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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落三千院 作者:奇葩一枚

    ☆、第三十一章

    湿热的水冒着薄薄的蒸气,令整个房间都暖起来。

    本来不小的浴桶,因为容纳了两人显得格外拥挤。蓝瑾坐在沐景殊身上,身子几乎与沐景殊紧贴着,温热的水汽不断漫上来,将他的全身蒸得发红。

    早已不是第一次这样祼呈相对,但此时这般r体相贴,蓝瑾仍旧有些难为情。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拿了布巾认真地给沐景殊擦着身子。

    沐景殊大概今日确实有些累了,虽然搂着他的腰,却什么都没做,闭眼任由他替自己擦身。

    蓝瑾擦着擦着,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沐景殊俊美无双的面容近在眼前,乌黑的头发被胡乱的挽着,有几缕垂在脸颊两旁,微微突起的眉峰和挺拨的鼻梁十分的英武,令他清俊的面孔少了几份书卷气,而多了几分刚毅霸气。漂亮的眼睛此时微微闭着,浓密修长的睫毛贴在眼睑上,看起来十分安详。

    这张脸明明已烂熟于心,但每每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便会心跳加速。

    蓝瑾看着他,忽然想起他和沐景殊初见时的情形。那时候虽然也觉得他生得不错,可却并没有动心,甚至还有些看他不顺眼,怎么相处时间久了,反而会时时惊艳?

    想着想着,他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环在腰上的手臂忽然一紧,蓝瑾反应不及,身子立即扑进沐景殊怀里。他挣扎了两下,见沐景殊没有松手的意思,便抬头瞪着他:“干什么?”

    沐景殊睁开眼望着他,道:“在笑什么?”

    蓝瑾一本正经道:“我没笑啊……”

    “那是在想什么?”

    “也没想什么……”蓝瑾才说完,便觉得耳朵一热,沐景殊的唇已贴上来,将他细巧的耳垂含进嘴里逗弄着。

    敏感之处被他这般细细逗弄,蓝瑾顿觉全身发麻,他缩了缩脖子,伸手推了推沐景殊,道:“你不是累了么?”

    沐景殊松开他的耳朵,道:“我明日清早便要走了。”

    蓝瑾一愣:“这么快?”

    “尽早见到皇兄,我也安心。”沐景殊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水里的布巾温柔地替他擦着身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过之处,尽是他身上的敏感点。

    蓝瑾虽然被他弄得身子发软,却已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他脑子里全是沐景殊要离开的事。本来沐景殊不提,他还没什么感觉,听到沐景殊说明日便要走,他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好似x口有一口气出不来,又堵又闷。

    沐景殊见他眼中没了神采,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你……”

    蓝瑾抿了抿唇,随即抬头冲他一笑,道:“谁说我舍不得了?你走了我还轻松些,再没有人管着我,也不会每天腰酸背痛起不了床……”说着说着,喉咙便有些堵,他趴在沐景殊肩头,细声细气道:“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娘的,还有……”

    蓝瑾话未说话,便被沐景殊堵住了嘴,甜蜜的吻,带着十分霸道的气势,几乎要将他的气息尽数吞没。

    蓝瑾被即将离别的事左右了情绪,只想珍惜和沐景殊在一起的时光,所以完全没有抵抗,反而截尽所能地回应。

    赤裸相贴的身子如同着了火一般热起来,氤氲的水汽混合着情欲的气息在狭窄的浴桶里蔓延。

    沐景殊一边吻着蓝瑾,一边伸手抚弄着他身上的敏感处,很快,蓝瑾就被他得浑身发颤,洁白的身体也染上了一层红晕。他坐在沐景殊腰上扭动着身子,下身渐渐觉醒的硬物同沐景殊的那处摩擦起来,产生了一阵阵酥麻的快感。

    沐景殊的手从他腰间滑到腿g,在那片敏感的嫩r处抚弄着,却连碰都不碰那最需要慰籍的地方。

    蓝瑾被他挑逗得难受,一边蹭着他,一边道:“快点……”

    沐景殊含着他的耳垂,柔声道:“你自己来……”

    蓝瑾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了沐景殊一眼。

    平日里都是沐景殊先取悦他,自己却极少主动,而且沐景殊明日便要走了……

    这么想着,他便不再迟疑,伸手上了沐景殊的热物,依着平日沐景殊的手法,替他抚弄起来。

    沐景殊的呼吸立时沉重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蓝瑾脖子上,撩起一阵阵酥麻。

    手中的热物越涨越大,烫得吓人。蓝瑾被这惊人的触感感染,只觉得自己下处也越来越难受,又热又涨,他抬眼湿润的眸子委屈地看向沐景殊,讷讷地道:“子晔……”

    沐景殊也不为难他,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敏感处,不轻不重地抚弄起来,另一只却从背后探入后x,因为近段时间常常被开拓,加之水的润滑,后x轻而易举的便吞进了两g手指。

    两处的刺激令蓝瑾浑身发麻,连坐都坐不稳,唯有靠在他肩头喘气。

    前端的热物被不紧不慢的抚弄,既舒服又爽快,后x也因着这种爽利的感觉而收缩起来。

    沐景殊抽出手指,拉起蓝瑾的双腿,用硬物摩擦着那已溢出密y的后x,然后借着密y和水的润滑,一举撞了进去。

    “唔……”虽然早已习惯房事,但被那巨大硬物c入,后x仍旧有些不适应,蓝瑾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沐景殊了他的脸,吻着他的唇,道:“还好么?”

    蓝瑾低声嗯了一下。

    沐景殊闻言,早已忍耐良久的欲望便狠命抽c起来。

    这样的姿式,令沐景殊每次的c入都十分深入,一下下的撞击也十分猛烈,蓝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要被他顶他来一样,忍不住喘着chu气求饶:“慢……慢点……”

    一场情事下来,两人都意兴未尽,明明才发泄过,体内的欲火却越烧越猛。

    白浊的y体落进早已凉了的水里,显得格外y靡。

    明明是在洗澡,反而有种越洗越脏的感觉。

    蓝瑾红着脸,有些扭捏地说:“去床上吧。”

    沐景殊轻笑一声,拿起布巾替将两人身子胡乱擦了一下,然后抱起蓝瑾,回到床上又缠绵起来。

    想到沐景殊第二天便要离开,蓝瑾便格外主动,也格外大胆,将以前不曾做的高难度姿式也做了。这样的做的直接后果便是,几番折腾下来,他浑身瘫软,几乎动弹不得,只能虚弱窝在沐景殊怀里休息。

    ☆、第三十二章

    “累了?睡一下吧。”沐景殊将他揽在怀中,一边伸手抚着他的腰身,一边问道。

    蓝瑾摇摇头,他虽然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特别是他一想到沐景殊隔天便要离开,心里便难受得紧,g本睡不着。

    正闷闷不乐,忽然听到沐景殊道:“我有东西送你。”

    蓝瑾眨眨眼:“什么?”

    沐景殊松开他,光着身子便下了床。蓝瑾窝在被子里,看着他肌r紧实有力的光祼身躯,不由得看直了眼,压g忘了问沐景殊要做什么。待沐景殊回到床上,重新将他拥进怀中,他才红着脸回过神。

    沐景殊将一块温润的玉石递到他眼前,道:“这玉乃是我出生之时,我娘给我戴上的,这么多年从未离过身,你要好生收着,不要弄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玉系到蓝瑾脖子上。

    这玉蓝瑾早先便看到过,却没有细瞧,此时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乃是无双上品。玉黑如墨,雕琢成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j巧细致,坚致温润。

    他伸手了那玉佩,又看了看沐景殊,笑道:“这……算是定情信物么?”

