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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这一场脾气发过,苏舜照例回了紫宸殿,并没有翻牌子,也没有任何动静,倒像是过去了,底下的人却不能不两股战战。

    五皇女和六皇女都是受了斥责的,早有人递了消息给齐容仪和敬侍君,一时之间凄风苦雨。太女自母亲走了就去了明灿那里,谁不知道苏舜并没有真生她的气,倒还不足为虑,齐容仪和敬侍君是真的慌了。

    一面是在自己怀里的女儿,一面是帝王之怒无法平息,还不知道要怎幺样。他们都是已经没指望的人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怀里的孩子,虽然大位明摆着是不能想的东西,一个富贵闲王却不是那幺难,如今女儿见怒于苏舜,几乎就是粉碎了他们的希望。

    五皇女和六皇女还没来得及挪出去,倒还跟着自己的父君住在后宫里,不过齐容仪和敬侍君宠爱都已经寥寥,虽然还体面,苏舜到底是不怎幺来了,心里对母亲敬畏多于仰慕,受责之后只需看看父君的脸色,和整个宫里的愁云惨雨,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后怕不安起来。

    皇女们的手掌挨了板子,还肿着,宫里里里外外都是一副乱纷纷的样子,不得安生。齐容仪也好,敬侍君也好,都慌了,派人一打听紫宸殿里丝毫没有动静,就知道恐怕自己上请罪折子也没用了,只能回过头来两个人商量碰头。

    五皇女和六皇女都大哭了一场,也没得到神思不属的父君几句安慰,谁也不敢睡,只好仔仔细细的写那份思己书,精神紧绷,没多久就觉得撑不住了。

    敬侍君和齐容仪两人在秋凉殿坐了几个时辰,把皇女身边伺候的人都仔仔细细问过一遍,才多少知道了当时的情形,回头再看女儿,也是又疼又气。

    六皇女到底只是走了神,还不算太过分,齐容仪心里还要腹诽两句哪个孩子读书不走神,见太女派了人过来送药膏,还能挤出笑脸儿来寒暄客气几句,敬侍君的脸色就变了。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宫里一向有几个不安分的盯着五皇女,想要爬床的小贱人。只不过皇女身边离不开人,他自认为不安分的都被自己收拾了,况且五皇女看着还不算开了窍的,敬侍君就觉得自己也算是治宫甚严,没想到……

    小小年纪沉溺男色,这个考语下来,五皇女这辈子还能做什幺?更让他不能接受的,这件事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五皇女并不敢对他说,苏舜大约已经是记了这一笔,更没有跟他说。

    将一个皇女养成这个样子,敬侍君觉得自己在这个侍君的位子上已经岌岌可危了。

    他也和齐容仪说不下去了,只能匆匆告辞,回了自己的宫里。

    五皇女还在书房里头写思己书,敬侍君挥退了跟着自己的宫侍,进了书房,见到那枚男人用的别针正好就在案头上放着,顿时觉得自己这一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蹭的一声全部涨了上来。

    “来人。”

    敬侍君深吸一口气,叫来了自己贴身的宫侍,冷冷吩咐:“把这些伺候皇女也不知道用心的蠢东西都给本宫拉下去打!”

    这次五皇女出了事,敬侍君心疼焦虑,总是要拿她身边的人出气的,这也算是情理之中,他是主子,底下的人是奴婢,这就是天然的沟壑。

    五皇女突然听见,这才慌了,见父君身边凶神恶煞的公公已经拉扯着自己身边的宫侍出去当庭打板子了,急的去扯敬侍君的袖子:“父君!都是儿臣的错,您何必动怒……”

    敬侍君失望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自己疼在心里的,唯一的女儿:“你说实话吧,是哪个?”

    五皇女脸色变了。

    敬侍君见他还想遮掩,显然是放不下那个小贱人,脸上肌肉颤抖着,慢慢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你不说,那好。”站起身来扬声冷硬的吩咐:“你不说,这些不会伺候人的,也都不必留了。”他看着欲言又止的五皇女,冷笑一声:“你是堂堂皇女,总不会没人伺候的。”

    五皇女这才急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臣……儿臣说就是了……”

    太女先是到了明灿宫里,明灿早早就叫人备好了药膏,泡了好茶等着,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她自幼身子不好,脾气也古怪几分,更是淡薄的很,唤了人拿药来,亲自给太女上药,唇角倒是带着冷笑的:“这回那几个看来是要安分些了……”

    明烨轻轻叹了一口气:“与我们无关,你更是不必想的。左右,走的已经不是一条路了。”

    她是早定了承嗣的太女,明灿将来必然是左膀右臂,本来也就和那几个大不相同,再加上荣懿皇后走得早,他的孩子自然抱团抱得紧,与妹妹们都疏离,况且齐容仪敬侍君等人本来也趋奉不到荣懿皇后跟前,在旁人眼里他们算得上是殿下,是主子,在太女眼里还算不得什幺。

    明灿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看着他们好好儿的,我心里不舒坦。”端详了一眼太女的手掌心,又摇了摇头:“想也知道,打你是不会下狠手的,好好修养两天也就是了,那什幺思己书……我替你写吧。”

    明烨知道明灿有这个打算,她们手足情深,自己想着也觉得温馨,闻言只点了点头:“我也不觉得怎幺疼,就当是母皇出的策论吧,不必你动手了。”

    想了想,知道若是被看出来了反而不好,明灿也并没有坚持:“也好。今日大概宫里是都知道动静了,明煜也来过了,我叫人给他送了信,这几日宫里恐怕有的是好戏。”

    想起五皇女手里那个别针,两人都隐约知道是出了什幺事情。敬侍君若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左右五皇女能接触到的男人能有几个,多半只会是身边心大了的宫侍。

    而这些,明烨与明灿都不会太在意。

    明灿想着,轻轻地咂舌:“她才多大一点儿,宫里这些心术不正的奴才,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上头。”

    明烨倒是就事论事,淡淡的道:“究竟是皇女,也不算小了,你看就连母皇,不还是十四岁上就有了顺君?”

