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桑麻第16部分阅读
把酒话桑麻 作者:肉书屋
杨紫安低头想了想,忽的计上心来,侧头在蕙畹耳边嘀咕了两句,蕙畹眼睛一亮,心道这倒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恩师豁达
蕙畹进京谢恩,小叔代为呈折,因算是皇上的家事,故也不急在一时,虽杨紫青心下颇好奇,但也没立时宣召,因日前敏妃小产,虽皇嗣已是不少,然,纵观来看,却没一个聪敏有加的,本来数月前,已有些厌了敏妃,谁知竟传出了喜讯,敏妃虽有些小心机,但终究较后宫其他妃嫔要聪明机敏些,因此当初才赐了她一个敏字。
想她所出之子,应出色一些才是,故又常去瞧她,谁知前日因御花园菊花盛放,敏妃去赏花,竟冲撞了皇后,不知怎么滑了一跤,孩子竟没了。杨紫青宫闱中长大,自是知道这里面还有龌龊,但也懒得去料理,左右浅薄无知的女人罢了。
虽如此想,毕竟心里有些不爽,故有些恹恹的,不想理事,每日早朝毕,只在暖阁松散着看书,故张云昊呈的折子,也没顾得理会。再说蕙畹得了杨紫安的主意,连夜绘制了一副妍丽虬须的工笔菊花,并在侧面替了一首画菊,遣人送去给杨紫安。
杨紫安拿到手展开一瞧不禁笑了,这丫头竟然弃了一贯的赭石黄|色,而用朱砂细细描摹了一株红色的菊花,且空白处提了四句诗:
“谁人赋此东篱形? 北叶南枝皆有凭。 素面盈盈娇向月,纤腰剪剪舞随风”
真正高雅别致,遂细心的卷起来,递给后面的小顺子道:
“好了,走吧,今日先生的赏菊宴,我这为人弟子的,总不好去的太晚”
说着抬脚向府外行去,却说洪先生虽有些孤僻,然,却是极风雅之人,尤其爱菊成痴,故每年菊花盛放之时,总会搜罗了那名品菊花于自己院中,邀来几个至交一起赏菊谈诗,自是得趣的紧。蕙畹进京的转天,正好是他今秋第二次的赏菊宴,杨紫安自是必到的,故想了这个法子,以画做媒介,到也不知结果如何。
杨紫安到了学士府,见洪先生住的怡然居里面,廊下、院中皆已摆了百十来盆各色秋菊,花有正有从,红白黄紫,其类不一,堆红卧紫,一望迷目。却也热闹非常,来的多是洪先生相熟的投契友人,还有几个是翰林院的官员。
客人们并没有在正厅奉茶,而是都在怡然居院中的八角亭中就坐。,人也不多不过十来位,见杨紫安到了,纷纷恭肃见礼,洪先生如今却没在亭中陪客,而是在纜|乳|芟拢溲毯蛞恢昴训玫穆棠档ぃ殖只簦赶讣羧タ菀叮跏蔷摹?br />
杨紫安不觉想起了蕙畹,看来师徒两人,虽不见面,于这偏好上,倒有些相类似的。过了半响,洪先生才满意了,将手里的家伙什递给后面的下人,洗净了手,回到亭子里。杨紫安当然不能托大,急忙微微躬身,以示尊崇。洪先生打量他几眼笑道:
“原猜你今天来不了的,不成想倒得了空”
杨紫安笑道:
“因日前得了一副工笔菊,虽非名家所绘,到也有些趣味,故带来送与先生凑趣”
洪先生一捋胡须道:
“!倒要一观”
杨紫安微一招手,小顺子急忙上前,将画铺陈在亭中的八仙桌上,众人都凑过来瞧,若说奇特处不过逼真二字而,别的倒罢了,只这画却如那真的菊花一般无二,甚是难得。洪先生却愣愣的看着空白处的四句题诗发呆,心里震惊不已。
若论画却也不算很稀奇,四句诗虽甚为精巧,但也不知于令自己震惊,却是这四句诗的字体,虽成熟遒劲了一些,终还流露出了一些痕迹,竟和已经夭折三年之久的博蕙,字体真真脱了个形,可是这怎么可能。
博蕙当初习字时惫懒,自己恐他一身才情耽于字体之上,故经意磨练他几年的功夫,也因着这个缘故,所以洪先生对他的字体异常熟悉,这四句诗真真就像是出自博蕙之手,可这又怎么说的通。
想到此,不禁抬头看向杨紫安有些迟疑的道:
“这是何人所绘,不知老夫可能见上一面吗”
杨紫安目光一闪道:
“这却不好说,绘画之人实乃故人,和先生也是颇有渊源的”
洪先生一愣,瞧杨紫安眼色,遂道:
“我们去书房细谈”
两人告便进了书房,众人也知他们本是师徒,故也不以为意。书房里,洪先生道:
“你说这画出自博蕙的双生妹妹之手,就是皇上赐婚于你的那个张家小姐张蕙畹”
杨紫安微微点头,洪先生拿着画来回端详了几个过子,摇摇头道:
“这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博蕙的字啊,老夫亲手教导,岂能认错”
杨紫安见到了时候,遂开口道:
“不瞒先生,这蕙畹即是当年的博蕙,正所谓雄兔脚扑索,雌兔眼迷离,双兔伴地走,焉能辩它是雄雌啊”