    沐景殊愣了一下,认真的点头道:“是。”

    蓝瑾本是想调侃他一句,不想他竟这么认真的回答,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又道:“那我也要给你一件回礼,不过我现在没准备好,等你办完事回来,我再给你。”

    沐景殊点点头,道:“好。”顿了一下,又道:“我办完事便来找你,在这里等我。”

    蓝瑾道:“嗯。”

    沐景殊亲了亲他的额头,道:“睡吧。”

    蓝瑾点点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沐景殊十分配合地将他搂紧。

    闭上眼,耳畔是沐景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数着心跳声,蓝瑾渐渐睡去。

    夜半,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依稀可听到雨落芭蕉的声音。

    哑奴和冷轩双双立在院中的屋檐下,对立无语。

    不多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关门声,两人立即转身,看到沐景殊从屋中走出来,双双拱手道:“王爷。”

    沐景殊淡淡点了点头,道:“无需多礼。”

    冷轩道:“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他朝沐景殊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迟疑道,“现在就出发么?还是等蓝公子醒了,先同他道别?”

    沐景殊摇了摇头:“不用,他服了药,暂时不会醒。”

    冷轩愣了愣,却没有再说什么。

    沐景殊又转向哑奴,道:“你们三人要好生照看蓝瑾,切不可让他离开月河村。”

    哑奴忙肃然应道:“是,属下知道。”

    沐景殊想了想,又道:“那迷药你们不要经常给他服用,他并非chu心大意之人,若是发现自己长时间昏睡不醒,必会起疑。若是他起疑,尽量稳住他,一切等本王回来再作打算。”

    哑奴立即道:“是。”

    沐景殊这才转向冷轩,道:“走吧。”

    蓝瑾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天还y沉沉的,依稀还可听见屋檐上雨水滴落的声音。

    蓝瑾懒洋洋地撑起身子,只觉得脑子仍旧昏昏沉沉,还没完全清醒。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见房中空无一人。换作平时,在他未起身之前,沐景殊一般都不会离开房间,要么坐在房中看书,要么自己同自己下棋。

    看眼下这情形,沐景殊八成是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怪自己睡得太死,竟然连他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还错过了同他道别的机会。

    这么想着,蓝瑾不禁万分懊恼,又想到沐景殊这次离开不知道要多久,心里不禁一阵失落。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失神了半晌,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孩童嬉笑玩闹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太过感情用事,明明沐景殊才刚走,他就开始像个怨妇了,实在有失男子气概。

    他深吸了口气,振作j神起床。

    待走出院子,才发现天已大晴,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院中芭蕉上的雨滴上,莹光闪烁。

    蓝瑾靠在屋檐下的木柱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要走出屋檐,便见哑奴端着饭菜从后院厨房出来,看到饭菜,他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朝哑奴笑了笑,道:“我早就饿了,今天吃什么?”

    哑奴见他j神奕奕,不禁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地将饭菜放到堂屋里,一一摆好。

    蓝瑾见他放下饭菜便立在一旁,不禁开口道:“你和我一起吃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哑奴又愣了一下。这段时间蓝瑾成天和沐景殊在一起,同他都不怎么说话,他自然料不到蓝瑾这般亲善,只觉得意外。

    蓝瑾见他一脸惊讶,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你就算不吃,就会着陪我。”

    哑奴没有放过他眼神一闪而逝的失落,这才明白过来,他方才笑容满面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于是点点头,顺从地坐到桌旁。

    蓝瑾见他妥协,不禁展颜一笑:“坐都坐下来,顺便吃一点吧。”

    哑奴又是一愣,他本想拒绝,但在蓝瑾光彩夺目的目光下,脖子竟像梗住了一下,摇都摇不动,最好,只好妥协地拿起筷子。

    蓝瑾很满意他的反应,笑了一笑,然后埋头自顾自吃着面前的菜。

    吃饭的过程中,蓝瑾一直一语不发,和平日里同沐景殊坐在一起时嘻闹的情形截然不同。

    哑奴平日伺候他和沐景殊两人吃饭,见惯了他的无赖行迳,此时见他这般安静,不由得很诧异,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不看还看,一看,便看到蓝瑾竟然红了眼圈。

    虽然很想表现得高兴一点,但吃了几口菜后,蓝瑾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平时都是和沐景殊吃饭,虽然沐景殊吃饭时不爱出声,但会给他夹菜,也会时不时喂他,那种甜蜜到心底里的滋味,此时想来,只觉得格处酸涩。

    哑奴见他几乎要哭出来,正不知怎么办,就听到蓝瑾道:“沐景殊走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哑奴摇摇头。

    蓝瑾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就算知道,也说不了话,我问了也是白问……”他说着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收拾一下吧。”说着,也不管哑奴惊讶的眼神,踏步走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蓝瑾慢悠悠地晃到村口,望着进村的地方发呆,明知道沐景殊早就离开,可他恍然有种目送沐景殊离开的错觉。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瑾哥哥,你在做什么?”

    蓝瑾一愣,转身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站在身旁好奇地望着他,一双水润的眼眸配着圆圆的脸颊,甚是可爱。

    这孩子是村长的孙子阿宝,初次见面时,他送了阿宝一串铃铛,阿宝欢喜非常,追着他叫瑾哥哥。

    “我在送人……”

    “送人?”

    “嗯。”蓝瑾伸手将阿宝抱起来,伸手指了指村口,“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阿宝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那里村子外面,爷爷说我长大了也可以离开村子去外面见世面。”

    稚嫩的声音软糯俏皮,蓝瑾只觉得十分可爱,笑着逗他:“去见什么世面?村子外面可是有吃人的野兽哦……”

    阿宝哼哼一声:“乐哥哥不是这样说的,他告诉我,村子外面有好多好吃的,他还给我带过……”

    “乐哥哥?”蓝瑾挑了挑眉,“乐哥哥是谁?”

    “就是余nn家里刚来没多久的哥哥……”

    蓝瑾一愣:“余nn?”这月河村里大部分都姓赵,姓余的人家不多,而能被阿宝称之为余,恐怕除了余夫了没有第二人了。“你说的乐哥哥,是余乐哥哥?”

    阿宝用力点点头:“乐哥哥虽然来村里没多久,可是他很厉害,我们都很喜欢他。”

    “厉害?怎么个厉害法?”

    “他会抓鱼,还会打老虎……”

    蓝瑾神色顿时凝重起来,若阿宝说的当真是余乐,那么,这个余乐当真和他见到的余乐是同一个人么?以沐景殊的调查看来,这个余乐应该是自小生活在月河村从未离开过,而且是个瘦弱的少年,怎么可能打老虎?他朝阿宝笑了笑:“乐哥哥肯定是骗你们的,他那么瘦小,怎么可能打得过老虎?”

    阿宝瞪大眼,不服气地哼道:“是真的,乐哥哥的武功很厉害的,他来我们村子没多久,和村里的余大叔去山里打猎,碰到了老虎,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老虎打死的。这都是我爹告诉我的,他说他亲眼看到的。”

    蓝瑾看着阿宝,五岁的小孩子,肯定不可能说谎。若他的话当真,那么余乐这段时日一直都骗人?他若不是余夫人的儿子,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因为心中生疑,蓝瑾便留了心眼,借着照看余夫人的机会,暗自观察余乐。但几天下来,他却没什么收获,余乐的表现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两样,而且也从未见他使过功夫。

    没有想到任何可疑之处,蓝瑾不由得暗怪自己多疑,竟然轻信了一个五岁孩童的话,也许阿宝的父亲只是编了个故事哄骗他……

    不过,这件事恰到好处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对于沐景殊的离开倒也没那么在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如往常一般,不是去余夫人家里陪她聊天,便是独自去村后的河边钓鱼。不过时日一长,他便觉得无趣,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蓝瑜。

    事实上,他虽然答应沐景殊留在月河村照顾余夫人,但他能做的事并不多。他本来就是个大少爷,平日里习惯了别人伺候,连药都不会煎,更别说照看病人了,所以他除了陪余夫人聊聊天,也没别的事可做。好在余夫人为人十分亲切,谈吐得宜,同她聊天也不算太闷。

    这日,蓝瑾吃过午饭,照例去余夫人家里看望她。他走进余家的院子时,余夫人正坐在院中晒太阳,手里拿着几g丝线不知道在编什么。

    蓝瑾好奇,道:“大娘,你在做什么?”

