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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富春山居图 第四十六章踢斛淋尖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这比较费劲,因为我还没见哪本书,还原过明朝农村收税的场景。求票票,晚上还有。)

    国朝的制度设计,完全由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心意决定。比如收税,他认为贪官污吏会借机鱼肉乡里,让bǎi xìng 不堪其苦,便想出了以‘良民治良民’的方法,按照赋税水平,将个县化为若干粮区,以其中田产最、名声最好的富户为粮长,全权负责税粮收解。

    通常个粮长负责几千到万石的税收任务,但也有少至数百石的,这主要跟州县的地理环境有关,像富阳县这样‘八山半水分半田’的地方,人口居住分散,耕地也少,个粮长基本负责个乡、十几里、千余石的征税任务。

    每到纳税时节,本区的粮长副粮长,便会知会各里里长组织乡民,于指定日期到指定地点纳粮。期间,官府会派书办充任会计,也行监督之实。这种半官方的征收方式,自然谈不上什么效率,天最能有两三里的bǎi xìng 完税,七八天收完,就算顶厉害的了。

    其实也不少了,两三里jiù shì 两三百户,户户的锱铢必究,工作的确很繁重。是以征粮这些天,粮长并县里书办,都是天不亮便到河埠头,支起桌子、摊好册簿,等bǎi xìng 前来完税。

    天刚擦亮,便有十几艘敞口船,破开清晨的雾气,横七竖八靠近上新乡的河埠头。船上盖着草席,把船身压得很低,里面装得自然是新米……这是离着镇上最近的里bǎi xìng ,前来完税了。

    码头上的晁家长工,大声提醒带队的里长,让他尽量把船停得密实,好给后来完税的船只,留出地方来。

    国朝行里甲制,里十甲,共百十户。其中上等十户称为里长户,户主轮流为里长。其余百户称为甲首户,则轮流为甲首。故而里长之下,总有十个甲首,每个甲首管十户人家。

    里长吩咐各甲首照办,自己则跳上埠头,来到窄窄的栈桥尽头,便见张长桌横在眼前。桌上摆着账簿笔墨,桌后搁着两把椅子。左边椅上坐着身绛紫色直裰,头带**帽的晁天焦,右边坐着个头戴吏巾,身穿白衫的年轻人,应该是县里来的书办。

    里长朝两人行了大礼,方对晁天焦道:“公正,我们十八里的秋粮已经运到,劳烦您老收验。”

    “嗯。”晁天焦拢着胡须,看看王贤,待他点头后便道:“老规矩,上等户先来吧。”

    “公正贵人忘事,我们十八里没有上等户。”里长陪着笑道。

    “又有了,要按重核的册簿缴。”晁天焦翻翻账簿道:“统共是三户,上中下各则。”

    “啊……”里长有些发蒙道:“之前没听说啊。”

    “这不就听说了么?”晁天焦缓缓道:“还有中户也了十户。喏,这是名单,你跟这十三户说下,让他们要么今天先交部分,明天再来补上,要么明天并交齐。”说着咳嗽声道:“先让其余人来完税吧。”

    “这,这时间,如何jiāo dài ……”里长拿着名单,愁苦万状道:“上调户等的,非骂死我不可。”明朝将bǎi xìng 按田产、财富、人口分为三等九则。等级越低,税率也就越低,等级越高、税率也就越高。下等户最低三十税,上等户最高十税,上下竟相差三倍,也无怪乎bǎi xìng 会如此低调谦逊,家有良田千亩,也说自己是中等人家,家有百亩田产的,皆以下等自居了。

    当然,归在何等何则,是要官府说了算,这就孳生了极大的寻租空间。每年登记时节,便是户房书吏、里长、坊长的盛宴。切身利益相关,每户都不敢省zhè gè 钱。拿了钱就得替人办事儿,现在又告诉人家办不成了,不光是退钱肉痛,还有个患不均的麻烦。

    凭什么是我家不是别人?那些倒霉的家户,非把他骂死不行。

    “跟他们直说便罢!”立在晁天焦边上的,是他的弟弟晁地焦,闻言翻白眼道:“无论如何,他们今年都得按zhè gè 数交了,要是不想交也行。等过了期,自有官府追比,到时候和差爷慢慢理论jiù shì 。”

    别看收税的前半程是以‘良民治良民’,非强制性的。可旦有拖欠发生,官府便会露出狰狞面目,派人下乡催课。那番骚扰,可谓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要是催缴还不交,官府就会追比,打板子、枷号,非让你倾家荡产也得把欠税补上……

    里长见没法讲理,只好转huí qù ,让第甲的乡亲先去完税,却留下其中个道:“你家被

    上调为中等上了。”

    “为啥?”那人的反映如出辙,大惊道:“不是订好了下等上么?”

