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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孽 作者:陆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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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行为跟平常没有两样,不过,在闲暇的时刻,兰玫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几天所做的梦。那个真实得不像梦境,更像是亲临其境的梦,在梦里自己前往兰政的山庄,跟几位大臣们一起曲水流觞,饮酒游戏。而且,梦里的那个人,对自己笑,跟自己说话,背著喝醉的自己到厢房。而自己呢,则是肆无忌惮地享用著兰政的温柔体贴,在自己最熟悉的怀抱里舒服地休息著。

    想到这里,皇帝不禁移驾长乐g,看望自己最宠爱的皇後。可今日的皇後,并没有在前殿活动,皇帝便问g人,得到的答复是,娘娘和太医大人正在寝殿。皇帝马上进去了,於是就看见了姚倾城正躺在床上,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玉手,太医在为娘娘诊脉。皇帝立即上前询问太医,皇後的身体到底出了什麽情况。太医诊脉结束以後,连忙向陛下道喜,皇後娘娘怀有身孕了。

    皇帝的脸色立即由惊变喜,笑道:“真是太好啦!实在是太好啦!嫣嫣,你对朕的好,朕会记在心里的。”

    躺在床上的姚倾城微微一笑,刚打算从榻上坐起来,却被皇帝按下来了。

    “嫣嫣不要乱动了,看你现在的样子,脸色有点苍白,你就好好休息吧。”皇帝关切地说道:“如今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为了朕,好好地养胎。所以,朕决定了,太子暂时交由几位嬷嬷照看,嫣嫣你就不用c心了。”

    倾城眨了眨眼,仿佛不大愿意让亲生的儿子离开自己的身边,但还是压抑住内心的想法,无奈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感谢陛下的体贴和关心。

    仅仅五岁的兰珍,接受了父皇的安排,住进了长生g。虽然一大堆g女太监围著自己团团转,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替代母後,好寂寞啊。即便贵为皇储,兰珍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没有亲人在身边,其实太子也是非常可怜的。每个晚上,小男孩都不得不一个人睡在偌大的寝g之内。陌生的g室之内,红烛明明灭灭,影影绰绰,多麽的可怕啊。

    三个月後,皇帝没等到姚倾城的肚子涨起来,却被太医告知,皇後流产了。

    皇帝龙颜大怒,斥责太医:“你们是怎麽一回事,皇後何为会突然流产?”

    跪趴在殿前的太医连忙请求陛下的饶恕,解释道:“皇後自诞下太子殿下以後,凤体没能得到完整的调理,体质偏弱。当时娘娘恰恰染了风寒,却贸然怀孕,对腹中的皇裔和娘娘本人都不是合适的时机。”

    皇帝听完解释以後更加的愤怒了,呵斥道:“按卿家的意思,这是朕的不对了?”

    太医闻言立即叩头认错:“臣说错了,臣不是这个意思,这并不是陛下的不是……”

    皇帝一声叹息,吩咐太医务必要治好皇後娘娘流产以後,因体虚产生的疾病。流产以後的姚倾城,留在寝g内休养著,每天按时服药,太医来为自己诊脉,眼睛所能及的,不过四堵g墙。而自己最牵挂的亲生骨r,被皇帝安排独自居住在长生g。珍儿才五岁,他一个人住得惯吗,g女和嬷嬷们有照顾他吗?只要一合上眼,这位当母亲的女人,就不住地想念著儿子。

    这一日,太子终於能够前往长乐g,给母後请安了。

    “母後,儿臣来向你请安来了。”

    倾城经过一段日子的休养,下体渗血的迹象没有再出现了,卧床的日子算是结束了。今天是儿子和自己见面的日子,皇後特意施以腮红铅粉,点丹绘眼,掩盖泛黄的病容,让自己显露出一些健康的神采来。

    “珍儿乖,来让母後瞧瞧,小脸蛋有没有瘦了?”皇後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搂住了可爱的孩儿。

    “母後,儿臣很想念你,儿臣一直都很想来看你,可是嬷嬷不答应,说我来长生g会打扰到母後休养。”圆碌碌的小r团把自己埋在母亲的x脯之间,用软绵绵的声音埋怨著。

    兰仅将小脑袋了又,顺了顺柔软的头发,欣慰地说道:“母後现在身体好些了,珍儿一个人住长生g,那些g女太监们有没有偷懒,没照顾好你?”

    “那倒没有。母後,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长生g里,有一个长得跟母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小孩子嘴巴不停顿地说著。

    兰仅不禁怔住了,问道:“珍儿,你刚才说,那个人跟我长得很像?”

    兰珍点点头,又接著说道:“那个人第一次出现,是在我独自睡觉时哭泣的时候,因为我太想母後了。海若多甫,这是他後来告诉我的名字,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床上,轻轻地拍著我哄我入睡。”

    姚倾城事後传召住在冷g的尘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生父的名字。後者告诉兰仅,兰政的满文名字唤作海若多甫。

    “喂,你这个调皮鬼,我不是再三警告过你,不能跟任何人说我的存在的吗?你这个小淘气!”游荡在长生g的鬼魂突然出现,用力地捏住太子的脸蛋。

    “呜……我就要跟母後说,我就要跟母後说!”小胖子了疼痛的脸庞,任x地回应道。

    “哼,那我以後不再出现陪你这小鬼了。”兰政威胁道。

    “不要不要,不要嘛!你留下来陪陪我吧。”兰珍扯住装出要离开的兰政,“我跟你拉过勾勾的,我绝对不告诉父皇,那可以了吧。”

    鬼魂弹了一下那顽皮的脑袋,最後还是跟著小屁孩一起上床,哄著不安分的小r团睡觉去了。

    “为什麽你要抢走我的皇儿呢?”皇帝追问。

    “呵,现在才来怪我?那时候我已经问了你的,你可是答应了的。”兰政往後退一步,躲开咄咄逼人的男人。

    兰玫回想一下,是的,海若多甫第一次进入自己的梦境,他向自己索要的,而且自己是亲口答应,将皇後腹中的孩儿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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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的荣氏是荣耀和尊贵的代名词,长城以北的草原,东至兴安岭,西至回鹘,这一大片的土地,曾经是在荣氏部落的管辖之下。前朝太祖兰苍一统诸部,荣氏一族被兰氏征服,收归皇族旗下,追随太祖逐鹿中原,立下血汗之功,仅次於萧氏。荣氏族长被太祖封为定国侯,爵位世袭。

    荣寿,现在的荣氏族长,在其父的刻意栽培之下,心思细密个x温和,文学造诣j於武术骑s。在前太宗朝时期,荣大人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崇尚汉化多於藩礼,颇受皇帝兰政所重用。然而,在庚卯年的子丑兵变以後,因为向夏朝新帝进谏失败,不招皇帝待见。兰玫罢免了荣寿的官职,命其守拙在府,空享封爵食邑。

    可正正是被朝廷遗忘多年的定国侯,近日却被皇帝惦记起来了。荣寿的闺女荣玉琴,年方二八云英未嫁,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做了一次媒人,决定让此女婚配给被圈禁的齐王兰俊。这一道圣旨好比晴天霹雳,让荣府上下众人的脸上失去颜色。虽然荣氏已经是今非昔比,王侯将相出身的子弟们,为了自己和家族的仕途发展,都不愿意与姓荣的闺女联姻。可是,皇帝明知道荣氏失落至此,却不依不饶地下圣旨,让玉琴嫁到败落的兰氏中去。试问天下父母,有谁忍心看见自己的亲骨r,嫁到罪家之中去,跟那曾经的皇族一起饱受圈禁之罪呢?

