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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北王府第21部分阅读

      筑北王府 作者:肉书屋

    亲兵把守。您去冬猎时没到那边么?其中要过一条栈道,别说是琉国人,便是俪马山那边土生土长的村民也轻易进不去的。”

    哦,对了,想进山坳就要过一条栈道。她当时只顾着害怕,一路上净靠在大郡主肩上不敢抬头,估计是过关卡时没注意。

    又想起卫玄说俪马山的老宅其实就是从前的仁武寨,想来能被山匪选中建寨子的地方也是易守难攻。

    但终究还是不放心,毕竟边关若是真起了战事,俪马山还是太靠近边境了。

    一路听着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说这段时日中王府的各路小道消息,很快就回到了素雪庭。

    她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床头的摆设都和她去冬猎离开时一样。

    夏菱和夏荷帮她换了衣裳。更让静言感动的是王妃已吩咐人给她做了好几套新素服,里里外外,甚至连汗巾都预备妥当了。

    夏菱亲自端来一碗茶,“姑娘先歇歇?”

    静言坐在小炕上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从东院进来时可遇见言先生了,有些事儿你们便是想躲也躲不掉。早晚是要办,还不快都拿上来?唔,再给我拿些南域的果子干,好久没吃这个了。”

    此时夏菱已将静言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归位,在里间听见了便拿着两本账册出来。

    往静言怀里一塞,故作赌气的样子道:“看罢看罢!就知道姑娘是个闲不住的。您瞧瞧您立的好规矩,一日一盘库,还要和东院十五日一汇帐。您是轻车熟路,但我们都是伺候丫头,打不起来算盘,握不稳当笔的,可真是难为人呢!更可恨的就是夏菱,明明该她记账,结果您不在,她的心也野了。就知道跑出去跟某只老虎嘀嘀咕咕,如今姑娘回来了可得好好拾掇拾掇她!”

    静言看向夏菱,“你和四虎……”

    夏菱强绷着脸,“姑娘别听夏荷胡说八道,您还是瞧瞧账本罢。”

    静言不在的时候素雪庭的事儿全靠夏菱做主,她不过一个丫头,能将各处都管得妥妥当当,靠的就是个雷厉风行的做派。

    此时屋里的小丫头们见平日霸王似的夏菱含羞懊恼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她,更臊了夏菱一个大脸。

    静言也跟着笑了,然后打开账本一看……

    喃喃低语,“夏菱,怪不得言先生说你是鬼画符。”

    上午回的王府,收拾东西,料理杂七杂八的单票,再加上西院各处的丫鬟婆子都来问候,一晃就是中午了。

    用过了午膳静言便坐在书案后抄写账目。几次停笔去拨算盘,后来看到夏荷一直借故在旁转来转去就知道她八成是趁她不在时出了些小花头。

    静言想了想,微微勾起嘴角。罢了,姑奶奶以前提醒过她,管着西院也不能光靠一味的公事公办,总还是要给人留些情面的。

    只是这情面一留难免旁的人就该说她是偏向着谁谁谁,就像夏菱和夏荷总说库上秋嫂子是姑奶奶的人一样。

    但无论在哪儿,谁还不都是有自己的小圈子,有自己亲近的人呢?

    “夏荷。”

    听见静言叫她,夏荷打了个激灵赶紧上前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静言合上账本,“你帮我去容华斋看着点儿,王妃歇午要是起了就叫我一声,我回来了理应先去给王妃请安才对。”

    夏荷暗暗松了口气,“是。”见静言起身,便问:“姑娘不看帐了?”

    静言坐上小炕往软垫里一歪,“嗯,看累了。其实有你和夏菱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看也罢。”

    放一马就放一马罢,这些小丫头也挺不容易的。也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每个人也都与她一样要养家活口,都有自己的难处罢?

    想着去给王妃请安,却因回来的日子巧了些,正赶上明日是正月后最隆重的节日二月二。

    后厨上的王大娘在午后来了,过节用的东西琐碎,等不及明日一早支兑,先递来一叠单票。等静言一一登了,发出兑牌,王大娘又询问起丧事操办的如何?做了多少道场,请了几位高僧,雇了多少鼓乐等等。

    这些事静言不愿详谈,但风俗如此,谁家给长辈的丧事操办的越风光,谁就越有颜面。

    等王大娘走后终于得以去容华斋给王妃请安,却见屋里还坐着姑奶奶和安夫人。

    王妃招呼静言到跟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点头笑道:“虽比从前瘦了点,精气神儿还在,这就好。”

    姑奶奶也问了两句丧礼的事儿,还打断了安夫人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

    “静丫头既回了王府就得把心思都放在差事上,你别又招她想旁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哭瞎了眼还能让她娘还阳不成?再说,她娘死了又跟你有什么干系?才出了正月,你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招什么晦气!”

