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35部分阅读
全本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肉书屋
贺弘文语音也有几分激动:“表妹莫急,好好坐着说话,莫要哭了,表哥不是在这儿吗,如今你们都回来了,日子会好过起来的!”
又低低哭了几声,曹锦绣似乎渐渐镇定下来了,声音幽幽的:“后来大赦令到了,爹娘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把我从那千户家里来,反正他也不要我,说我整日哭,整日哭,是个丧门星,把他的官运都哭跑了!我原想死了算的,可既怕爹娘伤心,又想着不见表哥一面,便是死也不甘心的!这下可好了,我见着表哥了,死也瞑目了……”
贺弘文又劝道:“莫胡说,别什么死呀活的,你日子还长着呢!”
曹锦绣低低的哀声道:“……那位盛姑娘,我见过了,又标致又大方,家世也好,老夫人也喜欢她,这真是好极了,好极了,表哥的终身大事算是定了,盛姑娘温柔灵巧,日后定能好好照料姨妈和表哥的……娘说要表哥纳了我,我如何敢奢望,我早不干净了,是个残花败柳了,我给表哥做小丫头罢!给你和盛姑娘端茶递水,做使唤丫头好了,只要能时时见到表哥便心满意足了……”
丹橘气的脸色通红,小桃轻轻的咬着牙齿,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
透过隐隐绰绰的树枝,明兰三个看见那曹锦绣已把头靠在贺弘文的肩膀上了,小鸟一般瘦弱的身子不断颤抖,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低低哭泣,贺弘文重重的叹着气,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不断安慰着,低声说着什么“……明妹妹人是极好的……”
小桃气的发抖,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个,‘咔嚓’一声,草丛里一根树枝被踩断了,贺弘文和曹锦绣齐齐惊呼了一声,转头朝明兰这边看过来。
“谁在那里?”贺弘文大喊道。
丹橘狠狠瞪了小桃一眼,明兰祷惊慌,略略整了下衣裳,从容了跨出树丛,盈盈站立在贺曹二人面前,小桃和丹橘也低着头出来了。
贺弘文看见明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半天才呆呆道:“明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明兰朝后头挥了挥手,小桃和丹橘退了开去,只留下他们三个在这片树荫,明兰瞥了一眼贺弘文胸前一片湿湿的泪迹,努力扯出微笑,道:“本是有事出门,路过桃林,谁知瞧见了曹家姐姐的马车,便想着进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弘文哥哥也在。”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贺弘文立时手足无措起来,讪讪道:“你……你都听见了?”
明兰依旧微笑:“没听见多少,一小半罢。”
夏末的日光透着树叶照射下来,映着明兰的面庞犹如白玉般精致剔透,半透明的肤色几乎碰一碰就破了,绽放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光彩,清艳之极,一双眼睛异常的漆黑沉默。
贺弘文神智恍惚,他很清楚自己是属意明兰的,他喜欢她温厚的人品,俏皮的性子,他希望能娶她为妻,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可一侧头间,曹锦绣如同风
中凋落的树叶一样微颤,黑黄的,消瘦的,病弱的,枯萎的,印象中那个可人的小表妹竟然变成这副样子,他又于心不忍,一时左右为难。
曹锦绣见贺弘文的脸色,一声悲呼,扑到明兰脚边,成串的泪水从眼眶里淌出来,嘴唇翕翕,声音悲戚:“盛姑娘!您切莫怪表哥,是我不知礼数,知道今日表哥要到,便叫人盯着码头,然后一路尾随过来的;表哥一心念着你,他心里只有你!”
明兰点点头,平静道:“这是你表哥与我的事,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出言要谨慎,不可妄言,平白给旁人惹出麻烦来;现在你先起来,叫人瞧见了,还当我欺负你呢。”
曹锦绣呆了呆,随即立刻点头,却并不起身,连连赔罪道:“姑娘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我已是残花败柳了,不如姑娘知书达理,姑娘莫恼了我!”
