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 作者:禾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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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策从何霖那里赶回家时，洗竹已经回来了，说是在城东捡中一所清清静静的宅院，虽然宅不大，但也足够安置十来人居住，难得的是有颇大的前后院，尤其是后院，树木成荫，花草成丛，自然比不了陆家府邸，不过那格局在小户宅院里已属难得，原主急需用钱，转卖的价钱也不高，因此温柔当即便决定要了。

    陆策点点头道：“这事你办得不错，房契呢？拿到没有？”

    洗竹笑道：“爷，快别提房契了，就是请中人作保，签转卖书，拿房契时让我从中窥出了点事情，已着人去打探了，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回事？”陆策停下正往梧桐轩走的脚步。

    “书是那原主打发管家来签的，那管家见到夫人时神情颇有点古怪……”

    “怎么？”陆策转眼望住洗竹。

    洗竹沉吟道：“我说不好，大概就是那种见了旧识，却又不敢相认的模样。”

    “接着说。”陆策催道。

    “夫人显然不认得他，言谈自若，因此那人的古怪神情只在脸上一闪即逝，我想他是认错了人，便没在意，但是后来夫人签写书时，那人瞥见夫人的名姓，脸色又是大变，我这才起了疑，觉得他应当不是认错了人。”

    “夫人是男装出去的吧，兴许是见了女名姓，那人觉得诧异。”

    “爷，你是没在场，没瞧见那人神情，不像是诧异……”洗竹接着道：“夫人也发现那人神情不对，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此人，回头出来便让我去查，我这才打发人去探查的。”

    “唔。”陆策沉吟着点了点头道：“若是查出什么，及时告诉我们。”

    洗竹应下，又跟着陆策走了段，到了梧桐轩，婢女却说温柔不在，做了两样吃食，给老爷和老爷请安去了。陆策只得再绕出来，站在园中想了想，停步不前。

    “爷，我们去哪边找？”洗竹看看左边通往陆凤林书房的小道林萌，再瞧瞧右边通往陆沉舟院的花丛绚烂，觉得这个问题挺为难的。不单是陆策，就连他也不情愿看见陆凤林那张总是紧绷着显得十分严肃的脸。虽然陆策不在场时，陆凤林有时也会显得和蔼可亲，但那种时刻毕竟少，何况陆凤林看见陆策就忍不住要训斥，最好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

    “去老爷那。”陆策择定道，带头前行。他深知自个爹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温柔即便去请安，最多闲话两句，就会被打发出来的，此刻耽搁了一阵未回，必定是在他祖父那里。

    “嗯。”洗竹松了一口气，急忙跟上。他有时也会在心里暗自琢磨，陆策不喜言笑，总是一张冰山脸，会不会是被陆凤林传染的。不过陆策脸冷只是生性淡然，让人感觉不易亲近罢了，相处久了，就知道他脾气还是挺好的，而且自从有了温柔，陆策脸上的笑容也比从前多了些，不至于像陆凤林那样一贯的沉闷严肃，让与他相处的人提着根心弦，总是放松不下来。

    两人一走到了陆沉舟住的听涛轩，刚进去就瞧见陆沉舟手里拿着一只酒杯，坐在一张垫着厚厚靠垫的藤椅眯着眼睛晒阳。他的面前还安着一张小几，几上置着一只朱漆攒盒与一把影青莲瓣壶，攒盒里放着些干果和几样下酒小菜，而温柔坐在几旁的椅上，手里拿着本书，正在念读。

    “小人见不平，出手相救，不料老天爷有眼，所救的竟是我的大恩人，也真是天缘巧合了……”温柔念到一半，觉察到有人进来，迷迷茫茫的抬起眼来，见是陆策，不觉捧着书，一时发怔无言起来。

    陆策看见温柔发怔倒暗暗诧异，她明明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念书，陆沉舟也甚喜欢她，是不可能为难她的，为何她会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呢？

    “哎，怎么不念了，是不是累了，喝点茶润润……”陆沉舟听着温柔念书，都快迷糊睡去了，睁眼才发现陆策站在一旁，不由笑道：“正听到关键地方，你跑来打断。怎么，才一会不见就想了？去去去，忙你的事去，留着柔儿陪老夫说说话，夜里你再找她去。”

