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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的辽河之童年 作者:zhxma

    (二十六)

    一个微风和煦的休息日,我终于回到离别月余的、温馨无比的家。我首先激 动万分地登上我的乐园小阳台,扶着高高的栏杆,俯瞰着眼前无比苍凉的、 哀伤的景色。

    我掏出一团小纸片,非常熟练地拧成一个又一个小巧的降落伞,然后心满意 足地抛下楼去,徐徐的微风吹拂着小小的纸片在空中欢快地飞舞着,活象是一只 只小燕子无比幸福地自由自在地飞翔着。

    望着渐渐远去的小纸片,我骤然萌生一种羡慕之情:唉,我什么时候也能像 小纸片那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飞翔呢?

    我的目光久久地目送着缓缓而下的小纸片,直至扬扬洒洒地飘到楼下的空地 上。一群小伙伴吵吵嚷嚷地聚集在院子里,正专心致致、极其投入地抛掷着闪闪 发光的玻璃球。他们紧紧地围拢在一起,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四处翻滚着 的玻璃球,那一颗颗浑圆的小脑袋瓜正好位于阳台的正下方。

    哼,你们玩得好开心哦,好高兴啊,好自由啊、好自在啊,到处乱跳、四处 乱窜。看着叽喳喊叫的小伙伴们,我准备做点什么,拿他们开开心。

    做点什么呢?我的目光无意之间,溜到阳台西侧一个狭窄的排水孔上,望着 细长的排水孔,我突然灵感勃发。

    我悄悄地解开裤带掏出,非常满意地冲着排水孔撒了泡黄澄澄的尿y, 尿y顺着细长的排水孔缓缓流淌下去,嘿嘿,由尿y形成的小水流不偏不倚、正 正好好全部嘀哒嘀哒地浇在了正在埋头玩耍着的小伙伴们的脑袋瓜上。

    “怎么回事,下雨啦!”小伙伴们莫名其妙地着浇满尿y的脑袋瓜,当他 们抬起头来看到继续从我家阳台上流淌着的尿y时,立刻明白了一切,他们因愤 怒而发出一阵阵恶毒的咒骂声:“c,小x崽子,有种的,你下来!”

    突然,从狭窄的石头马路尽头,变魔术般地飘浮起一片片耀眼夺目的彩旗, 并且很快便形成一条不可阻挡的巨浪翻腾的洪流滚滚而来,颇有淹没整个城市之 势。

    这股洪流中汇集着表情严肃、情绪热烈、激动异常的绿色人群,他们均是一 身戎装,袖管高高地挽起露出惨白的衬衣,人人的胳膊肘上都扎着一块鲜红色的 袖标,每个人的手中都紧紧地握着一个我家大皮箱里盛装着的那种形状各异但却 极其j致的小红本,人人将小红本高高地举过头顶,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同时声 嘶力竭的叫喊着:

    “打倒刘少奇!”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辆大卡车缓缓驶进人群,在其最顶端,悬挂起一幅巨大的红色标语,上面 写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哗啦一声,车厢板被人放置下来,我定眼一看,光溜溜的平板上,站立着一 群衣裳褴褛、头发蓬乱、垂头丧气的男女,身后则是几个持着钢枪的壮年人,没 好气地推搡着那些倒霉蛋。

    “啊?”望着汽车平板上那群倒霉蛋,我不禁惊叫起来:“那个人,不是金 花的爸爸,金大p吗?那个人,不是李湘的爸爸,卡斯特罗么?”