贺弘文连忙上前去扶曹锦绣起身,谁知曹锦绣去只扯着明兰的裙摆,犹自哀求:“盛姑娘,您瞧瞧我,哪一处都比不上你的,你就可怜可怜我罢!……这些年来,我过的生不如死,不止一次的想一死了之,只想着能见表哥才活到今日的,求您了,求您了……”
曹锦绣的声音卑微之极,透着无尽的悲怆和哀伤,望着贺弘文的目光犹如地狱的鬼魂仰望人间,贺弘文素来心软,也忍不住眼眶一湿,望着明兰的目光中似有隐隐的祈求,嘴上嗫嚅着:“……明妹妹,你瞧,表妹她……”
贺弘文说不下去了,因为明兰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他。
明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如今这个架势,似乎不答应曹锦绣,她就是多么狠毒的人;明兰走开几步,站到一块凉快的树荫下,瞧着犹自伏在地上的曹锦绣,淡淡道:“表姑娘,莫要哭了,我想问你几件事儿?……听弘文哥哥说,你尚有两个庶出的姐姐和一个庶出的妹妹,她们如今可好?”
曹锦绣呆呆的抬头,实在不知道明兰的意思,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回答,曹锦绣思索了半天,才艰难道:“她们……都好,她们没回来,留在凉州了。”
贺弘文一愣,追问道:“她们怎么留在凉州了,姨妈姨父都回来了,她们留在那儿做什么?”曹锦绣声音细弱蚊啼:“她们……也都许人了。”
贺弘文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脸色又是一变。
明兰拼命抑制想要奔涌而出的怒骂,极力镇定道:“表姑娘,我知道你委实可怜;可你想来也非最可怜之人。你虽婚嫁不幸,但至少还有为你着想的父母,他们倾尽全力也要带你回来,你如何可以动不动轻言死活的。可你的姐妹们呢,她们是庶女,曹家姨父得意富贵之时,她们未必如表姑娘这般享受过,可一朝家败,她们却得承担一样的苦难,如今更被留在了凉州,为人妾室,甘苦自不必说了,没有一个家人在身旁,有个好歹也无人过问;说实话,我觉着她们更可怜些,更别说小梁山的孤儿寡妇了,表姑娘以为呢?”
曹锦绣被数落的满脸通红,偷眼去看贺弘文,心里惴惴,自己母亲待庶子女并不宽厚,小时候贺弘文可没少看见;果然,贺弘文面色有些不悦。
“家里实在没钱了,爹娘……也好生歉疚惦记,不过……几位姐妹的夫家都是好人。”曹锦绣只能这么嗫嚅了,然后又扑到明兰跟前,嘤嘤哭泣着,身子轻轻颤抖,“盛姑娘,我听贺家老夫人和我姨妈常常夸你,说你人好心又善,素日里也常布施行善,您便当我是路边的要饭的,可怜可怜我吧!我什么都不会与你争的,我也争不过,只求常常见着表哥……”
“不成。”明兰摇摇头,坚定的,缓慢的,贺曹二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明兰这般决绝。
明兰定定的看着曹锦绣,声音清冷的像山间的清泉:“曹姑娘,你见过把全副身家都布施给乞丐的好心人吗?”明兰将脸转向贺弘文,一字一句道:“对一个女子来说,她的夫婿便是她的所有,哪个女子会把自己的夫婿拿去可怜旁的女子?!”除非是骨灰级的圣母。
贺弘文唰的一下脸红了,对着明兰坚定的诚挚的目光,他心中一阵惊喜,又似乎慌乱,曹锦绣嘴唇颤动:“……可,我所求不过是……”
明兰轻轻摇手,打断了她说下去:“表姑娘莫要自欺欺人了,你不是寻常丫头,也不是寻常妾室,你是与弘文哥哥青梅竹马的表妹。”
曹锦绣脸色苍白的吓人,明兰继续道:“我是个大大的俗人,也想着花好月圆,也想着一生顺遂;可若在我孝顺长辈,教养子女,操持家务之际,我的夫婿却在和什么人倾诉小时候的石榴花莲花灯还有小兔子灯什么的,那我岂不可笑?我算什么,一件摆设点缀么?”
贺弘文听了,又是一阵尴尬,微微离开曹锦绣几步距离。
“你绝不会是摆设的!表哥心里只有你呀!”曹锦绣急急的求道。
明兰一言打断:“有你在,我就是摆设!”
明兰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直直的望着贺弘文,柔声道:“表姑娘着实可怜,可我问弘文哥哥一句,莫非照顾她便只有纳了她一个子吗?若你不娶她,表姑娘莫非就活不成了?你适才刚与我说过,待表姑娘如亲妹子,我记着了,便请待她真如亲妹子罢!给她找个好人家,给她备份嫁妆,给她在夫家撑腰,这样不成吗?”
贺弘文心里大大的触动了,脑中豁然开朗,适才被曹锦绣一顿哭求搅昏了头,如今一想,何尝不是如此?