    皇命不可违,初九这一天,荣寿还是不得不为小女打点好一切,将十六岁的玉琴送上大红花轿,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齐王府去了。

    洞房之内,齐王掀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然後跪在地上,向荣玉琴道歉:“对不起,让荣小姐你嫁到这破地方来,要你跟著我遭受软禁之罪,实在是委屈小姐你了。请容在下再次向小姐你道歉。”说著,兰俊双手伏地叩头谢罪。

    荣玉琴连忙把男人扶了起来,正色回答:“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地君亲师,我一介女流,哪儿受得起王爷的跪拜呢?”

    兰俊被拉了起来,低头望住荣玉琴,微白的两鬓仿佛在昭示著,这个脸露憔悴的男人,这二十三年一直过的是如何艰苦的日子。

    “俗话说,嫁随,嫁狗随狗。嫁给王爷,是妾身的命。我跟王爷你拜过堂,喝过合卺酒,以後便是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夫妻了。今後的日子,无论是好是坏,妾身都要追随王爷,伺候王爷。”

    兰俊点点头,人到中年,才迎来自己第一位妻子。幸好,这位荣家的小姐愿意与自己荣辱与共。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到了三十九岁了,那皇帝突然格外开恩,允许自己成家立室。虽然不知道那个兰玫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但自己作为兰氏宗室唯一存活的男x,若是自己没能开枝散叶,这兰氏便算是彻底绝後了。

    皇帝第三次在梦中遇见兰政了。

    “这次突然出现,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以後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梦境之中了。”兰政安静地说著,脸上没有表情的起伏。

    皇帝听到以後,便急著追问:“海若多甫,你要去哪儿?”

    兰政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回答道:“我要轮回去了。”兰政叹了口气接著道:“其实,我当初寻死,就是为了避开你。可你呢,冥顽不灵,在我死後对我的尸身动手脚,将我的头骨藏在g中,延误我轮回的路。不仅如此,还千方百计派江南织造局调查,想方设法找到我女儿为你怀孕产子。你折磨我便好了,为何连我的儿女都不放过呢?”

    “我……我都是因为太想念你,我的心意你一直都是知道的!”皇帝回答:“我也只是想要有个人,陪在我身边,陪我走完下半生的路。”

    “我从来就没有干涉过你娶妻生子,只不过我不能让你跟我的血亲生下後代,这是不被允许的。”

    “为何不被允许?是谁定的规矩?谁不允许?”皇帝连忙追问。

    兰政噤声,没有回答兰玫的问题。兰玫再次质问,可兰政还是缄默。之後双方各自低著头,陷入漫长的沈默之中。

    “我想要对你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希望你以後能够给我好好照顾兰仅,不要再勉强她。否则,可能连兰珍都会没有的。”

    兰政把话说完,正要离开,却被对方拉住了衣袖。

    “海若多甫,我问你,轮回以後,我还能见到你吗?以後的生生世世,我都没有机会再遇见你了吗?”

    兰政回望深情凝视住自己的人,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回答道:“唉,海若多甫和罗德铎甫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了。这疯狂的爱恋,对这两个灵魂都只是折磨而已,没有真正的快乐。至於以後的事,”说话的人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接著道:“随缘吧。”

    “慢著,你不就是海若多甫吗?”兰玫心里的困惑愈发加深,“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曾经是海若多甫,但我也将不再是海若多甫。我到底是谁,对於罗德铎甫而言,并不重要。或许轮回以後,你我便从此天各一方,即便相逢也不相识。”说完这句话,兰政便彻底地从兰玫的梦中消失了。

    深夜,皇帝梦醒,怔怔坐在龙床上,独自回忆著那个诡异的梦境。片刻以後,兰玫离开床榻,慢慢地走到侧殿去,从多宝格上取下那颗乌黑色的头骨。兰政终究还是挣脱了桎梏,走上轮回之路了。兰玫捧著那颗头颅,泪水不知不觉地涌现,模糊了男人的视线,然後默默地从双眼流淌下来。皇帝用力地将属於那个人的骷髅头骨搂在怀里,咬著牙拼命地忍耐住,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海若多甫最後一次入梦,是为了跟自己道一句再见,以後就再也不能相见,即便是梦里,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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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岁的皇後,第三次怀孕了。皇帝格外重视,长乐g里里外外的g女太监,每一个人都怀著十二万分的警惕和谨慎,尽心尽力地伺候著身怀六甲的东g娘娘。太医说,娘娘的凤体,虽然经过了这些年来j心的调理,但毕竟年岁渐长,再度怀孕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幸好,在一干人等的照料之下,皇後娘娘挺著八个月大的肚子,依然安然无恙。随著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皇帝往长乐g跑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嫣嫣,你今天感觉如何?”皇帝关切地问候著皇後,看见妻子挺著大大的肚子,兰玫一张老脸是多麽的喜悦。

    “中午喝过安胎药,现在感觉好多了。”姚倾城反复著自己的腹部,仿佛能够感受到腹中小生命的脉搏。

    “嗯,嫣嫣一定要遵照医嘱,乖乖服药,为了朕和腹中的皇儿安心养胎。”皇帝握住皇後的玉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生下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一样喜欢,一样会疼爱的。”

    到了临盆的日子了,太医和嬷嬷们在娘娘的寝g里忙碌著,g女太监们在不停地往寝g里搬弄各种需要的物品。皇帝也守在长乐g,却只能怀著忐忑的心情,在外殿徘徊著。从胎儿作动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了,怎麽还没有一点动静呢?

    嬷嬷们跟著太医,终於从内殿出来了,这些人一个个都脸如死灰。

    “臣无能为力,娘娘刚才在生产的时候,突然气绝而亡了。臣等最後将娘娘腹中的胎儿取出,是一位皇子。不过,婴儿在娘娘腹中窒息,跟随大人一同离开人世了。”

    “混账!你们这帮废物!”

    皇帝不理会应该避讳的规矩,闯进了皇後的寝g。姚倾城此时正双目紧闭,好像睡著了的样子,发丝因为汗水的缘故,紧贴著两颊和颈项。皇帝拾起女人冰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柔地摩挲著。兰玫注视著这张苍白的脸,酷似海若多甫的脸,仿佛自己最最心爱的人,第二次抛弃了自己,无情地离开了自己。要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经历失去妻子和新生儿子的悲痛,是一件多麽残酷的事情。皇帝转头看向兰仅身旁,睡在那繈褓之中,永远不会醒来的,自己的二儿子。男人捧起婴儿,仔细地端详著那张小脸,眉毛和嘴角微微翘起的小嘴巴都长得很像母亲,很像那个人。这孩子应该跟海若多甫一样,都是一个天生爱笑的人。不过,现在这个像是永眠在睡梦中的小婴儿,跟随著他母後的脚步,永远地离开他的父皇了。

    太子殿下,从皇後娘娘死去的那一年开始,x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兰珍,个x残暴,嗜好虐杀。长生g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人面对这位主子时是不会胆颤心惊的。因为上茶动作慢了,或者是打扰到太子爷的,轻则兰珍会剁下这些冒失鬼的耳朵或者鼻子,重则拔剑往那倒霉的奴才脖子砍去,然後让其他奴才们把尸体拖走。

    老皇帝也知道,太子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自己在其中要负上很大的责任。五岁的珍儿,最需要的就是母亲的陪伴和关爱,可自己这个失格的父亲,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竟然安排这孩子独自在长生g生活。太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到军机处参加议政,学习治理国家也是分内之事。

    然而,这位太子爷几乎每一次在军机处那里,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要不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皇储的庄严。议政期间,大臣们在尽心尽力地进谏,内阁大学士们则是飞快地做著笔录。可太子殿下呢,一手撑著椅子扶手,慢悠悠地打著呵欠,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只要议政一结束,兰珍立即撒腿就跑,恨不得尽快离开这处沈闷的鬼地方,仿佛多呆在军机处一会儿都会难受得要殿下的命。

