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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年高考后的暑假,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站在卧室门口的少年永远不会忘记他窥视到的景象,两个熟悉的年轻人在床上激烈交叠,虽然他们背对门口,但少年仿佛已经看到趴在下面的那个男孩一副咬住嘴唇的痛苦模样。
直到太阳余辉消失在地平线,周禹彦和周禹冽才回到家,两个人的脸上还挂着一天玩下来意犹未尽的笑容,打开门他们便发现家中来了几位客人,除了坐在沙发里的妈妈,还有两个中年女人和一个低垂着头的青年。
“玩到这麽晚才回来,快过来认识一下。”随着女主人起身,坐在沙发里的其他三人也跟着站起来。
“几年没见,都长这麽高啦?还记得阿姨是谁吗?”其中一个女人性格直爽,走到两个男孩中间亲切地拉住他们,十分熟识的样子。
“朱阿姨好,呵呵,我们当然记得您了,小时候还送我们一人一套玩具模型呢。”
“是啊,每次您来都让您破费给我们带礼物,应该我们去看您。”
两个男孩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比一个懂事乖巧。
“你们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在学校是不是特别会讨女孩子欢心?”
“看您说的,我们现在以学业为主,不谈恋爱。”
“呵呵,真是懂事的好孩子。”见两个男孩的视线频频向自己身后扫去,女人当即反应过来,不等说完忙退后一步,把最该介绍的两位主角让出来。
“你们还记得王阿姨吗?有十多年没见了,这是袁越,小时候你们经常在一起玩。”
看着妈妈温柔搂过面容憔悴的女人,两个男孩都怔了怔,说起王阿姨虽然不至于遗忘,但记忆里的模糊印象却和眼前的现实反差巨大,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和妈妈、朱阿姨是年纪相当关系不错的朋友,她的儿子也应该和他们差不多大,然而面前的女人却显得异常苍老,和妈妈好似不在一个年龄段。
想到这,两个男孩不自觉把视线同时移向女人身边的青年,这个看上去经历过很多事的男子就是袁越?小时候一群玩伴里的那个袁袁?他应该和他们年纪相仿,可看上去却有二十初头的样子。
“听说你们今天去游乐场玩啦?太多年没见,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了。”女人虽然露出善意的笑容,但挤到一起的皱纹却让她的脸看上去更苦。
“唔!王阿姨好!”两人同时回过神,个头略高的男孩先行自我介绍,“我是哥哥禹彦,今年刚高考完,秋天就要上c大了。”
“我是弟弟禹冽,开学高三,哥哥是我赶超目标,一要赶超他学习,二要赶超他身高。”
两兄弟高大挺拔,俊逸帅气,相貌有七分相似,不过在大人们眼里长的再高还是孩子,还要一样疼、一样宠。“哎呀你们兄弟俩都有一百八十多公分了吧,就别再相互赶超了。”
听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活跃,女人忙拉过比兄弟俩足足矮了一头的儿子道:“袁越和大家打个招呼,以后就有朋友可以和你一起玩了。”
“嗯……你们好。”
什麽叫以后就有朋友可以一起玩了?周禹冽向哥哥投去目光,可惜周禹彦却没有看他,正笑着和袁越说“你好”。
做什麽都不愿比哥哥差的周禹冽见自己慢了半拍,不管与客人是否熟识,忙像哥们似的搂住袁越笑道:“好久不见,你多大了?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吧?”
