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桑麻第19部分阅读
把酒话桑麻 作者:肉书屋
想起,这是大街上,自己喊出妹妹的闺名不妥,急忙闭嘴,好在人生鼎沸,也没几个人听了去。蕙畹放下手里的弓,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技术还没在,老周走过来笑道:
“恭喜小姐,拔了头筹,不过即是按规矩来,那么请小姐猜谜”
蕙畹这才记起,还要猜谜才行,遂抬头望去,红色的绢帛上是几个金色大字,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熠熠的璀璨之光,却也清晰非常。谜面很简单,就三个字:
“问管仲”
谜底是打一字,台上台下看热闹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蕙畹却瞧了周掌柜一眼,能出此灯谜,看来这掌柜的也是个博学之人,瞧着外表倒不像。这个谜面看似简单,其实极难,蕙畹低头想了片刻,眼睛忽的一亮,抬头道:
“可是他字”
周掌柜却道:
“不满小姐,这个灯谜实实不是我能出的来的”
蕙畹一挑眉,李瑞清笑道:
“你倒是说谜底对是不对吧,罗嗦这些作甚”
周掌柜道:
“谜底却对,但在下却不懂,这是前日我给洪大人府上送了几盏灯去,烦劳他给我出的”
博武却哧一声乐了道:
“你说这是出自洪先生之手”
周掌柜点头,博武笑着低声对博文道:
“这倒真是正好,想来除了我们家畹儿,也没旁人能猜的出来了”
周掌柜看了蕙畹一眼道:
“小姐高才,想来别人和在下一样,还糊涂着呢,请小姐指点”
蕙畹笑道:
“这个其实也不难,问管仲一句,本是出自《论语?宪问》,当时孔子答了一句”
博文道:
“孔子答:人也,可这也不通啊”
蕙畹道:
“人可通仁,意为仁也,一个人一个也,可不是念他吗”
蕙畹一语刚落,却听台下一人笑道:
“我说谁猜破老夫的灯谜,原来是你这丫头。”
蕙畹回头望去,却不禁一怔。
博文展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洪先生,周掌柜急忙热情的走下台去,一躬身道:
“洪大人,您老制的灯谜,今儿可是被这位小小姐猜出来了呢”
洪先生一捋自己的胡子,笑着看了他一眼道:
“你这老头,今年运气不好,竟是遇上了她。别人却还能糊弄一阵,她却不成”
周掌柜疑惑的道:
“怎么,您老认识这位小姐”
蕙畹急忙走了下来,屈身一褔道:
“师傅好兴致”
抬头却不禁一惊,刚才在台上却没瞧的很清楚,洪先生右首竟是还站着两人,前面一个,身穿石青缎地平针绣八团海水江崖的锦袍,外罩一件黑色猩猩毡的大氅,身姿挺拔,气势非凡,风帽遮住脸,却看不清晰五官,但这人身后之人,却是白面无须的胡康胡总管,那前面的,不必想,蕙畹也知道该是杨紫青了。
说话间,杨紫青的风帽撩开,露出束发金冠下一张含着浅浅笑意的脸,眼睛盯着蕙畹,目光深处仿佛有丝丝的疑惑,蕙畹待要下跪行礼,却被后面走过来的杨紫安悄悄拉住,杨紫安却只躬身一揖。杨紫青瞄了他一眼道:
“我说这几日不见你的影儿,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杨紫安嘿嘿一笑,并没辩驳,蕙畹顿时恍然,想来杨紫青是微服出访,不欲令人知道他的身份,想到此,遂也一褔道:
“小女见过爷”
杨紫安微微一笑温和的道:
“不想,你箭射的这样好,刚才看你在台上拉弓的样子,倒令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来”
蕙畹不禁一僵,含糊的道:
“和哥哥们玩笑着略学过些,并不精于此道”
“ 哥哥”
杨紫青满含性味的道:
“你说你哥哥,今儿也来了吗”
蕙畹点头,这时博文搏武李瑞清和李毓兰也都走下台来,即使皇后不大受宠,但李瑞清和李毓兰毕竟是国戚,当然是见过皇上的,故一见是皇上,李瑞清还罢了,李毓兰却有些莽撞,抬手一指杨紫青惊道:
“皇……”
一个皇字刚出口,蕙畹急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道:
“李姐姐想要那个黄|色的走马灯吗”
杨紫青目光扫过李毓兰,不禁微微皱眉,行为莽撞,姿色平常,但是看起来却和这才情不凡的张蕙畹,很是投契,不禁暗暗纳罕。李瑞清急忙上前来见礼,在妹妹耳边叮嘱了几句,李毓兰才屈身一褔。杨紫青摆摆手道:
