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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户人家第69部分阅读

      朱户人家 作者:肉书屋

    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你才娶了亲,就闹出这样的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林家,怎么说你?你还想考武举,就不怕人上的考场,考官先以你品行不端为由撵了出来吗?”

    “娘,我……”林震昌才说了两句话,赵氏已经又冷笑道:“你不在乎这些是吗?为了雨霁,你什么都不在乎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不拦你只是,你今日要想带着雨霁从我面前走出去。那以后,就休想再迈进林家的门我们林家,不需要你这样坏我林家声誉的不孝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痴情女人薄情郎

    被赵氏一通骂,林震昌脸色发白,原本还算坚定的目光,也有些涣散。不知不觉中,他的头垂了下去。

    赵氏睨着他,冷笑道:“林震昌,你怎么不走呢?你现在就带着你的心上人远走高飞,我敢保证,林家上上下下,从下人到你的兄弟,没有一个会拦着你的。你放心,哪怕是你爹震怒,我也会劝他,只当没生了你这个儿子就是。绝不会让他打搅了你们的生活……”

    “娘……”林震昌低唤了一声,冷汗已经顺着额头流下去。

    赵氏却根本就不看他,只是冷笑道:“既然你为了美人不要功名利禄,不要亲人家族,那我这个做娘的,自然要成全你的情义。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去送钱给你使,更不会去收买你那小美人……啊,我忘了,这些年你养尊处优,从没有做过什么活计,想来连怎么赚钱养家,都不知道的。不过没关系,雨霁是个能干的,她可以出去赚钱养你……雨霁,你一定肯的——是吧?去做什么呢?是去帮人洗衣服洗到手起泡发白?还是去哪家小酒馆筛酒?我实在想不出市井之中,还有多少活计是你能做的……”

    睨着雨霁,她冷笑道:“在想什么?不害怕?因为你觉得你爹娘会帮你……雨霁,不要忘了,你爹娘,也不过是我的下人。我一声令下,他们就是向天借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帮你的。”

    掩面打了个哈欠,她挥了挥手,笑道:“我累了,也懒得和你们说话。现在就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们。”

    “娘,”拂开雨霁的手,林震昌扑到赵氏脚下,“娘,你是最疼孩儿的人。为什么就不能为儿子着想呢?”

    “我正是为你着想。”赵氏沉声说着,俯下脸,看着林震昌,沉声道:“震昌,你该知道娘在你身上寄托着怎样的希望。你若是不知自爱,非要自己毁了自己。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娘……”哽咽着,林震昌伏在地上,说不出半个字来。

    赵氏冷冷地看着他,既不同他说话,也不曾叫人撵他,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

    雨霁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林震昌,身体不由自主地颤着。

    “夫人,您不要为难三爷了……”她低声说着,苦笑道:“我出府就是……我也不强求与三爷能在一起。我、我离得他远远的就是。”

    林震昌身子一震,却没有扭头去看雨霁。

    赵氏瞥了眼林震昌,就冷眼睨着雨霁。“你以为这林家是你一个贱婢当家作主的吗?雨霁,之前我已经应承了二管家,把你许配给马厩的小厮。这话,我既然已经说了,那就万万不会更改……”

    “娘,”林震昌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赵氏,似乎想要跳起身来。赵氏冷冷地看着林震昌,只是平声道:“这个家和雨霁,你只能选一个荣华富贵和潦倒落魄,你也只能选一个林震昌,你要做出什么选择,自己好好想清楚了……一旦做出选择,就容不得你后悔了”

    林震昌深吸了口气,头颅却渐渐地垂了下去。

    雨霁从始至终,都盯着林震昌。在他垂下头去时,她眼底的光彩渐渐敛去,沉作一潭死水。

    赵氏冷笑,“雨霁,这个儿子是打我肚子里钻出来的。你又怎么会比我还要了解他呢?”

    雨霁眨了下眼,有些茫然。抬起头,她看着赵氏,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赵氏眯起眼,目光越过她,看着急匆匆赶进院来的二管家。眼中现出一抹厉色。

    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她现在只让雨霁出府,谁知道日后三儿会不会仍是和她纠缠不休?唯今之际,只有把她痛痛快快地嫁出去。而且要嫁给府里最低下的人,才会让三儿绝了那个念头。

    这怨不得她谁让雨霁,竟这样痴心妄想,勾搭她最疼爱的儿子呢?