    凶神恶煞的大蚂蚱纵身跳上大卡车,递给金大p、卡斯特罗等人一人一张大 纸牌,同时,命令他们将手里的大纸牌高高地举过头顶,每张被举起的大纸牌子 上都书写着他们的尊姓大名,更令人赅讶万分的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脖子挂着两只破胶鞋,污黑的、长长的头发给剪得乱七八糟,活象小人书里的青 面女恶鬼。

    悬挂在大卡车上的高音喇叭哇啦哇啦地吼叫起来,义愤填膺地列举出令这些 人莫明其妙的罪状。

    这些个惊魂落魄的可怜虫们渐渐坚持不住,金大p试图放下手中的牌子,缓 解一下酸痛的双膊,这一缺乏考虑的贸然行动立刻招来车下愤怒的人们更为严厉 的辱骂声。一个怒不可遏的青年人跳上卡车,狠狠猛踢着金大p,踢着踢着,他 感觉到还是不解恨,继尔又扇了他一记大耳光。

    “嘀嘀,嘀嘀,……”一辆吉普车冲进人群,车里的人往外抛撒着雪片似的 宣传单。哇,真热闹啊,铺天盖地的纸片在茫茫的人海中飞快地飘浮着,好家 伙,这伙人怎么跟我一样,也喜欢玩这种耍纸片的游戏啊。

    吉普车一边继续散发着宣传单,一边停靠在大卡车的前面。从车箱里缓缓爬 出几位年岁很大、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有的人已经谢了顶,光溜溜的秃脑袋在阳 光的映s下非常可笑地闪着剌眼的光泽,这些老者试图说服大家放过卡车上那些 可怜的、长时间地高举着大纸牌的人们。

    但是,很显然,这些老者们的请求没有得到满足,他们遭到了断然拒绝,甚 至有一个大块头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那个谢顶的老人,一边骂骂咧咧着,一边伸出 了赅人的铁拳。秃顶老头在其他老者的帮助下,终于挣脱开大块头,他惊惶失措 地钻进车箱里,在一片片嘈杂的叫骂声中,吉普车艰难地爬行着,很快便被众人 围裹得水泄不通。

    人们抓住车门高声喊道:“一、二、三!”

    “……”

    轰隆一声,无路可逃的吉普车在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中痛苦地颤抖着,很快便 被掀了个四轮朝天,车箱里的老年人狼狈不堪地爬出来,立刻遭致众人的拳打脚 踢,一个个抱着脑袋四处乱窜。

    “扑哧”一声,不知是谁往车箱里扔了一把火,吉普车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一瞬间便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污浊的空气里夹裹着剌鼻的焦糊味。

    从吉普车里逃出来的那几个老人继续遭到众人的穷追猛打,一个中年女人在 众人的围追堵截之下终于被打翻在地。许多人一拥而上撕扯着那个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上衣很快就被扯得稀烂,两只白嫩嫩的大r房颤颤惊惊地呈现在众人面 前,可能是这对大r房的剌激,众人的积极x愈加高潮起来。

    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女人的裤子连同三角裤衩一并撕得粉碎,然后顺 手扬抛到石头马路中央,可怜的女人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 羞得她不知是用双手捂住坦露在众目睽睽的小便,还是捂住被抓扯得伤痕累累的 面颊。

    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潮水般地涌过来一群举着彩旗的人流,很显然,他 们也是赶来凑热闹的。

    两伙人流终于在石头马路上相遇,他们横眉立目地对峙着,此起彼伏地相互 谩骂着,这边敲锣,那边就打鼓,这边搞大合唱,那边就挂起高音大喇叭播放最 高指示。两伙人流就这样非常可笑地僵持着、对峙着。

    突然,迟来的那伙人流非常迅速地闪开一条整整齐齐的人缝,我举目望去, 嗬嗬,这伙人流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亮出了手里的王牌:一辆由拖拉机改制而成的 样子极其滑稽可笑的装甲车耀武扬威、气势汹汹的从人缝里一路怪叫着冲向对面 的人流,在装甲车的最上方还有一挺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的轻机枪!

