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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满月

      苏舜并未料到有人半夜来到这里,神色冷厉,全然未曾遮掩自己的冷淡心境,眉目锋利,全不似之前几次风露所见的淡淡温柔,心里深埋的戾气全部放出来,气势甚足。

    风露看清了她的表情,心里不由生疑。

    他虽不晓世事,然而在宫里这人多口杂的地方也听了一耳朵,凤后诞下太女,嘉贵君又接着有孕,杜卿怀相安稳,能吃能睡,宫里这些日子可说是喜气洋洋。

    这些喜事总的来说还是苏舜的喜事,怎的今夜乍然一看,却并不觉得她如何欢喜,反而心绪躁郁,冷气森森?

    他心思转得极快,再一抬眼就看见苏舜已经敛尽了表情,神色分外平静的看着他:“更深露重,圣使怎的独自出来了?园子里冷,圣使还是当心着些。”

    倒是看不出一丝不对,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来没有出现过,细看之下,她的眼底深处还有些辨不清的恍惚。

    西陵风露走上前,恭敬福身:“拜见陛下。今夜月色正好,臣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不想在此处遇见陛下。”

    苏舜唇角微微一翘,被月色映得分外柔和的面容动人心旌。西陵风露自己容貌本就不俗,进宫之后遍览天下美色,此时见她这一笑,也不得不承认,陛下容貌比世间诸色相都要更胜一筹。

    容貌不过是一副皮囊,然而谁能有她这样的气势与雍华?

    “今夜的月色确实好,清寒冷傲,值得一观……”说着,苏舜倒有了几分喟叹:“朕许久都未曾如今夜般有雅兴赏月了。”

    西陵风露也抬头看了看月亮:“不过,宫里的月亮倒不似山间那样,从前住在山顶上,看起来月亮就像是垂在眼前,又大又圆润冰凉……”

    苏舜目光落在他的眉峰上,神色微变,心中叹息。

    这样的事情她的姐姐也做过了,不得不说,是件蠢事……难道如今,她也到了那个地步?

    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她最终还是按下了,只瞥了一眼假山另一侧……已有暗卫手脚利索收拾了先前点起的灯,倒出的酒,和她自己摘的一把过霜花。

    罢了,死都死了,还弄这些有的没的,算是什幺?

    待到太女将近满月之时,远在云梦的云颐紧赶慢赶呈上捷报,再送了几个首恶的人头以及捆绑上京的前任云梦王及前世女等等一宗战犯,权充贺礼。随之而来的是种种番邦奇珍异宝,珍稀鸟兽,以及那些小国国君高官富商几代人的积攒。

    连着半个月里苏舜的私库都景象旺盛,堪比《阿房宫赋》中“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有些极其珍贵罕见的都有少府的人呈送上来苏舜过目,挑她喜欢的再立时陈设摆放,或赏权爵宠臣,或赐后宫宠眷。

    云颐已经接到苏舜旨意,在云梦掌着王权,只等着到京城破例由苏舜亲自主持正式登基,就是名正言顺的云梦王了。此次她可是立了头等大功,连带着入宫的弟弟也立刻解了禁足,晋位为禧君。

    《说文》有云:“禧,礼吉也。”足可见苏舜对云颐办事的满意程度。

    再等到太女满月宴前,禁足的韵侍君也被放出来了。

    几个月之前还是宫中凤后之下数一数二的高位主子,出来之后却风云变换,再不是当日光景——赫连有了身孕晋位,云英姐姐能干晋位,风传着应侍君也将抱养杜卿腹中尚不知道男女的孩子了,杜卿自己也是个明白人,对着应侍君从来恭敬有礼,没有一处不当的看着已是投进了应侍君那边,抱养孩子也是无有不应的——一个个都比他好了太多。

    重欢心下不免惴惴,再加之他解了禁足不过是因为太女满月宴在即,宫中人口若不齐整,未免伤了面子,并不是苏舜怜惜他,心软了。宫里自来如此,一步踏错禁了足,再出来时就未必可复宠了。

    眼看着自己已经解禁,重欢没盼到苏舜的临幸,甚至一连几次给自己的赏赐都是平平,只有凤后及素日相熟的几个低位送了份礼贺他解禁,再看看宫里的两个大肚子,越发乖觉懂事,什幺事都不敢生,只等着机会挽回苏舜的心思。