    赵氏心里这样想着,心口那一抹郁闷也渐渐散去。

    “你把雨霁带出去,看看她和那小厮的婚事,该如何办……最好,就趁着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办了就是。”

    二管家躬身应是,不问原由,只是顺着赵氏的话笑道:“两个下人,哪儿来那么多讲究,我看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好。小的先替那小六子谢谢夫人了。雨霁,这就跟我走吧你也算配了好人家,那小六子虽然邋遢些,可却上无父母,下无兄弟的,你一嫁过去就是说的算的。而且,那小子虽然笨些,待人却是最好的。”

    雨霁抬起头,冷眼看着二管家,忽然低声道:“既然那人那么好,二管家怎么不把你家女儿嫁给他呢?”

    二管家一愣,脸色就变了,“雨霁,夫人为着你好,才帮你安排了这门亲。你一个奴婢,就不要再这么耍性子了……”

    眼角瞥过仍跪在地上,背对着他们的林震昌。二管家也不是没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却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叫了两个婆子拉着雨霁跟他走。

    “不用拉我自己走了脚的……”雨霁冷笑着,甩开婆子,却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深深地凝视着林震昌的背影。

    “震昌,我要走了,你不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吗?”她的声音凄清无比,让林震昌不由得身子一震。可是,到底却还是没有回过头去。

    雨霁低声一叹,凄然道:“三爷,您自己保重,雨霁走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林震昌到底忍不住,猛地回头,他想要跳起身来。可是赵氏却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感觉到手下的肩头在轻轻颤动着,赵氏却只是低声道:“震昌,这世上的女人多着呢只要你有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的呢?”

    林震昌垂下眼帘,涩声唤道:“娘……”却到底还是顺从地垂下头去。

    于清瑶默默地看着雨霁,看着她转过头,目光淡淡地瞥过她,却又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的表情。莫名的,心里突然生出一分怪异的感觉。

    身体微动,她有些不适地伸手握住林华清的手,“我想回去了。”

    林华清点头,轻轻抚着她的手以示安抚。

    于清瑶也知道总要和赵氏辞别才行,也就忍着胃里翻滚着的恶心,静静坐着。

    雨霁迈出门去,走得并不是很快。只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也走到了院子正中。却不知为什么,竟是突然间顿下脚步。

    二管家皱起眉,沉声喝道:“雨霁,你莫要耽误事儿我一会儿还要回来和夫人复命的,当不起你这样的……”

    他的话音未落,雨霁已经动了起来。可是她这一动,却不似刚才一般缓缓而行,而是猛地飞奔起来……

    抿起唇,雨霁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院中小演武场上,摆着的那两只石锁。想是有几日勇义侯没练过了,那两只石锁就摆在一旁的石桌上,并排而放。

    风一样疾奔,雨霁把眼一合,毫不犹豫地一头撞了过去……

    异变突起,不论是院中的人,还是屋里的人,都没有想到。竟是没有半个人去拦着雨霁。

    于清瑶在屋里,只听得外头一片惊叫之声。心里唬了一跳,她蓦然抬头,正好看到雨霁合身撞上石锁。

    血花四溅,隐隐的,又似有些白浆……

    于清瑶目光一闪,看着那雨霁身子一软,缓缓滑落在地,再也没有起来过。

    惊跳而起,她还未及发出一声惊呼,已经被林华清一把揽进怀里。

    “莫怕、莫怕……”林华清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头,侧过身,把她挡在身后,不让她再看到院中的情形。

    于清瑶喘息着,身子发颤。看着林震昌风一样从身边冲了出去,心里越发清楚刚才她看到的那一幕,并不是她眼花。

    耳中,听到林震昌凄厉的哭吼声。看着赵氏在晴好的搀扶下,踉跄着出了门。她,却只能紧紧地抓着林华清的衣袖。好似一离了林华清的扶持,就要立刻倒在地上般。

    事情怎么会这样?就算是做不成林震昌的妾,也不用……

    是了不仅仅是达不成心愿的事。

    雨霁是已经对林震昌心死了……

    明明曾经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可是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嫁给一个又脏又蠢的小厮而不闻不问。

    那一刻,雨霁曾经以为的爱,已经死了。连同她的心,也死了了……

    这一撞,如此的惊心。怕从此之后,在林震昌心口,一世也抹不去那抹艳红的朱砂痣。

    “如斯决绝,如此狠厉,如此的心思……”合上眼,于清瑶心里涌上难言的滋味。

    打从知道雨霁和林震昌的事起,她就只以为雨霁不过是想要飞上枝头的麻雀。更以为她爱慕虚荣,痴心妄想到了极点。就像锦屏、五儿说的,不过是个不知羞臊的丫头。可是现在,她才觉,原来她竟是一直想错了雨霁。

