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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户人家第47部分阅读

      朱户人家 作者:肉书屋

    床前,看着田氏哭道:“太夫人,您快劝劝我们家世子妃,叫她不要再和世子争执了……这些天,我们世子妃都和世子说过好几次安乐侯的事情了。可我们世子、世子他……”

    田氏听得清楚,看看那丫鬟,又看于清琼,迟疑了下,才问:“清琼,娘可是让你为难了?”

    “娘,您别听这丫鬟胡说!”于清琼笑着答话,可笑容却到底有些勉强:“大哥的事,是有些难办。可是世子他已经说会试试看了……”

    她还未说完,那丫鬟已经又哭道:“太夫人,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世子妃要是再和世子为安乐侯的事吵,只怕世子以后更偏心侧妃了……”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于清琼的脸色立时大变,竟是猛地起身,一巴掌甩在那丫鬟脸上。“滚!滚出去……你个没眼色的贱人!”

    捂着脸,那丫鬟哭哭啼啼地往外走。可是田氏却已经听清楚了她的话。“什么侧妃?到底是什么事?清琼,世子要再纳侧妃吗?是……是陈灵儿?!之前你不是说世子不太情愿的吗?怎么会、怎么会……”

    第七十二章 花开花谢心寒如霜

    看着沉默不语的于清琼,田氏抬手捂着嘴,突然间就痛哭失声。

    月余来的动荡、煎熬、不安、无措、挣扎,都在这一刹那再也无法隐忍。就这样爆发出来。

    哪怕是抄家时,面对如狼似虎的兵差,都未曾落半滴泪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再也无法压制悲痛的情绪。

    “我苦命的女儿……”在于清琼低声劝慰着田氏的时候,她一声哭叫,抱住了于清琼。哽咽着低语:“娘替你哭……”

    只是一句话,原本面色平静的于清琼眼眶立刻湿了起来。神情郁郁,却到底还是没有流下眼泪。轻轻环住田氏,她只温言笑道:“娘,有什么好哭的呢?陈灵儿进了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联了姻,平西侯就系在恭平王府这条船上了。利益相关,又怎么可能不为世子说话呢?”

    温柔地抹去田氏脸上的泪痕,于清琼低声道:“凭她再怎样,也是比我晚进门的!这辈子,都只能屈居我之下……”声音虽然低,可是声音里那份坚定,却是不容忽略。

    因着她平稳的声调,田氏就渐渐止了哭声。抬手抹了把汗,她也不去接锦绣递过来的帕子。只是吸了吸鼻子,沉声喝道:“都在这儿做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都出去——”

    田氏这样一喊,于重山眨巴了下眼,立刻就深施一礼,诺诺地告退。沈盈盈还要说些什么,可是被丈夫一拉,也就闭了嘴,默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于清瑶眼看于重山夫妇连同一干丫头,都退出去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上前告辞。可不曾想,她才施礼,田氏就寒声道:“你且留一留!”

    于清瑶有些惊讶,一时之间拿不准田氏到底是什么意思。连三哥夫妇都轰了出去,显然是要和女儿说些体己话的,怎么反倒会让她这个一惯不亲的留了下来呢?

    心中虽然奇怪,却没有出声。仍是站在角落里,看着孟慧娘亲自上前绞了帕子给田氏净了面,又低声相劝莫要太伤心了。可田氏这会儿的心情不佳,却没有理会孟慧娘,神情很是冷淡。

    孟慧娘也是个聪明人,一察觉田氏的冷淡,也就收了声,笑着退到一边。

    田氏也不理她,拉着于清琼在身边坐下,柔声道:“清琼,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甚好!且不管那陈氏女日后嫁入府中如何,她总是比你晚进府。虽也是下了聘娶进来的,可到底不是妻礼。她这辈子都只能穿粉,不能穿红。就算是她以后得了封帮了侧妃又如何?妾就是妾……”

    挑起眉,田氏的声音很冷,阴沉而透出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不仅仅是出于田氏多年处尊养优、说一不二的贵妇生活,而似来自远久的说不清楚的莫名气场。

    “你是八抬大轿,从正大门迎娶入府,拜了宗庙,在玉碟上留了名的正室!不管到何时何地,你都不要忘了这一点。就凭着这一点,你永远都是踩在那些女人头上!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子女,也永远都踩在那些庶子庶女头上……”

    默默看着正说话的田氏,于清瑶别过脸去。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田氏的话没有留半分情面,根本就不曾顾及到她是否在场。可是,哪怕她心里再满怀怨念。却也不得不承认田氏的话说得是正理。就像她说的那样,妾就是妾,庶子庶女就是庶子庶女,无论是她还是林华清又或是二哥,他们都已经尝够了,经历够了——不是吗?