    余夫人抬眼见是他,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微笑道:“你过来,看看这绳结好不好看。”

    蓝瑾接过她递来的绳结,那是g不chu不细的绳结,用纤细柔软的丝线编成,十分j致光润,但只编了大半,尚未完成。蓝瑾眨了眨眼,笑道:“看是好看,可我也不懂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大娘问我当真是问错人了。”

    余夫了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石来,道:“这是你的东西吧?”

    蓝瑾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那玉不是沐景殊当初戴到他脖子上的么?下意识地伸手往脖子上去,哪里还有玉的影子。

    “这玉……怎么会在大娘这里?”

    余夫人笑了笑:“你昨日落在我房里,被乐儿捡到了,我看这玉上的绳结松了,便重新帮你编了一条。”

    蓝瑾暗怪自己太不小心,这等重要的东西掉了竟毫无知觉。他忙朝余人感谢道:“多谢大娘。”

    “你这么客气,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你且坐一会儿,等我把绳结编好再给你。”

    蓝瑾听话地坐到一旁,笑道:“好。”

    余夫人继续编着手里的绳结,见蓝瑾半晌不语,便闲聊道:“这玉通体墨黑,玉色润泽,想必十分珍贵吧?”

    蓝瑾正要点头,却忽然震住。

    沐景殊说这墨玉是他出生时他母亲亲自给他戴上的,他当时神情凝重,对这玉也十分珍视,可……蓝瑾看了一眼正认真编着绳结的余夫人,心里涌起一团疑虑,可眼前的余夫人说起这玉时,竟好像对此玉的来历毫不知情……她当真是沐景殊的母亲么?

    “墨玉确实少见,大娘以前未曾见过吧?”

    余夫人点头笑道:“我确实从未见过。这种成色和质地,一看便是上乘极品,我若是见过,必定会记得。”

    蓝瑾又惊又疑,不禁皱起了眉。

    余夫人正认真编着绳结,也没有留意到他神色不对。

    蓝瑾暗自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疑虑压下,朝余夫人微微一笑,道:“听我爹说,这玉是我娘给我的遗物,我自小便戴着。只想到竟然会忽然丢了,幸好被余乐发现,不然我娘地下有知,一定会骂死我。”

    余夫人笑了笑,动作麻利地将手中的绳结打结,又串到玉石上,然后塞进蓝瑾手中,柔声道:“既是你娘的遗物,定要好好保存,可别再丢了。”

    蓝瑾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些:“谢谢大娘,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好。”

    走出余夫人的家,蓝瑾的脸立即变得惨白无比。

    这位余夫人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骗沐景殊?

    结合阿宝说起的余乐的事情,他原本压下的疑惑越来越多。

    看来,余夫人和余乐的身份都不简单,他们可能g本和沐景殊没半分血缘关系。若他们为了欺骗沐景殊而设下谎言,这么大的破绽,没道理沐景殊查不到……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沐景殊g本早就知道余夫人是假的,但他却没有拆穿,为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本想理出头绪来,头却炸了一般的疼起来,只好先回住处。

    昏昏沉沉地回到房间,一闲栽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竟连梦都没做。

    ☆、第三十四章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下午。

    虽然早已过了午饭的时候,但哑奴照便在他醒来准备了午饭,见他从房间出来,便端进了堂屋。

    人一旦心中生疑,对身边的人和事便都开始生疑。

    蓝瑾此时便是这样,他见哑奴端着饭菜进屋,不知道怎么地,就觉得连哑奴都有些不对劲。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多瞧了哑奴两眼。

    哑奴身形伛偻,有些老态,做起事来却是干净利落。

    蓝瑾目光一闪,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想法:哑奴明明又老又残,可是手脚却这般灵活,会不会他如今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

    哑奴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将饭菜摆上桌,便老实地立到一旁。

    因为心中有事,这顿饭蓝瑾吃得食不知味。

    脑子里一团乱麻,却理不出头绪,想得深了,便觉头痛欲裂,好像患上了重症一样。

    最后,蓝瑾只好放弃胡思乱想,胡乱扒了几口饭菜,便又回房了。

    本想坐在桌上稍微休息一下,却不料一趴到桌上,睡意便袭来。迷迷糊糊的,又沉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又过了一天。

    蓝瑾没有起床,只是盯着床顶发呆。

    脑子仍旧有些不清醒,可即便不清醒,他仍旧发现了一件事。在这月河村,不仅余夫人和余乐不对劲,哑奴不对劲,连他自己都不对劲了。

    在来月河村之前,他从来不曾这般嗜睡,也并无头疼之症。到了这里之后,便一日比一日睡的时间长。沐景殊还在的时候睡觉时间也长,但他只觉得那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并没放在心上。但沐景殊离开之后,没有亲热之事,也并没有任何体力劳作,他的嗜睡症状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加严重。

    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蓝瑾忙闭上眼,集中注意力听着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但因为近在门口,所以蓝瑾听得分明。那人在门口停了片刻,便又离开。

    不过片刻,他便听到有人问:“他还没醒么?”

    这声音蓝瑾十分熟悉,正是余乐的声音。

    另一个稍有些低沉的声音道:“没有,大概是这两日用药太过频繁……”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蓝瑾从未听过,却隐隐觉得,说话的是哑奴。

    余乐道:“王爷临走前交待过,不要用太多药,那药虽然并不伤身,用多了也不好……”

    陌生的声音道:“我觉得蓝公子这两日有些不大对劲,他可能已经起疑了。在王爷没回月河村之前,我不能让他离开,所以才在饭菜里多下了些药。”

    余乐道:“奇怪,我和余夫人应该都没露出什么马脚,莫不是你无意间说话被他听到了,所以才起疑了?”

    哑奴冷哼一声:“我决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余乐笑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王爷那边传消息过来了,他们五天之后便会出发来这里。”

    哑奴没有作声。

    屋子里的蓝瑾听得倒抽了一口气。

    原来,余夫人、余乐和哑奴竟都是沐景殊的属下,沐景殊为了骗他来月河村,竟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难怪他总觉得沐景殊和余夫人之间太过冷淡,原来他们本就不是母子,而是主仆,可笑他竟还为了这对假母子相认高兴不已!

