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米亚战歌》第三章「全面战争」#8
苏米亚战歌 作者:午夜人屠
第三章「全面战争」#
大不列颠统一阵线&8231;斯洛伐克共和国,布拉提斯拉瓦。
冷冽寒夜在市区外围的贫民区降下连日雷雨,由于结构老旧与排水不良,导致整个贫民区陷入近半米深的积水,且水高正随着雨势持续上涨中。
物美价廉的妓女们设法让她们的工作场所增高到髒污积水之上,也有不少趁机赚灾难财的民众提供她们位于二楼以上的房间,寻芳客更是克难也要在上天恶劣的对待下以肌肤之亲抚慰受创的身心。
这块政府默许的贫民红灯区并未因豪雨淹水熄灯,相反地还涌入更多流离失所的游民,甚至还有些不请自来的外国客人。
年轻妹妹赚的钱扣掉暂借房间的高额收费还比往常多出二成,熟女娼妇所给予的温暖拥抱在这恶劣暴雨中也确保着与开支持平的收入水准,而那些骑过妳一家三代甚或四代的老练者更是不在话下。
无论是汁多水甜的新鲜果实、饱满熟烂的成熟果实抑或乾燥枯臭的年迈果实,此地的叫卖声始终不绝于耳。
只是雨声太大了,模煳了许多角落的声音,使发浪的呻吟与必死的怒号溷合在一块谁也分辨不出来。
低沉雷声轰隆作响,被淹没的叫声来自贫民区东南角众多替换品之一的塞尔维亚姊妹花。
年方十六的妹妹从五年前跟随姊姊来到斯洛伐克发展,她的印象中姊姊虽然漂亮又聪明,求职却总是处处碰壁,最后沦落到经常四处巡演的剧团小角。
姊姊带回来的微薄薪水为她买下贫民区一间寒酸公寓中的狭窄房间,让跟着剧团跑的妹妹能够在此安定下来。
在这种开门所见几乎是妓女与药头的地方,没有一技之长的贫民要挣钱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她十一岁开始做幼雏,以那些十七、八岁姊姊的低廉价码提供她的稚嫩果实给各种奇怪又可怕的姊姊阿姨们吸吮。
那些人尽其所能地吮淨她的肉体,使她短短数个月便和那些年轻姊姊一样上手,对于世界的认知也在每个女人的体臭下逐渐改变。
活着的意义就是张开大腿被女人侵犯,然后拿着小气的报酬买点基本用品,多出来的就换成一袋袋粗製白粉、麻痺着孤单一人的夜晚。
不过还是得存点钱,因为有时会碰上专让妓女受孕的不良份子,这三年间她就遇上两次,她们这些非法移民无法到医院去,只能选择价格三倍跳的密医或价格三十倍跳的药物堕胎。
虽然总是过着这样的生活,起码维持着这间能够让姊姊偶尔回来时有个归宿的家──妹妹那为了迎合现实而扭曲的想法中,唯有这点不曾被玷污。
而这点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希望,就在室内积水逐渐上升到难以出入的夜晚,四散成击破牆壁的无数弹孔与常识外的血迹遍佈她的房间。
污水带来的死老鼠与排泄物恶臭遮蔽住新鲜血腥味,归来的姊姊就在再三加高仍淹去底部的泛黄床舖上,犹如安眠般坐躺于一个浑身光秃惨白的女人怀裡。
以模煳成一片暗红色的脖颈为界线,姊姊的容颜尚且残留愤怒之情,眉头却带着畏怯的弧度皱起。
那就像是小时候姊姊从坏人手裡保护自己时露出的表情。
而在阴鬱红线之下,凌乱的深青色斗篷以败柳之姿落魄敞开,那副狼狈样令她想起被街头巷尾的恩客蹂躏整夜的自己。
可是遍佈姊姊全身的并非女人的体液,而是流出暗红色血浆的肉色孔痕。
新鲜的粪尿臭迟来地挣脱腐败污水飘进她鼻内,姊姊皮开肉绽的腹部恐怖地往下翻了整块黏着肉的红皮,皮的末端浸泡在春泥般湿润的排泄物中,在那富有营养的褐色软泥间,一副顶端整个凹陷的金色十字架倒插在上头。
姊姊惨死在眼前的实感至此袭上全身,双腿在一阵哆嗦中瘫软,她整个人跌靠在牆边难以呼吸。
她不懂。
那的确是姊姊没错。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让自己看到这种事情?是因为自己无意间招惹了谁、害姊姊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杀害?还是……「愿我的仇敌如恶人一样,」
最坏的预感化为另一名不速之客显现于她身后,一名打扮和姊姊相似的青斗篷女子走过她身旁。
「愿那起来攻击我的,」
因颤抖而频频晃动的视线所捕捉到的,乃是女子从斗篷下取出的浸湿了的银色手枪。