    原来,她是真的爱着那个男人。不是因为身份,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只是那样爱慕着他……

    “可惜,这世上任女子再痴情,总敌不过薄情郎的狠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暖人心者唯亲情

    从恶梦里醒来,姜芷薇一身的冷汗。虽然不想惊动林华清,可是她一动,林华清却已经醒了。

    “还是睡不着?”林华清翻身坐起,顺手用手去摸她的额头,摸到一头汗,不由皱起眉来。反身在枕下取了帕子,他轻轻擦去姜芷薇额上的汗。又转身下床,往外室走去。

    “华清,我没事……”

    虽然于清瑶叫他,林华清却仍然没有理会。径直拎起外头小炉上架着的壶,倒了温水过来,透了手巾,亲自到床边。

    “华清……”虽然是夫妻,可林华清这样撩衣为她拭汗,于清瑶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虽然脸上发烧,却还是由着林华清轻柔地为她擦干身上的汗。

    “这几天,你都睡不好。现在这个天气,出一身的汗,很容易生病的……”起先动作还有些笨拙,渐渐的,也就顺了起来。

    擦干汗,他揽着于清瑶,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要不然,我们回乡下住吧要是一直这样睡不着,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小腹已经微隆,林华清抱着她,就不能正面抱,而是从背后抱住。她喜欢他这样的抱着她,让她觉得很是安心。

    “这个时候提去乡下,母亲心里会更不快吧……”

    雨霁已经死了有五、六天了。虽然她的死看来对林家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对于那天亲眼目睹她死亡的于清瑶来说,却是无法忘怀的恐怖感觉。

    可是,那样血溅宣华院,换来的什么?不过是林震昌的一场大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赵氏又气又恨,大骂晦气,当天就叫人叫了雨霁的爹过来,把雨霁的尸体领了出去。

    雨霁的爹,是赵氏的奶兄,一向受重用。可是那天,遭受丧女之痛却还要被赵氏劈头盖脸地数落。满脸的泪,满脸的痛,可不知为什么,竟仍柔顺一如刀下的羔羊,全无半句反驳。到最后,一声不吭地领了女儿的尸体出府去。听说,隔天,就葬了女儿,连停棺做法事都未曾。

    宣华院里,到底是见了血的。勇义侯回到宣华院,冷眼瞪着那两只石锁,面色阴冷,就连赵氏都不敢近前。到最后,甚至没有听完赵氏的解释,直接就拂袖而去。之后一连数日,都是睡在林若峰的娘房里。赵氏虽然不曾言语,可是那几天的脸色却一直不好。

    听说原本赵氏是打发了二管家往相国寺请高僧来做法事的。可不知怎么的,相国寺的方丈居然没有派人来,只是借二管家的口传了一句话过来:超度亡魂乃是僧人德性,但驱凶避邪,却非老衲弟子所擅了。

    赵氏当着众人的面不敢直斥这样的话,可脸色却很是难看。后来到底还是请了两个道士过来在宣华院中打蘸做法。又把那两只染了血的石锁特意打发了人带得远远的埋了。

    于清瑶隐约听说,那石锁上的血,一直都洗不下去,艳得好像刚沾上似的。

    不知是不是宣华院中的道士做法更让林家上下心有惶惑,自做法那日后,府里的风言风语,反倒更多了起来。后宅之中的妇人,原本就大半都信佛信道的,对鬼神之说大是敬畏。这一回,更是怕得惨了。甚至到了夜里,园中都没有什么人敢在园中走动。

    于清瑶也是怕的。虽然细想之下,就算没有她,雨霁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却未必会如这般惨烈吧?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有些惊惧。

    虽然前世里见过的多了,今生心肠也硬了起来。可是相比之下,真的由她亲自对付一人,还是……

    摇了摇头,她抓着林华清轻抚着她微隆小腹的手,低声道:“我有些想娘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我写的信。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写信过来呢?”