    陆沉舟话语直接，陆策倒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洗竹却感觉自己待在这里有点尴尬了，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溜到门外，不妨碍他们一家人说话。

    “孙儿闲着无事，陪着一同说说话不好？”陆策笑道：“爷爷若真要赶我走，那我就走了……”

    他说着，作出要走的架势。陆沉舟一见，又连忙唤他回来，让他坐在身旁，献宝似的指点着面前的那个攒盒道：“柔儿做了几样下酒菜来，你尝尝。”

    怪道说人越老越像孩，温柔瞧见陆沉舟的样，不禁丢开心事，也笑了，搁下手里的书站起身道：“我再添双筷来。”

    待她取了筷，陆策夹菜尝了尝，沉吟道：“这个菜……”

    “怎么样，吃着像肉吧？”陆沉舟此刻的神情就像个急等着被人夸奖的孩。

    陆策点点头，问道：“难道不是肉？”他又夹了一筷仔细查看，可单看菜的外形，也像是肉，压根找不出一点素菜的样来。

    温柔在旁笑道：“不是肉，这几样都是素菜，我不过是按着荤菜的味道做的，不仔细尝，不辨得出。就是油水少，爷爷吃了不惯，回头容易肚饿。”

    “不怕不怕，饿了再吃！”陆沉舟对着陆策开怀笑道：“你爹成天逼老夫吃素，家里厨做的又寡淡无味，害老夫一天到晚嘴里淡得没味，要是没有柔儿，老夫怕是离死不远了！哼，被饿死的！”

    这话说的过了，温柔颇有点同情陆凤林，他实也是为了陆沉舟的身体好，可惜一片孝心不被领受，还时常要被屈解。不过……

    当温柔瞥见陆沉舟心安理得的靠坐在藤椅上，带着一脸安适的笑容接受陆策的好言相慰时，忽然觉得他这么闹别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如同小孩一样，需要做点出常的举止来引人关注，让人关怀，不觉又笑了。

    此刻陆策正唤了服侍陆沉舟的婢女来，将何霖开的药方交给她，说清了煎服的法，让她每日盯着陆沉舟服药。

    陆沉舟一脸不耐烦的咕哝道：“不吃，这么苦的药……”

    陆策不理他，只嘱咐那婢女道：“若是哪天老爷不肯服药，你就来告诉我。”

    陆沉舟刚要反对，就听温柔在旁道：“回头我也做两样蜜饯送过来，吃药的时候也能过过口，就不觉得苦了。”

    陆沉舟甚是喜欢温柔，不好意思连她的话也反对，只轻哼了一声，就默然不语了。

    交待完药的事情，陆策一眼瞥见温柔搁在小几上的那本书，不由取过翻了两页，盯着那一笔熟悉的清雅字迹，略有些怅然道：“这书……还是我祖母留下的，好多年没有翻看了。”

    他这么一说，陆沉舟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怀想的忧伤，盯着那书，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怕搁久了被虫蛀烂，时常拿出来翻翻晒晒。可是老啦！眼睛不成了，都瞧不清书上的字了，只好让柔儿给老夫念念。”说着，他脸上的忧伤又转为淡淡的甜蜜，缓了语调轻声道：“绮儿脑里总是有那么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说出来的故事也最是有趣，幸而老夫当年见她时常闲着无事，便让她将这些故事都录写了出来，要不今时今日就看不到了……”

    祖孙两人都在怀想罗绮生前的情形，气氛一时变得温情而又感伤，温柔缓得一缓，见他们情绪稍稍平复，这才笑道：“这书写的有趣，我又恰好闲着无事。爷爷，我从你这借几本奶奶写的书回去念念可成？”

    “成！”陆沉舟点点头道：“这些书写出来，原本就是要让人念的。老夫不借给旁人，是怕他们弄坏了，倒是你拿去念念，老夫是放心的。”说着，他又指住卧房边上一间小屋道：“绮儿的东西都搁在那里头，让策儿带你去挑吧！”

    “哎！”温柔谢了陆沉舟一声，迫不及待的拉着陆策往那边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