曹锦绣急的泪水涟涟,盈盈欲坠,看着贺弘文一阵沉默,又看着明兰一脸坚决,眼睛越睁越大,悲戚的几欲昏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只见明兰走到贺弘文面前,真诚的看着贺弘文的眼睛,语气中肯的劝道:
“弘文哥哥,不是我逼你,你且好好想想,你若真与曹姑娘有情,我决不怨你,这些年来,贺老夫人与我家助益颇多,你也待我很好,两家的交情也会依旧;统我只有一句话,若有我,便不能有曹姑娘,偏房,妾室,丫鬟,统统不行!成婚之后,表妹最好见都不要多表哥了,有驶与我说好了,免得瓜田李袭嫌!”
说完这句话,明兰也觉得精疲力竭,朝着贺弘文福了福,又对着曹锦绣周到的行了个礼,然后再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一路走,明兰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拿袖子揩着脸上的湿润,在小桃和丹橘看见之前,生生把泪水都吞了回去,揩干面庞,迎着阳光,面带微笑,一切都很好。
盛府西侧,寿安堂正屋里,门窗都紧关,屋里只有两个人。
啪’的一声,一把戒尺被摔在地上,明兰跪在老太太面前,收回被打的红肿一片的左手,强忍着疼痛,低头不语。
“你竟敢如此大胆!当我不忍罚你不成?!”老太太倚在罗汉床上,气的不住喘气。
“孙女不敢。”明兰低声道。
“你你……”老太太指着明兰说不出话来,喝道,“你就这般怕嫁不出去了?还要上赶着去和人争!你是什么身份?曹家是什么身份?什么曹锦绣,给你提鞋都不配!”
明兰静了一会儿,道:“曹姑娘的确是个可怜人。”
“你倒好心?!”老太太冷笑。
“不,孙女是个自私之人。”明兰抬头朗声答道,“曹姑娘再可怜,也不能叫孙女让步!她想进门,做梦!”
老太太这才气平了些,慢慢匀了呼吸,道:“你怎这般死心眼!没有他贺屠户,咱们便要吃带毛猪不成?老婆子我还没死呢!闭眼前,定要给你寻个妥帖的好婆家!”
明兰脸上浮起苦涩的微笑,慢慢抚上老太太的膝盖,道:“祖母,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夫婿?哪有真正妥帖的婆家?!”
盛老太太心头大震,却倔强的瞪了明兰一眼:“你就瞧着贺弘文这般好?”
“不,他并不是最好的。”明兰异常冷静,眼睛直直的看着老太太,“这些年来,祖母为孙女的婚事寻了多少人家,可最终您还是属意贺家,这是为何?因为,您也知道弘文哥哥着实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自立自强,温厚可靠,他自小便发愿不想纳妾;您选来选去,还是觉着弘文哥哥最好,不是吗?”
盛老太太一阵语塞,忿忿的转过头去。
明兰轻轻抚上老太太的膝盖,语声哽咽:“那年我搬去暮苍斋,祖母您说,没有人能为孙女遮挡一辈子风雨的,孙女记下了。……如今,外头的风雨打进屋子来了,祖母怕孙女受委屈,又想替孙女关上门窗遮住风雨;可是,这不成呀。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退让?!”
明兰的语气忽然激烈起来,声音像是在敲击铁锤般的坚决:“人活一辈子,路上总有许多不平坎坷,总不能一瞧见坑洼就绕开了!我要跨跨看,拿泥沙填上,搬石头铺平,兴许走过去便是一条通途!怎能一遇到不如意,就否决了好容易相来的人家!”
盛老太太心头震动的异常厉害,老眼湿润的迷蒙起来,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不知何时竟然这般勇敢果决,她自己缺的就是这么一份坚韧,当初太容易放弃了,这番话说下来,老太太也犹豫了:“你觉着……能行?”