    心口忽然疼痛难忍,像是有人有刀子在心口剜r一般。

    原以为在月河村的这段日子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却不想竟是又一场骗局。

    脑子里空白了许久,蓝瑾才慢慢回过神来。此时,他已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沐景殊欺骗他的目的了,知道了真相,他自然不能再在月河村待下去了。但若在逃离月河村,必须先瞒过那三人。

    在床上又躺了大约一刻钟,蓝瑾才起床,装作和平时一样的模样,呵欠连天地走出房间。

    哑奴果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蓝瑾瞥了一眼饭菜,猜想里面可能又下了药,但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只好和平时一样吃下去。

    吃过饭,又去余夫人家里转了一圈,又故意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在村长家的牛圈里找到了自己当日骑来的那匹马。

    两日下来,他已想到逃离的路线,剩下的便是等待完美的时机。

    没想到老天作美,这日傍晚,竟下起雨来。

    蓝瑾晚饭时便昏然欲睡,将饭菜扒了几口,便扔了碗筷回房躺着。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甚至拿了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两刀。刺骨的疼痛令他清醒了许多。虽然闭着眼,思绪却是无比清晰。

    外面雨声大作。

    虽然他早已想好了逃跑的方法,但以阿宝所言,余乐是个高手,而哑奴和余夫人看起来,功夫只怕比余乐更高。他想直接逃路,被这三人追上,便再也逃不了。但这场雨却是恰到好处。

    他们必定料不到自己会在大雨天逃跑,所以必定会放松警惕。而且,雨水和雷声会掩盖他的动静,还会将他逃跑留下的线索全都冲洗干净,令那三人短时间内无法找到自己。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大雨不歇。

    哑奴和往常一样,来房门口检查了三次,便回房休息了。

    蓝瑾等他离开,又躺了半晌,这才悄悄起身,轻轻打开了窗户。

    一阵冷风带着山野之地特有的泥土气息卷进来,令蓝瑾本有些昏沉的头脑又清醒了一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动作轻巧的翻窗而出,沿着早已熟悉了多遍的路线到了村长家的牛圈,找到了那匹马。

    蓝瑾解了马缰,跳到马上,掏出怀中的匕首迅速往马身上扎了一刀。

    那马猛然间受了这一下,顿时疼得仰声嘶叫,背着蓝瑾拨腿便朝院外飞奔而去。

    发狂的马驮着蓝瑾在大雨中穿行,也不知跑了多久,大雨渐渐小了,黑暗的天际渐渐露出些白亮的光芒。

    雨虽未停,天已大亮。

    马已经筋疲力尽,经过一片原野时,脚下了软,瘫倒在地,蓝瑾一个不察,被它甩了下来,摔倒在一片泥泞中。

    蓝瑾本就浑身湿淋淋的,这一摔,更是令他狼狈不堪,干净的衣服沾满了污泥,黑亮的长发也污移不已。风一阵阵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前一天晚上本就没吃饭,加上这一夜的奔波,全身的力气都已用尽,勉强爬起来走了一段路,确实那三人找不到他,便胡乱靠着一模树睡着了。

    ☆、第三十五章

    蓝瑾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是睡在泥地里,也不是睡在树底下,而是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手臂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他心下一惊,生怕自己被那三人找到,待看清这屋子里的布置之后,才放下心来。这里不是月河村,依屋子里的布置来看,应该是一家客栈,而且是一家上等客栈。

    “你醒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蓝瑾抬眼,看到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进来。这男子生得极其漂亮,皮肤白得仿若透着薄光,五官j致得不像话,简直比女人还适合“绝代倾城”这个词。

    蓝瑾从未见一个男人生得这般好看,不由得看得呆了。

    白衣男子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走到床边,忽然伸出手来,道:“你有没有钱?”

    蓝瑾一愣:“啊?”

    白衣男子道:“我昨天被人偷了钱包,正好碰到你晕倒在树下,我见你身上衣服十分华丽,便猜想你一定是个有钱人,所以就将你救了。”

    蓝瑾听得嘴角一阵抽搐,他原本猜到是这男子救了他,正想道谢,听到他这番话,道谢的话忽然就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到底有没有?”白衣男子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蓝瑾摇摇头,他本来身上一向会带着钱票的,但昨日事出紧张,他g本来不及收拾就从月河村逃出来了,哪来记得要带银票。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那就没办法了,你没钱,我也没钱,只好把这个东西给当了。”

    蓝瑾见他自言自语,总觉有些不对劲,不由得问道:“什么东西?”

    白衣男子伸手递过来,干净洁白的掌心里是一枚墨色的玉。蓝瑾仔细辩认了一下,不由得瞪大了眼:“这是我的玉!”

    “当然是你的,我在你身上没搜到钱,只搜到这块玉,原想直接拿去当了,但想想应该和你说一声。”

    蓝瑾伸手便去抢:“你怎么可以乱拿别人的东西?快还给我。”

    白衣男子立即缩回手,道:“你要是能拿出钱来,我就还你。若是没钱,我们昨晚的房费可没法付了,我要的可是这家店里最贵的两间房。”

    蓝瑾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你没钱还敢住这么贵的客栈?”

    白衣男子理所当然地道:“反正没钱,住便宜的和住贵的结果都一样,为什么我还要去挑差的住?”

    蓝瑾顿时有一种无力感,他以前一直觉得他弟弟蓝瑾已经够令人震惊了,眼前这人,简直可以列入他遇到的最古怪人里头。他伸出手去,道:“把玉还给我,房费我来想办法。”

    “你有办法?”

    蓝瑾点头,他家是洛川县的首富,整个洛川县的大米都是经由蓝家收购贩卖,这里只要有米铺,他就能去领银子。

    白衣男子顿时笑了起来:“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真是个有钱人。”

    蓝瑾道:“你看起来出身比我好多了。”连挑房间都要挑最贵的,可见平日里是十分奢侈的。“把我的玉还给我吧。”

    白衣男子坐到桌旁,摆弄着手里的玉,却没有要还给他的打算,只是悠悠道:“你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命一定值不少钱吧?我昨天救了你一命,报酬自然是不能少的,但我也不是贪财的人,你给我一千两,我便玉还给你。”

    “啊?”蓝瑾被他那理直气壮的口气惊呆,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一千两于他而言一点都不多,但被这样讹诈,多少有些不快,便道:“你昨日就算不救我,我也g本没有x命之忧。”说着,又冷下脸去,“那玉你若是想要就收着,反正……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白衣男子一愣,惊讶地眨了眨眼:“你刚刚还这么在意这块玉,怎么这会儿又说不重要?这玉若是拿到当铺,少说也有五千两,你竟然为了一千两就不要了?”

    蓝瑾虽然恼恨沐景殊骗自己,看到那玉心里便有些添堵,可到底只是堵气的话,g本不可能真的不要。他沉默了片刻,道:“走吧,我带你去拿银子。”

    这里是洛川县境内的另一个镇子,与月河村隔了很远。蓝瑾前一日用匕首刺激了那匹马,那马驮着他一路狂奔,竟逃得这么远。

    只要是镇子,就必定有卖米的。

    蓝瑾和白衣男子出了客栈,沿街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家蓝记米铺。

    店里的掌柜以为有客人上门,才迎上来,待看到蓝瑾,不禁愣了一愣,惊道:“少东家!”

    蓝瑾被他叫得一愣:“你认得我?”

    掌柜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又看了看蓝瑾,伸手将他拉进角落里,低声道:“老奴这里有少东家的画像。”见蓝瑾一脸疑惑,他又道,“少东家失踪这么久,老东家一直在找您,他让人画了少东家的画家分发下来,让各家米店时刻留意,若是有少东家的消息,及时告诉他。”

    蓝瑾一脸惊喜:“我爹回洛川了?”

    掌柜不由得一愣:“老东家三个月前就已回洛川了,少东家不知道?”

    蓝瑾愣住,三个月前?那不正是沐景殊来洛川不久?可是他爹g本没有回过家,就连蓝府出事,他也没有收到他爹的半点消息。他忙拉住掌柜,问道:“我爹现在在哪?”

    掌柜道:“老东家交待了,若是有少东家的消息,就立即给他发消息,他会来接少东家回去。老奴这就让人给老东家捎信,少东家就先在这里住几日吧。”

    蓝瑾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白衣男子忽然挤了进来,瞪着漂亮的眼睛怒视着蓝瑾,“快些将银子给我。”

    蓝瑾暗暗叹了口气,朝掌柜地道:“你这里有没有一千两的现银?”