    “许是这两日就会到的。”林华清低声安慰,又道:“不妨事,你若是想她了那我就打发人去接了她来……你才坐稳了胎,可不兴乱跑的……”

    抿唇笑笑,于清瑶没有再接话。在林华清的劝说下,合上了眼,可是一夜却仍睡得不是很安稳。

    夜里睡得不安稳,偏偏早上的时候却又睡得香。所幸现在不用去宣华院请安,她多睡一会儿倒也无妨。

    起身洗漱,吃早餐时,厨下的张嫂已经买菜回来了。

    虽然现在仍在用大厨房的菜,可是于清瑶却另外每月给张嫂钱,每日里总要在外头买些新鲜蔬果,又并鱼肉的。虽然买的也不过寻常东西,可却胜在新鲜,倒让于清瑶觉得比大厨房送来的那些个所谓名贵食材更好许多。

    侍候着于清瑶吃饭,锦屏无意中扭头,瞥见张嫂站在院中,似乎是有意往正房里来,又有些迟疑的样子。便悄声与于清瑶说了。于清瑶想想,并不在意,只叫锦屏去问问。

    “没什么大事,你做主就是,拿不定主意也可和许婆子商量,实在定不下来的再来问我。”过了三月,她就觉得格外的懒。什么事都是不想理会的。

    原本吃过早饭,她还想再窝回床上,却不想锦屏快步从外头进来。急声道:“太太,张嫂刚才同我说,外头有人来探太太……”

    她的声音稍顿,又道:“张嫂说那是个中年妇人,穿得倒是干净,可瞧那模样家世定只是平常。甚至不敢往前门去,只在后门守着。那过往的人,她有的不敢搭话,只挑着像张嫂这样的妇人言说,是来看望太太的。说是从前在于家当过下人……”

    于清瑶点着头,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锦屏看着她的面色,又道:“奴婢听着,私心觉得这妇人好像一人……就像是沈娘子……”

    于清瑶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锦屏说的是什么人了。这所谓的沈娘子,分明就是在说她的亲娘沈姨娘。虽然当初去洛阳,锦屏没有随行。可是回来之后,她却并未瞒着,所以锦屏也是知道她找到了亲娘的。

    虽然沈姨娘被卖出府时,锦屏年经还小,可是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再加上于清瑶自洛阳回来后也是说过的。所以她一听,就立刻疑心起来。所以才急急地赶来报讯,又恭敬地唤了一声沈娘子。

    这会儿看到于清瑶惊讶的表情,不由更觉自己可能真是猜对了。

    听到锦屏的话,于清瑶立刻坐不住了。有心立刻赶到后门去看个究竟,可才迈出门,却又收回了脚步。

    且不说守在后门的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娘。她如今这般模样迎出府去,岂不是要让林家上上下下都把目光转向了她们兰院。

    最近林家正值多事之秋,她万万不能再这样高调。

    向锦屏招了招手,她温言道:“你去唤了许婆子,陪着你一起去后门。若是真是,就好好接进来……”声音稍顿,她合了下眼,涩声道:“莫惊动别人,从后门而入就是。”

    如果依她的心思,她定然要大开中门,亲迎她的亲娘从大门而入。可是,现在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时候。而且,于家她那名义上的母亲在一天,她都不能在人前表现出她对亲娘的亲近来。

    世上事就是这样荒唐,生身之母反倒不如嫡母更亲、更重,从她生到她死,于人前,她只能敬着田氏供着田氏,却不能正大光明地孝顺亲娘。

    锦屏和许婆子走了,于清瑶就再也坐不下去。坐立不安,她扶着门框,怔怔地看着院外。任是五儿劝,也不肯坐下。

    真的是吗?难道是因为她的那封信?或者,真是她想多了,不过是于家从前的下人?可是,于家的下人,又有哪一个这般模样的人会来探她呢?原本,在于家,她就不是被下人爱戴的主子……

    满心胡思乱想,她只觉心中焦虑难安。远远的,听到脚步声,她已情不自禁地往门外迎去。才走到院中,就看到许婆子和锦屏拥着一人自外而入。

    看得真真的,于清瑶不由得顿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来人,泪水滚滚而落……

    “娘……”哽咽一声,于清瑶合身扑进沈秀娘的怀里。

    沈秀娘忙向前几步,抱住于清瑶,嗔道:“怎么还这么毛躁躁的,你现在可是正该当心的时候……”虽然是在嗔怪,可她眼中却也闪动着泪光点点。

    于清瑶流着泪,看着虽然面带霜色,却周身都能看出是用心打扮过的沈秀娘,不由心头更酸。

    沈秀娘身上穿的,正是她在洛阳时给她买的布料做的衣裳。看那模样,分明没有下水过几次,想是平日穿得极省,乍看之下,还是新的。头上更戴了两支银钗,看起来,倒也是精神。比她在洛阳时看到的,显出几分富贵之意。

    这分明,就是刻意打扮过的,想来,沈秀娘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生怕给她丢了颜面。

    心里明白沈秀娘的苦心,于清瑶更觉心头发苦,忍不住低语:“女儿不孝,竟让娘从后门而入……”

    她的话才一说出来,沈秀娘已经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矮身而跪,又怪道:“我是你母亲,又不是什么贵客,从哪儿进还不都是一样?傻丫头,难道娘从正门而入,脸上就能生朵花了?”