“你们兄妹两个倒也自在”
博文博武却在一边狐疑的看着杨紫青,蕙畹眼珠一转,指了指博文博武道:
“回爷的话,这就是我的两个兄长”
博文博武却也不是傻的,瞧了瞧蕙畹和杨紫安的神色,顿时有些明白过来,急忙深深一揖,洪先生一瞧这里人太多,遂笑道:
“古人云,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去对面的茶楼坐坐吧”
蕙畹不禁一叹,心道才刚出来,这一转身又回去了,可也知道皇上在,哪里有她说话的份,李毓兰却一把拉住蕙畹道:
“喂!张蕙畹,我的那个走马灯,你答应要射给我的,不能走”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心道,小姐你也太不会看场合了吧,可也知道这李毓兰在家必是娇纵惯了的,故有些莽撞也是有的,但也可爱直白的很,遂开口道:
“李姐姐,咱们不是得了一个吗,那个给你就是了,况且,我已经射落了一个,得了彩头,哪里还有再去的道理”
周掌柜却笑道:
“不妨,一开始就讲明了规矩的,若射中了可继续博彩,小姐请”
周围瞧热闹的百姓们顿时掌声雷动,纷纷大喊着让蕙畹继续去猜谜,杨紫青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辞了,尽快去射了来也就是了,我也瞧瞧,洪大人到底还制了什么奇巧的灯谜”
李毓兰却一撅嘴道:
“刚才那个没趣的紧,你在哪里吊了半天书袋子,我也没听明白,咱们快去瞧瞧,后面的可有好的”
洪先生瞥了李毓兰一眼,不禁暗暗摇头,左相的三个儿女,儿子清公子却很有些才情,然无心仕途,两个女儿却都不喜读书,平日瞧着倒罢了,可和蕙畹站在一起,却不免有些失色。杨紫青却好奇的望向蕙畹,刚才看她站在台上,英姿飒爽的样子,真真和当年的博蕙异常相似,且听她妙解灯谜,真可说博览群书,不然那里能信口沾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紫青总觉得今夜看见的张蕙畹,和在西暖阁恭谨无趣的女子,仿佛判若两人,想到此,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蕙畹无法,只得再次上台,余光瞧了眼台下,却扫到杨紫青猜度的目光,不禁一愣,手里的箭却也射了出去,心不在焉且毕竟久不练习,有些生疏了,这一剑却没有射中。
人群中一片遗憾的叹息声,蕙畹放下弓箭对周掌柜一褔,就要下台去,周掌柜却道:
“小姐请留步”
说着一招手,下面的小厮呈上来两盏走马灯,却比上面挂着的几个,看上去更精巧些,周掌柜笑道:
“小姐虽只射落一盏,但妙解灯谜,实实的令在下长了见识,这两盏走马灯就送与小姐赏玩吧”
蕙畹不禁心里一乐,接过来道:
“如此,就多谢周掌柜了,猜灯谜那里算的什么大才情,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一褔身走了下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引凤阁雅室,进了雅室,众人急忙参见皇上,杨紫青显然今儿心情甚好,摆摆手道:
“都坐下吧,朕今儿微服出访,你们都不必如此拘礼,自在些才有趣”
众人这才落座一时上了茶来,杨紫青抿了一口茶,扫了博文搏武一眼道:
“你们两个有一个高中解元的,是也不是”
张搏武急忙站起来道:
“正是在下张博武”
杨紫青略略打量了他几眼道:
“你的那篇君子之道,词锋犀利且针砭时事,朕瞧着甚好,”
说着又看了旁边的张蕙畹和张博文一眼道:
“你们家倒真真不亏是书香世家,个个都是才情不凡的,若是博蕙……”
说到这里,杨紫青突然想起,提起死去的博蕙恐不妥,遂按住话头,没在说下去,轻轻咳嗽一声道:
“洪先生,朕瞧着这张博武的才思甚是敏捷,您说可是”
洪先生不禁瞥了博武一眼,暗暗摇头,前几日他听得皇上屡屡称赞博武的那篇文章,故寻了机会调来瞧了瞧,这一瞧倒令洪先生瞧出了门道,这哪里是博武写的,分明就出自蕙畹之手,想着找了博武来问他一问,却不巧被杂事缠身,一时竟忘了这件事,此时皇上提起,不免又想了起来,责备的目光看向搏武,却发现这小子也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的样子,倒不禁莞尔,可见这小子也知道错的。