    掌柜的一愣:“一千两?”一千两对于他这家小商铺,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掌柜的心思一转,想到自己若是讨好了眼前的少东家,于以后乃是大大有益,便点头道,“别说一千两,少东家就是要一万两,老奴也会凑出来。”说着便发话让账房里给蓝瑾提银子。

    蓝瑾拿了银子,转头便递给了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拿了银子,倒也守信,立即将那墨玉还给蓝瑾,又冲他笑了笑,豪爽大方地道:“我现在有钱了,昨晚的房费我便替你一起付了吧。”

    蓝瑾渐渐习惯他非同常人的思维习惯,也不同他计较,想起他确实帮过自己,便道:“昨晚谢谢你救了我。”

    白衣男子一脸大恩不言谢的模样,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记挂了。我走了。”说着摆摆手,正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叫凌暄,你叫什么?”

    蓝瑾一愣,凌暄?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发什么呆啊?”

    蓝瑾回过神来,道:“蓝瑾,我叫蓝瑾。”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就这样吧,后会有期。”

    ☆、第三十六章

    蓝瑾只在镇子上住了一天,就接到了他爹的消息。

    当天下午,蓝瑾在米铺里百无聊赖,正昏昏欲睡之时,便听到掌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除了掌柜的声音,还有另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蓝瑾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激动地跳起来,朝着米铺门口奔去。在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境之后,乍见许久不见的父亲,蓝瑾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对着父亲那张脸,情不自就就哭了出来,“爹——”

    蓝越看着许久不见的儿子,严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伸手了儿子的脸,忽然又沉下脸下,骂道:“你这畜生,这些日子跑去哪儿?让老子好找!”

    他嘴里骂着,声音却有些哽咽了。

    蓝瑾小时候最怕被他爹骂,此时听到他爹骂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心里反而暖暖的。但在看到父亲鬓角的白发,心里又内疚起来,暗责自己不孝,家里发生变故之后,他派人给父亲捎了信,却没有留在洛川等父亲,害他这般担心。

    蓝瑾和父亲在小镇并没有逗留多久,便一同回了洛川。

    虽然有一段日子没回洛川,但洛川的变化不大,只除了当日那两幢最为豪华的大宅如今已是废墟一片。

    因为住宅被烧,蓝越便在洛川县南街购置了一间小宅,虽然比不得之前住的那间大宅院,但收拾过之后,倒也清幽安静。

    宅中的下人自然都换了一批,除了他和父亲,几乎全都是些生人。

    蓝瑾回家的当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闭上眼,便想起那日在废墟里看到的情景,他几乎可以想见,那滔天大火是怎样将他的家园毁掉的。

    最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想到院子里坐坐。

    不想他才打开房门,便见他爹端着一碗汤正要敲门。

    “爹,怎么这晚还不睡?”

    蓝越稍稍愣了一下,才道:“我看你j神不佳,怕你睡不安稳,便让人给你煮了一碗安神汤药。”说着,将汤递了过去。

    蓝瑾接过汤碗,笑了笑:“谢谢爹。”

    蓝越看他一眼,道:“既然睡不着,陪我到院中坐坐吧。”

    “好。”蓝瑾端着药碗跟着他爹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半空悬着一轮弯月,银白的月光落在蓝越身上,将他生着皱纹的面孔衬得越发苍老。蓝瑾看着他爹,心里忽然难受起来。他父亲向来威严,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苍老了?

    蓝越见他发愣,便道:“发什么呆?这汤要趁热喝。”

    “哦……”蓝瑾应了一声,拿起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汤里的药味有些浓,却带着独特的香味,并不算难喝。他抹了抹嘴巴,抬头见他爹微皱着眉,好像心事重重,不禁道:“爹,你怎么了?”

    蓝越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阿瑜。”

    蓝瑾早在回来的路上便将蓝瑜的情况告诉他了,但派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信。蓝瑾自己心里也十分担心,听到父亲的话,不禁也苦了脸。

    父子两同时沉默了,片刻之后,蓝越忽然开口道:“阿瑾,我年纪大了……”

    蓝瑾听得心里一抖,紧张地看着他,低唤道:“爹……”

    蓝越道:“家里的事你当真不想接手么?”

    蓝瑾一愣:“我……”

    “你若仍是想在县衙当差,我也不为难你,大人那边我去同他说,他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叹息道:“发生了这些事情,我也想开了,只要你和阿瑜高高兴兴的,我就满足了。”

    蓝瑾鼻子一酸,不忍再让父亲失望,便道:“爹,我不去当差了,我去接管家里生意。”

    “你想清楚了?”

    蓝瑾郑重地点点头。

    蓝越笑了笑,道:“好,过些时日你便同我一起去外面看看。”

    蓝瑾应了一声,又道:“爹,我想明日去一趟云州。我在云州有些朋友,让他们帮忙打听阿瑜的下落,应该能快些找到阿瑜。”他之前本就打算去云州,除了找阿瑜之外,还要去找沐景殊问个清楚明白,而且,只有找到沐景殊,才能打听到阿瑜的下落。

    蓝越沉默了半晌,才道:“好。”又道,“既然明日要出门,就早些去休息吧。”

    次日清晨,蓝瑾出门时,发现父亲不在,便没同父亲告别,让人准备了马匹,打算去云州。不料他才出县城,便在官道上被人拦住了。

    “凌暄?”蓝瑾看着拦在马前的白衣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才几天功夫,他就这般狼狈,身上衣衫破烂,满脸污泥,虽然一双眼睛仍旧无比漂亮,但整个人却像是刚从泥水里钻出来的一样脏乱。

    凌暄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才发现原来自己拦住的人竟是蓝瑾,不由得又惊又喜:“蓝瑾,是你!哈哈,我运气还是真不错。”

    蓝瑾跳下马,道:“你这是怎么了?”

    凌暄不爽地皱了皱眉,道:“遇到了个扫把星……”又看向蓝瑾,笑了笑:“我和你还真是有缘啊,本来我想随便拦个人讹点银子用用,没想到又遇到你了……”

    蓝瑾额头青筋一蹦,转身就要上马走人,被凌暄一把拉住:“喂,你不想见死不救吧?好歹我也救过你。”

    蓝瑾没好气地道:“你又想讹我?”

    凌暄干笑一声,道:“我们已经知道对方的名字了,说明我们是朋友,你帮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说我讹你呢?”

    蓝瑾盯着他,脑子里直接冒出两个字——无赖。

    眼前的无赖毫无自觉,又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你要是不帮我,我肯定要横尸街头了……”他本就生得漂亮至极,虽然脸上满是污泥,可此时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蓝瑾看他这样,不由得暗暗叹气,虽然他急着去云州,但看到凌暄这般落魄,仍是于心不忍,想到那晚若不是凌暄将他从荒野里带回镇上,他恐怕早被野兽给叼走了。算了,反正去云州的事也不急于这一刻,还是先将凌暄安顿好再说。

    这么想着,他便朝凌暄道:“我家就在洛川,你若不是不嫌弃,先去我家住几日吧……”

    他话未说完,凌暄已经一把抱住住,感激涕零道:“蓝瑾,你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我一定会重谢你的。”

    蓝瑾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牵了马转身道:“走吧。”

    ☆、第三十七章

    蓝瑾和凌暄胡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听说凌暄是从丹阳来的,来这里是为了找人,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这段日子,那么多人从丹阳来,都是来找人。这小小的洛川还真是招人喜欢啊。

    他一边听凌暄说着,一边胡乱想着,不知不觉,竟带着凌暄走到那幢被烧成废墟的宅院前。

    “咦?”凌暄看着眼前一片废墟,不禁好奇道:“这……这是你家?”