    看着抿唇不语的于清瑶,她又柔声道:“娘真的不介意,只要你好,娘就已经开心了……”

    于清瑶闻言,抬头看着沈秀娘,虽然想笑,却到底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虽然眼泪止不住,可是心却是暖暖的,这几日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郁之意,也随着眼泪而流尽……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点光亮清明

    乍见亲娘,于清瑶心情激荡,全忘了该有的避忌,还是锦屏提醒,她才醒起这样在院子里说话实在是不妥。

    亲亲热热地挽了沈秀娘,进了正房。她立刻打发五儿去端水盆来与沈秀娘净面。看着沈秀娘转进内室净面,她却转头向立在一旁的许婆子招手。

    “出去盯着那些丫头,若是哪个多嘴多舌,把院里的事儿传出去。该怎么处置,你心里有数了。”

    许婆子点头应是,抬眼往内室看去。沈秀娘也没有让五儿侍候着,反倒正低声询问于清瑶这几日可吃得好睡得好,絮絮而言,眼里一直带着微笑。

    “有沈……娘子过来照看着太太,太太的心情一定会很好了……”许婆子笑着恭维了一句,把已经到嘴边的“姨娘”两字又换了。

    她不是个蠢的,之前于清瑶亲自往洛阳认亲,已经摆明了她不在乎于家那头怎么看了。而且,被卖了出去的姨娘倒还真是不能用姨娘来称呼了。

    于清瑶瞥了眼许婆子,听出她话里的讨好之意,却只是微笑。又道:“去厨房告诉张嫂,今个午饭加一道蜜炙羊腿,我娘最是喜欢。”

    计婆子笑着应了,恭敬地退出。眼角却是不自觉地又瞥了眼内室里的沈秀娘。

    想不到,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如今倒有这样的福气,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在心里想着,许婆子心里倒忽然有些嫉妒起来。也是她命不好,嫁了个短命的,连个能照顾、孝顺她的孩子都没有……

    许婆子触到心事,转出房去,也没那个心思去警告那些丫头仆妇,自去了耳房痛哭了一场。

    正房里头,于清瑶揽着沈秀娘,也不规规矩矩地坐着,就歪在沈秀娘怀里,低声呢喃着,说些有的没有的话。从前在于家,母女俩都没有这样亲近过,可是现在,她却可以这样堂而皇之,毫不在乎地撒着娇。

    沈秀娘抱着女儿,声音温柔,隐隐带着笑,手也轻轻地拍抚着于清瑶的后背。虽然上次在洛阳,已经很是亲近,可是比起上次,这次她更觉满心怜惜。

    “我女儿也是个有福气的,知道你怀了身子,娘也就放宽心了。且不管生的到底是男是女,有个孩子,你的地位也就稳了……也别管旁的事,你且安心养胎,不要想东想西的……”沈秀娘低声劝着,又问:“我听说你这几天睡得不是很好,可是心里有什么事?”

    于清瑶略一迟疑,想了想才将锦屏等人逐出。

    “娘,女儿是有心事……我,我近来做了一桩令我良心不安的事——娘,我……”看着沈秀娘,于清瑶几乎不能言说下去。她很怕,娘听了这事后,也觉得她大错特错,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可是,除了和娘说,她还能和什么人说呢?