    威力无穷的装甲车把敌对的一方逼得步步后退,一个头戴钢盔的s手把轻机 枪高高地举向空中,然后扣动了板机。

    “哒哒哒……,哒哒哒……,”

    “……”

    剌耳的机枪声把这场闹剧推向了最高潮。

    “陆陆,快,快,快下来!”听到剌耳的枪声,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妈妈不 顾一切地冲进屋子,喊叫的声音几乎变了调:“陆陆,快下来,你不想活了。” 我晕头转向地从阳台跳到屋子里,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乱叫,我还没站稳脚跟, 妈妈一把将我按倒在凉冰冰地板上,而姐姐,早已哭哭涕涕地溜到床底下。

    良久,妈妈才胆战心惊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扒到窗台处:“散了,散 了,终于散了!”妈妈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对我说道:“陆陆,我告诉你,以 后,再也不许上阳台了,外面正在搞武斗,到处乱打枪!”

    叭,叭,叭,妈妈正振振有词地告诫着我,屋外又响起清脆的 枪声,我们又哆哆嗦嗦地趴回到地板上。

    “这样,比较安全一些,”傍晚,参加完运动的爸爸满面疲惫地回到家里, 听到妈妈的述说,爸爸老练地拽过一床旧棉被,又让姐姐找来一把铁钉子,然 后,爸爸拎着铁锤,站在椅子上,叭叭叭地将旧棉被牢牢地钉在窗户扇上:“好 喽,这样就安全一些了!”

    第二天早晨,我正整理着书包,妈妈苦涩着脸,对我说道:“得了吧,陆 陆,你不用上学了,武斗了,学校已经停课了!”

    嘿嘿,这倒挺好,我最讨厌上学,可是,我却想念都木老师:“妈妈,那, 我的老师呢?她不上班了?”

    “老师,”妈妈答道:“都下乡了!唉,”妈妈叹了口气:“你爸爸也得下 去,明天就得走!”

    我放下书包,乘妈妈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我首先来到李湘家,想询问一 下她的爸爸卡斯特罗是因为什么事情惨遭揪斗。可是,李湘家的房门紧紧地闭锁 着,任凭我敲酸了手指头,也是无人应答,失望之余,我又溜到金花家。

    “金花,”我轻轻地推开金花家的房门,金花和她的妈妈呆呆各自坐在木椅 上。“金花。”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金花身旁,正欲张嘴说些什么,吱呀一声,金 花家的房门又被人推开,大蚂蚱与另外两我不认识的个中年男人面孔y冷地走进 屋来,金花的妈妈慌忙迎接出去。我的目光无意之中与大蚂蚱对视到一处,他恶 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冷冷地哼一声:“哼,”

    “快请进,快请进!”

    金花的妈妈堆着苦涩的笑脸,把大蚂蚱几个人让进里间屋,然后,重重地关 上屋门,我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轻轻的锁门声。没过多长时间,屋子里便传来金花 妈妈低沉的呻吟声以及木板床吱呀吱呀的响动声,我心里好生纳闷:金花妈这是 干么?这种哼哼叽叽的声音,只有妈妈与爸爸在一起做那事的时候,才会听得到 的。

    我和金花面面相榷。“他们又玩我妈妈啦!”金花附在我的耳边,悄悄地对 我说道,眼眶里噙着几滴泪水:“陆陆,妈妈为了不让爸爸被批斗,就陪着那几 个革委会的干部玩,昨天晚上,那几个人在我家住了一宿!他们轮流玩我妈妈, 把妈妈玩得直喊累,昨天夜里,我被妈妈的喊声惊醒了几好回,后来,干脆睡不 着啦!我听到妈妈说:饶了我吧,我实在是太累啦,腿都抬不起来啦!”