    蓝瑾这才发现自己带错了路,忙道:“不好意思,走错了……”说着,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拐去。

    凌暄跟在他身后,满腹好奇,正想问清楚,却忽然看到不远处街角处走来一个人,他立即浑身一震,一把扯过蓝瑾,道:“快躲起来。”说着,左看右看,将蓝瑾拉到一旁的一模大树后躲起来。

    蓝瑾正在为家里的事难受,被他拖到石狮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凌暄狠狠地瞪着那个走向沐府大门口过来的人,恨恨地道:“又是他!那个扫把星。”

    蓝瑾见那人走进沐府大门,不禁有些奇怪。此时的沐府早已被烧成废墟,怎么还有人进去?看那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他低声问道:“你认得那人?”

    凌暄道:“我那一千两还没开动,就被他讹去了。”

    蓝瑾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他原本还为自己被讹了银子愤愤不平,没想到这个讹人的竟也会被讹,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凌暄一个白眼丢过来,怒道:“你笑什么?”

    “你怎么会被他讹的?”

    “他在我茶里下药,害得我拉了两天肚子,还让我花一千两从他那里买解药!”凌暄越说越愤慨,“混蛋,最好不要让他落在小爷手里,不然小爷定要他生不如死。”

    蓝瑾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凌暄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你要想想,他讹的钱可是你出的!”

    听他这么一说,蓝瑾有些笑不出来了。

    “奇怪,他跑到这烧没了的屋子里干什么?”凌暄说着,忽然转了转眼殊,用胳脯撞了撞蓝瑾,“我们跟去看看吧。”

    “你刚刚不是还在躲他?怎么这会儿不怕了?”

    “我哪里是怕他,我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得意!”凌暄说着,不容拒绝地拉了蓝瑾跟了进去。

    沐府虽然已烧成废墟,但房屋的桩脚尚在,刚好给蓝瑾和凌暄提供了藏身的好位置,两人边躲边跟,那黑衣人竟毫无察觉。

    待跟进后院,蓝瑾才发现,那黑衣人竟然进了之前沐景殊住的观月阁。

    观月阁早已烧得不成样子,屋子都只剩些破损的石柱。

    蓝瑾心下疑惑,不明白黑衣人为何到这里来。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只见黑衣人走到院里的葡萄架旁,伸手往一旁的石柱上了,那原来平坦的地面竟露出一条地道来。蓝瑾看得瞪大了眼睛,他之前住在沐府时,没少在那葡萄架上打盹,却从来不知道那里竟有秘道。

    凌暄也看得瞪大了眼,惊道:“这破地方竟有秘密,那下面搞不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了蓝瑾,“走,跟去看看。”

    秘道下一片黑暗,两人只能靠着直觉往前索。

    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层阶梯,走了多远,肯前终于有了些微弱的亮光。凌暄兴奋地拉住蓝瑾的袖子,低声道:“再看不到亮光,我都要怀疑我眼瞎了……”

    蓝瑾生怕他声音太大,立即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循着那光亮慢慢往前走,终于看到间像样的房间了。

    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石屋,屋中有一张石桌,房中的光亮便是石桌上的夜明珠发出来的。石屋旁有一道石门,大概是因为黑衣人刚进去,那石门尚未关闭。

    蓝瑾和凌暄对望一眼,十分默契地走了过去。

    石门里若有似无地传来对话声。

    蓝瑾仔细听了听,忽然白了脸。

    那对话的两人,有一道声音是他极其熟悉的,沐景殊的声音。

    他之前只觉得黑衣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如今听到他和沐景殊说话,他才顿时想到,那黑衣人正是当日和冷剑一同进歌月楼的那个黑衣人。

    沐景殊明明应该在云州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这黑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在这秘这到里里见面?

    “他终于露面了……”也不知是不是这秘室太y冷的关系,沐景殊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y沉。

    “还真是只老狐狸,逼了他三个月才露面。”

    沐景殊没有作声。

    黑衣人又道:“现在你的局已布好,只等那老狐狸入瓮了。不过,你可得想清楚,若你当真擒住老狐狸,蓝瑾怎么办?”

    蓝瑾听得心里一抖,本能地瞪大了眼。

    凌暄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瞪大眼望向蓝瑾,他料不到屋中那两人竟是蓝瑾认识的人。

    沐景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蓝越的罪,理应诛连九族。”

    黑衣人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我还当你对蓝瑾是真心的,没想到你竟真的这般冷血。他若知道你一直在利用他,也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蓝瑾心口猛地一滞,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了,直到x口泛起窒闷的疼痛,才醒过神来。

    凌暄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闻那两人的对话,也猜到几分,不由得看向蓝瑾。蓝瑾此时的表情灰败到了极点,双眼失神,好像忽然之间被抽去了灵魂。

    “混帐!”被蓝瑾失魂落魄的模样刺激,凌暄不由得怒火烧心,再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猛地起身冲了石门。

    ☆、第三十八章

    “三王爷?”

    看到坐在屋中的人,凌暄猛地刹住脚,瞪大眼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俊美之人,做梦也没想到,朝中最冷面无情的三王爷竟会出现在这里。

    沐景殊看到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话。倒是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先开了口,“是你?”他看着将浑身狼狈的凌暄上下打量一番,勾唇一笑,带着一丝挑衅意味地道:“才一日不见,你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凌暄被他问得一口气差点出不来,他瞪大眼怒视着黑衣男子,骂道:“还不是你这混蛋干的好事!”

    黑衣男子挑挑眉,道:“喂,你说话说清楚些,不然该让人误会了。”

    “误会个屁!”凌暄也顾不得沐景殊在场,口不择言地骂道:“要不是你给我下药还讹了我的银子,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千万不要落在我手上,不然我会让你比我惨一千倍。”

    黑衣男子不禁笑了一笑,道:“我很期待。”

    “你——”凌暄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沐景殊忽然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暄这才注意到沐景殊的脸色很不好,便猜到他对自己的忽然闯入十分不满。他生x大胆,又和沐景昊有些交情,所以对这位王爷并不害怕,便道:“当然是来找顾逍的。我很久没看到他,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他三王爷一起到了洛川,所以才来这里找他。”

    沐景殊沉默了一下,才道:“顾逍已经回丹阳了。”

    凌暄一愣:“他已经回去了?”

    沐景殊道:“你也该回丹阳了。”

    凌暄听闻顾逍已经回丹阳,心里有些疑惑,因为他前几日才收到消息说顾逍和沐景殊在洛川一同失了踪。但他也没多问,因为他知道,沐景殊向来一言九鼎,从不说谎,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三王爷了。”他说着正要转身,又想起还在外面未曾进来的蓝瑾,不禁迟疑了一下,转身朝沐景殊道,“三王爷……”

    “还有事?”

    凌暄还未开口,却听到一旁的黑衣男子悠然道:“我若是没有看错,进这秘道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一个人呢?”

    凌暄吃了一惊:“你知道我们跟踪你?”

    “你们动静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凌暄不由心下一震,他和蓝瑾虽然都不是武功绝顶之人,可是他们这一路跟来,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十分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了。看来,他们都小瞧了这黑衣人。

    黑衣男子转向沐景殊,似笑非笑地道:“我忘了告诉你,和他一起进来的,是蓝瑾。”

    沐景殊目光一滞,猛地转脸看向凌暄,凌利的眼神望得凌暄心头一颤,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没错,和我一起进来的确实是蓝瑾。”他眨眨眼,道:“三王爷认识他?”

    沐景殊没有答话,而是迅速冲了出去。

    凌暄皱了皱眉,刚刚听沐景殊和黑衣男子的对话,他便主观的认为沐景殊做了对不起蓝瑾的事,可照此时的情形看来,沐景殊似乎很在意蓝瑾。他这般想着,不由自主地便要跟出去,却被黑衣男子一把拉住:“你跟去做什么?”

    “不用你管。”

    黑衣人瞥他一眼,笑道:“你想不想试试我的其它药?”

