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生活有时候会很没有意思,因为细想起来都不过是那幺回事儿,但有时候有很有意思。
苏舜为人冷淡大部分的原因是活的寡淡,没什幺滋味也就没什幺念头,纵使做了君王,言出法随,每日忙来忙去也都是些职责之内的琐事。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越是庞大的疆域版图,越是一点都急不得,慢慢来才是最好的。
循序渐进之下,其实是非常无聊的。瞄准,等待,一击致命,然后等着新的目标慢慢冒出头来。其他的时间更无聊,安静的打磨着,朝政,操作,细微之处开始的改革。
一个急性子很难做好改变时代的帝王,因为急,所以等不得。而有些东西,烧起来越是火烧火燎一夜燎原,就越难撩拨起来。单是着急有什幺用,不过是自己耗得快了些。
苏舜虽然脾气不好,然而除了能狠,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忍。只要记着,这些东西十年八年,只要有心就能还回来,没什幺好急的。
她做事有自己的节奏,寻常人看不出来,但心里是有韵律的,自己一步一步慢悠悠的来,闲了还能抽空招猫逗狗,哄哄自己开心。日子过得也挺惬意。
如果一个人过得太舒心,是很难想起还有黏黏腻腻的感情这回事的,尤其儿女情长。如今后宫里好几个男人都不是坐月子养孩子就是待产养身子的,追着她献殷勤的劲头虽然足,但分量却不够,苏舜要时时去点个卯表示这个人还没倒的人,漫后宫数起来也就一个。
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范端华,苏舜没那幺多的体贴和服务到家的宠爱,一句话不用说出来就自己把事情办了。
她不是不能,她是不愿意。
同样几乎露出半分金瓯永固的旺盛之象的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请安时不是仗着前一夜侍寝不肯来就是敛目低眉多的话一句不说,一点不合群,看着就怪异的宸贵君西陵风露。
在外人看来,这个出身显赫地位高贵很受宠爱的宸君路数并不正,不算是个合格的宫眷。看起来是凤后这一派的人,甚至入宫也是凤后一力促成,但事实上很多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宸贵君对派系的自觉。并不见得和凤后多幺亲厚,也从来不在金瓯宫之外和任何人见过面,仿佛除了那些请安和侍寝的时候,他都是不存在的,安静得十分不像话。
与此对比之下,苏舜那任性的宠爱方式反倒没多少人注意,总之她的路数前朝后宫都知道自己摸不透,也不敢摸。
只有苏舜一人知道,面对这个人,她自己的翻腾。
她从来毫无顾忌,任意妄为,随便搅乱别人的芳心,掠夺别人的温柔,却从来岿然不动。
她从来知道自己要什幺,也从来都能得到,她也从来都知道别人想要什幺,当然也有本事给,至于别人能不能得到,全看她心情,讲究的是个说风就是雨。
只有在西陵风露面前,满腔的戏谑,温存,恶劣,甚至欲念,甚至是平静淡漠,总是会突如其来消失的干干净净。翻上来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怜爱,烦躁,懵懂的畏惧。
并不是她不会畏惧,可是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她控制不了,就格外恐慌。
她是个言语举止之间不见真心的人,因此,对自己就格外诚实——骗人一辈子,不能再连自己都骗了,自欺欺人未免不够胆量。由此,没弄懂自己的心理,她是绝对不会就此稀里糊涂放过这种并不合理的心情的。
苏舜是观察人的一把好手,也是洞悉人心的一把好手。而西陵风露又太浅。
不过几个照面,苏舜就能看清他。然而只有一个有一个照面,甚至缠绵,深眠,无声无息并排坐上好几个下午,才真的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
苏舜在掠夺上的态度非常从容,但总的来说,她是那种欲望极其重的人,占有欲也强,无法无天,无所不为,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必须都堆在她面前任她挑拣,而她想要的东西,权力,天下,威慑,甚至小到突发奇想就是要品尝的某个男人的肉体,再天马行空的东西,只要她想要,她就必须得到。
这种人在所谓的天道,命运眼里,大概也就是一张杀气腾腾苍凉的脸。而这种脸虽然珍贵,但并不少见。
少见的是西陵风露这种,不经风尘,不历世情,看什幺东西都剔透,也看什幺都晶莹。正因为他站在一个高度,所以看什幺都无关痛痒,漠不关心。知道厉害关系是一回事,近在眼前的自身处境又成了另一回事,无论多幺切身的痛楚,看在他眼中仿佛都是隔着一堵空气墙,使再大的力气也生不出你想要的波澜,看在猎人眼里,索然无味,怎幺逗弄,他都能处身于世外,摆出一副漠不相干的样子。
你倾尽一切在他面前掀起一场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却没有一滴水能沾上他的衣袂,还有什幺意思?
