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    让王贤这么劝，魏知县又觉着情况没那么糟了。看着zhè gè 比自己年轻十岁的青年，他是愈加喜爱，头脑热道：“王贤，你有台甫么？”

    “台甫？”王贤愣，方fǎn yīng 过来道：“属下没进过学，哪里有字号。”

    “本官给你起个吧。”魏知县笑道。

    “啊……”王贤愣，这是要干嘛。

    “还不谢谢大老爷！”司马求又捅他下道：“赐字，jiù shì 收你zhè gè 学生。”

    “啊……”王贤心说好突然啊，我还没细想利弊呢。心念电转间，飞速盘算起来……跟知县成了师生，以后富阳县里，自己就横着走了。而且魏知县这么年轻，估计仕途没有上限，自己跟着他，肯定有光沾。

    当然也有坏处，这魏源是个道学家，而且好大喜功，自己跟他扯上关系，将来免不了要吃挂落，弄不好还得把身家性命赔进去……

    “看这小子，gāo xìng傻了。”见他呆瓜样，司马求笑道：“大老爷是两榜进士，道德文章连当今皇上都赞不绝口，现在竟动了收徒之念，这是你前世的福分，还不磕头拜师？”

    “啊，是……”日后福祸两说，但现在敢说个不字，自己还用在富阳县混么？王贤只好脸惊喜，跪下磕了仨响头，摆出感激涕零状：“老师在上，请受学生拜！”

    魏知县端坐着受了他的大礼，又接过王贤奉上的茶，轻呷口，算是完成了拜师礼，方缓缓道：“《说文》上说，贤，才也。你倒也担得起zhè gè 字。但才仅为用，还需以德为体，即德才兼备，才能称为中道。你又在xiōng dì 排行老二，便叫你‘仲德’吧！”

    “仲德谢恩师赐名！”王贤jī dòng 道。

    “hē hē ……”魏知县笑笑道：“仲德，你虽然十分聪明，但读书太少。不读书怎么算是我圣人门徒？日后公务有暇，要读经史，若有不懂可随时来问为师……”顿下，又嘱咐道：“为师时起了爱才之心，收了你zhè gè 学生，但公门之中无私谊，怎么说都是有些忌讳的……”

    “学生定严守秘密，”王贤忙保证道：“不会到处宣扬的。”

    “如此甚好，不过私下里，还是可以师生相称的。”魏知县点点头，方回到正题道：“算出结果了么？”

    “回老师的话。”王贤拿起手里的清单，报账道：“账目显示，永丰仓存粮九千三百十二石，待售陈粮两千七百十石七斗五，余六千六百石。这六千六百石里，新粮占千百石，其余的是陈粮。问题就出在这些陈粮上，根据抽样，差不只有四成尚可食用，其余的粮食都是年陈粮，不能食用了。”

    “跟估计的差不。”魏知县点点头道：“怎么会有那么年陈粮呢？”

    “原因并不复杂。”王贤通过账目的流动，已经将他们的把戏看得清清楚楚，“只要粮库和粮商勾结起来，每年要出售陈粮时，由粮商出价收购，但并不运走陈粮。因为出售的同时还要补仓，粮库会再将这些陈粮，从粮商那里买回来。其实在买卖过程中，陈粮没有离开粮库。但粮库和粮商之间，却发生了两笔账面交易。粮商购买陈粮的花费微乎其微，官府却支付了购买新粮的价钱，这之间的差价十分巨大，便被那帮蛀虫分了赃。”

    “粮食动不动，却能每年骗到大笔的shōu rù ，这帮人还真聪明！”司马求无比感慨道。心里却难免惋惜，好的捞钱机会，都让这俩二货给搅黄了……

    “也不是动不动，部分实在无法储存的陈腐粮食，还是会借机处理掉。”王贤道：“但补进来的粮食，也都是粮商卖不掉的陈粮，还掺了沙土、白灰。陈陈相因，自然满是年陈粮。”

    “群目无国法的东西！”魏知县正义勃发，旋即又被现实所掩埋道：“这么说，要让他们补上三千三百石粮食？”

    “是六千石，还有今年要处理的陈粮两千七百石呢。”王贤叹口气道：“而那**商空手套白狼惯了，估计连千石也拿不出来。”

    “那五千石如何解决？”魏知县急道。

    “只能想bàn fǎ 买了。”王贤轻声道：“但账上没有那么钱，砸锅卖铁也买不起。”

    “zhè gè 钱不能县里出，得让他们出！”魏知县恨恨道：“个个贪了这么年，不能便宜了他们！”