洪先生不禁大惊道:
“不,不可能,博蕙明明是男子,而这个张蕙畹怎么可能”
出口之言竟有些颠三倒四的,杨紫安于是细细把其中因由,说与了洪先生知晓,洪先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慨然一叹,靠做在紫檀雕花椅子上道:
“这么说博蕙其实并未夭折,而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换回她本来的女儿身”
杨紫安点点头。怔楞一刻,洪先生摇摇头道:
“老夫还是不大信服,博蕙如此聪明机敏,怎会是女子,那里有这样有才情出众的女子”
杨紫安不禁挑挑眉道:
“前朝有花木兰从军,民间有孟丽君救夫,何如我大燕就没有个张蕙畹”
洪先生迟疑地道:
“这么说,博蕙真是个女子”
杨紫安点点头肯定的道:
“真是女子”
洪先生倒突然大笑了起来,杨紫安吓了一跳,洪先生却道:
“这样说来,老父的弟子还活着的,却隐瞒老夫至今,真真该打,她自己为甚不来,还特特的派了你来作伐,还弄鬼似地,弄了这么幅画来试探老夫,难道竟忘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了吗,看来我久不教导于她,那道理上倒是疏了不少,这字我瞧着倒进益了些,不过还需磨练才是。”
杨紫安不禁哭笑不得道:
“畹儿一是昨日刚进京,二也是怕先生气恼,故没敢亲自前来请罪”
洪先生道:
“恼是一定的,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就早的亲来见我,女儿、男子,不都是我的弟子吗,再说,他既然扮作男子那么些年,如今再扮上,誰又晓得雌雄,真真是个愚人。”
杨紫安眼一亮,心道是啊,自己竟傻了,以后让蕙畹扮作男装出来见面,岂不便利非常。洪先生一叹道:
“不成想老夫最看好的弟子,竟是个女娃娃,真是时也!命也!半分不由人啊!也罢,和天人永隔相比,老夫不如知足者长乐吧!”
杨紫安笑了,洪先生看了看案几上的画,稀罕的道:
“记得当初博蕙于那绘画乐理上甚是愚笨难教,如今绘画竟有如此功底,真真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
杨紫安微微宠溺的道:
“我们被她哄住了,想来那时她惫懒不愿用功,故应付了事的,听闻在杭州的一段日子,张大人延请名师,好好教导了两年,才有如此进益的。”
洪先生点头失笑,却又正色道:
“张云卿瞧着稳重,这件事却有些险了,若是被人知道,恐有瑕疵”
杨紫安忙道:
“父王来信说,若将来有人翻出此事做伐,他自会向皇上来解释缘由,说明当初这事他也是知道的,因蕙畹的确聪慧,故才有这一停事,总之国事化为家事,旁人也就无从参合也就是了”
洪先生笑着瞥了他一眼道:
“你父王好如意的算盘,这是计量着把老夫也算进去了,倒时老夫也是个保人,故才来告知老夫的,是也不是”
杨紫安脸色一窘道:
“先生说笑了”
洪先生道:
“说笑不说笑倒也无妨,即是老夫的弟子,势必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们放心好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才情的女子,圈困于闺阁之间,岂不暴殄天物,且知书明理也并无大错。”
杨紫安暗暗佩服,虽说先生素日里颇为孤僻古板,谁知胸中却有如此豁达。心下也大大松了口气。遂蕙畹进京的第三日,亲自来了学士府拜见恩师。
深秋时节,虽有寒意,但可喜天高云淡,令人心胸开阔,怡然居其实是洪先生单辟出的清静院落,与前宅后院虽相通,却也各城体统。蕙畹以前也经常进出,如今再来,心里却满含激动和愧悔的,原来先生虽是当代大儒,思想却不墨守陈规,比起那些只论三纲五常的酸儒之辈,真真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什么时代,蕙畹很清楚,这里不是男女平等,民主文明的现代,这里父权君权至上,男权不容亵渎的封建社会,男人的主导地位已经沿袭了几千年,男尊女卑已成传统,可是洪先生却毫不迟疑的接受了自己,虽然也许爱才之心在前,但,自己的运气也不得不说,太好了些。
