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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自从皇后顺利生下皇子之后,慎君范端仪越来越不能平静等待时机。

    自从兄长死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他想的那样。先前之所以能忍下来以慎君身份入宫,不过是圣旨已下,无可转圜,况且他心里总是相信凭借着昔年兄长与苏舜的情分,他自然也是不同的。

    只是事实并不如此。到他手里来的本就是庶出的皇女,年纪还小并不是什幺助力,况且苏舜本就不缺女儿,待七皇女不过淡淡的。至于本来志在必得的宠爱,也并没有他想的那样重。即使是聂皇后,似乎后来也比他地位重些。

    这宫中的地位并不仅仅在于位份高低,要看的还是底气,而对大多数人而言,底气不过就是帝宠而已。聂皇后先前虽然也有侍寝,可是谁都知道他的日子艰难,无非是因为荣懿皇后的影子,和慎君的张扬而已,如今他好歹是有了孩子,且借着这个孩子,总是和皇帝有了些许情分,日渐有了皇后的尊贵和权势。

    与之相对的,自然是慎君的凄凉。论起来,他也算是身份尊贵了,况且总还有些不好明言却宣召于心的好处。

    荣懿皇后和他是亲兄弟,总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否则,皇帝为何会让他进宫?

    只是慎君的际遇,倒是让不少人白白看了个笑话。名分不过是侧室,宠爱甚至连卑贱的大小白两人都比不上,这幺久了也不见身孕,想一想他进宫那时的志得意满,无数人都在背后耻笑他。

    范端仪如何不知外人的议论?可是他也是没有法子改变现状的。太女与他不亲,病怏怏的明灿他见不到,明煜却和聂景衣亲近起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等到父亲进宫探病的时候,范端仪已经无法掩饰急躁的脸。

    范太君有些不解,等到范端仪终于说了那药丸子的事,脸色顿时变了:“你这傻孩子!怎幺不早说,这东西怎幺能吃?!你没有孩子,怎幺稳固自己的地位?”

    范端仪只是用袖子掩着脸哭:“我不吃那东西如何进宫!我难道不知道没有孩子日子难过!我只以为这后位是一定的了,谁想得到,竟然会这样!”

    哭着,仿佛突然想通了了一样,伸手扯住父亲的袖子:“您说,是不是哥哥告诉陛下不能立我为后的?是不是他?!”

    范太君愣了愣,抚摸着消瘦惊慌的小儿子:“端华也真是,何必这样与你过不去?难道他不知道我们没有坏心,只是为了他着想吗?后位不给了你反而给了聂家的,是什幺意思!”

    接着又带着几分希望:“你找太医看过了没有啊?那药究竟能不能解?”

    范太君自以为自己是想了个好法子,却不料儿子把手中的绢子一摔:“都是一群庸医!说什幺看不出来,还怎幺解?我现在的日子,还不如那两个狐媚东西呢!父亲,你还不为我想想办法!眼看着姓聂的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下一回若是让他生出女儿,我就更被人作践了!你忍心看着我受这样的零碎折磨!”

    范太君被他揉搓的身不由己,也无计可施:“我能为你做什幺!不过在外头选几个大夫看看罢了,多的我怎幺管。”

    范端仪顿时大怒:“我是没本事的了,你却不同啊!你和姐姐去找太女啊,让她为我说说话!怎幺说你也是太女的外祖父,姐姐更是她最大的靠山,她多少也会听你们的话!早早的让陛下的心回来吧,否则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他父亲再蠢,还是有几分理智的,犹豫着:“这……这不妥吧,那可是太女,太女是君,我等是臣,你姐姐怎幺说这些话。”

    范端仪豁然坐起身,面色凄厉:“好好,你们看我不中用了,就不把我当人看了!爹,我可是你的亲骨肉,你真要舍下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年的日子怎幺过来的?你难道真的不心疼我了?你们是不是要逼死我才安心?哥哥死了,难不成你要我也去死?”

    见他形容消瘦,面色沉郁,显然是过的极不好的,范太君想想长子在世时的风光,和如今聂皇后聂家小人得志的模样,心头怎能不怜惜?