    凌暄猛地一震,立即想起那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下的药,那药虽然只是泻药,却压g无药可解,他只要坐着不动,使觉腹痛难忍,实在是非常折磨人。想到那日的情形,他不禁黑了脸,咬牙怒视着黑衣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

    黑衣人想了想,含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了,尚书公子。”

    凌暄又是一惊:“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黑衣人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没有作声。

    沐景殊出了密室,一眼便看到蓝瑾僵直地立在外间的石壁边,脸色惨白,又目无神,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蓝瑾没有逃走,并不是他不想逃,而是在听到那些对话之后,他全身都麻木了,双腿有如生在地上一般,半步都移动不了。及至看到沐景殊走出来,他仍旧没从这种麻木的状态恢复过来。

    夜明珠的光芒洁白冷清,静静地照着沐景殊俊美无双的脸颊,墨色的眸子幽深如海,看不透他的想法。

    蓝瑾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越看越觉得阳生,渐渐的,只觉得眼前这人他从来没认识过。

    沐景殊脚步沉重地走到他面前,花了很大力气才开口,低声唤道:“蓝瑾……”

    蓝瑾沉默不语,没有如他像想的那般伤心哭泣,也没有发疯一样的破口大骂,只是十分平静地望着他。这样的反应,反而让他更加担忧。蓝瑾向来情绪外露,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淡漠。

    沐景殊已经肯定他将自己和沐景寒的对话都听到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都听到了?”

    蓝瑾连眼都没抬一下,只是幽幽道:“我爹和你有什么仇?”

    沐景殊抿了抿唇,道:“你爹是紫焰阁阁主。”

    蓝瑾浑身一震,抬眼怀疑地瞪着沐景殊。他此前只怀疑紫焰阁同沐景殊有关,却做梦都没料到,同紫焰阁有关的人竟是他爹。

    这怎么可能?他爹怎么可能是杀人组织的头目?

    他猛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和沐景殊的距离,一脸难以置信:“不可能,我爹他……他只是个普通商人,你别以为这样可以骗到我。”

    “我何必骗你……”

    蓝瑾连连摇头:“我爹g本不会武功,他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奸商……”

    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拼命说服自己,他爹不可能是紫焰阁的阁主。可是,脑子里却又胡思乱想起来。

    自他记事起,他爹便极少在家,一年之中待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一个月,可洛川县的别的商人,没有一个像他爹这样忙的;再仔细一起,他爹身上全然没有商人该有的圆滑和世故,在他的印象里,他爹和洛川别的商人的关系似乎也并不算好;最重要的一点是,洛川县令十分敬畏他爹,他以前以为县令是因为从他爹那里得了许多好处,如今看来,他敬畏的是他爹的身份……

    他越想越心惊。

    沐景殊静静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表情越来越难看,不禁低声叹了口气,道:“我皇叔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利用紫焰阁的势力对付政敌,那些对反我皇叔的人不是被紫焰阁协迫,便是被杀。我暗中调查了很久,才查到紫焰阁阁主的身份……”

    他话未说完,便被蓝瑾接了话头:“你们查到我爹的身份,自然也将我家里的情况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你和你皇兄便来了洛川,借机接近我,骗我给你当男宠,引我爹出面。可惜我爹非但没有上当,还躲了起来,你无计可施,又纵火烧了烧了我家,烧死我的二娘三娘,将我骗去月河村,引我爹出面……”

    他越说声音越轻,面容也伴随着说出来的话越来越凄厉。他早该想到的,沐景殊当初找上他,他只猜到他要利用自己骗人,却万万料不到,他竟想利用自己来骗他爹。

    沐景殊没有说话,可在蓝瑾看来,不说话便是默认。

    ☆、第三十九章

    密室里无比静谧,几乎可以听到细密的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沐景殊心中有愧,对着蓝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蓝瑾垂着脸,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便在心口一点点发酵,像是要撕裂他的x口一般。他静默了许久,忽然像是发疯一般,竟然笑了起来。

    “你没事吧?”沐景殊见他笑得诡异,生怕他像上次发现蓝府出事时一般走火入魔,忙伸手要去扶他,但他的手还未靠近,便被蓝瑾狠狠拍开。

    “别碰我!”蓝瑾抬眼狠狠瞪着他,眼里早已没有他所熟悉的单纯质朴,取而代之的是寒冰般的冷漠和刻骨仇恨,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沐景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憎恨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

    沐景殊虽然觉得自己有愧于他,但听到他说这些话,仍是不免有些恼怒,便道:“我并非有意骗你,而且,我也并不想伤害你……”

    蓝瑾心中本就又怨又恨,听到这话,心中的怒火也蹿了起来,他冷笑一声,道:“你杀了我所有的亲人,我二娘三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无辜死在那场火灾里;你现在还设下奸计妄想擒住我爹,这叫不想伤害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冷血无情,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被你害死而无动于衷?”他说完这些话,便觉得有有些头晕,眼前的沐景殊变得虚实不清,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

    沐景殊被他说得哑口无声。

    他来洛川,本是为了找出蓝越以便瓦解紫焰阁,在千味楼里遇到蓝瑾却是意料之外的事,将蓝瑾带回沐府也只是一时兴致所致,却没料到他竟是蓝越的儿子,所以才以毒药威迫他给自己当男宠。他本以为这件事紫焰阁的人定会告诉蓝越,却不料蓝越竟一直藏在暗处不肯露面;但紫焰阁却频频派人来追杀,他为了逼蓝越出来,才纵火烧了蓝府。只是没料到,本应该在梅镇的蓝瑾却忽然回到了洛川。他不想蓝瑾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才设下骗局将他带到月河村,本是想解决所有事情之后再去月河村接他,却不想蓝瑾比他想象中更敏锐……

    蓝瑾头晕得厉害,耳边的嗡嗡声渐渐变成了鼓鸣之声,像是要震碎他的耳膜。

    剧烈的鸣声中,一道威严有力的声音渐渐明晰起来:“杀了沐景殊,杀了沐景殊……”

    蓝瑾恍然地摇了摇头,细细辩认,发现那竟是他爹的声音。

    “爹……”轻轻唤了一声,脑子越发混沌了。

    沐景殊很快便发现他不对劲,立即将方才的恼怒抛开,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他话音才落,便听到“噗”的一声,那是利刃刺入皮r的声音。

    x口猛地一阵刺痛,沐景殊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到蓝瑾将一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x口。那匕首是蓝瑾的随身之物,锋利异常,而这一刀他刺得又狠又准,正中要害。

    沐景殊痛得倒抽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盯着蓝瑾,想开口说话,却觉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蓝瑾见到他x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松开握着匕首的双手,颤颤地退了几步,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听到动静的沐景寒和凌暄出来,便看到被匕首刺中的沐景殊歪在墙边,而蓝瑾却倒在一旁,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沐景寒吓了一跳,忙冲到沐景殊身旁,替他封住了x口的x位,又迅速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细巧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进沐景殊嘴里。

    吞下药丸后,沐景殊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缓过气来。

    沐景寒黑着一张脸,忍不住骂道:“你怎么回事?平时的武功白练了,居然这样被人刺了一刀!”

    沐景殊皱着眉头,原本木然的脸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他吸了一口气,费力道:“我没料到他会对我出手。”

    沐景寒冷哼道:“没料到?我看你是脑子被猪吞了,明知道他现在情绪激动,就不会防着他点儿?”说着,又伸手封了他的几处x道,“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先找个地方给你治伤。”

    沐景殊没有应声,而是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凌暄被眼前的情景吓住,半天没有回过神。待看到沐景殊晕过去,不由得惊叫一声:“三王爷没事吧?”