故虽杨紫安说让她扮成男装来见洪先生,蕙畹却觉得不妥,好不容易恢复了女儿身,蕙畹不想因自己的一时的痛快,再去给家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斟酌再三,寻了一套秋桂的衣服穿了,扮成杨紫安身边的丫头,来见洪先生。
踏进怡然居,蕙畹不禁失笑,看来洪先生爱菊的性子,真是多年如一日。虽然有了准备,也接受了事实,然洪先生内心深处仍有些微微不置信和十分好奇的,说实话,他实在很难想象,当年那个精灵万分和自己斗志都法的聪明小子,会是个丫头。
刚想到此,如意多福多寿的门帘打起,杨紫安一步跨了进来,他身后半步,却是一个俏丫头出现在面前,洪先生不禁一怔,蕙畹急忙上前深深一福,有些哽咽激动的道:
“师傅”
话说蕙畹这一句师傅,却把洪先生叫醒了,洪先生的三个记名弟子,皇上和杨紫安受尊贵的身份所限,只称呼他一声先生以作尊重,唯有当年的博惠,喜欢叫他师傅,清亮的声音,每每令洪先生觉得窝心不已,如今听这一声师傅,洪先生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心里也酸涩难当,不管怎样,至少博惠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到此,偷偷试了试眼角,才抬目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丫头,十多岁的年纪,尚有些青涩,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袄裤,头上双丫髻,耳畔明月珠,打扮的简单非常,瞧着倒像个小丫头,瞧了杨紫安一眼,顿时恍然,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如今蕙畹也是颇有身份的小姐了。
五官虽和记忆中博惠颇像,然,又大不相同,就想无法把昔日的博惠想成女子一样,眼前亭亭而立的俏丫头,也很难看成男子,韵味以及周身的那种感觉,仿佛都变了,真不知这丫头如何修炼的,只一双眸子,依稀能辩出一些旧年的影子,不禁暗暗称奇。
蕙畹愧疚的道:
“蒙师傅开蒙,且细心教导,实实的师恩难忘,却不得已隐瞒师傅,本是弟子之错,岂料师傅大度,竟然原谅了错处,弟子心内愧悔难当,这里再谢师傅不弃之恩”
说着竟是跪在地上,扣了几个头,洪先生站起来,亲手扶起她道:
“这原也不是你的错,何必如此,纵为师教导了你几年,然,与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也分不开的,虽是女子,不能科考报效国家,然,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其实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位有智慧的女主人,老夫想也是必要的,故学问也不可就任意荒废了去”
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
“至于你的隐瞒之过,为师可是要罚的”
杨紫安和蕙畹同时一怔,洪先生眨眨眼道:
“罚你每天写两片大字,若是不好加倍罚”
一句话令蕙畹和杨紫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青葱岁月,不觉同时露出笑意。
洪先生这里轻松过关,令众人都送了口气,过了两日,皇上终得了空,下旨与午后未时召蕙畹觐见,这次却不仅蕙畹,连杨紫安都有些心思不定,俗语说伴君如伴虎,虽知不大可能,也真怕当场识破,甚至小叔洪先生得了信,都有些坐立不安,毕竟此事真的可大可小,是福是祸端看皇上的态度了。
蕙畹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虽未大变,却和小时候差的有些远了,和杨紫青不见面的时间更长些,五岁距离如今,已经近六年时间,况杨紫青国事繁重,那里还记得那么久的事情,想到此,不禁定了定心神,随小叔做了软轿进宫,到了宫门,却是大总管胡康亲自在外迎候,张云昊急忙寒暄了几句,蕙畹微微一幅道:
“胡公公安好”
胡总管却急忙躬身道:
“这可是那里的礼儿,您可是未来的世子妃,那里能给老奴见礼,真真折杀杂家了”
张云昊笑道:
“尊老乃是正经,您老受她小孩子一礼,也没什么的”
胡总管笑咪咪的道:
“如此杂家倒是造化了,今儿世子爷一早就来了,午时皇上留了饭,这时节还没出宫呢,老奴猜度像是等着世子妃,在旁保驾的也未可知”
一句打趣的话,说的蕙畹顿时脸色绯红。穿过一进进的宫门,这些年这里倒是没甚变化,故蕙畹大约知道,这是去养心殿的路。到了养心殿东暖阁,蕙畹和张云昊在暖阁外的抱厦间内候着,胡总管进去通传,不一时,胡总管才笑容满面的出来道:
“皇上今儿瞧着比前些天有兴致的很,想张小姐是个有大福的,两位请进吧”
张蕙畹暗暗吸了口气,抬步迈了进去。
我们回家
蕙畹还记得,旧年间,杨紫青多在西暖阁起居的,不知怎么如今却移到了这东暖阁,过了穿堂明殿,宫女打起暖帘,蕙畹跟在小叔身后半步,垂首走了进去。杨紫青因前几日心情不爽,故没及时召见张蕙畹,过了两日,才忽的记起来,兼又想到数月前到过张蕙畹的书房,里面精致高雅间,可透见其敏捷的才思,遂起了兴致,下旨于这日未时召见。
谁知下了早朝,紫安这小子就来了,杨紫青略一动心思,就晓得了一二,心里猜度,这小子大约想是想趁机见上一面也未可知,到令杨紫青不免失笑,遂也没点破,顺意的留到了此刻,杨紫青也非常好奇,遂命胡康亲去宫门迎候,自己和紫安继续在沿炕上对弈。
却发现这小子越发的心不在焉,眼瞧着这局又露了败势,杨紫青放下手里的棋子笑道:
“观你今日的样子,倒真真令寡人越发稀奇了,究竟系何等佳人,值得你如此挂记,胡康去平安城宣旨回来,告诉朕说,你那张蕙畹,人如其名,婉约明丽,秀外慧中,听着也不过是寻常闺秀罢了,那里就值得你如此惦念了”
话刚一落,胡康进来回说人到了,杨紫青瞥了一眼棋局道:
“得,今儿咱们这棋也不用再下了”
说着挥挥手道:
“传吧,朕倒要见见,令紫安如此放不下的女子,是何种风姿”
杨紫安却瞧着皇上,心里越发没了底。说话间,帘子开合处,随着张云昊进来一垂首女子,跪倒在地,张云昊开口道:
“臣张云昊,携侄女张氏蕙畹拜谢圣上赐婚之恩”
张惠畹也忙道:
“臣女张蕙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越的声音,不禁令杨紫青微微一怔,不看容貌才情,只这声音就令人分外舒服,杨紫青端起桌上青花海水龙纹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瞧了眼旁边显然有些紧张的紫安,开口道:
“起来吧”
叔侄两人这才站起来,张蕙畹知道宫里规矩大,故也不敢抬头,却用余光扫到了在一边做着的紫安,不禁心下大定,,杨紫青挑挑眉,细细打量下面垂首而立的女子,年纪尚小,身量不足,却也亭亭有些风姿,穿着一件粉色锦缎包花绣瓜瓞绵绵福寿三多的云肩式绣衫,下身同色暗花镶边的百褶罗裙,襟畔别着一串饱满光晕的珍珠坠饰,颈间挂着金璃璎珞,凝香罗帕捏在手中,手腕处露出两只璃纹细金镯,青丝挽起一半,于头顶处,用一根泥金发带系住,上面却无繁琐簪环,只别了一个龙纹白玉梳,却和泥金发带想映衬,隐隐闪耀着金光,杨紫青不由的想起了欧阳修《南歌子》里的句子:
“凤髻泥金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
和眼前的情境多么吻合,就不知容貌出色否,想到此,杨紫青道:
“抬起头来”
张蕙畹缓缓抬头,正对上杨紫青的眸光,两人同时一怔,张蕙畹急忙低下头去,杨紫青有些莫测的盯着她,虽只惊鸿一瞥,然,这是多么晶莹清澈的一双眸子啊,且有几分熟悉,五官和旧年的博蕙大约只有五六分相似,但眸子很近似,不禁讶异不已。杨紫安紧紧握住自己衣襟下的双鱼佩,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暖阁中一时寂静非常,过了半响,杨紫青才道: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果然是个出色的,也怪不得朕的皇弟如此急着求朕赐婚,竟是等不得人家小姐再长大些的”
一句打趣的话,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尴尬,蕙畹却有些微微脸红,紫安轻轻咳嗽一声,诺诺的道:
“皇上取笑了”
杨紫青却笑道:
“虽是头一次见面,然,朕恍若又逢故人,心内也是欣悦有加,且闻得张小姐有咏絮之才,朕心甚慰,胡康,把朕的见面礼呈上另把朕案上的笔洗拿过来,也一并赐于她便了”