    林华清是隐约知道那件事的。可是对于一向谋算过人的林华清而言,像她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小事,甚至就连雨霁的死。虽然也令林华清震撼,但也不过是让他恨声骂林震昌“懦夫”罢了。

    心怀天下大局,于这些小节,林华清根本没有心思没有精力去理会。她若把这些妇人言语说于林华清听,大概也不过会被林华清笑“妇人之仁且抛于一边吧”。

    那样的话,她不想听。只因她很清楚,那样的话不会让她心里的愧疚减轻半分。

    “母亲,”断断续续把事情说完了,于清瑶低声道:“此刻我心中难安,总觉得若没有我,那雨霁可能不会死得这样惨烈……虽然我打发人在庙里为她燃了长明灯,也暗里诵经为她超度,可是心里总似梗着一根刺……”

    抬手抹去于清瑶脸上的泪,沈秀娘轻声道:“你小的时候,娘最怕的就是看到你的泪。看到你的泪,就知道你又被人欺负了,或是被夫人喝斥,或是被大小姐责备,或是遭了下人的冷眼……那个时候,一看到你躲起来哭,娘的心就好似被刀割一样的痛。”

    摇了摇头,她似乎在甩开那些难堪的回忆,“可是现在,娘看到你脸上的泪,只觉得欣慰。玉奴啊,娘很欣慰,只因你虽是被夫人养大,却没有像夫人一样生着那样冷硬的心肠……”

    在于清瑶抬头看她时,沈秀娘轻轻抚着于清瑶的头发,柔声道:“你可还记得你二哥的亲娘?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可是你也该是听人说起过一二的……那个女人,生得很美呢候爷一直把她藏在外头,可是到底却还是被夫人知道了。那时候,我只是侍候夫人的丫头……所有的人都以为夫人宽仁,善待新接进来的姨娘,可是我们这些在夫人身边侍候的人,却知道夫人夜里睡不着时,是怎样的狂怒……娘,就是那个时候被夫人送给了侯爷……”

    沈秀娘的嘴角勾起,虽看似想笑,可是眼底却有太多的晦涩。

    “不出三个月,新姨娘就死了……那时候,我肚子里刚怀了你。吓得……玉奴,这世上越是深宅大院,就越是肮脏事。纵是刚开始,手都是干净的,可是日子长了,手也就都脏了……”

    抓起于清瑶的手,沈秀娘盯着她的眼,沉声问:“你想如何?是想这一世双手清清白白?还是想自己的双手染作墨样黑,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快活,哪管别人过得如何?”

    “我,我……”于清瑶只觉喉中发梗,一时之间无法回答沈秀娘的话。她到底是想怎样?她以为她可以无视任何人,只要自己这一世过得好就够了。可是真的碰到这样的事情,却仍然会为之所动。

    “我只盼……自己也是个铁石心肠,全无半分心肝的人……”

    前世里,那些害她的人,是怎么硬得下那般心肠的?他们就没有像如今的她一样,觉得良心不安吗?

    看清于清瑶眼底的茫然,沈秀娘把手更握紧了三分。“玉奴,娘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过得好,娘就觉得开心。可是,如果你真的成了铁石心肠的人,你就真的会开心吗?”

    摇了摇头,她温言道:“你从来不是个狠心肠的孩子。小时候,懦弱得谁都能够欺负——也是娘不好,自己就够怯弱了,却偏偏不能教给你刚强。现在,你是刚强了,人也能干了。可是刚强、能干,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变成铁石心肠。玉奴,那个叫雨霁的丫头,死得是惨。也或许,没有你,她不会死得这样惨……我不知道,或许她会真的成了你三伯的妾,生了孩子,过得开心。也或许,就像你二哥的亲娘一样,快活不了几日,就被人害死了……”

    “她到底会如何,我们现在都没有办法知道了。而玉奴,你现在的难过,不自在,难以安枕,根本都不是为着雨霁,为着你之前所做的一切,而是为了你的将来。”

    于清瑶抬起头,眼神在茫然中闪过一丝清明,“将来?”

    “是,你现在要想的是将来。下一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你要怎么做?是一样这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在遭受一点危险,就先一步下狠手除掉对方?还是一退再退,让自己仍然像从前一样软弱而欺?这,才是你该想的。”

    “我、我绝不能任人欺负……”于清瑶毫不犹豫地答道,可是说完之后就又沉默下去。不想被人欺负,可是难道她真的能够完全狠下心肠,什么都不管不顾吗?如果她不会内疚不会难过,真的铁石心肠也就罢了,可是她禁得起一次又一次的愧疚吗?更或者,不过几次,她的心肠也就真的变硬了,别说是惊怕,就连看到血腥处,也觉不过寻常……

    “我并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低声呢喃着,她突然猛地起身。在厅中袖手转了好一阵子,才回头看着沈秀娘,沉声道:“娘,你陪着我去我陪嫁的农庄住吧”

    看着于清瑶,沈秀娘抿唇浅笑,“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娘自己是要陪着你的……至少,也等你显了怀再走。”

    “那岂不是只有一两月?”于清瑶不悦,因着突然想明白了事情,心情也豁然开朗许多,“不如,就叫华清去接了叔叔和弟弟过来,咱们一家人就住在一处——多好?”