    因为是妾,还是贱妾,所以可以被卖,可以被冤枉、被囚禁,可以无声无息地死去,却没有人知道……

    这世上,有许多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会被不公平地对待……

    扬起嘴角,于清瑶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仰着头看田氏,全不显半分温驯之色,反倒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倔强之色。

    她的变化,田氏也是觉察出来的。扫过来的目光,带着阴沉冷酷,毫不掩饰的冷漠。可是最后,她却突然收敛那锋芒毕露的怨怒之色。

    “清瑶,你也要记住。你和你大姐还有大嫂,都是夫家名媒正娶的正室,是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哪怕是现在咱们于家家到中落,可是,你们永远都不要忘了于家仍是大周朝的开国勋爵……就算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一点,你们自己都不要忘了。在婆家,挺起了腰杆!哪怕日后再多争宠的,只要你们能坐正了正室的位置,又有什么可怕的?!”

    田氏缓了缓,才又道:“如今,娘家不能再成为你们的靠山。可是你们姐妹俩却可以互相扶持……清瑶,你初嫁林家,还未站稳脚跟,以后要多倚仗你姐姐。有什么事,还要多和姐姐商量,多听她的话……”

    听到这里,于清瑶忍不住发笑。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却是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田氏为什么突然忍住那原本已经要发作的脾气。

    互相扶持?!哪里来的互相?她想要为自己女儿寻一个可能会派上用场的帮手才是真的。

    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可心底却又有说不出的怅然若失。虽然田氏从来没有为她考虑过。可若换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田氏倒真的是一个好母亲。对她所出的三子一女,真的都是尽心尽力了。只是可惜,现在这个时候,她却已经不能全部顾及了……

    于清瑶心里胡思乱想着,口中却只胡乱应下。而田氏,瞥了她一眼,也就放开探究于清瑶的心思。转向了孟慧娘。

    脸色并不好看,田氏迟疑了片刻,才哑着嗓子低声道:“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千韧年少时,没有好好管束他。待大了,又太过放任,没有提醒过他世事多变……”声音有些哽咽,她忽然低声呢喃:“早知如此,当初他酒醉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时,就该……”

    只是说了半句,就把没有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田氏抿了抿唇,打起精神,强笑道:“慧娘,明个儿你去探千韧,就说娘后日亲自送他……你们夫妇俩,从没离京那样远过,还带着个月姐儿。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才是……”说到这里,到底哽咽难言,没有办法再多说下去。只是一径低喃:“你告诉千韧,不要怪娘,不要怪娘……”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就是不曾细说,孟慧娘也知原本还报着的微乎其微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虽然明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却到底心神难抑,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安抚田氏。

    还是于清琼,轻轻环住了田氏,柔声劝道:“娘,您也莫要太难过了,大哥一定会知道您的难处的……他那么孝顺,又怎么会怪你呢?”如此反复说了不下十几遍,田氏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渐渐的,竟是倚在床前睡了过去。

    孟慧娘叹息着,也没那个心思陪着两个小姑子,匆匆一礼,就借口要收拾东西退了出去。站在一旁,看着于清琼轻轻抚拍着田氏的背脊,于清瑶只觉面上讪讪的。这般的母慈女孝,倒显得她好似坏人般。就是问心无愧,也觉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索性也不再客套,笑着上前低声道:“大姐,既然母亲无恙,那我就先告退了。”

    于清琼的目光落在田氏身上,听着田氏微弱的鼻鼾,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清于清瑶说的话。直到于清瑶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头来,目光在于清瑶脸上一扫,眼中现出一丝厉色。

    “二妹急什么呢?娘刚才还说,现在于家这般光景,只得我们姐妹相互扶持了。怎么这会儿才和我坐了这么一会儿,就想要走了呢?”