「如不义之人一般……!」
女子在一瞬间摆出射击姿势。
她清楚地看见那人的手指就要扣下板机,可是比那动作更快降临的是一记倏然从女子胸口穿出的细刃。
「咯啊……!」
偏移的准心将下意识击出的子弹射往苍白女性旁侧,紧接着夺腹而出的另一把利刃彻底击碎女子反抗的力气。
银色手枪刚沉入污水中,室内却又爆出新的枪响。
她愣愣地望着姊姊暗红色的颈线,裂痕的一端飘起细致白烟,身旁女子已痛苦地摀住右眼、大吼大叫着倒了下来。
污水溅起的刹那,她看见一个光秃的女人从浊不见底的水面缓缓起身,那是个和在床上杀死了姊姊那人一模一样的女性。
接着房间内的髒水池中不断浮现同个模子造出来的光秃女人,她们就像淹水时闯入屋内的老鼠一样全部冒出头了。
女人们对彼此轻轻地摆动头部,似乎是在交谈却又没发出声音。
这时她才发现──这些人的脸上都没有嘴唇也没有嘴巴。
无数道冲击化为恐惧的阴影勒得她难以呼吸又害怕地失禁,她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等待这些人离开抑或对她做出什么。
姊姊死了。
虽然不是同一个血缘的姊姊,却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重要的亲人。
既然这样的存在已经被毁灭,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所以……「杀了我……」
她拾起破碎的勇气,两腿打着颤、失禁仍在持续,就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死命地朝眼前的诡异女人喊道:「……杀了我啊啊啊啊!」
可是,迎向自己的并非火器与刀刃,而是自后脑勺爆出的一记闷击。
她立刻失去意识──转瞬间又清醒过来。
身体好冷。
房间不见了。
四周尽是灰暗的雨幕。
她按捺着冰冷到快要失去知觉的四肢硬是坐起身子,眼前出现的是比雨还要阴暗的深色斗篷。
披着斗篷的女人手裡拿着一支黑色的伞,那人朝她弯身时,颈前的金色十字架闪烁出令人难过的光泽。
这一定是姊姊。
不知为何残酷地死去的姊姊,来接自己到天堂去──如是想着的她胆怯地抱住姊姊的腿,再度闭上眼。
这次依然没有梦的记忆。
醒来的时候,自己并非置身天堂,而是一片黑暗中带有橘红色光亮的房间,感觉像是某个地方的旅馆。
窗外没有雨声,床边却有几件正烤着火的青色斗篷。
她看向壁炉前的那个女人……衷心期盼那是姊姊。
然而现实总是不如人愿……「妳醒了。」
那名红髮中带有几绺灰黑的中年女性见到她,便挺着傲人过头的胸部来到床边,包覆住双乳的青绿色便衣传出柴禾燃烧的浓郁气味。
中年女性盘起双臂,对着头脑依然在缓慢甦醒中的她说道:「我是亚历珊卓,和妳的姊姊是同事关係。」
她下意识应声:「剧团……?」
亚历珊卓摇头,没打算解释。
「与妳同梯在斯洛伐克潜伏的姊妹都被杀了,妳没死单纯是运气好。」
潜伏是指非法移民吗?「都」
又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姊姊被杀死了,那模样回想起来令她发抖。
但是她可不知道她竟然还有其她姊妹。
亚历珊卓的脸庞右侧被火光照亮,左侧显得阴暗,彷彿双面人般对脑子一片溷乱的她进行解说:「妳是我们安插在斯洛伐克西部的八个眼线之一,这八人都是由妳称为姊姊的人所管理。」
本来就乱糟糟的思绪因着这番话更加杂乱。
姊姊是自己的唯一,但是自己对姊姊而言却只是众人之一?真是荒诞可笑。
亚历珊卓彷彿看穿她内心的武装,冷冷地说道:「妳是塞尔维亚人吧,妳知道妳的姊姊是血统纯正的俄罗斯人吗?」
「咦?」
「而且是某皇族的私生女。」
「皇……族?」
「因为见不得人而由教会扶养长大,成为一个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妳安置在贫民窟、唆使妳无意义地在当地浪费生命,只为了帮助我们完成任……」
啪!忍无可忍的她扬起手臂打了亚历珊卓一巴掌,既清脆又悦耳,可是痛的只有她的手。
「姊姊不是那种人!」
她的声音一瞬间充满凛然美丽的勇气,使亚历珊卓短暂地为之沉醉。
眨眼过后,冰冷的声音正欲冷酷地说服对方,房门敞了开来。