“禹彦你们去楼上玩。”女主人把水果盘递给哥哥,趁禹冽拉着袁越问东问西时,悄声嘱咐道:“别让弟弟乱问话。”
见三个孩子上了楼,女人们才又在沙发上坐下来。
“现在联络方便了,孩子也回来了,以后的日子就好了。”朱姓女人拍了拍袁母的手,声音比之前孩子们在时压低了许多,说话的语速也慢下来,十分轻柔。
“如果小越他爸还在世,不知该有多高兴……”提到往事伤心处,憔悴的女人还是忍不住再度落泪,眼角周围又红又湿。
“儿子大了,以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放心吧。”女主人帮女人擦掉泪水,抚着她严重弓起的背脊道:“一会儿咱们就去吃饭。”
“嗯。”匆忙抹了抹脸,女人抽噎着站起身,“不好意思,咱们聚会应该开心,我又哭哭啼啼,我去下洗手间。”
直到洗手间的门关上,朱姓女人仍凝望着那个方向,没有收回视线。“当年咱们那群朋友里的美女小慧已经不见了,我也是前年才知道她家出了那样的事,小袁走的早,孩子不知下落,这麽多年一个人撑下来,受了不少罪。如果我不去国外,肯定会继续帮她。”
“你也是工作上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慧和他儿子,生活上多帮助他们。”
似忽然想起什麽,朱姓女人叹了口气,声音压的更低,“哎,千万别和小慧说,前些日子我给她介绍工作的那家工厂来电话不想让她继续干了,说她记性不好,总是昏昏沈沈,动手也越来越慢,怕工作期间出事。”
“怎麽会……”
“我就在想这母子俩以后该怎麽办,好在这一年多我带她儿子四处走了走,人比以前开朗,愿意说话了,要不然……唉……你想想在那种地方像奴隶一样被打压了五年,每天不停干活,吃不饱穿不暖,还重体力劳动,如果不是这孩子有股精神一直挺着,早就……刚见到他的时候那双手全是老茧和血泡,你想想咱们孩子都吃饱穿暖有学上有东西玩,相比之下那孩子太可怜了……”
晚上,六人在预订好的餐厅吃过晚餐,饭桌上因为有孩子们在,大人们没有再提及那些伤心往事,而周禹彦和周禹冽也表现得规规矩矩,懂礼貌会聊天,待客为主,吃饭为辅,按弟弟的话说这叫官方,然而当回到没有家长的非官方环境里,就没必要再假惺惺的表演了。
“今天累死了,白天玩完,晚上还得当三陪,我又不是不会装,干嘛不让我说话啊。”周禹冽坐在转椅上滑来滑去,眼睛不时瞟着躺在床上翻杂志的哥哥。
“累了就去睡吧,我也困了。”随手翻过一页,周禹彦说的心不在焉。
琢磨了一阵,周禹冽把话题一转反而没有了离开的意思,“你说那袁越是不是个闷葫芦,问他什麽都不说,切,要不是看他是客人,我才懒得搭理。”
哥哥笑了笑,没说什麽。
“而且长的还那麽老成,我以为都二十好几了,你瞧他手了吗?又糙又厚,还有好多疤。”
“……”
“最重要的是聊的话题一概不知,我觉得我挺健谈的,今天和他说话差点没噎死。”
放低手中的杂志,周禹彦终于将视线移到弟弟身上,“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八卦?”
“我八卦?难道你不这麽认为?别告诉我你和他说的都是实话,真记得小时候有这麽个闷葫芦玩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禹彦叹了口气,合上杂志望着屋顶,“他那个样子,是不幸中的万幸。”
“果然你还是知道他一些事的,为什麽从没听你说起过。”周禹冽狐疑地盯着哥哥,他们两兄弟向来无话不谈,居然还有自己不知道,而哥哥知道的事。
“说这个做什麽,你又不感兴趣,我也是从妈妈那听来的,原本只当成一个故事,没想到会见到他。”
弟弟小时候最爱听哥哥讲故事,一听这话来了兴致。“什麽故事?”
“他好像在八岁那年被拐卖了。”
“啊?”
见周禹冽一脸惊诧,周禹彦继续道:“开始被卖到山村,后来又被转卖到深山作童工,前年刚被找到救出来,具体经过我也不太清楚。”
“你说袁越?”
狠狠送给弟弟一记白眼,“不是他难道还是你麽?”
“匪夷所思。”周禹冽耸耸肩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那张脸感觉历经沧桑,看上去永远都是呆呆的惊吓状,可能还不适应新生活吧。”
“所以以后见面你对他客气点,别问些废话。”
“还有以后?”周禹冽一向认为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和事离自己的生活很远,再说他现在忙着备战高考,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东西。“咱们和他明摆着不是一个圈子,他大概也不喜欢和咱们相处。”
周禹彦十分了解弟弟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考上一所理想大学,而不是结交新朋友,于是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就敬而远之,少和他接触吧。”
“那你呢?”
“我没关系,反正现在没事做,而且妈妈也很想让我们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