    “这是王八的屁股——规定!”里长两手摊道:“我还被上调为上等中了,上哪说理去。”

    “不行,俺也是给了钱的!”乡民jiù shì 直,从简单的心里喷出愤激的话道:“凭什么别人不涨,就俺家涨!”

    乡亲们纷纷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大家都涨你就gāo xìng了?“里长怒道:“县老爷嫌定的太松,让下面紧紧而已!今年你家交点,明年他家交点,十年才轮,嚷嚷个啥劲!”说着呵斥其他人道:“还不赶紧去完税,也想跟着涨涨么?”

    乡亲们由同情变成了气愤,不再理会他和里长的争吵,争先恐后卸船、挑着担子去排队交粮。

    第个交粮的乡民,向晁公正报上自家姓名。晁天焦便翻找到他家的册簿,唱道:“十八里甲甲首户,户主季大年,下等上,交米三斗六升,丝七两二钱。”他用的不是官府核定的白册,而是自家统计的私册。

    那季大年应声,将束丝交给收税的过秤,过秤的副粮长随手抓,板着脸道:“太潮压秤,打八折,应收九两!”

    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但老bǎi xìng 这么年早习惯了,那季大年陪着笑道:“您老称称看,正好九两。”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你要是敢异议,待会儿他还在称上玩手脚,非让你交过斤去不可。

    这边副粮长称了称丝的重量,唱道:“丝完税!”

    那边季大年俩儿子,交粮时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收粮的晁地焦抓把米道:“太潮压秤!打九折!应收四斗!”

    季大年俩儿子同样不敢啰唣,将担子上的粮食,小心翼翼将白花花的大米,倒入写着‘四斗’的斛中……斛是官府用来量粮的标准容器,这样收粮可以不用过磅,只消用不同的斛来组合便可。

    按规定,斛里的粮食要倒满不说,还得超出斛壁,堆成尖堆型……季家俩儿子,按照要求,将斛里堆得不能再满,刚要为终于完税松口气。却见那晁地焦将袍子下襟挽起,退了两步,凝神屏气、气沉丹田,然后大喝声,冲到斛前,猛地踹!

    超出斛壁部分的大米,自然哗啦啦落到地下,季家儿子慌忙去捡,却听晁地焦大声道:“别捡,这是损耗,没听见?再捡就别交了!”

    季家儿子只好再把斛倒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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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睹这幕的王贤,自然是目瞪口呆。

    旁的晁天焦微微自得道:“这踹,叫‘踢斛淋尖’,踢斛,可以让米粒密集充实以便再装。淋下来的尖,就算是耗羡了。”

    “乡民们能fú qì ?”王贤咽下口水道,这脚下去,最少交半斗米。

    “不服可以不交,等着官府催收时,就不止这点耗羡了。”晁天焦满不在乎道:“千百年来都是这样,不服又能怎样?”

    “唉,实在是没必要……”王贤心说,把斛做得稍微大点,效果不也样么,吃相还好看点。

    “hē hē ……”晁天焦笑眯眯道:“这些洒在地上的米,可有半是归小官人的……”

    “唔……”王贤干咳两声,他爹嘱咐过他,丧良心的钱不能拿,‘呆出息’也不必jù jué ,因为你不拿就全进了别人的腰包,人家还骂你蠢猪……

    太祖皇帝体恤bǎi xìng ,所定税率是极低的,哪怕加上这些花头,乡民们也承受得起。这也是让粮长收税的好处,他们土生土长,不敢盘剥太过,激起民变,基本不会超出乡民的承受范围。

    忙忙碌碌天下来,收了三里三百三十户,千五百口bǎi xìng 的粮食。shí jì 上,经过四十年的休养生息,这三里的bǎi xìng 早超过两千口,但为了避税,全都隐匿不报,当了黑户。所以别看交税的弱势,样满是心眼跟收税的暗战……

    至于收税的晁公正,则是收解两本账……按照洪武年间的标准收,按照官府核定的白册解。收解之间,差不便截留下两成。这两成二八分账,两成归晁天焦所有,八成由王贤带回衙门,交给户房处理。

    至于地上的粮食,官府就见不着了,由收税的人私分了事,所以说这是个肥差。

    天擦黑时,该交的税粮已经入仓,截留的部分并那些耗羡则直接卖给粮商,连夜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