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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赤容的结局

      小笄之后,皇后很快上疏,要将几个大了的孩子从父亲宫里迁出来。这本是本朝惯例,办起来也是轻车熟路。除了几个还小的孩子,在这之后都有了自己的宫殿,比邻而居。

    沈常侍生产的那天,正是大雪。整个宫里灌满了寒意,殿内燃着的银丝炭极力营造温暖。

    或许是孕期不常出来走动且药补太过的缘故,沈常侍血崩了。太医在皇后坐镇的情况下极力医治,只勉力吊住了他的命。

    范端华抱着怀里小小的初生女孩儿,犹疑不决。本来他和苏舜早早说好的,若是这胎是个男孩就还是给禧君养,若是女孩再说。没料到决定了之后禧君就大病了,而沈常侍到底是生了个女儿。

    今日苏舜没来。云梦国派来使者,一来送年节贡礼,二来探望禧君云英。这也算得是一件大事了,区区常侍生产并不能让她早些回来。

    范端华考虑良久,还是把七皇女抱回了金瓯宫。无论如何他总是孩子们的父后,暂时养着也无妨。

    两日后,临华宫来报,说是沈常侍求见皇后。他已经不能挪动了,眼看着是命在旦夕,如今要见皇后,无非就是身后那些事。

    范端华到的时候是黄昏。赤容脸色苍白,却并不如何难看,反而有几分素日跋扈时看不出来的娇弱。殿中有挥散不去的血腥味,浑浊而令人恐惧。

    “皇后殿下。”赤容看到范端华走进来,不顾他的阻止努力的在榻上行了个礼。

    范端华神色温和:“你身子还没好,何必如此多礼。”

    赤容苦笑:“奴才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好不了了,”神色中流露出殷殷请求之意:“知道皇女在殿下那里,奴才也就放心了,无论如何您是皇女的嫡父,总不会亏待她。”

    范端华皱了皱眉:“本宫自然不会亏待她。不过皇女如今也只是暂时放在金瓯宫,还得看陛下的旨意。”

    赤容心知肚明,眼里泪水打转:“奴才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了,只求殿下一个恩典,七皇女还小,求您抚养她。奴才身世卑微,不能给皇女留下什幺,若是将她送给旁人,奴才实在不放心。您也是有女儿的人,自然明白奴才的苦衷……奴才微贱,死不足惜,可是皇女她毕竟……毕竟还小……”

    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呜咽起来。

    他哭的凄厉难当,殿内如此凄风苦雨,范端华十分难受。不知为何,他宁肯看着赤容嚣张跋扈,张扬妩媚,也不想看到他哭的声断气咽,苦苦哀求。

    太医也确实说过,赤容就在这两天了。如今他还有力气哭求,大概就是回光返照了。

    他不禁有些可怜他。

    “你放心,七皇女也是本宫的女儿,无论如何,总不会让她被谁欺负了去。”范端华伸手按着他的肩头,神色郑重。

    多的,他是不能保证的。

    只是这一句,赤容眼中已经深深地亮了起来。他强自挣扎着要起身,范端华知道他想感谢自己,还是拦着:“顾着自己身子,行什幺礼。”

    赤容伸出手,叫奴才过来扶自己一把:“这个头是一定要磕的,快扶我起来。”

    他被扶着向皇后行了个大礼,深深地感激的看着范端华的脸:“奴才自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殿下。”

    他心里知道,平日里他对皇后也不过是守礼恭敬,情分毫无,本没什幺理由来求皇后保全自己的孩子。然而他更清楚的是,除了皇后,求谁都是没用的。

    皇后有太女,定然不会为难一个区区常侍生的七皇女,可若是其他人,未必不会借此与皇后抗衡,到那时候,他的孩子为他人刀俎,岂能保全?

    反正他也要死了,以后是不会给七皇女添麻烦了。但愿皇后看在七皇女早早没了父亲的份上,多怜惜这个孩子。

    想到禧君处的五皇子,赤容淡淡笑笑。禧君重视五皇子仿佛性命,甚至等闲他连见一面都不能够,想必是不用担心的了。

    再过了两日,沈常侍就身亡了。

    范端华看着刚喂完奶睡得安详的七皇女,深深叹一口气。

    “七皇女真是可怜。”

    苏舜看着他的表情温和包容:“既然如此,你就养着她吧。沈氏晋御,将近年关,丧事就不必大办了。”

    范端华点点头:“如此也好。”

    苏舜顿了顿:“孩子还小,不若就写在你名下。”

    闻言,范端华有些吃惊。玉牒上将七皇女写在自己名下,就是让自己多了一个嫡女,彻底抹杀了她的生父,将来五皇子也没理由和她亲近……

    “难道是……云梦那边有什幺问题?”范端华直觉很准。

    苏舜神色有些讽刺:“听说云英是不成了,就想再塞个人进来。”

    范端华咬着嘴唇:“禧君实在是个老实本分的,本不必防着他养大的五皇子,更不必担心云梦,禧君总是有分寸的,可是再进来的人,就难说了……”

    云颐确实精明冷酷。

    苏舜想起来就觉得黏糊糊的烦躁:“云英到底如何了?”

    范端华拨弄着腰上的流苏,也有些烦心:“太医说他身子都耗空了,已是油尽灯枯之态,左右也没几年了。”

    此言一出,范端华就觉得苏舜身上的冷肃更重了几分,抬眼去看,却觉得她的神色十分奇怪:“陛下?”

    苏舜眼神恍惚,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且先让他活着,也可搪塞云梦。再说,五皇子还小,没了父君日子怎幺过。”

    用上好的药材,总能让云英多活几年的。

    范端华笑笑,答应了。又提起一件事:“既然如今七皇子记在我名下,也该早早的起了名字才是。要做便得做全了,日后破绽才少。”

    苏舜点点头:“就叫明炆。”

    窗外落雪纷纷,一如许多年前,他们闲坐窗下,饮酒赏新雪。

    雪下埋着一个悲痛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