    安夫人被姑奶奶损得脸上一阵一阵白。

    静言低着头,心想姑奶奶还是这么刻薄犀利。但她在家的这段时日中经常有闲暇,便细细思量品评着王府中的人。不知怎的,对这位姑奶奶倒比往常更看清了一分,还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好感。

    兴许是羡慕罢?羡慕姑奶奶敢这般直来直去的,想什么就说什么。但她直,就像大郡主的洒脱一样,总要有足够她们不憋屈自己的地位和本钱。

    王妃拉着静言让她坐在身旁的小绣墩上,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又笑着对姑奶奶以及安夫人说:“我对静言是越看越爱,竟好似自己的亲侄女儿似的。早先让她喊姑姑,这丫头还怕旁人说三道四。叫她把侄儿接进王府让东院的言先生当西席,她也推了。要我说,这便是小心的太过分。你做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有个别坏心眼子的妒忌,你便是做得再好她们也能鸡蛋里挑骨头,大可不必顾及。”

    姑奶奶哼了一声,“只可惜现下言重山也再没功夫收学生了,不然静丫头家里刚没了长辈,正是应该让她侄儿进来跟个好先生念书才是。”

    安夫人点头道:“章姑娘现今便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真难为她。”

    姑奶奶一笑,“别看这丫头面儿上瞧着温吞,我就喜欢她骨头里的那股劲儿。能撑得起来,很好。只是母亲一去就得守孝,倒把婚事耽搁了。丫头今年十九了罢?等你过了孝期我就给你寻一户好人家。”

    静言赶紧站起身行了礼,连说不敢劳烦姑奶奶挂念。

    她是真心不想姑奶奶惦记这个。

    姑奶奶不置可否,又转向王妃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出了正月,先前我帮文符寻的那门婚事还是抓紧办了罢。”

    王妃想了想说:“我也跟王爷提过两次,但现今边关怕是要有变故,王爷的心思全扑在那边。而且文符也还没有想娶亲的意思……”

    姑奶奶不耐烦的道:“琉国新君继位,也不过是蹦跶蹦跶显显威风。二十三年前大军压境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北疆军打得稀里哗啦。咱们靳氏一族能征善战,驻守边关近百年,麾下强兵勇将无数。琉国人,哼!手下败将罢了。”

    王妃微微皱着眉头道:“但我看王爷近日似乎颇为烦恼……”

    姑奶奶淡淡一笑,“他呀,别看人高马大的,对战事总是太过谨慎了。”

    说着一摆手,“不提这个,王爷要是分不开心思,文符的婚事就由我来操办。至于文符想不想娶亲也由不得他,男人年轻的时候难免不定性,只知道喜欢那些美人儿,却不想他日后身为北疆之王,怎能光看着哪家的小姐美就娶哪家的?北疆能有今日的繁荣,还不是因为联姻?五日前我收到蒙州固林族族长的回信,他很乐意跟咱们王府结亲。我也派人去蒙州打探过,固林的大公主英姿飒爽,更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恐怕娶回来文符都要爱到心坎里。”

    姑奶奶这番话听着没什么,实则句句夹枪带棒。

    她和王爷的母亲都是蒙州莫伊族的公主,给北疆带来了大笔嫁妆和通商的路子,才能让北疆得到今日繁华。而王妃就是她口里男人年轻时爱的“美人儿”了。

    静言飞快的扫了一眼,只见王妃温温婉婉的笑着点头说:“堂姐所言有理。”但她眼中还是有一丝怨恨一闪而过。

    今日静言可算头一次见到姑奶奶真正的颐指气使说一不二。

    即使王妃每一句话都是模棱两可,姑奶奶还是一阵风似的定下了大世子的婚事。

    固林族的公主啊……

    静言有点走神。听姑奶奶话里的意思,这个固林族是蒙州近五十年新近崛起的一族,以饲养的战马出名,族中之人更是极其剽悍。草原上传说,只要给一个固林族的勇士一匹马一把刀,他就能像狼一样在草原上生息繁衍。