    于清瑶垂下眼帘,心里暗自揣摩于清琼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想到最后,却还是决定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逃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且听听这位一直以聪慧之名见称的姐姐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打定主意,她就笑盈盈地看着于清琼。看着她给田氏掖好被子,又细心地放了帐子,直到于清琼做好了这一切,才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去。

    于清琼回眸看她,淡淡道:“我之前听母亲说,你甚是孝顺。可现在看来,大概母亲也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于清瑶微笑,好似全没有听出她的嘲讽之意,只温言道:“孝顺也有很多种方式的。难道姐姐觉得我也和大嫂、三嫂她们一样瞒着母亲就是好事吗?”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儿……”于清琼的声音一顿,忽然笑起来:“不过,你的确是比从前聪明了许多……聪明好!这世上只有聪明人才能活得更好。而且,和聪明人打交道比和笨人打交道要容易很多……”

    于清瑶闻言,只是微笑,却并不回答。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院中侯着的丫头们就立刻涌过来。

    眼角一转,于清瑶看到之前在屋中被于清琼喝斥轰出的丫头。只见她面带笑意迎上于清琼,虽然颊上仍有指痕,却不显分毫怨色。而于清琼看到那丫头,也没有什么余怒未消之意。不由得心中微动。

    刚才气成那样,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却消了火气……难不成,刚才那一幕根本就是演出来给人看的?

    第七十三章 过去的那些事

    心中一念转过,于清瑶先就失笑了。

    田氏是什么人?那是于清琼的亲娘,把于清琼从怀抱的娃娃一直宠到大。只事涉及到于清琼的事,就没有不尽心尽力的时候。若说于清琼哄别的人,也就罢了。又岂会哄骗田氏呢?

    目光一转,扫过于清琼没有半分笑意的面容,于清瑶又有些踌躇。

    世间人心最是复杂,现在的于清琼可还是从前那个听娘亲话的纯真少女?

    甩了甩头,她丢掉心里那怪异的想法。在于清琼转目看向她时,露出一抹笑容。不管于清琼刚才那一出到底是真是假,事情的结果总还是她所乐见的。既然与她无碍,她又何必管那么许多呢?

    “二妹,想来你也不愿在此多留的。左右也算顺路,不如你我同车而行,也好好说会体己话……”于清琼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不等于清瑶回答,她已转过头去,默默望着那紧闭的祠堂门。

    其实,这里只能算是祠堂的后进。这扇门,也并非是往年拜祭时所开的正门。从前,都是从安乐侯府那头的甬道,直入那宽敞的大院。从那扇门,一眼就能看到那陈列着无数牌位的朱漆木架。而现在,从这里看,却只看到一片深幽。

    默默望着那扇门,于清琼沉默许久,才忽然低声道:“从此后,祖宗的荣光,大概也只能这样深锁在这暗不见天日的祠堂中了……”

    于清瑶闻言,也不由抬眼看去。不过只是一瞥就收回目光。许是因为庶出的关系,虽然同样是于家的女儿,可是她对什么祖宗的荣耀却没有于清琼一样感同身受。现在,也没有那么深的伤感。

    许是于重山夫妇心有怨意,于清琼姐妹俩自后院而出,穿过前院,做为主人的两夫妇居然一个都没有露脸。反倒是沈盈盈的丫鬟文竹出来相送。不知是被于清琼冷眼相看吓到了,还是也觉实在失礼,文竹的表情讪讪的,一个劲地眨眼。只说“三爷刚才伤了头,这会儿我家太太正帮着她上药……”说了这一句,她先就面上微红。

    于清瑶看在眼中,却不曾说别的,只是笑道:“母亲方才也不过是急了,并不是真的生了你们爷和太太的气。你回去,可是要和你们太太说,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家里一大家子,可都是指望着她呢!要是她着急上火,伤了身子,叫大大小小的如何过活呢?”

    于清琼瞥了于清瑶一眼,却没当着文竹的面说什么。待上了车,才笑道:“二妹,可还记得从前?”

    “从前?不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于清瑶笑着回话,却并没有回眸去看于清琼。反倒仍然在打量着豪华的车厢,兴致勃勃。“姐姐,果然还是你们恭平王府的马车漂亮。啊,这只小柜里放的原来是茶几啊!”