洪先生素知道,博武的学问也还过得去,若是凭自己的本事去考,未必不中,但比起蕙畹毕竟差了一些,能凭一篇策论高中解元,却真真的无此大才,毕竟他没有蕙畹的绝佳资质,也没有博文的刻苦,想到此,笑着点点头道:
“聪明是有一些,但不如博文刻苦,需知认真读书才能成就大器,博武要时时谨记”
洪先生一语双关,博武连忙鞠躬道:
“博武受教了,定当勤奋刻苦”
秋桂不禁在一边掩嘴偷笑,却不防被杨紫青看到,打量她两眼道:
“这丫头,朕瞧着有些眼熟,倒仿佛那里见过一般”
秋桂唬了一跳,急忙跪下道:
“奴婢秋桂,旧年间是博蕙公子身边的丫头,现在跟着我家小姐了”
杨紫青恍然大悟道:
“是啦!朕想起来了,博蕙曾说过,你是秋天桂花盛开时候的生辰,故给你起了名字叫秋桂”
秋桂悄悄看了蕙畹一眼,心道这皇上怎么这么久了,还记得那时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杨紫青的一句话,却令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杨紫青奇怪的扫了众人一眼,却异常慈祥的道:
“秋桂是吧,你起来吧,朕不过想起了旧事,倒扰了大家的兴致”
众人这才略略放松,杨紫青似笑非笑的瞧着蕙畹道:
“刚才你那个灯谜解的甚巧,朕昨个也得了一个,你也来解解可好”
蕙畹不禁一愣,抬头和杨紫青对视,他目光中的好奇那么明显,蕙畹急忙道:
“刚才本是巧了的,前日里听哥哥们正读到《论语?宪问》才想起来的,猜谜我却不大通,两个哥哥却都擅此道”
杨紫青道:
“!原来如此”
不禁把目光投向博文博武兄弟,洪先生却不着痕迹的扫了蕙畹一眼,心里暗赞这丫头机智,杨紫安也不禁松了些气,杨紫青道:
“我的谜面却是摘自《滕王阁序》里的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谜底也打一字,你们谁若能猜到,朕也是有赏的”
李毓兰道:
“我若猜到,皇上也有赏吗”
杨紫青微微颔首道:
“当然,君无戏言”
目光却扫过蕙畹看向博文博武两兄弟,博文搏武本不擅这等机灵巧思之事,如今不免有些局促不安,正巧小厮端了几碗热疼腾的元宵上来,蕙畹顿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杨紫安瞧了她一眼,不禁失笑,想是晚膳吃的匆促了些。胡康伺候皇上先尝了一口,杨紫青道:
“你们也吃,不要拘束,吃饱了再猜谜,没准就猜中了”
几人才端起碗吃了起来,蕙畹吃了六个,再要吃,却被杨紫安一把拦住,低声道:
“粘甜之物,吃多了容易积食,反而不好,你若爱吃,明日再吃几个也使得,今天却不可再吃了”
蕙畹遂放下碗,杨紫青看着两人这一番来去,不禁微微一笑,站起来去挨个去看,那紫檀黑光漆里彩绘描金博古格上的器具,博武趁此机会,偷偷用手肘拐了蕙畹一下,蕙畹会意,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睛字,博武却还是没明白,博文却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蕙畹见博文明白了,遂白了博武一眼,低声道:
“二哥,你真笨”
博武疑惑的挠挠头,元宵撤下,重新上了茶来,杨紫青才又落座笑道:
“怎样,元宵你们也吃了,可猜中了朕的灯谜”
李瑞清早把刚才蕙畹和她两个哥哥的小伎俩,看了个满眼,心里却不禁惊讶,这张蕙畹虽小,却是颇有成算的,且知道蹈光隐晦,实在难得,更是把她两个哥哥,不着痕迹的抬了出来,李瑞清当然清楚,会试眼看着就要开了,这张家两兄弟,若此时入了皇上的眼,将来即使不中,皇上赏个恩典,这出身也是有了的,由此看来,这张蕙畹何止出色,简直聪敏非常,从容中尽显智慧,令人不得不暗暗佩服。
博文接到妹妹的眼色,遂开口道:
“回皇上,可是眼睛的睛字”
杨紫青目光划过一丝笑意道:
“何解”
博文道:
“杜甫的《徐卿二子歌》中有,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句子,故秋水为目。共长天一色,长天又可称青天,目青合二为一故称睛”
杨紫青站起来道:
“妙!解的妙,正是如此”
说着不禁打量博文几眼,见文雅俊秀,稳重处却颇效其叔,不禁点点头,摘下手上的白玉雕花扳指道:
“瞧你妹妹射箭颇有章法,想必你也不差,如今虽无战事,然,我们也当居安思危,骑射也不能疏忽了去的,这个扳指就赏给你吧”
博文急忙跪下双手接过,并谢恩,杨紫青扫了众人一眼道:
“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宫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众人急忙恭送,皇上出了雅室,洪先生走到蕙畹身前,伸手敲敲她的头,低声道:
“你这丫头又弄鬼,回头找你算账”
说完也随着皇上走了,几人才松散了下来,这一场故事下来,众人也不禁都有些疲倦,杨紫安道:
“可是,这一闹倒真是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博文还有些激动的神思不属,博武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博文才回神,几人和李瑞清兄妹告辞,蕙畹把走马灯送了李毓兰一盏,李毓兰才眉开眼笑了,令蕙畹不禁莞尔。
回了侍郎府,已是三更十分,小叔一家四口早就回来了,蕙畹略略说了今晚的事,张云昊听了大喜,他自是知道,博文博武入了皇上的眼,若中了会试,到了殿试的时候,那就绝对错不了的。即使不中,将来也不难出仕,实在是大大的造化。
何况博文还得了皇上的赏赐,这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婚事上不顺,却难得有这等机遇,也算因祸得福了,遂心里想着,明儿写一封家书回去,给兄长报喜,虽是欣喜,但时辰终归不早了,一家人收拾了,各去安置不提。
故友重逢
春闱九天,于农历二月开考,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每场三天,所以过了正月十五,贺家兄弟和刘言鹏也陆续到了京,贺家兄弟的舅舅在礼部任职,故贺家兄弟当然在舅舅家安置,而刘言鹏理所当然的住到了小叔家。
刘言鹏正月二十到的京,贺家兄弟却还没到,刘言鹏和博文博武即使同窗,又是亲戚,更是亲热非常,刘言鹏当然听说了张蕙畹的事情,对于突然蹦出来的这个三小姐,因听说是博蕙的双生妹妹,故颇为好奇,却始终没的相见,只听得赐婚给了世子,想着这次该是能见到了,谁知和姐姐都说了大半天话了,也没瞧见那张蕙畹的影子。
刘映雪扫了弟弟一眼,大约也明白些他的心思遂笑道:
“畹儿去给平安王请安去了,听说年下着了寒,身上不好呢,这会儿子可也该回来了”
说话间,就听外间屋的有些响动,一个丫头道:
“三小姐回来了”
刘言鹏不禁好奇的向门口望去,万福如意的团花棉门帘打起,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杏眼俏鼻,红润润的小嘴,肤色莹白,脸颊圆润,和昔年的博蕙有分相似,却也不尽相同,显然是刚脱了外面的大衣服,里面穿着一件大红缎镶边的棉绣衫,领口下摆处均有四层花边,领口下端,白兰黄三色丝线盘绣成柳叶式云肩,下缀如意云头,映着胸前的金璃纹璎珞圈,极为亮丽贵重,下面是一条鹅黄|色云纹侧褶群,缓步走动,露出脚下的一双粉红嵌金丝的羊皮小靴。
头上一半头发绾起,用一支金镶茄楠香木雕龙嵌金的挖簪别住,鬓边簪了一朵鹅黄|色芍药绢花,剩下的青丝垂于脑后,真真好一个标志体面的小佳人。蕙畹早知道刘言鹏到了,进来一瞧,果然,倒比那些年长大了许多,脸膛有些发黑,想来因他一向喜欢骑射之故,眉眼却没怎么变,像是稳重了不少i。想起旧年间两人还时不时因为一些小事拌嘴,不由的有些感慨,小婶笑道:
“可说,你真是个不禁念叨的,我刚还说该着回来了,你后脚就进了屋,想必你也知道这是言鹏”
蕙畹上前款款一褔道:
“见过……”
这舅舅二字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小婶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罢了,你们自去称呼你们的去吧,博文博武也是直接称呼名字的”
蕙畹却也笑了,眨眨眼道:
“那我也和称呼紫安哥哥一样,叫你言鹏哥哥可使得”
不知怎的,刘言鹏总觉得眼前这个婷婷而立,妙语如珠的少女,甚有几分熟悉,竟似故友一般,不禁笑道:
“妹妹将来贵为世子妃,这一声哥哥,想来已是我的造化了”
蕙畹脸一红,博文博武一步迈进来道:
“我听得明儿伯之仲之也快到了,这一次咱们又凑到一起,可是好几年功夫了,难得的紧,务必寻个日子聚一聚才好”
说着遂自去拉着刘言鹏去外间屋商量,小婶也不理他们,却小声问蕙畹:
“王爷可还好”
蕙畹道:
“我瞧着好了一些,想来再将养些时日,也就大好了,有太医在那里晨昏请脉,倒也不妨事”
小婶急忙道:
“阿弥陀佛!王府如今已是人口稀少,清冷非常了,这王爷要是再病了,可不更冷清了,过几年你嫁过去就好了,也热闹些”
蕙畹脸一红道:
“小婶又打趣”
小婶瞥了她一眼笑道:
“我倒是有些可怜咱们世子爷的,找了你这么个小王妃,可是有的等了”
蕙畹站起来道:
“小婶越发不好好说话了,我这可是要去了”
小婶急忙拉住她道:
“好了!我们娘们好好说话就是”
蕙畹才重新靠着沿炕上的引枕坐了下来,下人上了茶来,小婶听的在外面嘀嘀咕咕的三人道:
“外面不及屋里暖和,你们进屋来说就是了,有什么大事,值得这样鬼鬼祟祟的”
蕙畹却笑道:
“这几个人凑不到一起还罢了,凑到了一起再没有什么正经事的,不定想着去哪里淘气去呢”
三人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刘言鹏却笑道:
“畹儿刚才说的话,我可是听见了的,人说双生之间甚有些奇妙相通之处,果然有几分道理,你说话的口气都和当年的博蕙很像呢”
蕙畹挑眉道:
“我猜的可是,紫安哥哥可是没少和我说,你们那时精致的淘气,所以你们的事情,我都是尽知道的”
刘言鹏一笑道:
“哪里什么事,不过是想着明天去拜见洪先生罢了,我听博武说洪先生竟然破例收了你当弟子,那老头可是挑拣的很,你怎么就入了他的眼去,想来也是个别样聪明的了”
蕙畹一笑道:
“过奖!过奖,聪明倒不一定,但我颇勤奋,大约师傅是瞧上了我这点”
刘言鹏哧一声笑道:
“你得了吧,莫要来糊弄我,博文宗民难道不刻苦,不是也没入他的眼去”
博文却笑道:
“这个大约也讲缘分的吧,博蕙和畹儿都投了洪先生的缘分也是有的”
说笑一阵,也到了晚膳时候,小叔也回来了,给刘言鹏特意摆了接风宴,毕竟舟车劳顿,吃了酒菜,刘言鹏就去客院安置不提,张云昊却不乏,和刘映雪坐在次间沿炕上说体己话,张云昊低声道:
“我说博文这婚怎的退得如此干脆,你猜怎的”
刘映雪把手里的活计在灯下看了看,有一搭无一搭的道:
“怎么了,难不成他们那个刁蛮不知上下的女儿,还能找到比博文好的去,我倒是不信的”
张云昊道:
“我听礼部的王大人说了,今年开春春闱和内宫的阅选赶在了一起”
刘映雪笑道:
“这倒是好,皇上外选贤才,内纳椒房,这是大喜事啊,可关张家那丫头什么事,等等!不会是张家那丫头也在阅选之列吧”
张云昊点点头道:
“正是,我也是听尚书张大人说起的,今年宗民宗伟家各送了一个女儿进宫阅选呢,张雪慧正是其中一个”
刘映雪哧一声道:
“要我说,宗伟的父亲越发有些糊涂了,就张雪慧那丫头,你是没见过,鲁莽刁蛮非常,且心胸狭窄,还没有她娘的心机,送这样的女儿进宫,不是送了个祸头子进去吗。弄不好,还会牵连父兄,真真得不偿失,再说那宫里是个什么地方,是个最踩低巴高的地方,非是女孩家的好归宿啊”
张云昊道:
“宗伟的父亲也是说过几次的,却听说那娘俩执意进宫,又哭又闹的,弄得个不清净,所幸最后撩开手,随她娘俩去了”
说着不禁一叹道:
“人言妻贤夫祸少,果然颇有道理”
说着瞧了刘映雪一眼,虽然过了这些年,灯下的妻子却依然肤光胜雪,眸光轻盈,不禁动了那迤逦缠绵的心思,低声道:
“咱们也安置了吧,如今博英蕙晴毕竟单薄了些,再添一个弟弟妹妹才好”
刘映雪抬头,见丈夫眼中□涌动,不禁脸一红,遂唤了丫头来收拾安置不提。翌日,蕙畹却也要去交功课,故仍扮成了丫头,跟着三人去了怡然居,他们到的时侯,洪先生倒也悠闲,正在作画,洪先生的画作颇有意境,却很少提笔,不知今日怎的有了兴致,几人进来行过礼,洪先生略问了刘言鹏几句,就冲着蕙畹招招手道:
“丫头来瞧瞧师傅这幅画可好”
蕙畹走过去一瞧,却是一幅竹石图,画竹劲直,岩石清隽,虽不过修竹数枝,秀石几块,但形简而意足,不禁笑道:
“竹清石秀,极有风骨,真真好画”
洪先生却笑道:
“好画当有好题跋”
说着让开身子道:
“丫头来给师傅锦上添花如何”
蕙畹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首诗,于是也不退让,提起笔唰!唰!唰!的写了两句在上面,洪先生看去,不禁抚须大笑道:
“题的妙题的好”
博文搏武和刘言鹏凑过来瞧,却只两句: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杆”
刘言鹏打量片刻道:
“想不到畹儿这一手字体,和博蕙也有七八分相似啊,却写得比博蕙还更好些”
洪先生和博文搏武对看一眼都暗暗笑了,蕙畹却道:
“我时常临博蕙的帖子,得了几分神韵也是有的”
刘言鹏这才点点头,洪先生对旁边的下人道:
“拿去细细裱糊了,就悬于我这书房的墙上”
下人急忙应了,拿着画下去了,几人重新落座,洪先生瞧了他们一眼道:
“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春闱,你们心里可有了计量”
博武冲蕙畹使了个眼色,蕙畹会意开口道:
“不知今年是否仍是师傅出题”
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
“休要在我眼前弄鬼,你们那些小伎俩趁早收起来,今年还是依了旧年的例,翰林院几个大人出题,最后的策论虽是出自我手,但你们都要凭真本事才好”
说着扫了博武一眼道:
“比起金榜题名,为人忠实诚恳才最重要”
几人急忙恭敬受教,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想来这老头近些年没人教导了,故逮着这个机会竟是长篇大论了起来,想到此,不禁嘴角抽了抽,洪先生目光扫过她,有些深深的遗憾,心道,若是畹儿能去春闱,今年的策论定可精彩绝伦,哎!造化弄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蕙畹几人略坐了一会儿,直到几个翰林院的官员来寻洪先生,几人晓得此时正是他忙碌的时候,急忙告退了。出了学士府,时间尚早,几人遂想着出去逛逛,博武说宗民宗伟左右也无事,故遣了两个小厮去两府传话,定在常乐坊前会面。
常乐坊却是京里的又一个繁华区域,不次于御街,因距离皇宫较远,管制也松,故除了酒楼茶肆,京城里的花街也都云集于此,却和及第街相邻,很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蕙畹好像记得,南京夫子庙也是紧挨着秦淮河的,看起来,学子和风月也是有一定共存性的。
常乐坊顾名思义,真正长乐的很,白昼为市,入夜后,也是别有一番迤逦的繁华,因为比邻及第街,多有赶考或滞留于此的举子们,常年驻守,故久了,形成了一种矛盾的和谐,可说雅俗共存,两边的店铺商家,虽没有御街那样庄重奢华,却也比御街更鲜活。
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乃至各府的少爷贵妇,也会来这里走动,所以较之御街更热闹几分,别人还罢了,刘言鹏却是十分新鲜,这个也瞧瞧,那个也看看像就想一个刚进城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不过也透出了她旧时的几分可爱来,看了他一眼,蕙畹不禁莞尔。
侧头对上宗民的目光,宗民脸色一暗,避了开去,蕙畹不禁一叹,这一程,事情竟是一个接一个的,也没得时间和宗民说清楚,看起来他仍然未能释怀,自己还需寻个机会点通他才好,毕竟从小的情分,也不能就此生分了去,念头刚转到这儿,就听刘言鹏道:
“你们看,那个竟是个什么所在,如此富丽堂皇,我瞧着怎么和宫殿似地”
博文一旁低声道:
“不可胡说”
刘言鹏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住了嘴,众人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前方和及第街交口,屹立着一座碧瓦红墙的三层楼院,外面看去应该颇大,隐隐有丝竹之声传将出来,檐廊下有一个大大的金子招牌:
“软玉楼”
下面鲜亮的红漆大门紧紧闭合着,上悬几盏亮丽的大红灯笼,门口却有几个彪形大汉守门,刘家家教甚严,又兼刘言鹏这两年离了这些旧日的玩伴,故有些不通世情,宗伟却门清的很笑道:
“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回头晚上我做东,请你来这里消受一夜,你就明白了”
蕙畹呸一声道:
“张宗伟,你这话回头我去告诉张伯伯去,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宗伟急忙过来道:
“我不过说着玩罢了,好妹妹千万别去告诉我爹,不然出了人命也未可知,再说这里贵的吓死人,寻常的那里消费的起,我也不过跟着请公子来听过一次小曲罢了”
另外几人不禁都笑了起来,宗民打圆场道:
“宗伟,畹儿面前,不可肆意胡言,近午时了,我们寻个体面的饭店吃酒去吧”
宗伟这才住了嘴,刘言鹏却一指前面道:
“博武,那里可是你家开的”
蕙畹一愣,抬眼过去,软玉楼斜对面却有一家新开的二层酒楼,招牌上有三个大字“刘张记”,如今的刘张记却已经叫的极响了,刘张两家现在也不是当年的光景,刘张记保留了那些小吃食外,主营也过度到了大的菜品上,蕙畹却一直没大理会,只略略听娘亲提过一两句而已。
这时看上去颇有几分野趣,纜|乳|芟麓瓜碌木故亲思页<挠衩住5舅耄鸵恍┖焱睦苯返任铮淮纳跏强上玻赐腿巳炊嗍腔陆醴耍┪涞溃?br />
“是啦!这真是咱家的酒楼,大舅家的天峰表哥在这经管着,前些日子上咱们家来了,畹儿去了王府,故没碰上,我们也一直没得空来,正好今天既然来了,我瞧着怎么倒像小时候咱家的院子,所幸就在这里吃吧,倒也便宜”
狗血桥段
进了刘张记,蕙畹不禁笑了,记得前些年和三舅话敢话的,提到过几次现代的农家院,没仔细说,只说了个大概,不想这里竟然就是那个样子,厅里打成一个个半开放式隔间,隔间里盘了乡村的土炕,窗子上贴了喜庆的窗花,顶棚上垂下的也是辣椒、干麦穗等农家常见的东西,和高雅华贵离得甚远,却新奇有趣的很。
尤其在京城里,城里人多有猎奇心理,奢华讲究的却见得多了,这样的原汁原味的反而能引起轰动,穿堂小二来来去去端的菜也都是大盆大碗的,瞧着颇有几分乡土气息,生意却甚是红火,找了一圈却没有位子,宗民笑道:
“听我爹说,你家三舅开的这个刘张记红火的很,果然”
博武拉住一个忙碌的小二道:
“喂!还有位子吗”
小二匆忙的道:
“哟!这位少爷,甭管您是谁,来咱们刘张记吃饭,都是要提前两天预定的,不然那里来的位子,您竟不知道,几位可以现在去预定,明儿再来赏光也就是了”
说着一转身忙去了,蕙畹不禁摇摇头道:
“好了,自己家的买卖咱们更要守规矩,不然何以约束别人,咱们去另寻一家也就是了”
博文点点头,几人刚要出去,却不妨刘天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瞧见他们不禁大喜道:
“博文、博武、畹儿、你们怎么今儿上这里来了,怎么,这是要走吗”
蕙畹笑道:
“不走也没法子啊,没空座了不是吗”
刘天峰却笑道:
“别人来,的确没空座,可咱家自己人能没有吗,走吧,楼上我留着一间呢,就是预备接待咱家亲朋好友的,还不曾用过,得了,今天你们几个先开开例”
说着领着几人上了二楼,二楼显然更安静了不少,劈成一个个的小屋子,别说博武说的蛮有道理的,蓦一看,还真有几分张家村的味道,张家兄妹心有感触,遂觉得异常亲切,进了屋子里,博文才给天峰表哥挨个介绍,天峰却比天福表哥有天分,精明灵透,兼又随着刘三舅跑了几年的买卖,也是颇为玲珑的,自然也是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世家子弟,故亲热寒暄了一阵。
宗民宗伟刘言鹏却对屋子里的摆设,颇有探究的兴趣,蕙畹打量一阵,也不禁暗笑,刘三舅真是个实干家,这里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就是一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屋子呢,角落里的水缸,墙壁上挂着的锄头镰刀,满是那么回事的,宗民伸手把镰刀拿下来道:
“这个却是做什么用的”
博文笑道:
“这个我却知道,小时候娘亲经常拿着它去田里打草回来喂牲口,也可以割麦谷,却是庄稼人离不开手的家伙什呢”
宗民一声点点头,博武好奇的问道:
“天峰表哥,咱们家的饭馆子都是这样的吗”
刘天峰却瞄了蕙畹一眼道:
“那里,只京城是这样的,别的地方还是一般的食肆,或是平常的酒楼式样,这次刘刘张记在京城开店,三叔说了,畹儿表妹说过的,越富庶讲究的地方,越反其道而行之,方可成事,咱们家也不比那些年了,如今也不缺银子使,故弄了一个别样的来试试,没指望着赚钱,可不成想到真真应了畹儿表妹的话,那里想到这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们,都是喜欢这个调调的,竟是迎来送往,络绎不绝,你不提前两天定,都是没有空座的”