    静言垂下头微微一笑,看来这固林族的人也是颇具匪气,这倒是和王府很合适。

    想到匪气就想到了王府原本是山匪寨子的老宅,赶紧把孔夫人还在俪马山的事儿对姑奶奶说了。碍着有王妃和安夫人在场,没敢提孔夫人最后那句“知错”的话。

    姑奶奶冷笑了一声,“静丫头不提我还真给忘了,既然她身上已经大好了,就接回来罢。”

    去了这桩心事,静言不再久留。

    明日就是二月二,恐怕除了厨房别处还有杂七杂八的琐事。姑奶奶先前挤兑安夫人的话其实也是对她的一个警告,既然回来了就别再想旁的,一心铺在王府里的差事才是重要。

    然而,就在静言满心惦记着差事时,却不知自己已惹怒了一个人。

    入夜,安夫人气哄哄的去了东院靳文筳的屋子,愤愤的说:“章家那死丫头真是多嘴多舌!好不容易孔贞兰那个两面三刀的贱人被姑奶奶送出王府,别人都不提,偏她记着。这就是物以类聚!听小丫头说卫玄被章静言迷得五迷三道的,次次进出王府都是亲自接送。先前她还和大郡主在深夜钻进李三公子的屋子同卫玄一起喝酒作乐。呸!王妃还说看她好,我看她才是个马蚤在骨子里的小浪货!”

    靳文筳原本对西院这些女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但这次却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卫玄和章静言相好?”

    安夫人撇了撇嘴道:“我才懒得理他们那些脏的臭的,不过是小丫头们说闲话时听了一耳朵。”转而又说起姑奶奶今日给大世子定的亲事,幸灾乐祸的说:“你没瞧见姑奶奶说话时王妃的脸色呢!那才叫精彩。哈哈哈~”

    靳文筳看着母亲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大叹女人就是目光短浅!只看见姑奶奶挤兑了王妃,却不知大哥如果能娶了固林族的公主,更是如虎添翼。

    靳文筳默默的攥紧了长袍下摆。

    嫉妒,愤慨,不甘!

    55

    二月二,在南边的一些的地方已是春雨绵绵,春草吐芽,但北疆的二月二却迎来了又一场大雪。时至正午,在纷飞的雪花中,王府内游廊下,丫鬟小厮们正不停的穿梭往来。

    静言才从库房回来,洗了手,盘腿坐上小炕搓着冰凉的手指,“这天气,阴冷阴冷的。”

    有小丫头递来紫铜暖手炉,又将静言惯常用的毛皮毯子拿来替她搭在腿上,“今儿回来的真晚,可是库上有事儿耽搁了?奴婢给姑娘烫杯酒来喝?”

    静言摆摆手,“不用,下午还要去王妃那边绞头。”又问:“我让送回家的东西送了么?”

    小丫头忙说:“送了,一早您在屋里跟各处管事早会的时候夏荷姐姐就亲自带人去送的。预备了三样细面,两样炸面果,春饼,还有酱肉肘子。夏荷姐姐又给添了一把新剪子,三尺樟绒,说是给您的侄儿做两顶小帽戴着玩儿的。”

    静言一笑没吭声。

    不得不说,这夏荷真是个表面憨厚内里成了精的小丫头。昨天才她说了一句“有她们在她很放心,不查帐也罢”,今天这丫头就花了心思送东西。

    不想这些,低头看了看炕几上的四色菜蔬,正中还摆着一大碗卤得香喷喷的酱肉。静言也真是有点儿饿了,揭起一张春饼便将菜肉都裹了些。

    一口咬下去,菜蔬脆嫩,肉香浓郁,正是荤素适宜的初春美味啊!

    此时夏菱和夏荷也都过来伺候。

    夏荷由小丫头手中接过一小碗细细的葱油龙须面,亲手用筷子挑起递在静言嘴边,笑着说:“姑娘应景儿吃一口,福气多多细水长流。”

    静言吃了,招呼她们:“去吃饭吧,今儿是龙抬头的节日,也让你们清闲清闲。”

    夏荷嘻嘻笑着:“那敢情好,我最爱吃这葱油面了,正怕焐的时候长了面就糊了呢。”

    夏菱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就惦记着吃!”

    屋里的小丫头们都眉开眼笑,争着去盛那香喷喷的细面。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冷日子,喝一口淋了麻油的热乎乎的汤水,别提多舒服了。

    同样是吃面,完全不同于素雪庭的其乐融融,王府东院棣棠轩内,王爷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碗筷,示意卫玄把一早上接到的战报传递给在座众人过目。

    大世子先看了,然后递给下首的靳文筳,独自低头沉思。靳文筳看过后传给别的谋士,亦是沉默不语。

    等众人传阅完毕,示意伺候的小厮都退下,王爷先问了大世子,“文符,你怎么看?”