步入房内的是另一名青斗篷女子,较亚历珊卓高,但是披着斗篷看不出来身材如何。
那女人的出现无限期中止了亚历珊卓的恶意,并由其手中带走了愤怒依旧的她,仅凭一句话。
「妳是否能够捨弃一切,只为妳的亡姊复仇?」
人生目标顿失殆尽的她抱持着难以化解的疑心与恐惧,接受了那人伸出的手。
亚历珊卓不再开口,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她被那人带离此处。
她随着那名青斗篷女子上了轿车,这是她第一次搭有冷气的车,座椅也很舒适,可惜此刻她全无心情去享受新鲜的事物。
感官彷彿戴上了避孕膜的身体,钝化到只剩下一种感觉──静止。
也许早从枯萎着的日复一日就静止下来了吧。
不过那时候的自己还对未来抱持着希望,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
「她和我是莫斯科的刺客,杀死她的人是罗马的刺客。」
青斗篷女子目光空洞地呆望窗外飞逝的夜景,声音略显疲惫地对她说:「我们杀死许多天主教狂热者,也有随时死在她乡的准备,今天的事件不过是立场互换罢了。」
她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就算突然告诉她,她也不能表示些什么。
也就是说,是讲给那人自己听的──她偷偷地瞥视那名女子,暗下定论。
「只是立场互换罢了。」
女子无声递给她一张字条,上头以她熟悉的字母和不认得的笔迹写着:我是好牧人,好牧人为羊捨命。女子没有再喃喃自语,以沉默放任她去思索推敲事情的原貌。
但其实她已经不愿再多想。
光是不晓得自己是否是姊姊心中的羊隻、不明白自己这条命是在何种扭曲的恶意下被释放的,便让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她不愿让最后一点回忆沾染污点。
就算不是姊姊唯一的妹妹也无妨。
姊姊是自己的唯一……确保住这项珍贵的事实就足够了。
「再过三个路口就抵达妳首个任务的驻守据点,虽然不是最前线,随时丢掉性命也不奇怪。即使如此妳还是要加入我们吗?玛雅?」
已然失去意义的名字传进她耳内,化为一阵刺人的闷痛感。
她沉寂一会,才对那道呼唤做出回应。
「奥莉加。」
女子锐利的视线射向她,她不畏惧地与之相视。
那目光中带有不愿某个重要之人或某道意念被污辱的强烈防卫性,使她藉此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望着对方,冷静低语道:「姊姊的名就是我的名。现在起,我就叫奥莉加。」
那晚,卡萨布兰加一直沉浸在被对手反将一军还彻底嘲弄践踏的痛苦。
她们在布拉提斯拉瓦准备暗杀行动时,安置于斯洛伐克西部的眼线突然就被连根拔起,预测外的袭击导致她们困于情报不足而撤退。
奥莉加担当殿军却遭遇不测,事情已经够糟了,对方还放出奥莉加的尸体来挑衅第二殿军的阿妮西娅,结果连阿妮西娅也身受重伤被对方带走。
一死一被俘,短短数十分钟就失去了两人。
甚至……对方还刻意选在仅剩的眼线房间,让玛雅亲眼目睹惨况再放她一马……受到如此强烈的挑衅却只能束手无策,让卡萨布兰加懊悔不已。
不过这股低迷的情绪就在玛雅那双觉醒的眼神前获得了片刻舒缓。
儘管就现实层面来说这并不是值得期待的战力,充其量只是利用其复仇意志创造一条相对稳定的支援路径,但是对于好友那遭到教敌践踏与嗤笑的羊圈却出了隻预料外的倔强羊儿,卡萨布兰加感到十分欣慰。
但愿这隻羊儿能够为她唯一的牧人活下去。
≈ap;ap;sect;大不列颠统一阵线&8231;德意志共和国,科隆。
俄军越境入侵的第五日,入侵者的战线依旧停滞在史特拉斯堡─法兰克福─科特布斯。
纵然三个方向的防线连日遭受大规模攻击,凭着屹立不摇的法兰克福要塞以及南北配置的重兵,德军硬是撑了过来。
能够维持预定战线越久,柏林方面也就越能说服对前景不乐观的法军改变佈署。
大英第二王女奥杜拉率领的首批增援部队共二十个英国重装师已抵达科隆,后方更有三个比利时师和四个西班牙师于布鲁塞尔待命,唯有法军动员的五十二个常规师还滞留境内,明摆着认定德意志也将如同波兰那般迅速沦陷。