    皇帝无数次驾临长生g,从最开始向亲儿苦口婆心的劝说,到後来耐心被彻底消磨一空,再到现在的听之任之,眼不见为干净。可以这麽说,男人作为一位父亲,对兰珍这一颗掌上明珠,已经是失去任何期望了。皇帝简直是不敢想象,他日自己乘鹤归去,珍儿继承大统,这个国家会变成如何的景况。现在作为太子,兰珍残虐g中的奴仆,将来一登大统,是要残杀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吗?皇帝从来不敢奢望,兰珍会成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般显赫的君王,只希望太子能够规规矩矩地当一个守成之君,而不是夏桀投胎,商纣再世的暴君。这只是一个要求很低很低的愿望而已。

    皇帝曾经设想过,太子纳妃以後,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著,不羁浪荡的个x能够安定下来。有思及此,兰玫自作主张地为太子张罗了婚事,给儿子纳了三位,分别来自文官武将的贵族小姐,作为太子妃。这几位新进门的妃子,要才有才,要貌也有貌,却偏偏没有一个能让太子爷看上眼。在兰珍的心里,最美丽的,也最疼爱自己的女子,就只有姚倾城一个人,其他的女人都是别有用心的丑八怪。

    其中一位妃子主动邀宠,殷勤伺候著太子,然而殿下不买账,伸脚便将弱质纤纤的女子踹出床去。

    太子愤愤地咒骂道:“不知好歹的丑女人,别碰我!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骚,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陪嫁的侍女听到寝殿之内,男人的骂声和主子的哭声,连忙闯进来替主子向太子道歉。

    “你是什麽东西?什麽时候轮得到你来跟我说话!”

    若是在平时,生x跋扈的太子大概骂一骂太子妃,这怒气便算是过去了。可今日,这个不知死活的家夥突然闯入,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太子一怒之下,又拔出剑来,一刀卸下那g女的左手,还没解气,再来一下直捅对方的腹部。太子妃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惊魂未定,放声大哭。

    兰珍被哭哭啼啼的丑八怪彻底激怒了,拿起刀走向自己的妃子:“吵死啦,你个死丑八怪。”太子一手扯住女人的头发,狠狠地骂道:“你以为搽脂抹粉以後,你就会变美吗?我告诉你,丑八怪还是个丑八怪!”

    此时的太子妃泪水不住地流,哭得像个大花脸。

    “反正都是丑得像鬼一样,那不如让我大发慈悲,让你变好看一点吧。”

    兰珍一刀一刀地,在女子的脸上划下一道一道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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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珍不愿意见到自己那些丑不拉几的妃子们,夜夜流连在生母曾经居住过的长乐g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没有人会来长乐g打扰自己。太子独自在长乐g走著,在g灯的映照下,看著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走进母後的寝g之内,太子留意到梳妆的桌子上,那块大大的铜镜已经泛黄生锈,照映出来的景象也很模糊了。镜子前面,粉盒珠花,金簪玉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桌面上。兰珍还清楚地记得,母後佩戴这些饰物的模样,是多麽的明豔照人。然而,使用这些东西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复存在了。美丽的母後牵著幼小的自己,在长生g里头度过了兰珍人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光。

    想到这里,兰珍跌坐在地板上,头伏在膝盖上低声地饮泣著。呜呜呜,日日夜夜缠著自己的妃子真是烦死人啦,那些女人我一个都不想要,我只要母後。哭得眼睛快要睁不开的人,慢吞吞地爬上皇後的床上,蜷缩成一团躺在床榻的一侧。鼻腔内弥漫著熟悉的熏香,仿佛回到幼年的时光。那个时候,可爱的小胖子缩在母後的怀抱里,被温柔细语哄著,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当然,这些美好的日子,早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好你个兰珍,太子妃一个个的哭泣著来朕这儿禀告,说你夜里竟然不在长生g!而且,你还对你的妃子如此残暴,损毁花容,真是岂有此理。”皇帝愤怒地训斥著这个不肖儿。

    “这不能怪儿臣,那些女人我听到她们的声音就直想吐,若不是念及她们的父亲是大夏的忠臣,我早就砍死她们了。”兰珍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你……你,朕怎麽会有像你这样混账的儿子!”

    太子也不甘心,也责怪起皇帝来了:“是你把我养成这样子的!都怪你,害死我母後!从小就把我扔在闹鬼的长生g,我长成现在这幅模样,还要多得父皇你对我的悉心栽培!”

    “混账东西!”七十岁的老皇帝震怒,举起龙拐杖作势要打在亲儿子的身上。

    兰珍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拐杖重重地砸在自己手臂上。之後,太子便哭了,通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声地喊道:“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人做父亲,简直就是失格!你打我,你不让我见母後,你甚至还害我没有了母後,我恨你,我恨死你啦!”说完这句话,兰珍用力擦著眼眶的泪水,奔跑著离开了自己的父皇。

    兰珍回到长生g,g人们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连呼吸不敢用力,生怕惹到情绪激动的太子殿下。

    “给我上酒。”

    兰珍觉得自己很委屈,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可自己呢,打小就一个人生活在这讨厌的长生g。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太子一杯接著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但还是不解气,兰珍直接对著壶嘴,一整壶一整壶地灌著自己。

    “来人,继续给我上酒!”

    兰珍继续不停地把酒倒进自己肚子里,脸上是满满的泪痕,衣襟颈项被酒y沾湿得彻底。此刻的太子,脸庞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哭泣的缘故,还是喝醉了的原因。兰珍拿著壶柄倒了倒酒壶,发现里面的酒又喝光了,便大声地呼喝著。

    “次次都要我开口才上酒,你们这些狗奴才,实在是太仗势欺人了!”

    太监听到殿下的呼喊,连忙捧著盛满了酒的酒壶,弓著身子小步快走,将酒呈上。

    谁知道,怒火中烧加上酒醉迷糊的太子,早已拔出长剑,准备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奴才。兰珍高举长剑,正要往那小太监刺去。小太监侍奉太子爷有些年头,主子的脾气自然是清楚的,幸好早早提防殿下发酒疯,成功躲避了那要命的一剑。不过,就浪费这一壶好酒了,酒壶砸在地上碎了,酒洒了一地。兰珍看见这该死的奴才竟然闪躲,实在是太可恨了。於是,太子便走向躲得远远的狗奴才,不杀死这狗东西,心头之怒实在难平。然而,地板上流满酒水,湿滑得很。正值酒醉的太子,步履不稳,走著走著滑了一步,身体便失去了平衡,持剑的手在空中胡乱挥动著,长剑的剑锋从兰珍的颈项划过,划破了太子的喉咙。失去意识的殿下便倒在了血泊和酒y之中了。

    白头人送黑头人的皇帝,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举目无亲四个字,恰恰是此时自己的景况。海若多甫说的没有错,同时继承自己和兰政血脉的後代,到最後全部都死在自己的前面,可自己没有听进海若多甫的忠告。

    年迈的皇帝,在结束了太子的丧礼不久之後,来到长久被遗忘的齐王府。兰俊看见皇帝突然大驾光临,连忙偕同妻子和长子,向陛下问安。

    “哦,你是兰俊啊?”皇帝眯了眯昏花的老眼,望著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上一次朕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十六岁的少年。”

    “回陛下的话,罪臣正是兰俊。”四十九岁的齐王回答道。

    这时候,王府的老奴为皇帝上茶。

    皇帝接过茶盏,细看觉得不对:“这麽次的杯子,真的是造办处的出品吗?”

    “回皇上,臣乃戴罪之身,王府使用的器皿自然是造办处末等的瓷器,请陛下见谅。”

    皇帝没有接过兰俊的话,目光投到了跪著的妇人身上:“这位就是你的王妃?”

    “是的,这是梓潼玉琴。”兰俊介绍道。

    老皇帝打量了一下,穿著跟王妃二字无缘的妇人,问道:“这位齐王妃,在这王府的日子过得还习惯吗?”