刘言鹏不禁笑道:
“其实想来却很有道理,这些东西我瞧着甚是稀奇,看起来做个田舍翁也很逍遥啊”
蕙畹叱一声笑道:
“你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富贵孩子,哪里知道庄稼人的辛苦,一年到头都要劳作辛苦的,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我娘亲和几个舅舅舅妈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想做田舍翁,说说罢了,真让你去种庄稼,没准饿死了也未可知”
刘言鹏哭笑不得道:
“我不过感慨一句,你却说了这么一大车话来冲我,你这爱和我抬杠的性子,怎么也和博蕙一样呢”
蕙畹一愣,是啊!自己竟然忘了这茬,遂笑笑道:
“我不过说玩话罢了,言鹏哥哥莫生气,天峰表哥,把咱家的肥鸡肥鸭赶紧宰杀了,给言鹏哥哥下酒”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博文伸手一点蕙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嘴头子伶俐”
一时上了饭菜来,果然都是大盆大碗的,酒杯也是乡村的粗瓷碗,几人却甚是尽兴,蕙畹不喝酒,略吃了些就拉着天峰表哥在一边说话,任她们几个久别重逢的闹去,蕙畹道:
“怎么咱们店里没有暖锅子,不正是现在这个时节的吃食吗”
刘天峰道:
“你说以前咱们家里冬底下的时候,弄些菜干咸肉混在一起,咕嘟熟了吃的那个”
蕙畹道:
“是啊,你把那个锅做的大些,然后不拘什么,凡能吃的菜和肉都洗净切好了上来,让客人自己涮着吃,岂不更得趣”
刘天峰眼睛一亮道: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怪不得三叔常夸你机灵,果然是个好主意”
蕙畹笑道:
“我不过也是随便一说,不过你要记得,肉要弄的薄薄的才好,另外挑几种蘸料配上,好吃且省事”
刘天峰道:
“现在天还冷得紧,快些弄出来,咱们还能卖上一个多月,你们吃着,我去后面和厨子研究研究去”
说着竟飞快的走了,蕙畹不成想他是个急惊风的性子,眼瞅着他麻利的出去了,不禁有些傻眼,只得回来继续听这几个人,前五百年后五百载的侃大山,别人还罢了,宗民却一直有些郁结在心,今日沾了酒多喝几杯,竟有些醉了,看蕙畹坐到了自己身边,遂侧目看了她一眼,刚到上的一碗酒就又干了。
众人都一愣,这才发现今天的宗民有些不对劲,宗民看别人不给他倒酒,自己却拿起坛子来连着倒了两杯喝了下去,还要倒第三杯,蕙畹抬手拦住道:
“宗民哥哥,你不能再喝了,喝醉了反而无趣”
宗民伸手轻轻推开她道:
“无趣,如今我哪里还能有趣,畹儿你你”
说着竟也没说下去,看他这个样子,蕙畹不禁一头火气上来,心道在这里你扮哪门子情痴,想到此,伸手一把拽过他手里的酒碗,啪的放到桌子上道:
“张宗民,你忘了吗,我在左相府说过的话,一开始我们就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吗”
一向和风细雨的蕙畹,如此疾言厉色的说出这番话,令在场的几个,都不由的愣愣的望着她,宗民也有些傻住,看着蕙畹嘴里喃喃的道:
“左相府左相府,你说什么来着”
蓦地想起来道:
“!你说那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者……”
说到这里,不禁停住了话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
“你说真的”
蕙畹认真的点点头道:
“真的,也许你不理解,但这就是我的底线,所以对不起,你永远是我的宗民哥哥”
张宗民脸色瞬间有些颓败,过了半响,目光复杂不信的看着蕙畹道:
“难道,你能保证世子就能做到吗”
蕙畹沉默半响开口道:
“说实话不能保证,但最起码现在他可以做到,如果将来他做不到,那么他也会只是我的紫安哥哥罢了,你明白吗”
张宗民大受打击,却也被蕙畹的坚定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