    终于到了阖宫出席的太女满月这天。

    重欢一大早就起身沐浴熏香,换衣梳妆,打理自己。

    他宫里的人都暗暗清楚,主子能不能复宠就看今日能否打扮动人,举止合宜,打动帝王,都殷勤伺候,唯恐哪里不当。

    凤后送的绿松石金簪是极好的双福双如意式样,华贵大气,又镇得住场子又不逾越,再换上自己侍君的朝服,细细上了个端庄又别有风流的严妆,刻意细细描画了上扬的眼尾,再衬上飞扬的眉宇,顾盼之间,便极尽自己本身的妩媚动人。

    如今,也只有这幅面庞,或可留得住她了。

    究竟是苏舜的头一个孩子,又甫一出生就立为太女,当年苏舜与苏烈姐们俩的母皇优柔寡断,昏聩不明,到了晚年仍未立储,夺嫡之惨烈至今长安城中老一辈的勋贵之家都亲眼见过,牵扯了多少人,血流成河并不夸张,及至先皇苏烈登基,虽是有道明君却不料天不假年,未曾留下一女半儿就殡天了,皇室这些年来少有这样的盛事。

    众人都是心明眼亮的,虽然太女未必就是明德储君,然而占嫡占长,凤后又如此得宠,母族得力,只要将来不是太过蠢钝不堪,自己立得住,皇位是跑不了的。

    送进金瓯宫的贺礼堆山填海。闽南来的大南珠,白净滚圆,颗颗硕大晶莹,装了整个匣子,半人高的翡翠镶饰金银宝石的观音像,庄严慈柔,触手升温,北边来的各色珍贵毛皮,紫貂,白狐,黑狐,猞猁,更不用说什幺熊胆虎骨雪参……

    范端华并非没见过世面,他嫁给苏舜之前母族也正是煊赫鼎盛的好时候,母姐得力,深受先帝信重,逢年过节是有的是人挤破头的上门来,他也随着忙不过来的父亲帮过忙,眼见着多少绝世的好东西送进府里,却再也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宫里现今没有太后,往年的时候,虽然贡品等等都是他得的份例最厚,苏舜也总额外的赏下若干宝物,却全然不同这次。

    范端华一边照看着香甜睡在乳父怀里的女儿,一边在殿中看着身边大宫侍指挥着宫人将种种东西都收进金瓯宫私库,只捡着那些精致清雅十分得范端华喜欢的再摆出去。

    苏舜很喜欢长女,每日有事无事都会过来。这一个月范端华坐着月子,按规矩是不能见苏舜的,她也不嫌烦闷,每日都来和他说话,逗逗孩子。

    大夏尊崇儒家,虽然近些年战争不断导致治国理念暴力了许多,终究还是很酸腐讲究的。

    比如贵为一家之主的女子,讲究的是在子女面前保持威严,抱孙不抱女。苏舜并不在乎这些,又着实喜欢明烨,每回来的时候都要抱上一会。

    明烨也是聪明的,满月的孩子认得最常见的人并不稀奇,她每次见到苏舜都要伸出手讨抱。

    由是,太女很是得宠。

    嘉贵君自己有了身孕,正是心里软的化了最喜欢孩子的时候,每每携着应侍君来看望太女,逗弄一会,也禀报一下宫中诸事的进度,何事何种法子处理,京中贵家闺阁贵夫之间又有什幺趣事,权充工作报告和闲时解闷。

    自凤后待产以来,段家主夫,凤后之父便住在宫里照顾儿子,这些日子也时常见着这两个宫中贵眷,虽然都身居高位,然从不见倨傲冷淡,反倒都是温文优雅,一行一止柔和端庄,守礼淑慎,便是对着段主夫也是客气温文的,颇受名门出身的段主夫好评。

    “真是可惜了,但只看这两位殿下的行止进退,哪里知道……”这两人一个是宫侍出身,一个是大家庶子,都算不上好身世,段主夫叹息:“不过,终究福分是不浅的,有今日之造化,可知老天是不亏人的。”

    范端华彼时正倚在大迎枕上喝补药,闻言只是不轻不重眼神示之:“父亲,慎言。须知这宫里少说少错。如今他二人都有头一等的体面,也都是听我的,再说这些好没意思。”

    “知道,不过是可叹罢了,这人品性情,还有什幺好说的。”段主夫也不恼,笑笑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从此再也没说过这些不打紧的闲话。

    待到腊月十一这日,宫门次第打开,笙歌流泻而出,严妆宫侍川流不息,灯火煌煌如昼,太女满月之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