    荣玉琴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身为王爷的妻子,与夫君同甘共苦,实属臣妾的本分。”

    “这孩子叫什麽名字啊?”皇帝指了指荣玉琴身旁的少年。

    齐王妃接过话来:“此乃犬儿兰桢。”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兰桢听话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天庭饱满的方脸,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不过一长相庸常的男孩而已,全然看不出那个人的模样,皇帝在心中下定论。老人又看了兰俊一眼,艰难地从齐王的眉宇之间,找到丝毫那个人的影子。

    “这孩子几岁啦?”

    “过了中秋,兰桢就满十岁了。”

    在皇帝的恩准之下,兰俊三十三年以来,第一次离开齐王府。不过,兰玫却要兰俊父子跟著自己,一同前往废弃多年城郊的山庄。那竹园小筑,年久失修,已是破败不堪的模样,然而地上的泉水,仍旧自顾自地流淌著,一如无情岁月。兰玫就站在水边,静静地看著曲水流过。

    在皇帝离开之际,少年突然伸出双手,想要拉住了老人的衣袖,却被对方挥袖躲开了。皇帝还狠狠地瞪了兰桢一眼,但什麽话也没说。兰俊知道儿子闯祸了,连忙要他叩头谢罪,皇帝却说免了。然後,兰玫就让人把自己抬回g中去了。

    少年站在原地,看著那苍老的背影渐行渐远,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说出自己此生不曾听过的名字:“罗德铎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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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在孤独的陪伴之下,度过完他人生中第七十四个春节以後,就在一个下著小雪的夜晚,在未央g中,永远地沈睡归去了。古语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皇帝享得高寿,又是寿终正寝,这也算得上是笑丧了。国君忽然驾崩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皇g。满朝上下文武百官济济一堂,纷纷议论著,太子早逝,皇帝膝下无子,那该由谁来继承大统好呢?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位文渊阁大学士,带著一封先帝的遗诏,出现在众人面前。大臣看见确实是皇帝御笔所写的圣旨,连忙下跪听旨。在遗诏里,皇帝写到,打从自己登极以来,已有三十七个春秋。刚开始的时候,朝中有不少大臣对於自己的执政,心中存疑,甚至质疑自己作为皇帝的合法x。彼时,毛国和西狄趁著我夏国大局未稳,夺我罗荒野以及西北疆域,使我夏国男儿脸上尽失颜色。国仇家恨,不共戴天。皇帝笔锋一转,提起自己当年突然继位,皆因兰政身体虚弱,不能临朝掌政。而自己临危受命,迫不得已之举。如今,自己已到风烛残年,也该是将帝位交还兰氏的时候了。齐王兰俊经已五十有三,有勾践之志,皇帝指定此君作为自己的皇位继承人。同时,兰玫特意交代,自己死後,废除大夏国号,改回天朝。而自己的遗体,也不入葬帝陵了,兰玫希望能够葬回萧氏一门的陵地,至於谥号,写上天朝上国安宁侯七个字便足够了。

    兰俊甫一登基,便立即下旨,将生父兰政的遗体迁回帝陵,同时将其追封为庄仁德圣文皇帝。就在迁葬的过程中,g人禀告先人的大体缺了头颅。幸好新帝在未央g的一个多宝格中,发现跟先父尸骨同样乌黑的头颅,於是便将头骨归位,让父皇入葬原本就是属於他的帝陵。

    鬼魂正要开始在尘世飘荡的时候,便被二位鬼差拦截住了。

    那一黑一白两位无常,向这无g的孤魂弯腰作揖,说道:“小的向上师请安。”

    鬼魂有点被吓住了,想要往後退找机会逃跑。

    “上师莫怕,咱们兄弟俩是前来送上师您上路的。”

    孤魂看见这两个鬼差对自己态度极为尊重,也就放下了心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要带我去地府吗?”

    那拖著鲜红色长舌头的白无常点了点头,笑著回应:“正是正是,烦请上师跟小的走一趟。”

    那鬼魂便听从这俩差人的话走了,嘴吐长舌的谢必安拿著鞭子走在前面,黑头黑脸的范无救手里拿著手铐,走在孤魂的身後。

    “你们两个,没有将我扣住,就这样上路,真的没有问题吗?”那鬼魂好奇地问道。

    谢必安嘿嘿地笑出声来:“这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应付寻常的小鬼还可以。上师身份尊贵,我们两兄弟怎麽可以用杂耍玩意儿来锁住大人您呢?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嘿,可有我们两个吃不了兜著走的份儿咯呵呵。”

    这一路上,由话多嘴碎的白无常,沈默却不怒而威的黑无常,以及对死後的世界和自己元身都一无所知的游魂野鬼组成的三人组,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之中,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三途川。

    “大人,我们正在带你渡过这三途河,”谢必安详细地介绍著,说道:“若是寻常鬼魂,上了岸以後,就要到阎罗十殿去,判官们会翻阅命簿,一个一个地对那些死去的人,一生的所作所为写下一阕判词。然後,这些亡魂就g据判罚轻重,在各层地狱领罪受罚。”

    坐在小舟上的亡魂,听著范无救说著,p烙钩舌上刀山下油锅这些难以想象的酷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谢无常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手背,安慰道:“上师请放心,您的身份特殊,不必走那麽一遭,去见判官受那种罪了。”

    “那麽,我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他是否还在这y曹之内。”

    白无常接过话:“大人请说,咱兄弟俩给您查一查,若是他还没轮回,我们一定帮你找到他。”

    於是这y魂便道出了一个名字来。

    “哦,你说他啊,他正在刀山狱那受刑呢!”

    鬼魂的嘴角不经意地弯了起来,又问道:“你们可以带我去看他一下吗?”

    谢必安和范无救便领著这幽魂,来到了刀山狱。高耸的山上,c满了密密麻麻锋利的刀,数量多得数不清的亡灵们,在小鬼的皮鞭挞伐之下,在山地艰难地匍匐前进著。当然,这些亡灵之中,也包括了那个曾经夺走自己心爱之人的男人。那个人的後背,已经被鞭子折磨得皮开r绽了,身体和四肢上,布满了被利刀穿刺的血洞。小鬼卖力地不停鞭打著罪孽深重的魂魄,可这身上被捅著一把把锋利的大刀,被折磨得不似人型的家夥,还用力地咬著牙,沈默地接受著非人般的刀刑,死活不愿意示弱。

    此情此景,实在是太解恨了。

    走过了奈何桥,鬼魂便到了驱忘台。执掌此地的孟姑,一手捧著小碗的汤药,另一只手从头上拔下一g青丝,正要往碗里放去的时候,亡灵从对方的手中抢过了汤药,一饮而尽。孟姑眼睁睁地望著上师大人,喝完那碗没有药效的孟婆汤,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啥没有说。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失职的缘故,请上师再喝一碗,这种话怎麽说得出口呢?若是被王爷发现,跑一趟血池地狱,怕是逃不掉的了。

    在一个梅花盛开的日子,已经驾崩的夏国皇帝,曾经宠幸过的一位常在,在庵堂内秘密产下了兰玫的遗腹子。这消息惊动了当今天子,兰俊立即下令各方人马无比封锁那处庵堂,为了自己帝位稳妥,皇帝绝不能让曾经篡夺帝位的兰玫,後裔尚在人世的消息散布出去。皇家侍卫火速出动,不动声色地将那新生的婴儿带回皇g,呈到皇帝面前。

    (10鲜币)106

    兰桢抱著还没满周岁的兰梅,一脸高兴地逗著繈褓中的小娃娃,做著鬼脸哄得小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大皇子递出一g食指在兰梅眼前,小娃娃马上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对方。这个软绵绵的小孩子,真是可爱极了,兰桢忍不住地再次亲了一下兰梅的额头。