巴黎方面为防战事演变至此,下令法军必须在确保退路的情况下出兵,而最稳健的道路也只到比利时,法军主力因此陈列在整个法国东部。
她们坐拥最坚固的大英第三防线──同时也是大英在欧陆的最后一道防线──必要时还可以直接增援位于比利时国境的第二防线。
在她们眼中那危危欲坠的法兰克福防线,无疑象徵着陷入困境的中欧整体局势。
虽然大英第一王女玛莉安多次要求法军增援中欧南面战线,仍无法有效动员胆战心惊的法军,她们对于巴尔干情势的判断如同柏林战线──一个即将覆灭的防线。
法军对大英的回应仅仅是派遣十个轻装后备师进入义大利中部,消极地在「防线之外」
因应俄军来犯。
儘管无奈,奥杜拉殿下统率的英军部队也只能独自开赴前线,力求将俄军牵制于德意志本土。
就在进入战争态势的科隆工业区外侧,英军机甲部队相继穿越一座又一座的防空堡垒,铁路也没日没夜地运送着从法国境内而来的英格兰士兵,许多民众看着想像外的大军与重兵器不断越过科隆往柏林前进,一股比起九日之战要更强烈的战争实感方才席捲而至。
「大英第二王女,英勇果敢的奥杜拉&8231;温莎殿下即将抵达本市上空!勇敢的大英士兵将和我军合流,一同击退险恶的斯拉夫入侵者!为奥杜拉殿下欢呼!天佑女王!天佑德意志!」
科隆市从正午开始便不断播送这则消息,德意志境内的新闻媒体也从一早反覆宣传,各家记者纷纷前往科隆以西的主要据点守株待兔。
毕竟是王储亲临前线,而且还选搭空军,想必会有规模浩大的战机编队随行吧!众人满怀期待地等待到天空终于传来动静之时,却为眼前所见景象震慑不已。
打西北方而来的护航战机仅有中队规模,战机群后方登场的并非温莎家族专机,而是比起轰炸机和运输机要更巨大、更宏伟的飞行器群──空中舰队。
领头舰乃是英格兰皇家空军第一主力舰队之旗舰「安妮女王号」。
因全面性的讯息控管一度沉寂的话题再度延烧开来,安妮女王号就在争论不休的科隆上空飞驶而过,其后方尚有重装护卫舰、驱逐舰及侦察舰等十六艘空舰,各舰底部装甲板上的大型联合王国国旗短暂地迎来科隆民众的激昂欢声,而后气势磅礡地朝柏林方向飞去。
位于两万米高的安妮女王号舰桥处,身着宝蓝色大英王储军服的奥杜拉殿下正怀着些许雀跃及不安眺望着前方晴空。
殿下身后伫立着四名身穿暗绿色典雅军服的女性,四人脸形是相似的标緻,头髮为统一的澹金色短捲髮。
将精心设计过的妆扮算进去的话,四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后半;残忍点调阅各自的公开档桉则会得到将近倍翻的不可思议的答桉。
若用她们那一代的话来说,这便叫做「爱尔兰淑女的典范」。
伴随殿下开赴战场的有来自爱尔兰、苏格兰及威尔斯等二十二家名门。
在第一王女玛莉安亲自调派下,实力坚强者被安排在护卫之列,中等者配置于最外侧,而位居末席的四家就编入个人护卫──说穿了就是不要让她们碍手碍脚。
四位淑女也并不是不知道处境艰难,然而她们若非长期在末席打滚,就是犯了致命失误而被贬为末席,要想重新获得伦敦的信赖势必得做出牺牲。
是要待在爱尔兰鑽营小功小利等待个好几代才能翻身?还是追随并不被英格兰贵族看好的奥杜拉殿下,试着在前线立下功劳以扳回一城?她们会站在殿下身后,答桉自是不言而喻。
玛莉安殿下身为准王位继承人的稳定性不容质疑,而奥杜拉殿下可说是丝毫没有竞争意愿,因此在她们四人看来,此行若是成功同样能博取玛莉安殿下的赏赐,万一失败──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末席贵族,还会担忧失去什么吗?殿下身影一晃动,四家代表丁格尔女爵便上前一步,以确认殿下的状况及需求。
「丁格尔阁下,我想继续方才的话题……」
殿下所说的是她们经过科隆上空时,由于转播画面暂且中断的閒聊。
丁格尔女爵朝向身后同伴之一使眼色,两人随即交换位置。
殿下见到另一张说实话有点难以分辨的面容,摆出笑容的同时努力在心中确认这人到底是不是刚才和自己谈话的对象。
经过短暂的徒劳,她放弃无谓的挣扎向对方开口:「瑟勒丝阁下,还请您不吝赐教关于梦魇世界的事情,好吗?」
爱尔兰的瑟勒丝家族当家领命,面带看不出一丝感情的装饰性微笑,吟诗般谈论起那被纯真的殿下无心触及的家族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