    我们这栋宿舍楼每间屋子的房门上都有一扇小窗户,金花家房门上的小窗户 贴了一张旧报纸,有几处已经破损。我搬过一把椅子,蹑手蹑脚地登上椅子从报 纸的小破孔向屋内窥视。

    屋子里三男一女四个人均脱得j光,个个赤身露体,每个人的小便处都附着 一层浓密的黑毛。

    金花妈妈仰面躺倒在木板床上,她也是朝鲜族人,可是,身材却没有我的都 木老师那么丰满、那么壮硕,但是,皮肤比都木老师细白一些,黑毛没有老师的 浓密,但是有些乱纷纷的,毫无规则地布满整个小便,连肛门的四周也长出许多 黑毛,金花妈妈的y唇很小,深深地隐藏在y阜里。

    一个身材魁梧,壮得象头大公牛似的男人咬着牙,兴致勃勃地抽c着金花妈 妈的小便,他的力量很大,每当双腿撞击到金花妈妈洁白的大腿内侧时,便发出 清脆的、叭叽叭叽的响声。同时,他的手掌不停地抓挠金花妈妈的黑毛,金花妈 妈痛苦地咧咧嘴,眉头紧锁,她不敢大声喊叫,怕外屋的女儿金花听见。金花妈 妈伸出手去,企图推开那只抓挠黑毛的大手,却“啪”地一声被打了回去。

    大蚂蚱骑在金花妈妈的脖颈处,把他那只瘫软的xc在金花妈妈的嘴里。 我曾偷听到大人们谈论起大蚂蚱时,说他是个阳痿,看来的确是这样,无论金花 妈妈怎样给他吸吮,他的x却总是非常失望、无法勃起。

    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坐在床边吸着大前门香烟,一脸y态地欣赏着金 花妈妈的裸体,有时还伸过头去仔细审视着x是如何频繁出入的金花妈妈的小 便的。过了一会,他扔掉烟蒂,推了推那头大公牛:“你先歇歇,来,让我玩一 会!”

    大公牛很不情愿地把chu大的x从被捣捅得一塌糊涂的金花妈妈的小便里抽 了出来,矮个子立即走马上任,他端起金花妈妈的两条大腿,扑哧一声把他那g 细小的、包皮很长的x捅进金花妈妈yy横溢的小便里。

    大公牛一步跳到木板床上,拍了拍大蚂蚱光溜溜的肩膀:“你先下去抽g烟 吧,让她给我也啯啯!”

    大蚂蚱站起身来,着始终也没有勃起的x,垂头丧气地下了床。

    大公牛嘻皮笑脸地把粘满分泌物的xc进金花妈妈的嘴里,金花妈妈皱了 皱眉,拔出x,试图用手擦拭一下。大公牛哪里肯依,不容金花妈妈擦拭,再 次恶狠狠地塞进金花妈妈的嘴里:“尝一尝吧,这是你自己的味道,怎么样,好 不好吃?”

    金花妈妈正皱着眉头很不情愿地给大公牛吮吸着x,矮个子突然凑了上 去,一把推开大公牛,那g细小的x还没送到金花妈妈的嘴里,粘乎乎的jy 已经喷涌而出,溅在金花妈妈的脸上、嘴唇上、脖颈上。金花妈妈伸出手刚想擦 拭,大公牛按住她的手,再次将x塞进她的嘴里,并把她嘴唇上的jy往嘴里 抹。

    此情此景,看得我心惊r跳,心率加快,如果不是嘴巴太小,我的心脏肯定 会从嘴里蹦跳出来。而金花则低声地抽泣着,纤细的小手频频地抹着红肿的眼 睛。

    金花妈妈出卖r体给那几个造反派头头,任其蹂躏,虽然使自己的丈夫暂时 躲过了灾难,不再被揪斗。可是,夫妻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严重的危机。每当金 花爸爸想起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肆意轮奸,自己的女人在他人面前,作尽了世上所 有的下流事情,心上就好似扎上了几把锋利的尖刀。男子汉大丈夫,沦落到这个 份上,还有什么意思,并且自已的政治问题并没有完全了结。

    一天深夜,金花爸爸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他用家里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割 开了自己的大大动脉,鲜红的血水一直流淌到对门林红家的小走廊里,吓得我好 时间再也不敢登林红的家门。