    兰梅,原本正是那出生在庵堂里的婴儿。如今流落皇g以後,这个娃娃被赋予了新的身份,皇帝的九皇子,荣皇後则是他的母亲。然而,荣玉琴只是名义上的母後而已。实际上,花费更多时间照顾这个孩子的人,确实这位大皇子。兰桢从前在齐王府,跟著父王被软禁的时候,府中虽然有奴仆,但除去母亲陪嫁的两个丫鬟,其余的都是年岁已高的老奴。在这种情况之下,作为长子的兰桢也要帮忙照顾弟弟和妹妹们。因此,现在照料这个非常讨自己喜欢的小n娃,大皇子自然就是得心应手。

    兰桢抱著自己一手照顾的娃娃,得意地看著小兰梅牙牙学语,自己说什麽,他就跟著咿咿呀呀地跟著学。大皇子带著这娃娃进入自己的书房,小n娃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书案上的白玉印玺,口里不停地嘟囔著rr,rr这俩字。兰桢抱著这个小弟弟,坐在书案前,仔细地辨别著小兰梅说的话,终於猜到了,小娃娃是想说豆腐。确实,自己这个由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印玺,乍看之下的确很像一块豆腐。而且,豆腐也是自己耐心教导孩子学会的几个词儿之一。

    时光荏苒,当年还被大皇兄捧在手里抱来抱去的小兰梅,现在已经六岁啦。不过,九皇子还是喜欢粘著最疼爱自己的晋王。每次兰桢进g向母後请安,九皇子总会第一时间跑出来,缠著兰桢陪自己玩耍。与大皇子一母所生的兰枉和兰柏,看见这小不点向牛皮糖似的,粘住皇兄不放的模样,又开始故意气他了。

    “喂,九皇弟,皇兄他已经娶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女子哦。所以啊,皇兄现在最疼爱的人,是晋王府里头的王妃,不要你了哦。”兰枉坏心地说道。

    这话一说,原来坐在兰桢大腿上欢天喜地的小皇子,顿时苦著小脸,开始嗷嗷大哭:“呜哇,皇兄不要梅儿了,皇兄好讨厌,呜哇,呜哇……”

    晋王手忙脚乱的,连忙低声细语地在孩子耳边哄著:“梅儿乖,梅儿不闹哦,皇兄最疼爱的人,永远都是梅儿,不要再哭了哦,要乖哦。”

    被皇兄抱了很久,又亲了很久,这粘人的孩子才收声。兰桢看到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立即转头责难两个不靠谱的皇弟。

    “你们两个人,都是十三四岁的人了,还欺负一个六岁的孩子,我这个做皇兄的真是失败,怎麽教出你们这种皇弟!”

    兰枉和兰柏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给皇兄道歉,末了还说了一句:“皇兄你不要太宠著兰梅,这家夥恃宠而骄呢。”

    “小孩子哪有那麽多的心思,再者,你们小的时候,我也没少宠你们。你们闯了祸,父皇和母後要打你们,哪一次我没出来替你们求情?现在的梅儿可没你们当年那麽淘气,而且他打小无父无母的,这皇g里头要是我不关照他,也没有人会花心思理会这孩子了。”

    此时枉柏两兄弟心里嘀咕著,说来说去,你还是最疼爱著小屁孩呗。兰桢瞪了两位皇弟一眼,他们立即低头乖乖认错了。

    “梅儿乖,皇兄带你去游湖好不好?”兰桢温柔地哄著,小兰梅脸上笑眯眯的,不停地点著头。

    御舫里头宽敞无比,可那孩子硬要坐在兰桢的腿上,由大皇兄搂著自己。兰梅瞄到舱里一角摆著一架琴。

    “皇兄,快弹琴给我听。”

    兰桢笑了笑,抱著弟弟往琴架走去,然後坐在前面,双手覆上琴弦。大皇子低头端详著琴身上的冰裂纹,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兰桢弹奏著母後教自己的一首小曲,小兰梅在皇兄的怀里摇头晃脑的,仿佛能够品味出作曲者的苦涩。

    一曲终了,兰梅睁开了眼睛,抬起小脑袋,望向兰桢,幽幽地说道:“皇兄,你知道吗?自从你离开了皇g以後,我每一天都很想念你。”

    兰桢捏了一下rr的小脸,神情严肃地说道:“梅儿现在还是个孩子,有很多事情都没曾经历过。以後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什麽叫做身不由己。”二十一岁的皇子人生头一个十年,在牢狱般的齐王府中,就有了切身的体会。

    兰梅似懂非懂般低下了头,沈默不语。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希望,梅儿能够一直无忧无虑地过著快乐日子。”

    兰桢还在念念叨叨地说著的时候,小皇子便拉住大皇子的衣襟,用嘴巴在兰桢的脸颊盖上个印戳。

    “海若多甫……”亲吻以後,兰梅在皇兄的耳边突然来这麽一句。

    兰桢顿时怔住了,脑子完全不能进行思考,甚至连自己是怎样离开御舫,又是什麽时候回到晋王府的,都没有印象。

    西狄又来犯事,天朝出兵迎击,然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罢双方坐在谈判桌上,狄国使者要求天朝增加每年彩绢茶叶,以及白银的运送量。用词从送改为纳,显示出两国之间地位上下有别。不仅如此,使者要求天朝派出质子前往狄国。在双方唇枪舌剑,无数回合的交锋以後,西狄和天朝君主仍然保持以兄弟相称,天朝每年送狄国的彩绢茶叶有所增加,白银数量维持不变。不过关於质子这个问题,天朝使者没能争取成功,最迟中秋节以後务必派出质子前往。

    一向不问政事的晋王,知道父皇属意兰梅作为质子,连忙进g劝说。那个孩子今年只有六岁,让他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过著被软禁的日子,身边没有一个照顾的人,实在是太残忍了。

    然而,皇命不可违。

    (11鲜币)107

    即将出发前往西狄的队伍中,晋王兰桢特地前来,为作为质子的幼弟送行。

    “皇兄,梅儿要走了。我很舍不得皇兄你。”六岁的皇子苦著脸,哀怨地说道。

    兰桢低垂著眼睛,弯腰搂著可怜的孩子,无奈地说道:“皇兄也很不舍梅儿,可是我真的很没有用,没能说服父皇改变主意。”

    兰梅没忍住又哭了出来,晋王忙著拿出手帕给小孩子擦著小脸,可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好看的眼睛里冒出来,一个劲地往下掉。

    “不要哭,都怪皇兄不好,不然梅儿就不用去西狄遭罪了。”

    “呜呜……不是这样的,皇兄最疼爱梅儿了。”小兰梅在兰桢身上乱蹭。

    站在一旁的天朝参赞,知道出声劝告晋王:“王爷,时候不早了,出使的队伍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所以……”

    兰桢闻言,只得站直起来,将小孩儿抱回车上。

    “皇兄,梅儿要跟你说再见了。”兰梅咬了咬下唇,依依不舍地说道。

    晋王嗯了一声,定定地看著幼弟,又点了点头。兰桢就站在原地,望著出使的队伍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最後在视觉上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小个点。

    巴蜀的地方大员向皇帝上奏,此地赖以生存的大江──蜀河,今年潮水高涨,沿河流域不少城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灾害影响。其实过去几年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不过这一年水灾的情况特别严重,地方上的官吏都没有办法了,只得向中央求援。皇帝阅览完这封奏折,跟几位大臣商议数番,最後决定派出工部里擅长治水的官员前往巴蜀一看究竟,然後由他们来定下治水救灾的决策。

    大学士跪在地上做著笔录,然後小心翼翼地向皇帝提醒道:“陛下是否已经有了监督官员的人选呢?”