    此时的靳文符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散漫轻浮,眉眼间沉着犀利,隐约可见未来的大将风范。“按战报来看,琉国人似乎仍是小打小闹的挑衅,但年后琉国重骑曾突袭俪马山,却是打过来就撤,年前卫玄带人刺探各处边境,兴图镇之外兵力倍增。再之前孩儿曾随父王去了帝泉关,琉国人增兵一万……”

    点了点战报上的几行字,靳文筳道:“是以,孩儿认为,琉国现今在其它各处的挑衅不过是虚晃一枪,他们真正的目的应是兴图镇,俪马山或帝泉关中的一处。”

    王爷不置可否,“这都是废话,拣重要的来说!大家都长了眼睛,不用你把往来的战报都学舌一遍。”

    靳文符一抱拳,“是!这两个月内往来战报频繁,其中有琉国人的虚招亦有实战,孩儿纵观边境全线,认为若是开战琉国必然攻打东线的帝泉关。”

    王爷微微颔首,“文筳,你是如何看的?”

    靳文筳略一沉吟,“帝泉关乃我北疆边境第一重镇,历来被我兵将严防死守。兴图镇虽与琉国接壤,但有崇山天险。俪马山一代多丘陵,更有多处隘口,所以孩儿认为琉国将攻打俪马山。”

    王爷听了也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又询问了在座谋士们的意见。其中有认可二公子的,有支持大世子的,你来我往议论纷纷。

    王爷由着他们乱了一会儿,点了卫玄的名字:“左将军还未说话。”

    卫玄先向坐在他身侧的李崇烈点了点头,李崇烈便起身叫小厮抬进来一个偌大的沙盘,又亲自捧了一只大盒子进来。

    等小厮退出去,卫玄打开盒子拿出一堆散乱的木头模型,一边往沙盘上摆放一边说:“属下赞同大世子的意见。不仅因为各处地形,更因为帝泉关是曾经老王爷由琉国人手中抢来的土地,琉国人对这一处感情深厚,那位新君若想扬威亦是必从这里下手。且帝泉关虽是难以攻克,但只要城破便是一马平川。”

    当他说完这些话时,沙盘上已被摆出了帝泉关一代的地形图。每一处山丘缓坡均是位置精准,可见卫玄心思细密,过目不忘。

    王爷站起身盯着沙盘,众人也都围拢上来。

    卫玄持着一根细细的木棍在帝泉关内的平原上虚画了一圈。

    “帝泉关是一处小盆地,东临俪马山,西侧是巴雅山山脉分支。打仗时两翼无法偷袭,琉国人只能由正面进攻,但我军亦是只有正面迎敌。关内三十里皆是平原,背靠兴图镇天险。若是城破,我军便是想撤兵也只能撤至兴图镇。但兴图镇只有两出隘口,且狭窄难行,可以说几乎没有退路。”

    站在卫玄旁边的李崇烈点头道:“左将军所言极是。如果我是琉国新君,我一定会重兵猛攻帝泉关。只要进来,便可与我北疆军在平原短兵相接。他们的增援补给可由关外源源不断补充上来,咱们的增援却要过兴图镇隘口,相比而言就慢了许多。所以,帝泉关就像一枚有个坚硬外壳的果子,只要外壳破了,内里就是一团柔软果肉,任人采撷。”

    帝泉关难攻,但攻入便可占据兴图镇与俪马山之间的平原,对北疆东侧边境造成无法预估的威胁。俪马山相对易于攻克,但攻入便要面对北疆军囤积在帝泉关和兴图镇两处的兵力,更容易被左右夹击。

    帝泉关也好,俪马山也罢,关键是要看琉国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是只想攻下一块北疆领土,还是意在全境河山?

    二十三年前被老筑北王重挫,琉国人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当初他们肯签下那通商条约不过是为一时太平得以休养生息。

    老王爷当年便看透了琉国人的意图,只可惜上书被驳回,以北疆军的兵力又不足以一举灭了琉国,才让他们能在今时今日风云再起。

    王爷坐回原位喝了半碗茶,“再有一个月雪道便会开始融化。在此之前,先将辎重补给运抵俪马山以及帝泉关。”

    看了眼大世子,王爷慈爱一笑,“文符先行押运物资粮草至边关。现下太平的久了,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人心惶惶,有我筑北王府大世子坐镇,必能大振军心。”

    靳文符立刻起身拱手抱拳:“是!孩儿定当尽心竭力,镇守边关!”