    沈秀娘闻言,只是笑,却不曾答应了她。

    知道她的心思,于清瑶挽着沈秀娘的手臂,也不再劝,只转开话题又说别的。正在说话,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招呼声。

    五儿的声音有些大,略带了些紧张的意味:“呦,陈妈妈怎么过来了?难道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外头传来一声低笑,那陈妈妈顿了顿,才问:“听说四太太家里的下人来探太太了,夫人心里记挂着亲家,就打发老婆子来请过去说说话。”

    于清瑶皱起眉,过去开了门。正好看到一个衣着利落的老妇往正房这头张望着。一听到门响,就转过头来,看着于清瑶笑着施了一礼,笑道:“四太太,夫人可是在等着呢”

    看这老妇,果然是个面目熟悉的。于清瑶的眼底不由更凝上几分冷意。

    她分明叫许婆子吩咐下去,不许人乱说的,怎么还是传出去这样的风声?更或许,是二门上的人说出去的?只是,怎么居然会传成是于家打发人来了呢?

    这可是……

    皱着眉,她转过头,看着面色难堪的沈秀娘,心里越发心疼……

    第一五十九章 百般求全只为女

    目光相对,沈秀娘只是抿唇微笑,面上虽然有些苍白,却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异样。于清瑶却是沉着脸,不出声。

    那来请人的陈婆子却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瞧见沈秀娘,就已经笑道:“这位妈妈就是于家打发过来的吧?瞧这气派,果然是侯门公府出来的,就是……也比寻常人家强得多了”

    似乎自知说错了话,陈婆子咧嘴笑了笑,有些讨好地看着于清瑶,“四太太,咱们这就过去吧夫人等着呢”

    “快到正午了,母亲想来是要用饭的,不如……”于清瑶还未说完,陈婆子已经笑起来,“我的四太太啊,夫人自然是要留客吃饭的……”

    于清瑶皱眉,还未再说话,沈秀娘已经笑道:“二小姐,奴是该去拜见下夫人的。”

    沈秀娘这一句话入耳,于清瑶险些当场落泪。

    从前,沈秀娘当着人前,也总是叫她一声“二小姐”,看似平常,可是这一声“二小姐”里含了多少心酸与委屈。没想到,就是现在,娘也不能堂堂正正地当着人前叫她一声女儿。

    喉间发哽,于清瑶有心说话,却被沈秀娘轻轻抚住。目光相对,沈秀娘缓缓摇了摇头。于清瑶目光一瞬,虽然舌尖泛着苦涩,却还是听从了沈秀娘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

    母女俩相偕而行。一路上,却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于清瑶只觉心里发堵,忍不住转目偷看沈秀娘。虽然娘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分明却从她那紧抿的唇,黯然的眸中,看出那难言的伤痛。

    “娘……”她低声唤了一声,却被沈秀娘立刻大声地岔了开去:“二小姐,你看,那几畦菊花开得真好……”

    目光相对,沈秀娘眼中带着淡淡的责备:真是个傻孩子,娘就是受一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很有关系……

    于清瑶想要大叫,可是喉咙却又干又涩,竟是发不出半分声音。

    哪怕再不情愿,可终归还是到了宣华院。

    临进院之前,沈秀娘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又刻意抿了抿鬓角。虽然,是以仆妇的身份而入,可是她仍很怕失了女儿的颜面。

    于清瑶望着娘亲的侧脸,神情有些恍惚。

    人入宣华院,就听得正房里的说笑声。于清瑶目光微闪,听得出说话的人里头最大声的就是何氏。没想到何氏也在,她不由得皱起眉来,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走过青石板,她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一旁的练武场。那里的地面,是重新铺过的。比起旁边有些青石板下已探出细草的老地面,显得格外的新。那里,曾溅上过雨霁的血,清洗不掉,就索性重换了石板。

    哪怕是那样的惨烈死法,可是不过几日,仍是没有哪个记得她了。

    摇了摇头,于清瑶捂住心口。在沈秀娘捏住她的手时,扭头笑了笑。

    虽然心里每每想起,仍有些不自在,可是娘说得对。一辈子还长,她不能就这样愧疚一辈子。重要的,还是她以后要怎么做?