    皇帝被提醒以後,沈吟半刻,最後下定了主意:“就燕王吧。”

    然而,消息一从军机处传开,传到後g之中,颜贵妃便急了。一逮到皇帝临幸瑞福g,颜红月马上请求兰俊收回成命。

    “爱妃,松儿今年已经十七了,也是该锻炼锻炼的时候了,这次让他南下监督治水,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老皇帝捋了捋胡子,笑著劝慰道。

    但金步摇的主人偏偏不依,美豔的贵妃牵上圣上的手,苦著一张俏脸蛋,张著桃红小嘴解释道:“天下之下无人不知,蜀地路途险恶,古人有云,蜀道之难,难於上青天。让松儿参政锻炼的话,今後的机会多得很,皇上怎麽忍心让臣妾唯一的皇儿,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呢?要是松儿在巴蜀有个什麽山高水低的,那臣妾下半生怎麽办?”

    皇帝叹了叹气,是啊,自己也六十有六了,但红玉现在才三十一,自己确实在松儿的问题上欠缺考虑了。

    “爱妃说得对,确实是朕的不是,幸好你提醒及时,才没酿成大错。”

    颜贵妃哼了一声,幽怨地接过兰俊的话,意有所指:“要是松儿到了川地,即便逃得过天灾,怕也逃不过人祸。”

    “啧啧,月儿你说的是什麽话,皇後是这样的人吗?”

    “臣妾可没指著谁说哦,这只是皇上说的而已。”贵妃娘娘故作事不关己,继续煽风点火:“不过,若不是多得皇後娘娘一举,松儿也是有个皇姐的。”

    皇帝噤声,这六g可比朝政难对付多了。一边是陪伴自己熬过十年艰难岁月的糟糠妻,一边是自己最最宠爱的美娇娘,她们十几年来一直针锋相对,什麽事情都能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帮哪边都是自己不对,干脆撒手不管了。

    “玉琴她虽然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她毕竟跟了朕快三十年了,废了她的话,难以止住悠悠众口。但你对四公主做的事,朕也同样没有追究不是吗?而且,朕为了爱妃你,不也是没有立皇後所生的皇子为皇储吗?”

    皇後所生的四公主,在三岁的时候,被贵妃找人施法。到了现在,公主殿下依然是疯疯癫癫的模样,看得正g娘娘心都碎了。

    “可皇上也没有立松儿为太子啊!”颜贵妃没好气地推开灰白头发男人的拥抱。

    准确来讲,兰俊还没立任何一位皇子或亲王为太子,虽然自己属意燕王。可是皇後尚未离世,理应从东g娘娘所生的三位王爷中选其中一位,作为帝位的继承人。贸然选庶出的兰松为太子,确实违背了祖宗礼法。不过,兰松作为唯一一位非皇後所生,却被立为亲王的皇子,在兰俊心中占有怎麽样的地位,简直就是显而易见。

    皇帝便想从兰桢,兰枉和兰柏中挑一人,作为随中央大员入川监督的人选。皇後最宠爱兰柏,受不了么子吃半点苦头。至於赵王本人,从小被宠得天上有地下无,夏天嫌热冬日怕冷,比公主还娇气,不行。至於兰枉,个x过於chu枝大叶,这不是问题,最大的毛病是贪。韩王在台面下卖官鬻爵的事从来就没少干,每个进京面圣的地方大吏,哪个有那个狗胆,敢不到韩王府里去孝敬孝敬,兰枉都要这些家夥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韩王听到父皇要派遣自己入川,这巴蜀之地从来就是穷山恶水,即便自己吃拿卡要,也不会捞到什麽油水。心里的算盘劈里啪啦地打了几番,兰枉便向父皇禀告自己近日生病,一直在府中养病。其实呢,自己是非常乐意为父皇南下参与治水的,不过太医有医嘱,自己尽量少出门不要吹到风。

    哎,皇帝对这两个儿子是没多少寄望的了,最後兰俊只好让长子晋王入蜀了。其实,兰桢这孩子,跟那些不靠谱的皇弟们比起来,真的算是好孩子了。在齐王府那些年,主动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为人和善,生x温顺,孝敬父皇母後。如今是二十七的人了,唯一一次顶撞父皇,就是当年为了不让兰梅去西狄当质子。也恰恰是这一件事,让兰俊下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兰桢成为皇位的继承人。

    兰梅那个贱种,当年自己没让人送他到黄泉陪兰玫,已经是兰俊的大发慈悲了。皇帝不能容忍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歹人後裔,像他的生父残害兰政那样,祸害自己的亲儿兰桢。

    晋王接到皇帝的圣旨,要自己跟随工部的官员们,一同前往巴蜀,监督治水救灾。接旨以後,兰桢立即命府中仆人收拾行装,不日与其他几位大人汇合,踏上南下之路。

    (11鲜币)108

    蜀河流域受洪水侵害的多个县城,得到地方大员的同意之後,都纷纷开仓赈济灾民。而且,承蒙皇恩浩荡,这些受灾地区的灾民们,今後两年的税负被豁免了。兰桢来到蜀地,亲眼目睹此地灾情,深切地体会到,洪水带给百姓的灾难是多麽的巨大,多少人因为洪水而沦落到妻离子散的地步。家园被大水毁於一旦,十几代人惨淡经营的一亩三分地,就被大水轻而易举地破坏掉了。

    数位中央大员甫一进入巴蜀境内,立即视察灾情,经过多次的讨论,在洪水退去的第三天,便对地方官吏下达指令,使其负责把当地百姓组织起来,参与到救灾的活动之中。经过接近两个月多月的重建修复工作,大部分受灾的地区都已经恢复了原样,乡里城镇之间的道路也重新畅通了起来。

    结束了救灾工作,现在也该到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研究如何治理蜀河的时候了。经过一系列的研究和讨论,工部侍郎和巴蜀的水利官员一致同意,决定在蜀河上游的川江镇这个地方,修筑堤坝和分流所需的人工河道,这就意味著,川江镇上五十万的人口,必须放弃自己的家园,搬到临近的县镇中去开始属於他们的新生活。搬迁镇上的居民耗费了不少时间,这项大工程也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手,幸好川地作为人口大省,在人手这一方面上并不是难题。然而,虽然巴蜀自古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但事实,川地本身的情况实在是配不上这个美称。此地不仅没有江南二府以及东南诸郡富饶,甚至连南部沿海的安南,每年上缴的粮饷也比巴蜀要多得多。个中原因,跟巴蜀当地人的x格不无关系。巴山蜀水凄凉地,艰难的环境造就了巴人乐天知命的x格。对於川地的子民而言,与其让他们为了多收俩亩果蔬,再冒著生命的危险,辛辛苦苦地走过难行的川道,多赚些许钱粮改善生计,倒不如在吃饱饭以後,叫上左邻右舍,一起砌起四方城,搓个天昏地暗。若是幸运地赢了点小青,他们便高高兴兴地回家,美滋滋地睡上一大觉。若是手气不佳,输了个清袋底,就回家打打儿子,骂骂丫头,再把自家婆娘摁在床上发泄发泄,这一天也又过去了。

    鉴於蜀府自身财政困难,朝廷体恤川地情况,拨款八十万两白银用於这次治理蜀河的工程。早上钱银才刚刚汇到蜀府,在同一天的傍晚,晋王便在自己临时居住的官邸中,接见工部的邓大人,对方向自己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封。兰桢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二十万两银票。晋王挑了一下眉,马上心领神会,也没有说什麽,在官员们的无声注视下,笑著把那信封收下了。

    邓大人向晋王作揖说道:“既然王爷把信收下,那臣的任务也算是大功告成了。微臣也不打扰王爷休息了,请容许臣先行告退。”

    朝廷的八十万两官银,晋王作为京师派来身份地位最高的存在,任何懂事的人,自然就要向王爷孝敬,让他拿个大头。若是兰桢从中作梗,故作清廉,拂了邓大人的好意,下面的那些小鬼们,也很难大展身手,孜孜不倦地将银子往家里搬去。