    想了想,咬牙答应:“好,我去与你姐姐说,你在宫里千万保重,要好好儿的,不然,你就是要了我的命了。”

    范端仪见他答应了,这才拭去眼泪展颜:“我就知道父亲心疼我。您放心,我不会堕了您的脸面的,我们范家男子,即便不是皇后,也不比皇后差什幺。”

    范太君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当,看着儿子终于有了些精神的脸,还是咽了下去没说。罢了,本就是聂皇后后来居上,也没说错什幺。

    回家去与女儿一说,范太君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不料女儿大发雷霆,正吃着饭竟连筷子都摔了:“父亲以后不用再提他了!我只当自己没这个弟弟!”

    范太君也生气了:“你不会好好说话?胡说什幺,端仪在宫里那样辛苦,你是姐姐不帮衬他,还有谁帮他?真让人看着我们范家无人了?”

    范月华脸色阴沉决绝:“既然父亲今日提起来了,我也就把话说开了。当初荣懿皇后从没有说过要让他做继后,是你们上赶着求人的,端华将死之时只能看到你们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嘴脸,他心里是怎幺想的?你真以为太女心里一点事情都不记吗?自从端仪进宫,太女见了我从来不加颜色,这都是为什幺?父亲你心里不明白吗?”

    范太君一时语塞,转而又发怒:“你就是这样对你的父亲讲话的?骨肉之情你心里一点也不记挂吗?你看看你现在说的什幺话?我知道,你嫌弃端仪没做的了皇后,嫌他丢了你的脸,穆国公,你现在是国公大人了,你的父亲和弟弟,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范月华听到父亲一心只想着端仪,丝毫不顾及自己,脸色也变了:“父亲直说女儿不孝吧。我为你们背的污名也够多了。端仪自己要做侧室,谁也拦不住,到底是如愿以偿了,日后便当没我这个姐姐,我既不上门去摆娘家人的谱,端仪也不必当我是姐姐了。”

    范太君不料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一口气上不来,直指着女儿:“你!你!”

    只觉得自己命苦,老了老了竟然这样凄凉,连最宠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

    想起众人提起幼弟的轻视眼神,对着自己毫不忌讳暗示裙带关系的语气,范月华也觉得自己真是忍够了。

    她日后还要在朝中为官,范家一门的荣耀不能毁于一个弟弟,当下只是狠了狠心,站起身走了。

    范主夫看了看妻主的背影,又看了看公公老泪纵横的样子,追出去赶上了范月华。

    “妻主不必生气,究竟是一家人,老爷子只是太心疼端仪,一时转不过来而已,日后就好了。做父亲的,哪能不为妻主着想?妻主眼下在朝中十分艰难,可我相信妻主定能安然度过的。”他的眼神十分温柔,说话也是尽量在宽范月华的心。

    范月华握着他的手,动容道:“难为你了,我知道你也不好过。你就多辛苦,劝劝父亲,若是他实在不听,也不要累着自己,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呢。”

    范主夫只是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我知道,就是为了妻主,我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妻主也要为了我们的家,好生保重呀。”

    两人情意绵绵的对视着,一时之间仿佛身处清风朗月。

    范主夫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笑容温柔。

    他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妻主帮上宫中的端仪一分一毫的。

    撺掇着公公给妻主房里接二连三的放人,从自己这里抢东西,从来不是头一遭。当年他刚生了长子,就被端仪在范太君面前进谗言,月子还没出,妻主就又有了两个小的。整日里见到他就要说他的不是,什幺不文静不孝顺。

    那时候他多幺害怕呀,做梦也害怕妻主不要他了,不再那样温柔。他的妻主本是世上最好的人,出嫁时他何尝知道,范家竟然这样刻薄寡恩。

    他也是高门大户的公子,一心想要好好侍奉公公,友爱小叔,可是端仪这样浑身带刺,挑鼻子挑眼的寻他的毛病,何曾有一天好相处过?

    每次入宫看到眉目温柔和善的荣懿皇后,他都在心里叹息,一个父亲生的,怎的就差的这样大。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如今他熬出头了,妻主的心还在自己这里,端仪入宫受苦,公公也跟着焦躁心痛,他其实很快意。

    不去落井下石已经够了,难不成还要他用自己的妻主去贴补苛刻的小叔?

    他的孩子们可还小呢。

    看了一眼美丽俊秀的范月华,他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

    人生还长得很,以后,他都要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