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走进来,手里各端着各式礼物,胡康却亲自拿了一个紫檀缠枝葫芦纹的精致木盒进来,交给一边的小太监捧着,自己却拿起了一边的圣旨高声道:
“皇上赐”
蕙畹和张云昊急忙跪下,胡康才继续念道:
“皇上赐文竹嵌冰梅文镶青玉如意一柄,内造文房四宝两套,蜜蜡手串……”
一连串的赏赐,蕙畹也记不大清楚,最后胡康停了一下,才道:
“皇上赐白玉茄式洗一个”
接着亲自拿过了那个木盒,交到蕙畹手上道:
“别的自会送到府上,独这个乃是皇上的手边物,小姐今天造化了,可要拿好了”
蕙畹一愣之下急忙又谢恩,杨紫安却也讶异的看了皇上一眼,其他倒罢了,那个白玉茄式洗却是皇上惯常用的,怎么竟赐给了蕙畹。杨紫青瞧了他一眼,笑道:
“当初首一见博蕙的时候,朕也赐了一件手边的心爱之物,如今这张蕙畹即使博蕙之妹,又是皇弟之妃,自是要更亲近些,朕曾见过她的画作,想着这件茄式洗虽珍贵,赐了她,也不屈了去”
杨紫安急忙也跪下道:
“臣弟谢皇上体念”
杨紫青馋起他道:
“朕与你兄弟情分,不要外道了才是”
目光一闪,扫了蕙畹一眼道:
“朕甚喜你的画风,尤其花鸟,竟和真的一般,可巧前日贡上了一株名品秋菊曰:玉堂金马,朕甚是喜爱,然,花期毕竟短些,不知你张小姐可否施展才能,为朕留住这一抹秋色乎”
蕙畹忙跪下道:
“臣女接旨”
心里却道,这杨紫青的性情,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老招数,想干什么,从来都是含沙射影的点出,看似委婉,实则霸道非常。杨紫青挥挥手道:
“胡康,请张小姐西暖阁作画”
张云昊被皇上这神来一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悄悄看向杨紫安,杨紫安心下也疑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可想起西暖阁案上那株奇美的菊花,心下暗自思量,就他看来,皇上虽觉蕙畹眼熟,却也不会真的看出来,想当初,自己尚且没认出来,如何接触时日不多的皇上,就能看破呢。
想到此,略略定神,待要在此等着蕙畹,恐是不行,只得和张云昊一起告退,出了宫门,叮嘱张云昊先行回府,自己却在宫门外等着蕙畹。却说杨紫青之所以留下蕙畹,一个也确实喜欢那株名品菊花,另一个,心里却也疑惑非常,那一双潋滟的眸子,何曾在旁人脸上看到过,不免有些猜度。
胡康却有些暗忧,这首一见面,瞧皇上的神色,对这位张小姐就有些不一般,可名分早定,今后若妄动心思,免不了落一个君夺臣妻的恶名,且,这个臣还是亲如兄弟的杨紫安,平安王之子,这可是大大的不妙,转念又一想,自己不免草木皆兵了,就是皇上素来喜那有才情的女子,也不至于掂量不出这里面的轻重,且张蕙畹虽出色,也不过十多岁,尚未及笄,那里有那后宫女子的风情,自己大约多虑了。
杨紫青今天心情甚好,即使不是一人,然,这个张蕙畹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感觉,却很微妙,虽然也想看看她的绘画功底,但杨紫青也发自内心的想去接近她,这种接近,他很清楚,并不带有龌龊,仿佛一种弥补,更仿佛追忆,也说不太清楚。
紫安和张云昊告退后,杨紫青缓步进了西暖阁,没让宫人通报,故也未惊动蕙畹,一跨进西暖阁,杨自清目光就不禁柔和起来,张蕙畹正站在暖阁一侧的书案上作画,偶尔抬首,目光打量着对面紫檀香几上,那株难得一见的玉堂金马,上品名菊,后面立着两个伺候笔墨水丞的宫女,见到皇上进来,两个宫女就要行礼,杨紫青微微一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做声,自己却悄悄走了过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淹没了脚步声,到了蕙畹身后半步站住,低头看她作画,却发现这丫头作画和别人手法不同,手里却没有湖笔,只拿着一个仿佛墨的头上尖尖的东西,细细描画,非常快速,很快,香几上的菊花轮廓已经跃然纸上,深深浅浅间,将菊花层叠垂坠的花须,描摹的甚为逼真,可见此女画工卓绝。
略略靠近些,杨紫青嗅到一股淡淡的似兰似麝的香气,从她身上氤氲而出,若有若无,却清雅非常,杨紫青不禁暗暗吸了口气,不想却惊动了蕙畹,蕙畹猛的抬起头,才发见不知何时,杨紫青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一股霸道的龙诞香盈鼻,蕙畹急忙退后一步,侧身一福,杨紫青却拿起她放下的黑色画画的东西,仔细端详片刻道:
“这是何物”
蕙畹又略略退后半步道:
“眉墨”
杨紫青一挑眉道:
“眉墨,做什么用的,瞧着比我用的墨细小一些”
放到鼻子嗅了嗅道:
“仿佛有一种花香”
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你老婆那么多,竟不知画眉的东西,真真可笑。面子上却仍恭肃的道:
“乃是女子画眉之物,臣女让宫女姐姐们寻来削尖了用的”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你倒有意思的紧,竟用这东西来作画,真真稀奇”
蕙畹心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这里没有铅笔,勾线用毛笔,自己是万万用不熟练的,写字尚可,画画还是算了吧,自己不想费那功夫。杨紫青见轮廓勾勒的甚是清晰,不禁起了兴致,笑道:
“朕来上色可好”
蕙畹忙侧身退后道:
“皇上请”
杨紫青拿起染色笔细细填色,蕙畹只在旁边暗暗腹诽,你自己既然想画,非的让我多手作甚,真正虚耗这半天的时间。工笔画填色却是最费工夫的,近掌灯十分,杨紫青才画完全了,笑着看了蕙畹一眼道:
“你来瞧瞧,朕填的可好”
蕙畹凑上去,填的颇为细致且浅淡均匀,忙道:
“皇上画工比臣女更为精到”
杨紫青却道:
“可惜这有好画无诗难免单薄,你可有好题跋,说两句来,朕题在上面岂不好”
蕙畹急忙道:
“臣女虽读了些书,些许认得几个字,然,诗词歌赋上,却是不通,故献丑不如藏拙”
杨紫青笑了,伸手刷刷写了两句道:
“莫若就这两句好了”
蕙畹探头一看,画的一侧龙飞凤舞的提了两句旧诗:
“古都十月春又发,十万人家尽菊花”
蕙畹忙道:
“圣上大才”
杨紫青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这个张蕙畹白白长了一对博惠那十分灵动的眸子,这性子却有些古板无趣的紧,且甚是拘束,虽是一幅好画工,才思却疏于敏捷,遂不免意兴阑珊,挥挥手道:
“今儿偏劳你了,胡康,送张小姐”
张蕙畹心里一喜,心道自己这招对付杨紫青,还是颇为管用的,刚才杨紫青命她作画,蕙畹就暗道不好,旧年曾接触过半年多,对杨紫青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他于那些新鲜事物上,一开始都有极大兴趣的,越是有趣新奇的越喜欢的久,若是无趣,即刻就会丢开手去,实实的,是一个最喜新厌旧的性子,虽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见得会怎样,但蕙畹终究厌烦他像逗弄宠物一样逗弄自己,非常讨厌。
故收了性子,像块木头一样应付他,果然,很快就令他厌烦了,放了自己出宫。胡康在一边看了个满眼,虽只略略见过两面,然,胡康也知道,这张蕙畹的性子,定不是这样无趣的,不然世子那里能如此着紧,多半是用来应付皇上的伎俩,可见对皇上的性子,她也是颇知道一些的,这倒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不得不说,这丫头聪明的紧儿。
远远的就看见杨紫安翘首以盼的身影,秋风浮动宫门纜|乳|芮暗墓疲∫烦鲆淮庥埃钭习驳纳碛埃还庥袄某こさ模郧迨葙觅危唬词骨謇湎羯纳钋镆梗姓庋桓鋈说茸牛戳钷ヮ蹈芯跞缛谌诖喝瞻阄屡?br />
胡康也看到了杨紫安笑道:
“既然世子爷在,老奴就送到这里了,张小姐走好”
张蕙畹一福身道:
“蕙畹谢胡公公多方照顾。”
带胡康回转,张蕙畹才出了宫门,杨紫安也顾不得侍卫在一边,上前一步就把蕙畹揽在怀里抱了个牢牢的,心里的感觉一时竟难以言传,嘴角凑近蕙畹耳边低声道:
“畹儿,你终于出来了,出来了,你可知”
后面的话却有些模糊,荡在秋风中,蕙畹也没听清楚,但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这个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男人,是如此的珍惜着自己,这个怀抱温暖而安全,一时也不想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这样躲在紫安怀里,什么也不去想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紫安才缓缓放开蕙畹,上下打量片刻道:
“你没事是不,畹儿”
蕙畹仰起头,冲他灿烂一笑道:
“里面也不是龙潭虎|岤,我能有什么事儿”
蕙畹的这一笑灿若春花,令杨紫安有片刻失神,蕙畹伸手去牵他的手道:
“走吧!我们回家”
杨紫安回神,竟然觉得蕙畹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就好像从自己心底里钻出来的一般,如此贴切令人期望,遂反手牢牢握住蕙畹的手笑道:
“好!我们回家。”
京城过年
杨紫安和蕙畹到了侍郎府,博文博武早就焦急的站在门口了,远远的见到杨紫安的马车驶过来,两人急忙迎了上来,杨紫安跳下车,伸手把蕙畹扶了下来,博文博武看到两人都好好的,且神色虽有些疲倦,然,眉梢眼角却荡漾着祥和温馨,不禁同时松了口气,蕙畹回头看了紫安一眼道:
“劳你侯了我那么久,秋天毕竟风凉,你快回去吧”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扫了小顺子一眼道:
“小顺子,回去莫忘了盯着世子哥哥喝一碗姜汤,千万要记得”
小顺子急忙答应了,杨紫安却殷殷的望着蕙畹,眼中仿佛还有千言万语,蕙畹笑道:
“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迈步进了府里,望着渐渐消失的倩影,杨紫安不禁怅然若失,心里却是一叹,什么时候,能日日夜夜都不分开就好了,博武看他神思不属的样子笑道:
“你何必如此,以后不是有一辈子的时间吗,现在说说,皇上那里如何”
杨紫安摇摇头道:
“没事,你们放心,就是有事,我也必会不让畹儿有一丝一毫委屈的”
博文躬身一礼道:
“博文在此多谢世子维护之恩了”
杨紫安忙扶住他道:
“我们如今一家人,何用如此,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担了这半日的心,回去歇着吧,过些时日刘言鹏和贺家兄弟也会来京赴考,倒时咱们一起吃酒叙话”
说完上了马车,竟自回府不提。蕙畹因站了这半日光景,有些疲累,略略和小叔小婶说了情况,草草吃了些饭,就回房沐浴歇息去了。刘映雪悄悄的道:
“你说皇上怎么想起了让畹儿作画,宫中画师那个不比畹儿画的好,真真稀奇”
张云昊微微一叹道:
“你不知,咱们这位皇上年轻兼又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偏蕙畹虽未及笄,然容貌尚好,且颇负才情,想必皇上一时起了猎奇之心罢了,安心吧,畹儿聪慧,应对得体,且自生下来就有一种化危机为福报的好运气,想来无大事,如今已经赐婚世子,不会有甚变数的。”
说到这里停住话音,瞧了一眼妻子,继续道:
“想来畹儿即来了京,且身份如今也自是不同了,难免各府女眷来往应酬,你多照管着些也就是了”
刘映雪却扑哧笑了,睨了他一眼道:
“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自己的侄女还不知道性情吗,在外面畹儿最是大方稳重的,不是我说,可着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和咱家畹儿站在一起,都生生的被比了下去,我只愿将来蕙晴也如此出色就好了,却哪里值得你担心”
张云昊道:
“我说的不是这些,咱们家和尚书府毕竟关系亲近,且如今又沾了亲,这应酬自是少不了的,你难道不知那府宗民的心思,如今病虽好了些,我听说还有些郁郁,他和蕙畹又有同窗青梅之谊,虽畹儿稳重,也难保不见面,我是怕那府口舌甚杂,恐生出不虞之隙就不美了”
刘映雪点点头,心道自己原先本以为,畹儿最终会是宗民得了去的,毕竟家世相貌般配,且自小熟知性情,是一门尚好的亲事,后来不知怎的,世子爷就插了进来,赐婚旨从天而降,惊讶过后,刘映雪略一细想,又觉甚是合乎情理,旧年间,就曾听弟弟刘言鹏说过,几个同窗伴读中,世子独独待博蕙不同,一应吃穿玩器,好的都留着给了博蕙,当时自己还暗暗称奇。