    父王也太偏心了!

    靳文筳自出了棣棠轩便阴沉着脸,满脑子都是大哥可以去边关,而他只能窝窝囊囊的留在王府。琉国人现下三不五时的派出小股骑兵马蚤扰,大哥去了边境就是平白积攒军功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固林族的公主已经是大哥的,能取得军功的机会也是大哥的!

    不知不觉间,靳文筳走到了涤心斋。守院子的小厮一见是他便勤勤儿的上来行礼问安,“二公子可要屋里坐坐?外头小雪未停……”

    靳文筳一摆手,“我想自己在院子里赏雪,不要让旁人来打扰。”

    小厮赶忙弯着腰应了,叫上其他几个人退出了院子。暗想二公子真是稀奇,自幼便喜欢钻到涤心斋来,有时往青石山上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也不知那有什么好看的。

    靳文筳进了涤心斋正厅,看着墙上老王爷兄弟俩的画像愣愣的出了会儿神。

    “祖父,你们兄弟当年也曾被曾祖父如此偏颇对待么?”

    画像上的老王爷兄弟俩都骑着骏马,伫立山巅。其中一位举着鞭子向远方指点,另一位双手牵着缰绳一同眺望。

    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一个意气风发,一个沉静如水。

    靳文筳忽然笑了,“我忘了,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不像我,是妾室所生。”

    走上前去仔细的盯着其中那个沉静的人像,“只比我祖父晚降生了一时半刻便与王位擦肩而过,你也曾有过不甘心罢?”

    画像是不可能回答他的,靳文筳低下头,过了许久,又自嘲的笑了。突然拔出悬挂在画像一侧的宝剑,大步走向室外。

    雪,好似比先前又大了一些。

    乱雪之中,祖父的宝剑在手,靳文筳舞出一片寒光。灰蒙蒙的天,化不开的云,寒风凛凛,恰如他此时的心。

    靳文筳的贴身小厮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

    一看自家主子这架势就知道必然又是不开心了,攥着手中的信笺不由心中泛起嘀咕:要不,还是晚上再给公子吧。

    此时靳文筳却突然停了剑,“我不是说了不让人进来打扰的么!”

    “回二公子,是廖小姐的信笺,您吩咐过不许耽搁,所以……”

    靳文筳一抬手,“拿来罢!”

    小厮赶忙递了上去。只见二公子一开始还绷着个脸子,但读了信之后,那神色逐渐变得温和下来,末了还微微一笑。

    靳文筳步入涤心斋厅堂内,吩咐小厮磨墨,自行取来纸笔回了一封短信。

    “你亲自跑一趟给廖小姐送去,小心点行踪,别让旁人发现。”

    这场雪一直下到晚间才停。

    静言吃过晚饭后换上半旧的素面袄子,夏荷站在她身后,帮她把今日才应节日剪了尖儿洗过的头发重新盘起来。

    “姑娘的头发真好,浓密又结实。”

    静言笑道,“就是太多了,一把攥着费劲,每次都要分做两把。我自己梳头时总要停上两停,不然胳膊总举着累得慌。”

    夏荷刚说姑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巴不得有这么多这么好的头发时,夏菱进来了。

    “姑娘,外头雪停了。您不是爱看雪景么?才刚我给后厨送东西回来,看见后罩楼那边的柏树漂亮极了,一大团一大团的雪压在枝子上。”

    静言举着面镜子看了看盘好的发髻,“不去了,天都黑了。”

    夏菱却自作主张的替她拿了斗篷手笼,“姑娘今儿可吃了不少春饼卷菜,在王妃那边坐了一下午,晚上又喝了两碗汤面。这屋里热烘烘的,万一停了食才叫难受。外头湿润又清凉,您就当溜达溜达消消食也好啊。”

    静言一琢磨也有道理,又听夏菱一个劲儿的说雪景如何如何美,便点头道:“也好,反正时辰还早。”

    然而,出了素雪庭静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夏菱这丫头扶着她不走游廊,不过穿堂,而是将她带到容华斋旁苇子塘畔的花厅前。

    夏菱缩着肩膀笑道:“姑娘可别拧我,我也是受人之托。”

    静言心中已明白了六分,面儿上却还绷着,“受人之托?我看你是吃里扒外,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

    夏菱顿时臊得连连跺脚,“姑娘这嘴啊,愈发刻薄了。”