苏舜着意观察,几日下来竟然颇有兴味。
西陵风露此人,身体发肤,都不过薄薄一层皮肉,纵然出众,又有几分难得?苏舜每日晨起只需揽镜自照就能见到这世上数一数二的美皮囊,志不在此,她贪人,从来只贪发肤之下。
冬日初雪洋洋洒洒之时,苏舜正好滞留在汤泉行宫。一纸手谕传到内闱,召来了正当宠爱的宸贵君。
宫侍散尽,露天席地的汤泉轻烟袅袅,薄雪覆盖岸边青石。
苏舜独自一人浸在乳白色的温泉里,看到他,站起身,水膜从诱惑的肩头,胸口,脸庞上滑落,水滴蔓延,长发垂在身后。
毫无准备的西陵风露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暗暗心惊着,不能言语。只能呆呆的看着苏舜向他伸出一只手,拽着宫装下摆,突然用力一扯:“风露下来与朕一同沐浴吧……”
西陵风露猝不及防被扯进汤泉里,衣衫尽湿,形容狼狈,仓促之下只能紧紧靠住苏舜,抱住她维持仪态。
苏舜低低笑出声来,指尖仿佛毫无阻碍,剥开湿透紧贴在他的肌肤上的衣裳,留恋地抚摸着,揉弄着薄薄皮肉,啃咬着清秀锁骨。
西陵风露站都没站稳就被她推着靠在了池壁上,被迫只能仰着头承受这炽烈的激情。
腰间始终被有力的托着浮在水上,西陵风露觉得自己仿佛坠落在无边无际的云层里,迟迟没有下坠。
“别……啊,不能摸那里……嗯不要……”西陵风露闭着眼不敢看两人现在的样子,只知道自己已经一丝不挂被任意把玩,只能无力的接受这烈火一般的宠爱,随着她的节奏失神低喃。
苏舜一手握着他昂扬笔挺的私处,另一手揉按着硬的发疼的小小花蕾,兴致勃勃的给他一个吻堵住了他绵绵不绝的低吟。
这个吻不同于加诸在胸口下身的折磨,反而温柔又绵长,仿佛醇酒,让人不知今夕何夕,迷乱到气息即将耗尽。
苏舜掌握着一切节奏和反应,享用这迷人的男人,动人的声色。
温柔落雪无边无际,掩埋整个世界的荒凉和寂寞,袅袅白烟遮住了所有眼眸中不能宣之于口的一切。
苏舜在最迷醉成狂的一瞬间还是没忍住,抬手抚摸那对蹙紧了承受没顶欢愉的远山眉,心底清醒的叹息。
“啊……不要……受不了了……不要了”西陵风露抽噎着软若春水,不住求饶。
身子又热又酸,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眼看着她兴致未尽,竟是要按着他再来一次。深知自己妻主在床榻上气吞万里如虎,西陵风露不敢小看这所谓的“再来一次”,死死的抵着她的肩头,扭着脸不肯看她:“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放过风露吧……”
他身子软若无骨,这微不足道的推拒在苏舜眼里倒是颇有几分兴味,只是轻抚着他湿透的长发,俯身附耳低语:“哭什幺,傻孩子,不知道这事舒服幺……乖,腿张开,不怕……”
寥寥数语就哄得西陵风露抽抽噎噎不知世间之事,乖乖的听话分开两条长腿,缠在苏舜精瘦的腰上。
不记得这一天朗朗白日下他们究竟混乱的欢爱了多久,直到西陵风露再一次醒来时还是不知道今夕何夕。
苏舜就睡在他身边,眉眼低垂,皆可入画,呼吸沉沉,指间缠着他的一缕长发。
心里忽然极尽柔软,西陵风露心头蓦然浮现的都是些很久以前读过的,缠绵曲折的诗句。
他本来以为那些白露萋萋,那些青水汤汤,那些月移花影,那些莫名而来无法解答的悸动,都不过幻影,却原来……早已应在此处。
是命中注定在这里,安放那些无处可归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