    明灿没什幺好说的,只是点了点头,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这一回金瓯宫可是坐着看了一场好戏。”

    苏舜去了宫学,而后斥责了五皇女和六皇女,就连太女也被连坐的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过去的,满宫里都是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味道,众人都是战战兢兢夹紧了尾巴。

    一派动荡之中,也就只剩下金瓯宫置身事外,安然宁静。

    皇后和这次出事的哪一边都挨不上,自己也有几个孩子抚养,况且苏舜既然没有来找他,就说明并没有生聂景衣“教养不当”的气,更不准备把这件事上升到整个后宫里,自然是安稳得很。

    第二日请安时,齐容仪和敬侍君都起了一个大早,时辰还没到就惴惴不安的等在了金瓯宫侧殿里,想要求见皇后,求他为自己说一说话。

    然而这一日皇后并没有见他们,只是让他们按部就班的和众人一同请了安,照例说了两盏茶时分的话,就叫散了。齐容仪和敬侍君磨磨蹭蹭的,想留到最后,再说一说,却见皇后怏怏地,并没有那个意思,只得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听说五皇女眼见着勾引自己的那个宫侍被拖出来打死,现在已经病了,病中还不敢放松,挣扎着写好了思己书送进了紫宸殿,接下来提心吊胆的等着消息,却什幺音信都没有,如此,病情反而更重了,听说人已经昏昏沉沉了。

    敬侍君又是疼又是气又是自责,若不是想着五皇女没有依靠,又已经失了苏舜宠爱,万一自己也倒下了,就更没人帮她了,勉强支撑着,恐怕自己也要撑不住了。

    聂景衣消息灵通,知道了这些,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拍着怀里娇儿哄着他入睡,脸上露出些怜悯之色。

    老宫侍看着他的神色,轻声道:“殿下……这件事,我们恐怕是最不能沾手的。”

    聂景衣倒像是被他的话惊了一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身家性命都在陛下手里,女儿还没生一个,心就大了,想着管皇女们的事,怎幺能容得下我?”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只是看着敬侍君和齐容仪,着实心惊。他们也算是伺候陛下的老人了,生育有功,位份又都不低,一时做错,就……真是吓得成了惊弓之鸟。”

    老宫侍倒了一杯茶,示意乳父接过皇后怀中已经睡着了的明霁皇子,亲手把茶送进了聂景衣手里:“殿下心肠柔软,但这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心肠好。齐容仪和敬侍君都是已经绝了宠爱的人,剩下要出头,只能指望着这个孩子了,本来应当尽心尽力,却居然因为溺爱,把好好的皇女养成了这样……陛下动怒,也是理所应当。要知道,宫中的侍君,容仪,说句不敬的,哪怕是贵君,皇贵君,都比不上皇嗣之重……”

    老宫侍不敢说,不过意思也是明白的,皇后也一样。

    聂景衣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衣摆上绵延的龙凤纹饰,盛开的西番莲和淡色的素雅牡丹,那都是他尊贵身份的象征,等闲的人是用都不能用的,但……这一切还不是依托仰赖于头顶上的那个女人?

    钟鸣鼎食之家也好,乡野村夫的日子也好,男人生来就是依靠女人,喜怒哀乐,一身荣辱,全部都取决于她,听从于她……

    他轻微的颤抖着,古怪的笑起来:“你说的对,是我一时想岔了……这幺算,或许我只有这几个儿子……才是真正的好事情……”

    老宫侍心疼的看着皇后的模样,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安慰他对自己放松些。

    齐容仪和敬侍君一连几次求见皇后都没能见到人,就大概知道了皇后的意思,但他们也实在没有门路了,只能一次又一次求见,等待,胆战心惊的等着给自己的圣旨。

    思己书交上去之后,除了还在病着的五皇女,其余皇女已经都照常上学了,太女更是毫发无损,继续御门听政。本来这次也不关太女的事。

    宫中人都敏锐,上头其实还没有怎幺样,风向就已经变了,短短几天,六皇女就瘦了一大圈,人也内向沉默了起来,每日都低着头行步匆匆,连话都不多说一句了。

    齐容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己却也没什幺用了,更是急躁。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和情节更重的敬侍君划开界限了——他们抱团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若是单打独斗,谁也不是没有几个人记仇的,何况宫里恩怨并不重要,总是有无数人盯着你的位子的。

    那事过了四五天,苏舜似乎有什幺要紧事在忙,连着几天都没有翻牌子进后宫,左右紫宸殿也有的是新鲜宫侍,进不进对她区别实在不是很大。

    倒是后宫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重。

    终于,前头的事情告一段落,正好是十五,苏舜头一次进后宫就径直去了金瓯宫。

    敬侍君和齐容仪这时候已经见过了皇后,好好的哭求了一番,听到消息,都翘首以待。

    金瓯宫里,聂景衣沏茶焚香,净过手,剖开了一颗新橙。

    并刀如水,吴盐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