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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的荣光

      神之欲 作者:泡沫梨

    北方草原上的风,总是呼啸得那样寂寥。

    “丫头,这次要去办的事……”库伦家的大婶递过一个大包袱,里面满满的,全是腌制好不久的各式r干还有香醇四溢的马n酒,“应该又很危险吧?”

    顾无痕一愣,手顿在了半空中。

    她原本含笑的面容变得黯淡了下来,一双妩媚的杏眼望著大婶皱纹横生的脸──那是草原的风霜多年洗礼之下的印痕──心里暗藏的那一点苦涩,在这一刻突然发酵……

    “快拿著,记得小心点……你阿爸和库伦那小子都会惦记你的,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大婶把包袱塞进她手里,话没说下去,转身去继续手里的针线活计──以为她没有注意,那偷偷抹去的一把泪迹……

    收紧了手里的包袱,这满满的温暖情谊,让无痕微微有些无措。虽然在库伦一家的照顾之下,她在这个地方的日子,一直都过得不错,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欠这一家人的,实在太多太多……多到渺小的她,g本不知该如何偿还。

    “……好。”她本就话少,千言万语含在嘴里,最後也还是只能说出这麽一个字而已。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一定要报答这一家人。还有,这草原上每一个给过她温暖的人。

    然而这几年拥有的快乐,实在太过奢侈了。奢侈到令她差不多忘记了──她顾无痕,g本就没有资格与其他人一样,在蓝天白云之下无忧无虑地纵马奔驰,听风呼啸……

    她身上的蛊,是她这辈子,永远都洗不掉的印记,是藏在她灵魂深处,永远都难以消磨的y影。

    她还记得,八岁的自己,自那黑暗之中醒来,惊恐地看著自己的手脚,发现自己仍然活著的事实时,是多麽的不敢置信,还有……失望。

    没错,当时她就希望自己死了。如果那时便没有熬过去,没有活下来,就不用再受那许多折磨了吧?

    这样深入骨髓的痛,一辈子只要一次就够了。

    “哼,你天生的至y体质,本就是毒物的最好容器,想死……没那麽容易!”这是她娘亲在她醒来说後对她的第一句话。

    她小小的身子抖了一抖,整个身子都不断地发寒……

    “这是我们整个苗族最珍贵最难培育的‘碧落’……哈哈……”女子秀丽的脸庞愈来愈扭曲,“把它放在你的身子里,也不算委屈了你。”

    “……”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像看怪物一样警惕地盯著自己的母亲。

    “你给我记著,以後,再也不许跟那些人混在一起,特别是纪家那小子!听到没有?!”女子面容狰狞地对著小小的她低吼──

    “你要记住,以後你要是敢恬不知耻地跟哪个野男人做了苟且之事,那你的男人马上就会被你给毒死!听见了没有?哈哈哈……”

    她不懂,八岁的她什麽都不懂。不懂母亲为何总是用那样鄙视又仇恨的眼神看她,好像她天生就是不知廉耻的下贱女子,随时就可能跟“野男人”跑掉的无耻y妇……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中的到底是什麽样的蛊,但是这“碧落”的毒x之强,却使得她变得“百毒不侵”。

    这就是娘亲留她的用处吧?

    从此之後,可以在她身上试各种各样的毒──虽然毒发时她会跟常人一样忍受各种痛苦不堪的煎熬,但毒素最终却不会给她带来致命的结果。

    到了最後,一般一点的毒都只会被她的身体吸收掉,而无法再给她带来大的损害。

    ……

    “小顾,小顾!”一个身形健壮的魁梧少年一边叫著一边跑进了帐篷。

    “我刚刚听阿爸说你又要走啦?!这次又要去做什麽……小顾?”少年的嘹亮的大嗓门忽然顿住,而後又突然一声大叫,“……你怎麽哭啦?!”

    “没有没有……”她被库伦吓了一跳,伸手捂住了一边脸颊,才发现自己竟真的掉了眼泪……

    库伦大婶闻言又看了过来,慈祥的脸上满是担忧。

    “库伦,好好照顾阿爸阿妈。”她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再向大婶鞠了个躬,很快便带著那个沈重的大包袱,冲出了这个简陋却无比温暖的帐篷。

    “小顾?你说了这次来要教我……喂?!……”

    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无痕骑在马上,回头最後看了一眼那个已变成小小白影的帐篷,再看看赤宁城的方向,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扭头,一鞭下去,马儿嘶鸣著飞奔了出去。

    ……

    这次的事,确实是很危险吧?