    拉开柜子,于清瑶看着滑出来的小茶几,拍手叫绝,一幅小儿女的情态。于清琼在旁瞧着,并不说话。

    倒是随车侍候的丫头瞧着于清瑶,露出鄙夷的目光,轻声道:“姨太太,若是您饿了,奴婢就拿些点心给您吃吧!您还是坐在这边椅子上的好。”

    于清瑶抬眼瞥去,跟上来侍候的却正好是刚才在屋里说话的那个丫头。“这位姑娘叫什么?能随身服侍姐姐,想来是得宠的。”

    “奴婢名唤怀香,姨太太只叫奴婢的名字就是。”那丫鬟笑言着,说完后,却突然面色微变,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瞥了眼于清瑶,眼中颇有几分忌惮之色。

    于清瑶也不去看她,倚在椅上,只笑着支使:“你们府里最出名的是什么点心?想来一定是带了的。不如就拿出来与我吃,还有那温茶,也倒上一杯……”

    偷眼看了眼于清琼,见自家主子仍是一脸淡然,怀香就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去拿点心。只是,仍不敢抬头去看于清瑶。

    睨着于清瑶,于清琼微微笑着,忽然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娘找了先生教我们识字。二妹从来就没有一学就会的时候,每次,总是惹得先生恼怒,大声喝斥……”

    “是啊,我从小就笨……”于清瑶低声说着,抿唇微笑。那时候的事,她都是记得的。只不过,在于清琼心里,大概还算美好的回忆,在她心里,就不是那么有趣了。

    “还有教我弹琴的慧春娘子。那时候妹妹你总是弹错弦,后来更是说学不会改学了笛子。可那笛子,学了不过半月,就又耽下……我那时候,只当妹妹你是真的资质不佳,又不肯用功。可现在想来,竟似乎不是那回事。”

    看着于清瑶,于清琼半眯起眼,缓缓道:“清瑶,你若是资质不佳,不肯用功,那去岁牡丹宴中,又怎么会一鸣惊人,就连恭成王王妃都赞你笛艺惊人呢?!”

    于清瑶微笑,并没有答话。而于清琼也没有等她说话,仍是那样慢慢地说下去:“我仔细想过,或许,你从前并不是资质不佳,也不是像师傅说的不用功。而是根本就是在藏拙……二妹,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姐姐缪赞了。”于清瑶微笑,仍然不曾说于清琼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清琼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这里没有别人,难道这个时候妹妹还不肯和我说真话吗?还是,妹妹心里真的那么多怨,以至于不把我看作是亲姐妹呢?”

    低头浅笑,于清瑶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和姐姐跟着先生学写大字时,心里很是开心。虽然知道我能跟着学习字,全是因为姐姐。可是能拿着笔,像哥哥们一样拿着墨条研墨,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人很兴奋……”

    抿唇微笑,于清瑶脸上毫不掩饰对当年的缅怀之色。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开心。她还记得,自己写的第一个字是个于字,那时,先生告诉她们这就是她们的姓氏。虽然她怎么写都不及姐姐写得好看,可是她仍是十足的认真。那天先生走后,她拿着那张纸悄悄给娘看,娘揽着她,又是笑又是哭,又告诉她一会就用这个讨好母亲。母亲若是看到她这么聪明,一定很开心。

    可是,当她想把那张纸拿给母亲看时,母亲却连正眼都不曾看过她一眼,只是搂着姐姐夸她聪明,写的字又工整又好看。她拿着那张纸孤零零地站在角落。远远地对上娘无奈的目光,听着娘讨好地奉承着姐姐是随了母亲的聪明。听着田妈妈无意无意地说:“二小姐就是笨些,也不打紧,左右也不过是让她在那坐着,给大小姐做个伴儿的……”

    拿在手中的纸,渐渐揉成了个纸团。虽然年幼,可是她已经清楚地知道,她就该笨些的。她只是姐姐的伴儿,哪怕她学得再认真,也不过就是那样,没有人在意。

    “清瑶,你要记住。宁可笨些,也不要抢了姐姐的风头。要是抢了姐姐的风头,夫人她……”

    娘那时虽然没有说得清楚明白。可是她脸上的畏惧与胆怯,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以后,她于清瑶也就只是个安乐侯府的笨木头罢了。

    可是,现在……

    抬起头,于清瑶默默看着于清琼,笑得坦荡。“姐姐不是说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吗?难道,我现在变得聪明,不正合姐姐的意吗?”

    默默看着她,于清琼忽然间就大笑起来:“不错,你变得聪明正和我意。清瑶,你真聪明得合宜,恰到好处。”

    缓了一缓,她又道:“聪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老实同我说,你夫君对你到底好不好?勇义侯府又是怎么看咱们于家的?他们对你,现在可是冷淡?”