    四虎突然如鬼魅般从某个地方冒了出来,也不说话,对着静言一揖,而后拎着夏菱就走了。

    只剩静言一人,突然门被打开,隔着一道门槛,卫玄就站在她面前。

    即便已与卫玄两情相悦,但在夜间与男子相会依然让静言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去看卫玄,微微垂下头,“怎么这个时候让人带我来这里?这不好,别人知道了必然……”

    卫玄摊开双手,“进来说。”

    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掌,静言的心突突的跳。

    她记得,这个手掌虽然硬,粗糙,但非常温暖。

    几番挣扎,静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的手放进这双掌心。立刻感受到了那份让她渴望的温暖,被他的手指紧紧的攥着。

    花厅内的小桌上摆着一把剪刀,还有一块围布。

    卫玄背向静言坐在楠木圆杌子上,抬手解开了头发,“我想你替我剪一剪。”

    对啊,现在还是二月二。

    静言答了声好便脱去斗篷,取来围布仔细的搭在卫玄肩上。

    他的肩膀真宽啊……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静谧的室内只有偶尔烛花跳跃的劈啪声,以及咔嚓咔嚓的剪发声。

    静言默默的在心中祈福:一剪吉祥如意,二剪武运昌隆,三剪平安康泰,四剪心想事成。

    卫玄等一剪完就捉住了静言的手,但他没有回头。

    “静言,很快就要开战了,我肯定要带兵出征。我不在府中,你自己要保重身体,想家了就知会王妃一声,回去看看。”

    静言心头一颤,“……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

    一时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静言犹豫再三,终于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卫玄的肩膀。

    又过了片刻,静言打起精神,“我帮你把头发梳上。”

    卫玄有些不舍的松开她的手,“等我回来。”

    56

    黎明时分,静言就由睡梦中醒来。

    天还没亮,帐子外头只有隐约的烛光,满室寂静。

    静言出生时已是北疆与琉国大战之后的太平年代,再加上她家是书香之家,又是一直住在巴雅城内,所以什么边关啊,打仗啊,于她来讲非常遥远而陌生。

    自从那一夜与卫玄相见,亲耳听到他说即将带兵出征。战争,似乎一下子离得她很近很近。不知王妃和姑奶奶以及三位夫人都是怎样度过那些战争年代的?她们会为上了战场的夫君或兄弟担惊受怕吧?整个王府的男人们都去了边关,只剩女人们可怎么办呢?

    这几天静言一直少眠。即使明知道离卫玄他们出征还有个把月,但心里总是觉得好像他明天就要走了似的,格外希望可以经常见到卫玄。

    但他很忙。

    从枕头下摸出玛瑙小金鱼,在黑暗中慢慢摩挲把玩着这个小玩意儿。

    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静言坐起身,揉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上夜的小丫头听见了动静赶紧掀开帐子,“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静言微微摇头,“没有,就是心里慌得很,给我拿碗茶来。”

    小丫头匆匆取来服侍着她喝了,又说:“姑娘再躺一会儿么?等天亮了奴婢就去请刘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不用。”静言喝过热茶,觉得比刚才强了许多,“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能是我起的急了闹的。躺得久了也乏,这就起来罢。”

    坐在床边等小丫头给打洗脸水时,静言微微垂着头。心里还是空空的发慌,有股说不清的焦躁,就好似要出什么大事儿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

    此时,距巴雅城不到五里路的某个青砖小院里,简朴但温暖的一间屋,丁香色的软帐内隐约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大缎面的棉被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手臂,纤秀的手指迷恋的抚摸着身侧男人的俊颜。

    廖清婉再次低低的叹息。相聚的时光原本就短暂而难寻,现下他又快去战场了。这一走,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而且,那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听说琉国人的骑兵剽悍凶猛……

    他……会不会?

    不不不!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是王爷的儿子,冲锋陷阵也轮不到他。

    抚在男人面颊上的手突然被捉住。

    靳文筳睁开眼,微微一笑,“怎么还叹气了?是不是住得不舒服,这地方不称心?”

    廖清婉笑着摇了摇头,“不,这地方很好,清清静静的只有咱们俩,这正是我所求的。”

    靳文筳侧过身曲起胳膊撑着头,一手揽住廖清婉纤细的腰,慢慢摩挲着,“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明天再弄两个小丫头过来伺候你如何?”

    “别!原本我就是偷跑出来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即便只我一个人住在这儿也是可以的,那些家里的活儿我都会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我说,连现下你派过来的那对儿夫妇都大可不必。”

    靳文筳松开廖清婉的腰,转而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老郭是我养在外头的心腹,最是妥当可靠。而且,我怎么舍得你这双手去干活儿?”