    也许,也许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们了……

    她在心里默数著那一张张脸──慈祥的、和蔼的、沧桑的、稚嫩的、年轻鲜活的、姿容绝世的……想到最後那个人,心里莫名一阵暗暗的疼。

    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呢?

    一想到他,那一头青丝变成了如雪银发,想到他强自按捺著头痛发作时的隐忍表情,想到他愈发寂寥淡漠的眼神……她的心都会暗自发疼。

    这一切,还是缘於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她一直将他的痛苦看在眼里,却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放手让那女孩儿离开。

    原本她还以为,等那个会甜甜地唤“宁哥哥”的女孩子长大了,便会嫁给他做他甜甜的小妻子……

    也许他也是这麽想的吧?暂时让那女孩忘记一切,等她长大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

    暂时的分离,也许可以换来长远的将来。

    纵使这将来的路充满了未知之数,他也决意要走下去。

    他决定的事,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摇。即使是折磨他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

    然而在无痕眼里的他,是不应如此的。

    也许是她自己经历过太多苦痛,所以不忍心,看著当年在她眼中纯白如雪的那个少年,变成这副模样。

    而且,他明明只是个凡人,明明会有七情六欲,明明也逃离不了生老病死……但却被拱上了神坛。

    神的荣光,开始萦绕在银发的青年身上。

    神的重负,亦开始压在他并不强壮的肩上……

    她很想帮他做点什麽。就算自己从未曾入过他那双寂寥又淡漠的凤眼,她亦想为这个男人分担一些……

    当她开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怀揣著这样单纯的愿望。

    除去阻碍他大业的一些“绊脚石”,也许便可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让复杂的难题迎刃而解──让神坛上的他,荣光更甚;也让众人眼中的“神”,永远高洁如昔……

    那个男人的手,不可以染血。

    但她可以。

    她还可以做到完美无缺。兴许这也是她骨子里的y毒血y在作祟吧?明明还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别人谈情说爱嫁人生子,她却想尽各种办法“谋财害命”,无所不用其极。

    开始时,他并不知情。那时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不甚清楚了。

    某一天,在她暗杀了一个当众挑衅他的某部族小头目之後,他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身白衣,一头银发,一双凤眼中的神采光芒,都在黑夜之中无比闪亮……

    她原本该立刻逃跑的。无论撞见她杀人的是谁,即便是他,她都不可能脱罪。

    但是脚步却在那时停滞了。看著那样干净的他,她染血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远处渐渐有人声传来。

    “跟我走。”

    他低沈地一声令下,她不自觉地便跟上了他的步伐,随著他,一起消失在了那片染血的夜色之中……

    後来他便留了她在身边。

    像是刚刚发觉当年苗寨中被自己带回北方的这个小小少女身上,暗藏的那股不屈的倔强……他给了她更多的关注,还有照顾。

    他阻止她继续杀人。至少,不再按她的想法随意地取人x命。

    但是每次,只要发生有人阻碍他行事的闹剧,最後的结果那人总是会不知不觉就丢了x命……

    他终於看透她的偏执。

    最终还是由著她去了。最多偶尔给她一些指示──哪些人,杀不得;哪些人,太危险……

    而这一次,她要去解决的人,却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此行前途叵测,但她仍愿飞蛾扑火。

    到底是对那个男人太过执迷不悟,还是她身上那些肮脏的嗜血因子在作祟?也许,杀人也是会上瘾的吧……

    就算会弄得一身伤痕,就算会让关心她的库伦一家担惊受怕又不敢多问……她却还是喜欢冒险,喜欢接近死亡的那一分快感……呵,也许“玩”到了最後,玩火终会有自焚的一天。

    但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就在两天前,赤宁城的靖宇堂内──

    “你真的……想让我去?”忽然开口问这样的问题,说出口之後,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你可以不去。”

    银发的青年显然有些许意外,微怔之後,轻柔地给了她一个答案。

    “……”她低下头,良久,才在豔丽的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我去。”

    他秀美侧颜的线条因为无意间垂落下的银丝而显得更为柔和……她放任自己大著胆子多看了一眼,也许,是最後一眼。

    然後她转身。不需要告别。

    这一次她要杀的人,名为凤延梓。那个臭名昭著的中州皇室成员,弄得与中州接壤的边境生灵涂炭的狗皇帝!

    而她记得这个名字,她曾经听过。自母亲的口中。

    彼时她娘已经弥留,一双枯瘦的手死死抓著她的手臂,眼中似是要渗出血来:“你记住,记住!他……叫……凤延梓……”

    他叫凤延梓。

    这是她娘亲的最後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