明兰摇摇头,眼神一片清明:“难说。兴许弘文哥哥能不负老太太所愿,但是,也许弘文哥哥心里恋着曹姑娘也不一定,若是如此,我便认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孙女尽过力了,剩下的,瞧老天爷罢。”
老太太颓然倒罗汉床上,久久无语。
明兰看祖母一脸颓败,心有不忍,撑着床沿慢慢爬起来,双膝刺疼的火烧火燎,疼的几乎岔气了,她强忍着疼痛,坐到祖母身边,微笑着劝道:
“祖母,其实事情没那么糟。弘文哥哥是不必说了,贺伯母其实也是好人,就是耳根子软些。若是嫁给旁人,孙女将来不定要和多少牛鬼蛇神斗呢!若是嫁弘文哥哥,不过要与一家斗罢了。曹家并不足虑,无权无势,无钱无人,他们若老实的,给一笔银钱打发回老家,叫曹家子弟耕读便是;若不肯罢休,老黏着贺家想打秋风的,孙女也不是没办。我有慈心眷顾的祖母,有仕途顺遂的父兄,还有嫁进高门的姐姐们,有什么好怕的!贺伯母病弱,不能理事,有贺老夫人在,我嫁进门去便能掌家;耳根子软也不是坏事,到时候,我把贺府上下收拾停当了,不叫曹家人随意进来;再叫服侍伯母的丫鬟婆子日夜劝说,天长日久,积毁销骨,我不信贺伯母这么死心眼!……这点子事也怕,就不要做人了!祖母当信,孙女还是有这点本事的。”
劝说了好一阵,老太太的面色才渐渐缓过来,看着神色坚毅的明兰,不胜嗟叹,揉着她的脑袋,叹息道:“一直当你是个娃娃,原来你早就想好了的;接下来呢,只巴巴等着?”
明兰轻轻叹了口气,唇瓣一片无奈:“今日孙女说了大大的狠话!若贺家有意,几日之内便会有消息的,咱们便等上…十日罢,十日之后若没有讯息,祖母便替明兰另寻人家罢,这世上的确不止他一家有儿郎的。”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我了,明天,也就是周一,我要休息,以后周一都休息,大家明白了?!
很好,大家晚安。
第87回
明兰恹恹的躺在床头,丹橘小心翼翼的给她的手掌涂上一层淡香的膏子,嘴里柔声数落着:“……姑娘,曰得老太太上火;今日你这遭事着实是不当的,老太太素日把姑娘当心肝般,何曾让姑娘蹭掉过一点儿皮,如今姑娘偏……”丹橘轻叹了一口气,“何必呢?姑娘且慢慢等着就是了,贺家总有个交代的。”
明兰这一日劳心劳力,正精疲力竭,懒懒的躺着不想动弹,闻言轻轻嗤笑一声:“等?怎么等?等到何时?等到我再长几岁,等我没的挑了,等到贺家来提亲了,老太太去问‘你那表姑娘进不进门’?或是等我进门了,曹家再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逼着我纳曹姑娘进门?!”明兰嘴角略带讽刺,“再说了,依着老太太的性子,等不了几天,就要给我另寻别的人家了。”明兰又轻轻叹息了,低若无语,“正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我才这样发作了的。”
丹橘神色黯淡,轻轻放下白瓷青鱼尾纹的药瓶子,拿过已裁成细段的纱布慢慢的给明兰的手掌缠上,然后帘子轻响,小桃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头有几件碗盏,她把东西端到床头,笑盈盈道:“我瞧着姑娘晚饭没动几筷子,就求厨房里的连大娘给下了碗三鲜猫耳朵汤,现擀的面片,可劲道了,姑娘趁热赶紧吃吧!”