    “姐姐问得问题太多,倒叫我先答哪一个?更何况,”于清瑶笑着,温言道:“姐姐问的问题到底也算闺中之秘,这却有些不便回答呢!”

    “哪个要问你闺中之秘了!我为什么这么问,你也不是不知道的,何苦这时候却要来装糊涂……”于清琼皱眉喝斥,还要再说别的时,身子却突然一晃,几乎一下子从椅子上跌下来。

    于清瑶也是身子一晃,虽是及时扶住,却不由抱怨:“姐姐这马车莫不是中看不中用的?”

    于清琼瞥她一眼,却不说话。反是怀香立刻撩帘向外喝问:“怎么回事?”

    外头的车夫慌忙答话:“回姑娘,前头是赵国公宅中的马车,咱们还是要避一避……”

    “赵国公家的?”怀香皱起眉,回过头小声道:“世子妃,是赵国公家的马车,要不,咱们还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于清琼已经沉声问:“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是赵国公?还是他府里的什么人?”

    怀香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就在她迟疑之际,于清琼已经发话:“传出去,就说是我的意思。不用避!径直过去就是。”

    于清琼这话一说出来,不单只是怀香怔住,就连于清瑶也不由得惊讶。

    若是按品级来说,虽然恭平王世子是皇族,可是若是碰到赵国公,也还是要退避一二的。更何况是于清琼这个世子妃。便是不论品级,赵国公于立嗣一事中的影响力,更是两王府该讨好的人物。于清琼这样的态度,可是有些……

    怔怔地看着于清琼冷漠的面容,于清瑶心里忍不住暗暗想道:难道,从前她所怀疑的事,竟是真的?!

    第七十四章 前尘岂能轻忘

    纵马上前,两辆马车在街上对面向住。这条街,并不算窄,若是两辆马车并行,也是能通过的。可是一般来说,在街上对行,总有身份低些的让着身份高的。像现在这样,竟真的两辆马车对向在街上的,却真是少见。

    于清瑶默不作声,只是看着端坐如仪的于清琼。耳朵却是竖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咱们是恭平王府的,车上坐的是咱们家的世子妃。还请这位大哥让一让……”听到外头车夫强装出的镇定,于清瑶也不由得跟着那车夫紧张起来。想来,像今天这样的事,这车夫也是头一遭做吧?

    “恭平王府?难道你没看到马车上的标记?”对面的车夫有些惊讶,还要再说什么,却突然声音一顿。于清瑶运足耳力,就听出是对面车里的人轻轻喝止了那车夫。

    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听起来,声音有些熟悉:“退到一边,让他们先行便是。”

    这声音,难道是……

    于清瑶正自想着,对面的马车已经让到一边,让他们这辆马车先行。

    两车相错,于清琼却突然出声轻叱。赶车的车夫手一抖,险险停下马车,正好就和让到一边的马车两两相对。

    隔着纱帘,于清瑶转目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对面马车中纱帘之后,那一抹瘦削的身形。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偶感风寒,马车中的女人掩面轻咳。这一阵咳,竟是咳了足有五、六声,才停下来。

    于清琼转过头,目光越过于清瑶,望着外面,忽然就出声问道:“可是李夫人?”

    不知是不是于清瑶敏感,总觉得于清琼那“夫人”二字咬得分外的重。

    “不敢,”李氏低声回了一句,低语道:“请恕妾身抱恙,不好与世子妃见礼了。”

    “李夫人多礼了,倒叫我惭愧……”于清琼笑着,虽然客气,可是声音里却分明含着冷意。“虽已入夏,可李夫人还是要好好保重身子啊!若是夫人有什么事,国公岂非要肚肠寸断……”

    虽然声音不高,可是那车中的李氏显然应该是听到的。只是听了这样的话,李氏一阵轻咳,却不曾回半声。

    于清瑶静静地盯着于清琼,想着那车中李氏掩着面,俯着身咳嗽的情形。突然间,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样的对话,若论常理,委实不该出现在于清琼和李氏之间。可偏偏,于清琼就这样在大街上说了这样的话。好似捻酸吃醋的小女人,如此的尖酸刻薄。更奇怪的,却是李氏。虽然她不过是赵国公之妾,可因着国公未曾娶妻,无论在什么时候,李氏都是代表着一府的体面。但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于清琼这样已经算是无礼的话,却居然连半句反驳喝斥之言都没有。反倒只是那样咳嗽着,一阵紧似一阵。