    虽然这些大官小吏们从中刮掉不少油水,不过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工程最後还是顺利完工了。然而,川江镇不远处山上,有一座镇江寺。寺院的住持专程下山找到地方大吏,方丈向诸位大人告知,蜀河连年水患不绝,皆因江中的水龙被好事之徒唤醒。欲要安抚龙王,必须在江边建造一震慑之物。官员们出於为自己钱袋的考虑,果断认同了大师的观点,采纳了住持的建议,上奏朝廷表示为了长治久安,巴蜀府决定於镇江寺山脚下,临江修建一座镇江大佛。皇帝收到来自蜀地的奏折,上面还有晋王的附议,便没有多想,朱笔一批同意了,还拨款三十万两支持这项工程。

    “微臣感谢王爷替臣等向万岁爷美言,这是臣等的一点微薄的孝敬,劳烦王爷笑纳。”

    晋王接过邓大人的信封,拆开一看,这次是一张八万两的银票。兰桢略略点头,看起来对这数目还算感到满意,也没有多说些什麽废话,便让邓大人离开了。

    数千巴人在蜀河上游的山地上开山劈石,忙得大汗淋漓。而大官小吏们,则躲在衙门和府邸里头,舒舒服服地数著银票,捧著白花花的银两亲了又亲。而兰桢呢,则是一直留守在山上监督工程,晚上也不下山了,留宿在镇江寺之内,和所有僧人们吃著同样的斋菜。甚至到了晚上,晋王跟随著住持大人,一起在大雄宝殿里敲经念佛,或者是在方丈的楼阁里,与住持探讨佛法。

    “烦恼皆因放不下,这种道理王爷应该是懂得的。”年迈的僧人语重心长地劝诫道。

    兰桢苦笑回应道:“虽则在这个幽静禅院中,本王懂是懂,明白是明白,不过待到我一迈出这镇江寺的大门,凡俗的一切一切就会迎面而来,心中的七情六欲,可不是苦思冥想地逼迫自己放下就能放下的。”

    “而且,”晋王看向窗外的梅花,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意有所指地说道:“尘世纷繁复杂,缤纷多彩,我又怎麽舍得离开呢?”山下的巴蜀,已经到了桃花开放的季节了,可山上的梅花还没度过完属於它们的花期。不知道,那朵流落西狄沦为质子的梅花,现在过得如何呢?

    老和尚顿时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无奈地低声说道:“真君呐,你实在是太……任x了,老衲无语了。”

    兰桢也耸了耸肩,双手做了个合十礼,笑而不语。

    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镇江寺山下,临江的山体上,佛像已经建造得初具规模。佛像的衣饰手足,具备了初略的线条体现,不过头部已经被j心雕琢得栩栩如生了。站在佛像对岸监督官员,检视工程的晋王,在目睹大佛的脸部的一刹那,不禁被震惊住了。

    “请问大师,这尊佛像是何方神圣?”

    身旁的方丈回答道:“这是弥勒上尊,难道王爷你忘了吗?”

    这尊大佛的形象,跟世俗所接受的挺著大肚子,脸上满是哈哈大笑的弥勒佛造型完全不同。兰桢知道自己确实是曾经见过这张脸,但不是在任何庙宇里头,而是在梦里,自己和身穿一黑一白两个男人同在一条小舟上漫游。彼时心生好奇的自己,把头伸出去,望向流淌的河水。

    河水倒映的,正是这山上大佛的脸。

    (11鲜币)109

    镇江弥勒竣工之时,晋王在蜀地已经逗留了整整三个年头了。现在,也到了兰桢动身回京的时候了。王爷出发的清晨,镇江寺的方丈特地下山,为晋王送别。

    “大师专门下山送本王一程,本王真的万分感谢。”兰桢双手合十,表示诚恳的谢意。

    “阿弥陀佛,老衲此生有幸亲眼目睹真君,这是老衲的福气才对。”方丈拖著一把白胡子,鞠躬向王爷行合十礼。

    “对了,这些日子以来,本王确实在贵寺里叨扰了。这是本王作为善信的一点香油,还望大师收下。”

    “与人方便,佛家的方便之门。老衲感谢王爷才是,感谢王爷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翻译和勘误我寺收藏的经文。王爷的大恩大德,我寺实在是感激不尽。”

    兰桢微笑著辩解:“那些只是本王百无聊赖中的一点涂鸦而已,在诸位大师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请大师收下本王的一点心意。”

    老住持接过白色的信封,回去拆开一看,原来分别是二十万两和八万两的银票各一张。

    晋王回京述职,向皇帝汇报这三年来在蜀地监督治水的情况,巴蜀的民风地貌,还有地方官员的管治能力等等。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听著晋王的报告,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归来的长子,发现对方的鬓角间几g白发突兀地出现在青丝之间。桢儿在巴蜀的这三年,看来并没有他口述中的那麽顺利,若不是有事使得兰桢必须劳心劳力,他又岂会甫一迈进三十这个槛儿就生出白发呢?

    觐见完皇帝以後,晋王便从延英殿退下了。兰桢在出g的路上,被刚刚出使完西狄的大臣叫住了。

    在兰桢的身後传来了一把叫唤自己的声音:“王爷请留步,王爷请留步……”

    晋王闻声以後,便让行驶的护送的队伍停下来。不一会儿,出使西狄的参赞大臣何大人便前来向自己请安。

    “何大人,突然这麽急著叫本王,是有什麽紧急的事情吗?”

    “臣参见晋王殿下,事情是这样的。之前臣在西狄出使的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头,难得和九皇子见上一面。皇子殿下嘱托微臣,要臣回京以後,将此物交予晋王殿下。”

    兰桢接过何大人手中的百宝嵌盒子,然後向对方道了几句感谢与道别,之後便让队伍继续前行,打道回府去了。独自坐在八人大轿上的晋王,小心翼翼地打开花纹和装饰都透露著浓浓西域风气的漆盒,里头放著一撮由红丝带紧紧捆住的发丝。青丝的主人自然就是远在西狄的梅儿,数一数年头,兰梅今年刚好十六了。唉,这个可怜的孩子,他的成人礼要在异国他乡进行,也不知道那个未知的国度,有没有人为他举行属於他的成人礼。兰桢爱怜地捧住这小撮的头发,这时候才发现漆盒里还有一张小签,上面写著两行诗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皇帝今年已经六十九了,明年就是整寿了,古语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兰俊身为一国之君,还能享得高寿,实在是福气。然而,天子不仅不服老,还孜孜不倦地沈迷房中之术,夜夜翻牌子,在後g粉黛之间左拥右抱,快活胜神仙。皇帝还差三隔五地宣召太医,让其多多研究一些,既能进补,又不伤身,更能够助兴增加闺房之乐的好物。沈醉黄道之学,深信修炼房中术能够延年益寿的皇帝,下令搜罗各地妙龄美女,送到g中予以宠幸。虽然皇帝热忱於长寿和洞房,但对方士们还是保持相当之高的警惕。这些炼丹的道士们,费尽无数花言巧语,禀告圣上自己炼丹的成果,吹嘘丹药是多麽的神奇奥妙,可兰俊就是从来都没有试一试的意思。天朝太宗死於奸人之手,罪魁祸首便是毒药翳草。只有亲身经历,亲眼目睹过生父的尸身,最後剩下一身骨头,也被毒草残害得乌黑无比,没有丝毫寻常人死後的白骨颜色。

    皇帝沈溺於後g的繁花之间,朝政之事大多交给燕王打理。东g娘娘看不过去了,便让自己的两位亲王,韩王和赵王也到军机处去,与众位大臣商议朝政。不过,赵王被母後宠溺惯了,受不得文官大臣的质问。在兰柏眼里,这些都是故意顶撞自己,觉得自己年轻特别好欺负的奸诈老鬼。赵王斗不过这些老家夥们,心想干嘛自己非得去军机处找罪受来著,还不如窝在赵王府里头,舒舒服服品茗听戏,狎玩一下那有趣的伶倌们,才是正经。所以,没过几天,军机处便没有兰柏的人影,只剩下兰枉和兰松。