    低头看着清婉甜美的脸,靳文筳心中不由更软下来,俯身吻着她的嘴唇,“你已经出来五天,你们家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廖清婉被他吻得意乱神迷,喃喃的说:“自从我母亲去世后,家里人就不大跟我母亲娘家那边走动了。我伪造的那封书信是借由住在京城附近的表舅之口,说是邀我去小住,便是出来一两个月也无妨。”

    靳文筳早先不过是看廖清婉甜美可人便逗弄她玩玩儿的,却不想这姑娘对他一片真心实意,更是肯为他委身做小。再加上后来他在府中诸多不如意之时,恰恰在廖清婉的柔情中得到了一份安慰温存。至此,靳文筳便对她多少动了些真心。

    而且,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儿,自愿在婚前将一切都交给他,这份决心和坚定亦是让靳文筳动容。最关键的是,即使他当初为了甩开她将本性暴露无遗,摆出从不曾在旁人面前流露的阴狠嘴脸时,她竟然懂得他为何这般一心功利。

    时时在人前做戏,每日都带着虚伪的面具,靳文筳很累。可是在廖清婉面前,他终于可以扔开这些,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悦。

    靳文筳放开了廖清婉的嘴唇,细细看她染满晕的面容,越看越可爱,心中一热便又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肆意享用女人柔软的身体,滑嫩的皮肤,还有对方迷恋而崇拜眼神,靳文筳格外满足,格外凶猛。

    这是他的。这个人的身体和心,都是他的!

    贪婪的欲望就是靳文筳心中的猛兽,他想要的更多,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权利,地位,金钱,荣耀,这些全部都是他的!

    廖清婉不敢去看靳文筳几近疯狂的眼神,闭上眼,满足于能被心爱的男人占有。抛开一切礼数不管不顾的和他在一起,用胳膊,用腿,紧紧的缠住他强壮的身体。用真情,用甜蜜的温柔,缠住他的心。

    他是她的唯一,即使知道他阴险毒辣,但在这表象之后,她被那份旁人无法看到的脆弱和不甘所虏获,她只想要他,跟随他,无怨无悔。

    云收雨歇。

    懒洋洋的趴在靳文筳胸前,廖清婉勾着他的肩膀低声说:“又有不开心的事么?”

    靳文筳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抚着她的背,心中感动这个女人竟能看透他的情绪。

    在清婉面前无需顾忌,直接将心中的烦闷倾诉:“父王让大哥先去边关。现下冰雪未融,琉国人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边境上有经验丰富的将领,大哥去了就是混军功罢了。而我却只能在王府里等着一个月后随大军一起过去,到时候上有父王和卫玄,下有一众偏将先锋,横竖是轮不到我拿军功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好不容易琉国人蹦跶蹦跶,但这份军功大礼却根本与他没什么干系,这让他怎能不恨,怎能甘心?

    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情事,靳文筳又有了些倦意。恣意揉捏着怀中女人温软的身体,朦朦胧胧间听见清婉在跟他说话,“……静言……好姐妹……可怜……”

    靳文筳一震,顿时打起精神,“你是说章姑娘?”

    廖清婉抬起头看着他说:“是的。我和静言特别投缘,听说她娘在年前过世了,我也没能去看看她。她爹和哥哥去的早,如今她娘也不在了,家中只一个寡嫂带着侄儿,怪可怜的。”

    靳文筳敛去眼中的光,状似不经意的问:“你和她早就相识了么?”

    “说来也巧,去年秋天时王妃不是邀了很多姑娘去游园赏花么?就是……就是咱们第一次相见那次。”

    廖清婉想着她和靳文筳那匆匆的花间一瞥,顿时着脸缩在他颈窝里不再抬头,“其实那次游园我后母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是王妃要选一个外府的姑娘进去帮忙打理西院。后母嫌我碍眼,巴不得让我另谋出路,静言也是被她姑姑拉来的,但她跟我说过,她家家境贫寒,她自己也是很乐意有份差事能补贴家用。”

    廖清婉没看到靳文筳眼中若有所思的神色,只一味絮絮叨叨的说:“其实当时旁的姑娘心里都有数,无一不是在王妃和大郡主跟前巴结奉承,我笨嘴拙舌的,只和静言说的来。后来听说王妃选中了静言,还替她高兴了好久。毕竟我在家还能吃穿不愁,她家实在是境遇艰难。”

    如果廖清婉现在抬头,就会看到靳文筳满眼都是阴毒算计的寒光。但,她没看见,她只是被情郎突然又来了“兴致”的毛手毛脚吓了一跳。

    “清婉,你真是我的福星。”

    “福星?为什么我是你的……”看着靳文筳异常明亮的眼,廖清婉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排山倒海的情欲冲散了最后一丝疑惑。

    疯狂的揉捏着女人胸前的柔软,甚至无视廖清婉吃痛的哽咽和呼喊,靳文筳只觉得全身都是力气,因为他终于想到了一条妙计!