    这件事,实在是透是古怪。就连同车的丫鬟怀香,也低下头去,浑似突然变聋变哑,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虽然感受到那份怪异,于清瑶却没有垂下头,有所回避。而是就那样看着于清琼。

    目光相对,于清琼扬起眉,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改变,似乎根本就没有被于清瑶这样盯着似的。

    没有再同李氏说话,于清琼淡淡唤了声怀香:“走吧……”

    怀香忙低声相应,撩开帘叫车夫赶车。想来虽然只停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车夫却也吓了个半死。一听让赶车,忙扬起鞭子。马车骤动,半跪在地板上的怀香几乎一下子栽倒。

    于清琼却仍然稳稳坐着,目光落在前面,虽然看似在看着车厢,可又似在透过车厢,看着遥远的某些东西。

    “清瑶,你是见过李氏的是吧?”于清琼突然其来的低问,让于清瑶怔了下。

    “是曾在王府里见过一面。”她平声答着,目光扫过于清琼看似木然的表情,还是决定把所有的疑惑都压在心底。

    没有转目看她,于清琼只是幽幽道:“听说李氏对你青眼有加,很是照顾……”

    “不过是看在恭平王府的面子罢了……若只是我,算得了什么呢?”于清瑶笑笑,心里忽然想到:或许,也并不是看在恭平王府的面上,而是看在于清琼的面上。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却不敢喧之于口。

    不知是真的听到了她的话,还是根本就是已经陷入对过去的回忆。于清琼忽然就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觉得李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温柔贤慧,善解人意,却又谦卑恭谨,好似从来都不会高声说话一样……你是这样觉得的!是吗?”

    于清瑶在心里细想,虽只是见过一面,但好像李氏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此。“李夫人……性情很好。”

    她也不过是有话直说,却不想于清琼猛地抬头看她,瞪着她,冷笑道:“性情好?!清瑶,才说你聪明了,可却原来仍是个木头脑袋……”

    于清瑶眨了下眼,看着于清琼,不由笑了起来。

    虽然于清琼打从前在娘家,就是说一不二,整个于家,就是田氏也是宠着她,让着她。可是,于清琼从来对人都是温和有礼,哪怕是下人,也不曾高声喝斥过。哪怕是对再讨厌的人,最多也就是矜持地笑着,淡淡地冷着,从不会恶言相向。京中第一才女,侯门淑女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可偏偏现在,居然因为她夸了李氏一句,居然就这样刻薄地说出从来不说的“木头脑袋”这样的话。

    看着于清瑶的笑容,于清琼眯起眼,却仍然无意掩饰。“你不要觉得李氏只是一个妾,就看轻了她。堂堂国公,府中美人何其之多,可是有名份的却只有李氏一人。而且,能独占恩宠十载,让国公连妻子都不娶……这个女人的手段何等高明,你只要用脑子想,就能知道了……”

    看于清瑶但笑不语,她又笑了起来:“不信?清瑶,是姐妹,我才教你。看人不要只看表面。那些外表娇怯无害的,往往才是最狠毒的。就像那些野菇,颜色最鲜艳的才是有毒不能吃的。”

    声音稍顿,她忽然冷笑:“可是男人总是宁愿相信外表柔弱的女人。好像她们哭了,就一定是有人欺负她们……不管是哪一个,都是生了一双没用的眼……”

    那低低的话语里,透出的怨念,让于清瑶不由得皱眉。她说的,到底是哪一个?是疑似与她有旧情的赵国公?还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恭平王世子?更或者,两者皆有……

    看起来,外表风光无限的姐姐,并没有人们所认为的那样风光。这样的怨念,竟活脱脱似另一个重生回来的她。

    想起一年前的自己,于清瑶突然间打了个冷战。若她,仍是满心执念,只是说着怨言,怀着去不掉的恨,那她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和于清琼一样,生生困住了自己?

    莫名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年里,真的似又重活了一回。仿佛得到救赎一般,能够这样悠然地过自己的日子,实在是一种幸运。

    这样在心里想着,她不自觉地就低声道:“前尘往事,何不只当做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也就都忘了——岂不好……”

    于清琼扬起眉,怪怪地看着她,突然间掩面低笑。

    “看来二妹近来读佛经读得甚多,连说话都透着禅味了。一场梦?是啊,这人生不过是一场梦,荣华富贵是梦,贫穷困苦是梦,欢情爱恋是梦,仇恨怨怼是梦……通通都是梦!可是,哪怕是梦,那样真切的痛、曾经流过的泪,却是忘也忘不掉的……二妹,若你将前尘往事通通当作一场梦忘了,为什么要怨着娘呢?!”

