阿姨可能中暑了,我让她在店里休息了一会儿,反正中午店里也不忙,我把店锁完就护送阿姨回来了,这样比较放心。”匆匆环视过屋子,王筑站在一旁解释。
“谢谢……”
“别客气,我和阿姨说了,咱们是好朋友,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当视线落在厨房时,王筑忙殷勤地说:“中午还没吃饭吧?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以前光听我说了,也没机会展示。”
“太麻烦了,还是我去做吧。”一听这话,女人忙要站起来。
十分有眼力见的王筑哪能让身体不适的女人下厨,不等袁越开口,已经自行张罗起来,“阿姨您就好好躺着休息,其他的交给我和小袁好了。”
不能说袁越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而是周围的人太会来事,跟着王筑走进厨房,袁越这才有机会开口,“你去歇着,让我来吧。”
谁想王筑一改之前在屋里的笑容,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双手自然地搭在袁越的肩膀上,安慰似的摸了摸道:“你的事刚才听你妈妈说了,没想到……嗯,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回来就好。她现在这麽担心你还是怕你出事,我也和她说你在店里工作的情况了,我说实在不行,以后我可以每天接送你。”
“不、不用!”袁越原本因为自卑低下的头忙抬起来用力摇了摇,“我没事,你真的不用这样,我知道她也是为我好……”
望着袁越闪烁的眼神,王筑终于按捺不住把他紧紧揽入怀里,嘴巴贴着他的耳朵,发誓似的保证,“放心吧,以后我会保护你。”
见怀里的人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男子这才转移视线,凝视向遥远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