后来别人都进了府学,只博蕙还跟着世子一起习学,且在京的大半年更是同寝同食,这情分自是比宗民来的还深厚,故也算意料中事,且刘映雪知道,宗民的性子虽好,家里却姨娘和隔母的姊妹众多,争斗的甚是厉害,以致内宅不宁。又听说早有了一个通房丫头在房里伺候,要说这本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没什么,可世子爷地位如此尊贵,却听得反而遣了身边的几个美婢,竟都是小太监们伺候起居,女人的心思,这世子爷较之宗民更可取。这张宗民也是个没福气的,想来这也是天意。
见了皇上后,蕙畹也轻松了,每日里只督促着博武读书,博文很刻苦不用她,这搏武却好偷懒,和自己当年有些类似,当年若不是洪先生勤奋抽打,恐自己也无今日的进益。且蕙畹即见了师父,定然要去洪先生府里走动的,再说也是要交作业的,可如今身份自己去恐不便,也不能每次都和紫安去,遂拖了博武去,倒也更便利。
怎么说博武和洪先生也有师徒之份,故也不显突兀,洪先生偶尔点拨一两句,比博武自己读几天书都要强的,洪先生也晓得博武这次秋闱中了解元,皇上对他的策论大赞了一番,虽觉得有些稀奇,毕竟他印象中,博武的策论真正不是很出色的,但也有爱才之心,遂指点他一二。
故在蕙畹和洪先生的双重鞭策下,博武进益飞快,日子平顺,转眼即过,落了第一场雪的时候,也到了深冬时节,年也近了,蕙畹最不喜冬天,因这里没有暖气,小叔这里也没地龙,取暖全靠炭盆、手炉、脚炉等物,真真罗嗦的紧。蕙畹暗想,将来自己家里,必是要把地龙装好的,不然冬天可难过的很。
蕙畹不喜手炉脚炉等物,故如此寒冬,只穿的多些罢了,把自己裹的圆滚滚的,那日紫安瞧了她一身打扮,不禁笑的前仰后合打趣她道:
“若是她这样进到那深山老林里,没准就让猎人们以为是猫冬的白熊,猎了去也未可知”
蕙畹却不以为然,反正不冷最重要,她坚决不要美丽冻人。今年是小叔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如今张家也不同往日了,节礼来往自是繁杂了不少,亲疏远近,同僚至交都要一一照管得当。且如今因蕙畹的关系,和几个宗室府里虽不想熟,然,人家一早主动送了礼过来,自是要加倍回过去才好。加上小叔房头各项收入也汇总了上来,下面众人的红包赏赐也要一一分派下去,却是忙碌非常。
蕙畹管了小叔府里几年的家事,故进出一应都清楚明白,且尤其对庄子买卖上的银钱汇总,账面查验,精通熟练,故,刘映雪把这一块外务,都交给了她和何必去料理,自己只把来往的年礼打理清楚明白也就是了,有蕙畹帮忙,张府的这个年,算是从容了很多。
杨紫安知道蕙畹帮着料理内宅事务,自己也忙,故年前也没顾得上见面,到了除夕前一天,平安王的车架进京,虽如今平安王府没有王妃掌理,毕竟宗亲皇室之家,一切都有规制,且有忠叔在,也是井井有条的。
王府没有女主人,故蕙畹也不用过府请安,到省却了诸多麻烦,到了除夕这夜,府里的事务都大抵处理清爽了,剩下的就是除夕的团圆饭了,过了申时,天上又落了雪,洋洋洒洒的飘下来,打在纜|乳|芮按匦碌拇蠛斓屏希黄岳腚省o铝搜旌诘脑椒5脑缌耍派晔保镆丫破鹆说疲鞔x家丫鬯14恍拢诵碌奶曳毫诿髁恋牡苹鹣拢匙叛┥靡慌筛还笙楹汀?br />
近酉时,张府开了宴席,宴席摆在内堂花厅,虽说是宴席,也不过就小叔、小婶、蕙畹和博文搏武兄弟,还有小叔的一双儿女,凑起来,也不过一桌罢了,但也是热闹非常的,因着毕竟新年,虽天气仍然寒冷,但蕙畹依旧照小婶的交代,换了一身喜庆贵重的衣着打扮出来。
一时坐定,上了精致的酒菜,张云昊侧目望去,院里院外满堂华彩,好一番富贵体面,不禁想起了在张家村的那些年,每逢过年,家里虽是拮据些,然,嫂子也总会称了肉回来,亲自做上满满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过年。
他还记得嫂子那时说过,年就是盼头,若是年过穷了,将来兴许就受一辈子穷,也未可知,虽是村子里迂腐的老令,然,云昊现在却觉得,嫂子真真有些大智慧的,那时何曾想到有如今的日子。
张云昊望了满桌丰盛的菜一眼道:
“可惜兄嫂和博峻不在,不然咱们张家可真真大团圆了”
刘映雪知道云昊小时多得嫂子照管,虽是长嫂,却真如母亲一般,自是情分不同,忙道:
“可是呢,你也放心些,年前,我已经打点了一车,京里的新奇的吃食、物件送了家去,嫂子回了信来说,不用惦记着,如今在官场行事,自是不自由的”
张云昊点点头道:
“我也没什么,不过想起了旧年间,嫂子做的年夜饭,念道几句罢了”
蕙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