    于清瑶闻言,抿起唇,却没有说话。哪怕她曾表现得再顺从,可是怨着就是怨着,真正的有心人,不会因为她曾经有过的顺从,就真的当她是真的孝女了。

    “姐姐说得不错,有些事,不是说忘了就能忘的……可是,”低声说着,她看着于清琼,温言道:“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日子会好过一些。”

    “你这是在教我怎样做人?”于清琼笑起来,睨着于清瑶,沉声道:“如果你以为像你说的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安稳日子。那你就大错特错,而且傻得可怜了!清瑶,这世上不是你不惹事,别人就不会惹你的。你要记住,想要过好日子,就不能对任何人低头认输。不管,那个闯入你地盘的人,背后有多大的靠山!”

    于清瑶默然。不必明说,她也知道于清琼指的是将要嫁入恭平王府的陈灵儿。

    张了张嘴,她想了想,还是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其实,于清琼说得不错,要想过好日子,就不能低头认输。前世的她,不是已经吃过那样的苦头了吗?商贾之家,后宅之中,尚那样残酷,更何况恭成王府?

    虽然,对嫡姐不是没有过怨言,可是到底于清琼从没有正面欺辱过她。既无深仇大恨,她自然还是希望嫡姐一世安乐的。可是,便是在后宅中争得头角,也未必就能一世安乐吧?

    垂下头去,于清瑶想起前世皇嗣争锋之中的那些事,不由得在心底一声低叹。

    生于世家,活在世家,看似风光,可到底却难寻一世安乐无忧吧?

    第七十五章 名媛相会亦如民妇

    心中惴惴,一路无言。于清琼也竟没有再说别的,好像是把之前想同于清瑶说的话全都忘了一样。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到了勇义侯府外,于清琼突然叫住告辞下车的于清瑶。“将至端午,后天我在府中设宴,宴请从前的姐妹。你也一起来吧不管怎样,多认识些京中名媛贵妇,对你日后在勇义侯府行事也有好处。”

    于清瑶有些惊讶。后天,五月初四,端午的前一日,那岂不就是大哥于千韧离京的日子?

    “姐姐,后日……”于清瑶有意提醒,可看清于清琼冷淡的目光,便知她不是不记得的。或许,就是太记得,所以才特意安排在那一日请宴吧?

    垂下眼帘,于清瑶咽下到嘴边的话,只平声道:“姐姐相邀,敢不从命……”看着于清琼淡淡点头。于清瑶不由在心底叹息。

    或许,于清琼是急于想要证明什么,也或者是想要撇清什么吧?只是,其实花费再多的心思,世事也未必会如人所愿般发展。

    回了兰院,可巧林华清也已经回来。于清瑶把在于家的事情和林华清说了,又说起后日往恭平王府赴宴之事。

    林华清倒是立刻来了兴致,笑着揽着她,直嚷着说得太晚,要不然该特意缝套新裙裳的。

    听他絮絮念着新裙裳该是什么样的款式,又要配上什么样的首饰,于清瑶不由抿唇微笑。

    从前,她从没有想过,竟有一日会由她的丈夫同她来说衣饰上的事情。或许,也没有哪个丈夫会来同妻子说这个吧?

    忙着在外头争权夺利还忙不过来,又岂会有闲心来说这些?就算是那些个风流闲人,大抵也不过逗逗美妾小婢,岂会关心娘子穿什么衣裳?

    心中这样想着,她嘴角的笑容便更盛几分。只是倏忽之间,却又想:连她这样被人笑是没有情趣的木头,尚因林华清这样看似平常的小节而心生欢喜。那自幼就才情兼备的姐姐想必也是期盼着拥有这样的婚姻吧?