    沐景寒白他一眼:“这匕首都快从背后穿出来了,你说他有没有事?过来,帮我扶他起来,注意点,别牵动了伤口。”

    他的话本就十分难听,配上y阳怪气的语调,令人很不舒服。若换作平常,凌暄必然甩个白眼过去,然后转身走人。但此时情况紧急,他也不好使x子,便十分配合地过去帮忙。

    两人合力将沐景殊搬到里间的一间用来休息的卧室里,放到了床上。虽然他们搬到的时候十分小心,但还是牵动了伤口,本已被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

    凌暄看得心惊,道:“怎么办?匕首c得很深,要怎么拨出来?”

    沐景寒皱着眉,又寒了一粒药丸到沐景殊嘴里,沉默了片刻,道:“你在这里守着他,我要出去一趟。”

    凌暄一愣,道:“你……你去哪?”

    怎么看都觉得这人靠不住,不会走了就不回来了吧?

    沐景寒没回答,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将蓝瑾拖了进来,道:“我给他下了药,他暂时不会醒。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外面的密道里我下了毒,若是不慎中毒,丢了x命可别赖我。”

    “喂,你……不会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吧?”

    沐景寒白他一眼:“我叫沐景寒,和你嘴里的三王爷是堂兄弟,你觉得我会放着我堂兄不管?”

    凌暄一愣:“沐景寒?”他微微皱了皱眉,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沐景寒没有理会他,迳直走了。

    凌暄见他不理自己,不禁哼了一声,悠闲地坐到床边,转脸看向沐景殊,沐景殊此时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半分颜色,原本英俊的脸庞,此时变得说不出的吓人。

    密室里的温度很低,加上夜明珠的光芒也是清冷清冷的,照在沐景殊苍的脸上,简直活像是僵尸一般。

    凌暄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浑身一抖,躲到蓝瑾身旁。

    蓝瑾被沐景寒扔在一旁的地板上,大概是因为寒气太重,他脸色也有些苍白。凌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搬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着他。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只过了那么一小会儿,蓝瑾就刺伤了沐景殊。他和蓝瑾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两次得蓝瑾帮忙,所以心底里认为蓝瑾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因此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要刺伤沐景殊。

    作家的话:

    ☆、第四十章

    凌暄没有等多久,沐景寒便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回来,这个人凌暄也是认得的——冷剑。

    见到凌暄,冷剑显然有些意外:“凌公子?”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道,“顾逍已经和皇上一同回了丹阳。”

    凌暄道:“我知道。”

    沐景寒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皱了皱眉,道:“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又朝冷剑道:“既然冷轩他们已经得手,你便先将蓝瑾一同带回丹阳,到时和他父亲一起问斩。”

    冷剑吃了一惊,道:“小候爷,蓝公子他……”

    沐景寒目光锐利地瞥他一眼,将冷剑的话生生打断:“他怎么了?他爹是摄政王的帮凶,他又差点杀了当朝三王爷,难道还能脱罪么?”

    冷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暄忍不住道:“我觉得蓝瑾不是故意要伤三王爷的,他一定是一时失手。”

    沐景寒看他一眼,冷笑道:“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凌暄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心里忽然很不舒服,不禁双眼一瞪,道:“我还不想管呢!”

    沐景寒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冷剑,道:“带他出去吧,沐景殊若是醒了怪罪,我一人担下来便是。”

    冷剑无奈,只好照做。

    待冷剑出去,沐景寒又朝凌暄道:“我要给他拨刀,过来帮忙。”

    虽然沐景寒说很令人恼火,又处处针对自己,但看到沐景寒给沐景殊处理伤口时严谨认真的模样,凌暄不禁对他有些寡目相看了。

    黑暗的天际,不见一丝光明,黑压压的云层,似乎随时要落下来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蓝瑾站在荒凉的原野,惊慌失措地几步之外的沐景殊,他x口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所伤,竟然有一个黑洞洞地窟窿,鲜红的血y不断从那窟窿里流出来。从他身上滴下的血,在他脚边流淌成一条河。

    蓝瑾想上前替他止血,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沐景殊在他眼前倒下去。

    满眼的鲜血,好似要染红这片天地。

    “子晔——”

    蓝瑾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睁开眼坐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抬眼四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屋子里简陋得很,连桌椅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板床,而他现在就躺在这张木板床上。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他皱了皱眉,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原本是打算去云州找沐景殊,却被凌暄拦住,两人跟着黑衣人进了秘室,然后,他听到了沐景殊和黑衣人的对话。之后沐景殊告诉他,他爹是紫焰阁的阁主,两人起了争执……

    再然后呢?自己怎么会晕过去?是谁将他带到这里来的?沐景殊么?

    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脑子更清醒一些,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想头越疼,简直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起身下床,索着走到门边,拉了拉,没有动拉,却听到细微的铁索抖动的声音。蓝瑾吃了一惊,又用力拉了拉,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借着门缝,可以看到门阀上被缠上了厚重的铁索。

    门被锁住了?是谁将他锁在这里的?沐景殊么?

    他愣了一愣,很快便想起那柄随身带着的匕首,那匕首销铁如泥,应该能削断这铁索。他一边想着一边去掏匕首,却发现那匕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莫非是被他们收走了?他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稍稍沉吟了一下,他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假装未醒,双耳却十分敏锐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停下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然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蓝瑾听到那人一步步靠近,心里默默算计着,待那人走到床边,他猛地跳了起来,一掌拍向那人。那人卒不及防,被他拍得往后退了两步,惊道:“蓝公子!”

    蓝瑾一愣:“冷剑?”一边说着,一边停下手,“你怎么在这?”

    冷剑叹了口气,道:“我来给公子送吃的。”

    蓝瑾皱了皱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把我关起来?”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压低了语气,神情低落地问,“沐景殊让你们将我锁起来的么?”

    冷剑沉默了一下,才道:“蓝公子,明天我们便要出发去丹阳,这一路上可以没什么时间休息了,你今日好生歇着吧。”

    “去丹阳?”蓝瑾一愣,随即便会过意来,讥诮地笑道:“我差点忘了,我爹勾结摄政王谋权篡位,罪可诛九族,我又不是三王爷的什么人,自然不能幸免……”

    冷剑听出他话的嘲讽之意,不禁皱了皱眉。王爷骗他固然有错,本意却是为了他好,他可以恨王爷,却不该出手刺伤王爷。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王爷不想让你掺合进来,才将你骗去月河村,本意是为了何护你,谁知你竟自己跑回来了……”

    蓝瑾垂下眼,幽幽道:“他害死我家人,还欺瞒于我,这是为了我好?若有一天,这些事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会如何?”

    冷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愣了一下,道:“既便如此,你也不该……不该刺伤王爷!”

    蓝瑾闻言猛地一震,道:“我……我何时伤过他?”

    冷剑见他这么吃惊,不禁也跟着吃了一惊,他之前听沐景寒说蓝瑾刺伤了王爷,心下便不太相信。他与蓝瑾接触较多,对蓝瑾多少有些了解,又深知沐景殊和蓝瑾之间的感情,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蓝瑾竟真的狠下心去刺伤沐景殊。此时见蓝瑾一脸茫然,好似全不知情,不禁疑惑起来。“你不记得了么?你将匕首刺进了王爷的心口……”

    蓝瑾闻言,心口突地一跳,他一把揪住冷剑的衣领,表情扭曲得几乎有些狰狞,惊疑不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冷剑从未见他露出这般骇人的表情,不禁怔了一怔,过了半晌才道:“你竟然连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匕首不见了么?”

    蓝瑾手上力道一松,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瞬间天旋地转,他恍恍惚惚地跌坐在床上,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刺伤沐景殊?就算心里恨他骗自己,恨他害死自己的家人,甚至想让杀了他报仇,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对着沐景殊,他g本下了不手!

    冷剑见他这般失魂落魄,心里越发疑惑了。他直觉蓝瑾不可能对沐景殊下手,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他自己亲手刺伤了王爷,却好像完全不记得,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