    “是。”王贤皱眉道：“那必须要抓紧了。zhè gè 数字太大，放在两个月前还有点希望，现已进了腊月，各地粮商都开始惜售了……”

    “无论如何，年前必须有着落！最后批粮食进仓的时间，绝对不能超过正月！”魏知县断然道：“你全权负责此事，必要时可采取切手段！”

    “是。”王贤心说，就知道要把这烂摊子甩给我。

    待王贤出去，司马求方问道：“东翁怎么动了收徒的念头？”

    “其实也不是冲动，宦海凶险，到哪里都是以寡敌众、以客敌主，没有好帮手怎么行？”魏知县叹口气道：“这王贤是个奇人，年纪轻轻，却如此深沉老练、足智谋，正是天赐给本官的好帮手，我得把他栓紧了才行！”

    “原来如此……”司马求心里酸酸道，那么我算什么？你的拖油瓶么？

    魏知县闻到那股醋意，笑着劝解道：“先生是本官的萧何，他是本官的张良，还是你重要，但要拧成股绳才行。”

    “是。”孰料司马求心里酸了，原先都说我是张良的……。

    第二天排衙过后，王贤又来到永丰仓。吴为等人还在那里值守，万幸夜无事没有走水。

    “都huí qù 睡觉吧。”王贤看看又累又脏的干手下道：“今天不用上班了。”

    众人欢呼声，鸟兽四散。王贤又看眼那畏畏缩缩的仓吏道：“你家大人呢？”

    “肚子疼，”仓吏忙答道：“回来之后就上吐下泻，折腾了宿，才刚睡下。”

    “他能睡得着就怪了。”王贤冷笑道。

    “是，他说大人来了，随时把他叫起来。”仓吏忙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秦守瞪眼道。

    片刻之后，仓大使值房中，王贤笑望着面色蜡黄，如被大象踩过的杜子腾道：“滋味如何？”

    “唉，就像死了回，”杜子腾颓然道：“不过还是谢谢xiōng dì ，否进我今天就不是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不记恨我就好。”王贤不以为意的笑道。

    “哪能呢，你也是奉差办事。”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杜子腾都矢口否认，说着小意问道：“不知大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大老爷的意思是，自然要jìn kuài 补上粮食了。”王贤淡淡道：“补上粮食怎么都好说，不然休怪他不讲情面了。”

    “我把周洋他们叫来。”杜子腾让人去把干粮商叫到永丰仓。趁着几个人还没来，王贤问杜子腾，这些年他是如何腾挪应付的。

    “其实没啥诀窍，干的年岁了，自然就会了。”杜子腾道：“粮仓日常支出jiù shì 两项，个是春荒时赊贷，个是粮价过高时粜米压价。前者每年最不超过千石，这块我肯定要预备出来。”顿下，方道：“至于粜米时，粮仓会gù yì 用老陈米出粜。南方人吃米讲究，富阳老bǎi xìng 又有钱，掺了沙土的陈米，看都不看眼，自然影响不到粮价。”

    “你就没想过，万要开仓放粮怎么办？”王贤问道。

    “我也不是要钱不要命。”杜子腾苦笑道：“但咱们富阳跟别处不样，老bǎi xìng 大都买米吃，粮价自然比别处贵许。商人趋利，各地的粮商都是优先把粮食卖给富阳，老bǎi xìng 无非jiù shì 花点钱，不至于饿肚皮。”

    “要是全省都缺粮，官府管制粮食外流呢？”王贤追问道：“富阳怎么办？”

    “这，”杜子腾嘟囔道：“要是浙江都缺粮，肯定先下大乱，那时候逃命jiù shì ……”

    “要是天下不乱，只是浙江缺粮呢？”王贤冷笑道。

    “怎么可能……”杜子腾见自己有些激怒王贤，忙改口道：“要是这种事儿都能发生，xiōng dì 只好认栽了。”说着叹口气道：“xiōng dì 你不熟悉情况，常平仓只有在北方，才会被当回事儿。咱们江南鱼米之乡，粮食又不耐久贮，常平仓的用处其实不大，都被当成州县的摇钱树了，永丰仓可不是个例。”

    王贤不吭声了，这杜子腾胆子不大，竟也敢大当仓鼠，别的州县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管别的州县如何，富阳的常平仓，必须要有jiù mìng 粮！”王贤很清楚，要是把所有捞钱的路都堵上，这帮人能跟自己不共戴天。何况他也没有当青天的自觉，只是不想随时有掉nǎo dài 的风险，不想生儿子没屁眼罢了。

    杜子腾闻言大喜，他当然听出王贤的言外之意……必须要zhǔn bèi 好备荒粮，但你怎么粜粮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