黑漆木的托盘上摆了一个釉彩青花绿竹盅子,旁边并一副同色的碗勺,碗里头是翠绿的青豆,鲜嫩嫩的笋丁,切薄的鸡片,还有掐的小小的猫耳朵面片,高汤香四溢,明兰倒也动了些食性,伸手去接勺子,小桃笑嘻嘻的端着托盘让明兰舀着吃。
“嗯!”明兰尝了一口,就觉得咸鲜可口,叫人食指大动,抬头对小桃道,“连大娘做的面点果然好吃,回头你抓二三十个钱去谢她了。”
小桃点头,咧嘴笑道:“每回姑娘另外叫吃的,都会给赏钱,怪道今日我一去,连大娘就兴冲冲的捅开炉子呢。”
丹橘正一肚子担忧,见小桃全然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这没心没肺的小蹄子!今日若不是姑娘拦着,我定把你告给了房妈妈,叫你也吃一顿板子!什么轻的重的也敢一股脑儿说给姑娘听!”话说的虽狠,手上却不停,找了条帕子围在明兰脖子上。
小桃吐了吐舌头:“吃饭皇帝大!”然后转头对着明兰,大大的眼睛兴奋的扑闪了几下,轻声道,“姑娘,我去瞧过了,燕草和绿枝他们都睡了,老黄头和门房那里房妈妈会好的,今日大奶奶和五姑娘也没来寻过姑娘,咱们出府的事儿不会有人知晓的。”
明兰点点头,咽下一口鲜浓的面汤,丹橘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待到明兰堪堪吃了个半饱,小桃端着托盘出去了,她一面往铜盆里投湿帕子,一面迟疑道:“姑娘,那贺家便是如今答应了,回头反悔了怎办?”明兰淡淡道:“自是有子的。”
这一日累了,丹橘服侍明兰梳洗后,便放了垂帐,往一盏鎏金铜熏炉里点了驱蚊虫的熏香锭子,熄了灯火后她轻手轻脚的退出去,明兰挽着松松的头发扑在枕头里,偏偏越累越睡不着,越烦恼,精神越亢奋。明兰不怕面对喷火恶龙,全力一搏,输了也无憾,可老天爷这次给她安了个小白花对手,如果是像林姨娘那样的伪白花真食人草还好,明兰可以打点起全部精力来对决,用什么手段都不会有心理负担,可这回遇上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花。
卑微,憔悴,家世破落,她望向贺弘文时的目光,充满了绝望的欣喜,好像地府里的鬼魂仰望人间,林姨娘勾上盛老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为了什么,可曹锦绣却不一样,她对贺弘文是真心的;说实话,明兰不是没有恻隐过,可是为了自己,她没工夫可怜别人
世界上最纠结之事,莫过于此。
明兰仰卧在床上,抱着被子轻轻叹气:她果然是个有良知的人哪。;
还有贺弘文,明兰的心情也很复杂,那曹锦绣从容貌,才学,到家世涵养,一切的一切,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如果这样贺弘文还是选了曹锦绣,明兰也许会很郁闷,但却会很敬佩他——不论古代还是现代,没几个男子能为了情感和怜悯而放弃现实的利益。
姚依依的顶头上司,那位官老太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男人,还是心肠软一点的好。这句话引起办公室里一众小姑娘的嗤声,谁知组里其他几个中年阿奶和老年阿太都连连点头;心软的男人固然很容易被拐,但也会舍不得多年经营的家庭,他们虽然迷惑于新欢,但对旧爱也是恋恋不舍,而只要女人撑得住,时间,是在妻子这一边的。
办公室里有一个大款的女儿,听了之后也点头称是,她那无坚不摧的老妈就是这样熬过了无数风波,笑到了最后,如今老爹老了,身体也吃不消了,反而留恋家庭温暖。
其实心硬的男人比心软的男人危险的多,他们喜欢你的时候,固然是千依百顺,心志坚定,可一旦变心,那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离婚就离婚,一点情分都不留,经典案例:徐志摩。
后来,姚依依在民事庭工作的时间越长,见过的悲欢离合越多,就越觉得官老太果然是过来人,话很靠谱。
明兰心乱如麻,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贴烙饼,这么翻腾了一个多时辰,睡的头也痛了,便爬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又觉得心情烦闷,索性穿好衣裳走出去,穿过屏风隔架,见丹橘沉沉的睡在外间的填漆床上,睡着了还深深皱着眉头,一脸疲倦。!
明兰放轻手脚,尽量慢慢移动脚步,好在现下夜间渐寒凉了,两边抱厦都关着门窗,小丫鬟们都睡的沉,明兰才得以溜出院子
夏末的夜空,静谧异常,映照着园里一片黯淡,一弯惨白的月牙若隐若现,如同尖尖翘起的兰花指,晶莹剔透中带着一抹欲语还休的暧昧,明兰顺着小径慢慢走着,园中草木幽静,枝头上的桂花和池塘里的荷花争相吐着幽幽的清香,清冷香馥。
明兰心情舒畅了许多,要说这胎投的换错,盛老太公投hehe资房产的眼光极好,在京城这地面上能有这么一座小小的园子,真是不容易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兰一肚皮的闷气都走消了,夜晚地气潮湿,明兰觉得寒意上身,瞧见不远处的山石边上有一簇茂盛娇美的玉簪花,明兰心头一喜,如今玉簪花眼看着渐落季了,便想摘上几朵就回去睡觉了;谁知刚走近几步,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明兰见疑,撩起衣裙轻悄悄的挪过去,挨着那一簇玉簪花低低蹲下,凑着往里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山石下依偎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亲热的低声说话!
明兰当即顿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额滴神呀,这是什么黄道吉日,一天之内捉到两次j!