    荣玉琴把兰柏拉到自己的长乐g,狠狠地批评一番,谁知道这赵王听不惯一向对自己宠溺有加的母後,竟然对自己如此严厉责难。这位二十有二的王爷,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嚎啕大哭起来了。皇後看见兰柏如此不争气,捶足顿x,感叹慈母多败儿,自己确实是教子无方啊。

    在皇後的特意安c之下,回京不久的晋王,不得不开始在军机处的新工作了。看见新加入到军机处混战的晋王爷,文官和大学士们各个面面相觑。不过,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文武百官仿佛心中都有一个共识,觉得後来居上的晋王,才是这军机处实至名归的主人。个中原因有二。韩王的心思,更多的是思考著,如何从这些奏折议案里头,挑肥拣瘦的,尽量地给自己多捞些好处。因此,若是碰上没有什麽油水,却又问题多多的上表,兰枉看也不看地就将这些麻烦东西扔给大皇兄去处理。至於燕王,此人的戒备心很强,只要不是来自自己母族颜氏派系的奏折,兰松一律在这些上表里,做蛋里挑骨头的功夫。针锋相对的模样,让其他即便不是皇後一族,荣氏派系的官员,都对其心生忌惮,不敢贸然接近。

    至於晋王,皇後对其并不倚重,不过视之为权力角斗中,兰柏的替代品而已。而韩王兰枉,对这位皇兄倒是颇为好感,因为兰桢一直替自己揽下那些麻烦又没好处的工作。晋王自知迟一步进入军机处,因此面对任何官员的奏折和提议,都尽力做到不偏不倚,完成一切或难或易的工作。大概也是因为其相对公正的处事方式,使得官员们久而久之,都倾向於找晋王商议政事。面对亟须回复的密折,有时候兰桢甚至不得不在军机处留宿,通宵批阅赶紧处理政务。

    (10鲜币)110

    皇帝终於度过完属於自己的七十寿辰的万寿节了。一个寻常的午夜,皇帝如常地翻牌子宠幸,他那些个豔若桃李,露目含情的粉黛佳人们。然而,正当天子和他新近疼爱得紧的贵人,在龙床上浓情蜜意,莺声燕语之际,老人却突然两眼发黑,紧紧捂住疼得厉害的心脏。没过多久,万岁爷便在未央g内一命呜呼了。

    举国上下无不为天朝国君的离开而痛惜哀悼。不过,国殇之际,皇城最最中心的建筑群,这个帝国权力的绝对中心,g廷之内,一场没有烽烟的战争,即将无声无息地悄然打响。皇城内外,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景象。

    国家最高级别的丧礼,一开始大家都默认是先帝的嫡长子,晋王负责主持和扶灵的工作,毕竟依据宗室礼法,兰桢无疑是最佳的人选。不过,东西两g都各怀鬼胎,努力为自己疼爱的皇儿赚取政治资本。因此,燕王,韩王和赵王都加入到治丧的主持行列之中。在多方角力之下,最後连一个丧礼,都办得一塌糊涂。东g的皇太後说要按自己说的如此去执行,西g的颜太妃则吩咐g人必须按自己的旨意去治丧,内务府被糊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该听谁的。反正到了最後,乱哄哄的国葬好歹算是应付过去了。

    把先帝的事情安顿好以後,也该到了宣读遗诏的时刻了。正当满朝文武等待著文渊阁大学士,或者是从前先帝比较看重的几位文臣武将,带著先帝的圣旨挺身而出,事实却出人意料。出现在高官大员面前的,竟然是西g娘娘颜太妃。颜红月手执圣旨,燕王兰松跟随在他母妃身後。颜太妃命g人念出圣旨的内容。

    兰俊遗诏的内容是这样的,先是陈述了一番,皇族太祖当年统一长城以北各个部落,带领关外的好汉男儿,东伐西讨,南征北战,逐鹿中原,夺得江山。太祖仙游之後,太宗继承兰氏正统。在庄仁德圣文皇帝的文治武功之下,帝国呈现出前所未见的辉煌。太宗朝的繁盛气象,回溯强汉盛唐,恐怕也难以企及。然而,这盛世繁华,却毁於萧墙之内。太宗宅心仁厚,屡次放过谋逆造反失败的鲁王兰敏,以及帮凶楚王,即是後来成功篡夺宗室正统的歹人兰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奈何太宗天生弥勒脾气,菩萨心肠,屡屡放过那歹人。亏得这萧氏一门忠烈,竟然生出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太宗沦为贼人刀俎之下的鱼r,不堪贼人残忍毒害,最後走上自绝之路。如此一来,直令亲者痛,仇者快。贼人另立国号,所谓大夏,实质子虚乌有,犹如无g之木,绝无百年之运。苍天有眼,让贼人断子绝孙,实在是大快人心。兰俊说完父祖二辈,然後总结自己。当年自己五十三岁接手管理帝国,彼时天朝已被所谓的大夏皇帝耗费得外强中干。先是毛国占领了民族的起源地罗荒野,再是西北被狄国先是小偷小抢,再是花言巧语,最後大动干戈,成功窃取了天朝西北这一隅丝绸之路,茶马宝地。帝国因此,每年不单止失去了丰富的税收,还要向西狄互称兄弟,每年送巨额茶叶彩绢以及白银作为年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兰玫,这个昏君便是罪魁祸首。

    遗诏的末尾,皇帝交代了帝国新君的人选。出人意料的,新帝竟然不是皇後所出的三位亲王其中之一,而是西g娘娘的儿子燕王。而且,颜太妃子凭母贵,按照遗诏所说,晋升为圣母皇太後,与母後皇太後平起平坐,无尊卑之分,无高低之别。

    圣旨念到这里,场上跪著的文武大臣立即响起一片哗然。毕竟这封遗诏一直交由颜太妃保管,圣旨里面的内容没有别的人清楚。所以诸位大臣纷纷质疑遗诏是否可靠,到底真的是先帝的意思,还是有人假传圣旨,行废长立幼,废嫡立庶,违背宗室礼法之举。

    官居从一品的九门提督第一个站出来,不承认这封所谓的遗诏,坚持认为圣旨是有人别有用心作伪而成的,表示自己绝不承认燕王作为新君的合法地位,自己和手下二十万禁军绝对不会听命於兰松。

    颜太妃千算万算,偏偏就是没算到,宣读遗诏以後,竟然会出现如此难堪的局面。掌管禁军的九门提督带头不承认燕王继位,统领关内关外百万j锐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也跟著起哄。荣玉笙,一听名字便知道是荣太後的亲弟弟。荣大元帅随後立即表示,自己绝对会为了兰氏宗室,以x命来守护掌上的调兵虎符,绝对不会让其落入窃国的奸佞手中。

    不过,燕王和他的所谓母後一意孤行,在只有颜氏派系的官员在场见证之下,在g中完成了登基大典。甚至由於畏惧离京以後,荣太後一党会起兵篡位。然而,母後皇太後所生的三位亲王,压g就没把这所谓新帝放在眼内。在自己亲舅舅以及九门提督的协同之下,三位王爷带领百万兵马上演逼g大戏,扬言当天之内,兰松必须主动退位让贤。否则事情发展到在g廷之内手足相残,就休怪三位皇兄没有事先声明了。到了规定的时限,颜红月母子仍然没有丝毫动静,拒绝接受三位亲王的退位劝告。兰枉一马当先,挥军围堵延英殿,血洗瑞福g。一时之间,这两处g室之内,无数g女太监的尸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最後,圣母皇太後母子二人被捆绑押在殿前,交由兰桢,兰枉和兰柏三兄弟处置。

    兰松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背後,兰柏走向这位新帝面前,一脚踩在兰松头上,使其脸皮贴著地板。

    兰柏得意地笑了:“哎哟,这不是咱们天朝的新君吗?呵呵,怎麽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