    缓步走进正房,她作势要施礼,赵氏已经笑着拦道:“快别多礼。你现在是个双身子,难道母亲还和你计较这个?”

    于清瑶一笑,顺势起身,眼角却是瞥向沈秀娘。

    仿佛没有看到于清瑶的眼色,沈秀娘立稳了脚,半垂着头,身子一矮,已经深施一礼,“见过林夫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何氏已经冷笑道:“果然是侯门公府出来的,见了夫人居然也这么不卑不亢的……自来,别家的下人初来府里时,可是要大礼参拜的。”

    沈秀娘目光忽闪,抿起嘴角,撩起裙摆,竟真是要跪下。正要落座的于清瑶捏着衣摆,就要站起身来。

    赵氏却已经挥手道:“不妨事,亲家派来的人,不比别家……妈妈如何称呼?”

    “奴沈氏,”沈秀娘低应了声,目光却仍是落在自己的脚尖上。不曾冒失地抬头去看赵氏。

    赵氏在上看着,也就笑起来,“沈妈妈也坐吧”

    就有小丫头拿了小凳子过来,沈秀娘施了一礼,欠身只坐了半个角。目光稍抬,瞥着于清瑶,眨了下眼。

    于清瑶别过脸去,只觉得心里闷得慌。沈秀娘这般模样,许多年前,她是常见的,在田氏面前,娘就是这个模样。小心翼翼,谦卑恭顺,和之前在洛阳看到的完全就是两个人。

    赵氏看着沈秀娘,淡淡道:“也有日子没见着你家老太太了,不知现在可还好?我听说,她近来身体不大好呢”

    沈秀娘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说的老太太是田氏。近来,她可是没有见过田氏,甚至连于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也还是进京之后,才无意中听人提及的。

    抿着嘴,她暗自思忖,斟酌着道:“我家老太太近来身子已经渐渐好了,想来再过些日子,也能亲自过来探望夫人了。”

    “哦,”赵氏淡淡应了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我只当亲家母深居简出,过着清闲幽静的生活,过得开怀了,就要断了与我这亲家的来往了呢原本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好好去看看亲家母的,只可惜现在清瑶有了身子,我倒不敢让她乱走动了……”

    沈秀娘诺诺应是,没有听出话里玄机,可于清瑶却是立刻就明白过来。赵氏这是在抱怨于家不会做人。连她有了身孕,也不见有什么表示呢只是这会儿,她倒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自己的亲娘,听她小心翼翼地答话。

    “听沈妈妈说话,看来是一直在老太太身边侍候着的呢”何氏挑起了眉,有意无意地道:“我怎么听说,沈妈妈上门时说是从前的下人,而且,在后门上连于家的名号都没有报呢难道,是我们林家……”

    “二嫂多想了,行事低调不过是为着不给咱们林家惹不必要的麻烦罢了。”于清瑶瞥了眼何氏,目光冷淡,说话更是不带半分容人质疑的坚定。

    何氏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下去。转了身,瞥见赵氏轻轻捶了捶腿,她忙凑过去半弯了身去捶。只是才捶了两下,就突然直起身,看着沈秀娘,淡淡笑道:“沈妈妈一直侍候着老太太,想来对这些事也很是拿手的。不如也帮我们夫人捶捶,叫府里的丫头们好好学学,以后才知道要如何侍候夫人……”

    于清瑶皱起眉,还未说话,沈秀娘已经从小凳上站起身,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眼见赵氏也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沈秀娘,于清瑶心里立刻知道赵氏也是想借此责难一下于家打发来的人。虽然心里发急,却只能先忍下了。

    沈秀娘走近赵氏,笑着道:“奴不擅这个,夫人若是觉得轻了或是重了,一定要告诉奴……”提起手,她刚要蹲身,何氏的手突然一伸,竟是从一个小丫头手里拿过一只蒲团,直接就丢在赵氏脚下。

    “妈妈跪在这上面,倒方便些。”

    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刚才何氏说的话,于清瑶何尝不知这蒲团到底是为何准备的。

    赵氏心里对于家多有抱怨,这她可以理解。可是就是再有抱怨,在一个受命而来的下人身上发泄,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们以为的下人,根本就不是……

    于清瑶“腾”地一下站起身,大步上前,在沈秀娘提裙想要跪下之时,一把拉住了她。“不要……”

    沈秀娘回过头,看着于清瑶,虽然没有说话,却是直眨眼睛。可于清瑶却似根本没有看到,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