明兰可以举三根手指对伟大的土星发誓,她绝对支持自由真诚的恋爱,虽然幽会不可取,但棋精神可嘉,这年头,不惦记着往老爷少爷床上爬的女孩总是可敬的,回头让大嫂子放一批年纪到了的女孩出去,再把门禁看严些就是了。于是在楞了三秒钟后,明兰决心撤退,谁晓得,就在这个时候,山石那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女音:“……靖哥哥……我,我……”
语音娇柔婉转,情意绵绵,听在明兰耳朵里,不啻打了个晴天霹雳!
如兰居然当了蓉妹妹?!
这么一吃惊,明兰猛的往后退了一步,顿时出了些声响;山石那边随即传出惊呼声,那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一个人匆匆离去,另一个朝这边走来。‘
一阵拨拉草木,如兰一脚跨过树丛,从玉簪花堆里看见了满脸尴尬的明兰,她的裙子被枝叶勾住了,如兰顿时柳眉倒竖,双手叉腰:“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兰啼笑皆非,你五小姐才是被捉住j的那个好不好!这句台词应该是她的!
“我我,我…晚上吃撑了,走两步消消食。”明兰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她有什么好心虚的,随即抬高音调,眼睛盯着如兰道:“五姐姐又在这儿做什么?”
如兰凶巴巴的脸上居然也飞起两片红云:“关你什么事?!”
“哦,原来如此,那妹妹继续去走走。”明兰作势要过去,却被如兰一把捉住,比武力明兰从来不是她的对手,当场被拖着往后走去。
“这么晚了小心着凉,咱们赶紧回去吧!”如兰宛如拖死狗一样,生生把明兰拖走了。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你先放手呀!”明兰手臂被掐的生疼,丝丝的抽冷气,但她到底不想声张,只好就范。
明兰想去寿安堂汇报突发情况,如兰却硬要捉明兰去陶然馆,狭路相逢勇者胜,比较彪悍的如兰获得最终决(kdkdkd议……,,,权。
到了陶然馆,其余丫鬟也都睡了,只有小喜鹊一个在屋里,守着一盏幽幽的灯苦苦等着,她一见如兰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谁知后头还跟了个明兰,这一下她脸色苍白,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明兰心有不忍,这种事闹出来,如兰或许没事,小喜鹊却不死也要脱层皮,便安慰道:“别怕,别怕,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句话一说,小喜鹊真的哭出来了,如兰正烦着呢,不耐烦的喝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不着你!”三言两语把小喜鹊打发下去了后,捉着明兰直直的往里屋去了。
进了屋后,把明兰按在床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色威严,气势汹汹,但略微闪烁的眼睛出卖了她的心情,想了半天,只低吼道:“你,不许说出去!”
明兰十分好笑:“妹妹什么也没瞧见呀。”如兰脸上涌起一片暗红,吞了吞口水,狠狠瞪着明兰,明兰也微笑着看回去,两姐妹斗眼鸡一般僵持了半天,如兰才悻悻道:“反正你说了我也不认,没这回事!”
这就耍起无赖来了?!明兰十分意外,好笑道:“是没什么事呀,太太本就有这个意思,姐姐何必如此,真要传了出去,岂不好事变坏事?”
自从墨兰出了那件事后,海氏愈发严谨门房,能在夜晚进入盛府,绝对不是外人,明兰略略一思索立刻就想到了,海氏防线唯一的疏漏就是后园外边的那一排学馆,巧了,现下正住着一群青年才俊不是?秋闱分三日考,不像春闱要被关到考完为止,秋闱每考完一天,是可以回去的。
明兰故意拿目光调如兰,只把她看的脸蛋发烧,明兰才笑道:“无论是学馆里哪一个,都是家世上乘的官宦子弟,待考取了名去向太太提亲就是了。”
明兰拼命回忆那五个学子里头,哪一个名字能和‘靖哥哥’对上的,想了半天,明兰懊恼的怨怪自己是猪脑子,完全不记得了。
谁知如兰听了这句话,嫣红的小脸苍白起来,低声道:“不,不是他们。”
明兰惊奇,脱口而出:“那是谁?”