    室内再没有响起一句对话,只充斥着女人放浪的呻吟,男人粗重的喘息,放纵在情欲之中的,猛烈的碰撞和拍击让丁香色的帐子随之摇摆,震颤……

    夏菱见静言用过午饭后就歪在小炕上沉思,以为她是想念母亲了,便拉着夏荷一起过来凑趣逗她开心,没想到姑娘根本不是因为这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她们:“咱们府中有没有在将士出战前给他们祈福的传统?或者求个平安符之类的?”

    夏菱愣了愣,扑哧一笑,心领神会的说:“自然是要祈福的。但王府家庙只管保佑本族子孙,旁的人嘛……就要看有没有人肯去寺庙中替他们求符了。”

    “哦?”静言眼睛一亮,随即展眉而笑,好似放下了一桩大心事似的,“很好。”

    夏荷凑过去冲她眨眨眼,“什么很好?姑娘要替人求平安符么?谁这么好运气啊?”

    原本是想开静言一个玩笑,没想到姑娘今非昔比,竟直接应了,“自然是替卫玄。”

    真没趣!

    夏荷撅着嘴扭开头,她最喜欢看章姑娘着脸又羞又恼的样子。也不知卫大总管是怎么将姑娘拐到手的,又教了她什么?唉!好好一个娇羞可人的姑娘,现在四平八稳的也没得闹了。

    忽然脸蛋上被人拧了一把,就听夏菱骂她:“真是长能耐了!都敢跟姑娘没大没小的?还不快去预备香烛灯油,两天后正是去庙里进香的好日子。”

    夏荷被拧得哎呦哎呦直叫,退开一步指着夏菱挖苦道:“你少拿姑娘当挡箭牌,必是盘算着借由姑娘去庙里给大总管祈福你也跟着去罢?为了你家那只臭老虎,好姐妹都拿来使唤,真不要脸!干脆明儿就给你嫁出去算了,黑心眼子的小妇人!”

    夏菱哪里是个能吃亏的?立刻张牙舞爪的跳了起来,活像只大螃蟹。

    静言摇头失笑,由着她们打打闹闹。

    能去给卫玄祈福,让她慌了一上午的心终于安稳下来,随手拾起一卷书,竟然能看得进去了。

    午后,静言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大郡主这段日子一直扎在东院,帮着王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差事。

    今日午后匆匆来找静言,一进门也没个避讳就先笑话她道:“瞧瞧卫玄给你宝贝的,自己马上要带兵出征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惦记着你家的屋该修一修。不就是坍了个房檐子么?生怕有一处不周全,逼着我派人不说,还要自己去监工。”

    静言心头一跳,勉强维持着面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把小丫头们轰出去后才问:“他什么时候去的?”

    郡主大喇喇的往她身边一坐,“去什么去?他若是真去了旁的人必然说三道四。我都提醒过他不好对你关心的太过了,这厮就是一根筋驴脾气,非要给你家房子修好,说是不料理妥当他去边境也不安心。所以我就把这个活儿派了出去,让东院一个管事亲自带木匠泥瓦匠去修。就这样卫玄那头犟驴还跟我不乐意呢,嫌底下人办事不牢靠。真想用棍子敲他的头!”

    静言抿着嘴,终究掩不住笑容。

    大郡主弹了她一个脑崩儿,“瞧瞧给你美的!对了,两日后是好日子,我原想去庙里祈愿父王此次出征凯旋而归,但东院的事儿实在脱不开身,不如你替我去罢。”

    静言有些迟疑,“这样不好,你亲自去才能让神佛看到你的诚心。”

    大郡主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我历来不信这些,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不然母亲又要数落我不孝顺。”

    静言也正愁着怎么找个说辞去外面的寺庙进香,可巧就遇见大郡主托付的这件事,真是太幸运了。于是不再推辞,将郡主要求的供奉物品和布施的银钱数目记了,便拿着票单去东院找大库管事支兑。

    到了大库却没在厢房中找到人,等了一刻也没见许管事回来。

    西院如今也忙着帮东院预备一些出征所需的杂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