    不知怎么的,她想的却不是恭成王世子,而是曾见过两面的赵国公。去岁古吹台上,白衣飘飘的抚琴男子,看上去的确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呢也难怪……

    她还在出神,就听“啊”的一声。愕然回神,看着林华清在眼前放大的鬼脸,不由大笑出声。笑过后,她的心仿佛是被什么胀满,只觉得带着异样的满足……

    应承了于清琼会去赴宴。自然就不能去送大哥离京。其实,她心里多多少少也是不愿去送别的。虽然和大哥没有多深的感情,可是若看到曾经显赫一时的兄长此刻落魄的模样,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吧?更何况,这一别,大概此生再无相见之日。饶是她已经厌了悲春伤秋之事,可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要叹息。

    因是待罪之身,大哥仍囚在大理寺中。于清瑶没有亲自去探视,只是求了林华清派人去送上仪礼,也算是全了兄妹之义。

    她只以为林华清会打发小子去的,可第二日林华清回来,才知竟是他亲自去的。

    “总是一场郎舅,我去送别也是应该的。”林华清笑得温善,又说仪礼多加了一倍。

    于清瑶默默听着,却没有说话。

    林华清这个时候见大哥,真只是替她全兄妹之义?还是另有他情?不是没有在心中疑惑过,可是,到底是为的什么,她又何必去较真呢?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来得更好。

    五月初四,于清瑶一早去给赵氏请了安,用了早点,就带了雪儿和锦屏往恭成王府。虽然她并不想让锦屏和于清琼打照面,可是雪儿到底处事不稳,没有锦屏在旁照应。她倒是有些担忧这次的所谓小宴,会不会轻松。

    前世里,她就不喜欢这些宴会。只是那时候往来的还只是商人妇,就是不喜欢,也好应对些。可现在,要见的都是京中名媛贵妇,哪个后头不站着靠山?她若是行差踏错,只怕还是一如从前,被那些千金小姐笑话草包了。

    从前,被笑也就被笑了,本来她也无意出风头。可是现在,她不希望再被人笑。至少,不想被人笑:林公子怎么竟娶了这么个草包……

    她不知道,怎么就会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当这个想法浮上心头,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是隐隐有些泛着甜蜜。

    为另一个人而活,是件很累的事。可是有时候,那样的负担却也是甜蜜的。好似人生终于有了目标,有了让人振奋向前的力量……

    马车驶过大门,绕过影壁,在一座小院里停下。下车换骡车时,恰好院中另有一拔女客换乘。一眼瞥去,却是不识得。看衣着,虽然光鲜,但称不上多么富贵。想来,该是某家京官的家眷。

    于清瑶生性不喜与陌生人搭话,也就不曾上前。只是远远地点头微笑,算是招呼。这头雪儿和锦屏刚扶了她坐上骡车,她就听到那对看似母女的女客在笑问:“那是哪家的贵人?看起来是熟客啊?”

    又窃窃私语:“刚才你可瞧见李夫人?就是国公府的那位如夫人说起来,这位如夫人还真是……不管什么地方有宴,都要到场的呢”

    听到这儿,于清瑶心中一动。有些奇怪于清琼竟然也请了李夫人。不过,那倒也不关她的事,事不关己,还是莫要理会的好。

    乘着骡车,直入二门,迎出来的却是采薇。

    “二小姐,”采薇只叫了一声,就似乎知道叫错了,忙又改口叫“林太太”。叫完,就笑起来,笑得一派温婉,又格外的亲近。

    于清瑶笑睨着采薇。看她虽穿得不甚华美,可衣料什么的却都是好的,头上戴着的珠钗,拇指大的珠子,很是精美。显然这个被世子收入房的丫鬟,现在是过得不错。尤其是看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小丫鬟一派顺从,显然采薇是真的很受于清琼重用。

    看出这一点,于清瑶就更客气三分,很给采薇面子。她客气,采薇却更恭顺五分,陪着于清瑶一路走进园子,园中有那还未入席的贵妇瞧见,便不免多看于清瑶几眼。

    “我家世子妃原本只是想请几位旧日姐妹水上聚的,只不知是哪个泄了风声,竟有几分夫人不请自来……”采薇低声说着,又笑道:“来的人多了,湖中小亭便不够宽敞。所以临时改了园中的花厅宴客。”顿了顿,她又道:“恭平王世子妃也来了。奴婢听说,林太太与恭平王世子妃也是交好的呢……”

    听似无意的话,却让于清瑶不由心中微动。

    张婉莹也来了?这个时候,她来赴宴,是纯粹只是闺蜜旧情?还是……

    摇了摇头,于清瑶决定一会就是见了张婉莹,也只装傻。她们那些聪明人的游戏,她这个愚笨的还不要去猜的好。

    只是,所谓不请自来的,大概只是那些想依附王府的京官家眷罢了。若于清琼真只是想姐妹聚一聚,倒真是不会请她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