如兰先是不肯说,只低着头闷闷不乐的也坐到床沿上,明兰也不追问,光看如兰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知道越多,麻烦越多,这会儿还是溜之大吉才好;谁知如兰终于幽幽的说了:“他……是文炎敬,现下也住在学馆。”——原来不是靖哥哥,是敬哥哥。,
明兰捂住胸口,呼吸停了一拍,觉得今天受的惊吓实在超标了,心脏有些抗议,艰难的喘过几口气,才低低的惊呼道:“五姐姐你疯了!他,他…是四姐姐的……”想了半天,说不下去,明兰只好去扯如兰的袖子:“太太不会答应的!”
如兰神色忽见忧伤起来,一张光洁的鹅蛋脸黯淡下去,闷闷道:“我知道,……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明兰脑袋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出这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这会儿居然心心相印了,她指着如兰,手指抖个不停:“你你你……”最后只哽出一句:“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如兰微抬蓁首,眼睛发亮,端正的面庞上浮起一种难言的妩媚,这是一种恋爱中的女孩子才会有神情,断断续续道:“……他早见过我的…后来,送了诗笺给我……”
明兰一听就炸毛了,最恨这种哄小女孩的登徒子伎俩,忍不住大声道:“这种手段你也信?!他莫非是失了四姐姐的姻缘,就来纠缠你?!”
如兰大怒,一把推开明兰,还重重的拧了明兰的胳膊一下,圭怨道:“你知道什么?!敬哥哥是实打实的正人君子!况且,他是先瞧见我的!”喘了口气,如兰接着道,“你可还记得那年墨丫头打你叫爹爹禁足的事儿?”
明兰点点头,好大一场戏,她当然记得。
“那之后,爹爹就定了敬……文公子。”一提起心上人,如兰就粉面绯红,“你和老太太去宥阳没几日,爹爹和娘亲就请了文公子上门吃茶,那日恰巧我装病闷的慌了,便偷着跑去园子顽,文公子路过时,瞧见了我……他当我是小丫头,捡起了我的帕子,还冲我笑了笑;后来,他又来了几次,每回我都在园子里顽,想着可以说上两句,他说……我好看,又精神爽利,叫人瞧了就心头敞亮起来。”
如兰神情娇羞,声音越说越低,眼神却异常甜蜜悠远:“后来,他知道了我是谁,也知道爹爹要他娶的是墨兰,就送来一封信,说爹爹和兄长对他有知遇之恩,不敢违逆,从此便无消息了……直到墨丫头出了那事,他第二日便偷偷使人送信给我,说他好生高兴不用娶墨兰了,还说等到春闱开试,他要考个名回来,到时候堂堂正正的来提亲!”
明兰愣住了,好容易吐出一口浊气,思路混乱道:“可你当初不是说,那…什么家境贫寒,什么老母刻薄,还有兄弟混账!哦,对了,对了,还有性子优柔寡断!”
如兰恢复精神,一把扯过明兰,在她小脸上捏了两下,瞪圆了双眼教训道:“不许胡说!敬哥哥人不知有多好!”〃
明兰无语,腹诽:好话坏话都是你自己说的吧。
又过了会儿,明兰轻轻挨过去,把下巴靠在如兰肩膀上,柔声道:“五姐姐,你可想过,兴许……他只是想攀高……”话音未落,如兰一下立起来,怒目圆睁,杀气腾腾的瞪着明兰,几乎要一巴掌拍死她,明兰吓的缩了缩,干笑两下:“呵呵,呵呵,妹妹只是说说。”
如兰赌气似的一下坐在一张圆凳上,那可怜的凳子摇晃了两下,如兰背对着明兰,急急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想说,我无才无貌,不过有个得力的家世,是以敬哥哥是瞧上了盛府,不是喜欢我!”
明兰说不出话来,继续腹诽:一会儿娶姐姐,一会儿娶妹妹,是个人都会这么想的。
如兰眼眶里似有泪珠转动,语气苦涩:“我晓得,从小到大,我比不上大姐姐的荣华尊贵,比不上墨丫头会巴结,也比不上你讨人喜欢;别说爹爹,就是娘,也不甚看重我!……可是,就有那么一个人,他……他从不知道我是谁起,就看中我,喜欢我……他说,他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孩儿,他喜欢健朗明快的,像我这样能跑会跳的,笑起来像夏日的艳阳,叫人心里舒坦……”
如兰的神情像在梦游,宛如呓语般的诉说着,明兰看了,心中很是一动,又忍不住有些难过:“便是文公子考上了两榜进士,怕太太也不会答应的。”墨兰捡剩下不要的,如兰却当个宝,王氏会抓狂的。
如兰神色一变,随即一脸坚决的咬了咬牙,一拳锤在自己掌心,昂起脖子,铿声道:“若不让我嫁敬哥哥,我就一头撞死,不然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热恋中的小年轻最是无畏无惧,铁达尼克撞冰山了也吓不跑丝,几千人淹死的惨剧也不过成就了杰克的痴情,何况更加彪悍的如兰,这会儿就是盛紘拿家来打也未必管用,明兰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最后补充两句:“可文公子的家世……那个……你愿意?”)
如兰明白这话的意思,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抬头骄傲的哼了声,道:“大姐姐倒是高嫁了,也没见她过的多舒坦!太太自会给我置上厚厚的嫁妆,我有娘家撑腰,看文家人哪个敢来和我啰嗦!”
明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也不知道文炎敬是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不过要是长柏哥哥也能瞧上他,估计人品没什么问题吧,那么,他这样冒着名声受损的危险,敢来夜里幽会如兰,很可能是真的喜欢上如兰了。
好吧,各花入各眼,也许敬哥哥就好这一口呢。
正想拍拍裙子走人了,谁知如兰一把揪住了明兰,捏着拳头威胁道:“今夜的事,你不许说出去!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明兰很好奇。
如兰抿了抿嘴,凶悍的一咬牙,得意的狞笑:“不然我就反过来说是你在与人夜里会面。”
明兰毫不惧怕,反而拍手失笑:“那敢情好,索性我就嫁进文家去好了,爹爹的眼光想必不差的。”
如兰大惊失色,一把捉住明兰,呼呼的喘着粗气,恨不得一口吃了明兰,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你敢?!”明兰呵呵连连笑了几声:“自然不敢。所以妹妹也不会去告的,告了与我也没好处呀,我又不想嫁文公子。”
如兰神情一松,绷紧的神经这才放了下来,略略带了些宽慰,不好意地的低头道:“六妹妹,你莫怪姐姐,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从小就肯让着我,我冲你发脾气你也从不往心里去……”
明兰默默的想:其实她往心里去了,有好几次,明兰被气的狠了,就假象着如兰的脸痛扁了枕头好几顿。
“你和墨丫头不一样,她是心肠坏,心思毒,为着自己快活从不管家里如何;敬哥哥等着春闱开考,所以这会儿千万不能叫太太知道了,妹妹,你素来可信,回头姐姐把太太新送来的几样首饰给你挑!”威逼过后,如兰开始利诱了。
明兰挥挥手,轻叹道:“首饰就不必了,这驶当妹妹压根没瞧见……我说姐姐怎么对针线上起心来了?原来是……”明兰终于恍然大悟,今日如兰身上许多疑问也全都解开了。〃
表完了决心,明兰实在累了,想回去睡觉,谁知这时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如兰多少有几分义气,愿意分一半的床给明兰睡;明兰最怕雨天出门,又不愿半夜打扰丹橘她们,的一院子女孩不安宁,想了想,也行。
“要是旁人问起,六姑娘为何会睡这儿,该怎么说?”进来铺床叠被的小喜鹊比较谨慎,决定先对好口径。
明兰一边往被窝里钻,一边随口道:“你就说,我和你家姑娘,昨夜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谈累了,就睡下了。”
如兰瞪了她一眼,对小喜鹊道:“你便说,我找六妹妹讨教针线,说的晚了就睡下了;明日一早,你就去暮苍斋找人来就是。”
明兰懒得废话了,她明明好好躺在屋里的,忽然不见了,这种烂借口哪能打发丹橘,算了,明天再想怎么编话吧。
困倦之极的明兰倒头就睡,睡到半夜就后悔了,便是外头下冰雹也该回去的!如兰睡的千姿百态,一条大腿横着压在明兰的肚子上,几乎把明兰压的背过气去,渐渐呼吸不上来的明兰生生醒过来,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如兰的大腿搬开!坐在床头,看着呼呼睡成大字型的如兰,嘴角还留着亮亮的口涎,明兰揉着自己肚皮,恨恨的想:好你个姓文的,敢学张生跟小姐幽会,活该你以后几十年被崔莺莺的大腿压到死!
偶的一章字数顶人家两章的说,其实偶可以要求多休息一天的
第92回
“这……从何说起?”足足楞了三秒钟,明兰才回过神来。
如兰狠狠的把帕子摔在炕上,咬着嘴唇道:“说是顾……向大姐夫提的亲明兰被如兰的语法逗乐了:“他向大姐夫提亲,庄姐儿还小,那就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