    金花爸爸死后不久,金花妈妈用一g麻绳在厕所里悄悄吊死。我亲眼看到金 花妈妈被装进塑料袋里,被几个男人生硬地拽扯到楼下,咕咚一声,扔进大卡车 里。

    几天之后,金花的舅舅赶来把金花领走,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金 花,再也抠不着她那紧紧绷绷的小便。

    (二十七)

    “唔,唔,唔,”

    y森可怕的走廊里再次传来卡斯特罗那近乎绝望的呜咽声,妈妈自言自语地 嘀咕道:“卡斯特罗又犯病了!”

    “妈妈,”我悄声问妈妈道:“李湘的爸爸怎么啦?为什么被批斗啊?”

    “跟金大p一个样,顺嘴什么都说,该说的也说,不该说的也说。本来他家 的成份就不好,这一乱说,还能有他的好哇,李湘的妈妈为了划清界限,跟他离 了婚,带着李湘回老家了,没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呜,呜,呜,”

    真是祸不单行,我们可怜的卡斯特罗因管不住自己的嘴皮子,屡次三番地被 揪斗,李湘的妈妈又离他而去,意志本来就极其脆弱的卡斯特罗,g本无法承受 这一连串的打击,我们的卡斯特罗工程师神经彻底崩溃了。

    他赤裸着上身,哭哭涕涕地满走廊乱跑,跑够了,跑累了,便在雪白的墙壁 上信手涂鸦,很快,一部比毕加索还要毕加索的惊世赅俗之作横空出世,卡斯特 罗久久地盯着自己的大作,嘴里则语无伦次地嘟囔着:“什么啊,什么啊,这都 是什么啊!……”

    嘿嘿,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别人又怎么能看明白呢?

    完成大作之后,卡斯特罗工程师乘兴跃上走廊的窗台,他一脚踢开破窗户 扇,象《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马特维耶夫那样纵身跳下楼去,嗨!这个卡斯特 罗啊,做起事情来,总是颠三倒四,丢东忘西的,这不,纵身跳楼之前,为什么 不非常响亮地大吼一声:“瓦西里!”,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跳了下去、不声不语 地跳了下了去,真是美中不足,让我好长时间还为他感到莫大的遗憾。

    咕咚一声,楼房微微颤抖了一下,卡斯特罗工程师登时摔得脑浆迸裂,乌乎 哀哉!

    妈妈再也不允许我到走廊去玩耍,我自己也不敢去了,并且,走廊里再也看 不到一个小伙伴的身影,每天早晨,妈妈便拎着沉甸甸的大铁锁,对姐姐说道: “大傻子,”妈妈的面色还是那么的冷漠、语气严厉地叮嘱着我可怜的姐姐: “你别光顾着自己玩,你可要看好陆陆,不要让他到处乱爬乱,如果他有个三 长两短的,我打断你的腿,听到了没有?”

    “嗯,”姐姐无比胆怯地点了点头,待妈妈啪地一声将房门锁死后,姐姐则 摇身一变,像个小大人似地站在我的面前喋喋不休起来:“小弟,不许这个, 这是电源c座,了会电死的!”

    “陆陆,你干啥呢,哎呀,我的妈啊,你怎么能拧煤气开关啊,那样,咱们 都会被薰死的啊,快过来,快过来,你老老实实地坐在这看姐姐给你跳皮筋!”

    “……”

    姐姐不容分说地把四处乱串的我按在凉冰冰的木椅子上,然后,她从抽屉里 拽出那条多处断裂的,不知系着多少个接头的破皮筋,姐姐将皮筋的这一头挂到 床腿上,然后再将另一头系在木椅子腿上,接下来便有来到去地瞎蹦乱跳起来, 一边跳着,嘴里还一边叽叽喳喳地哼唱着我听得耳朵都磨起了硬茧的老旧歌谣。

    我对跳皮筋这种只属于女孩子的游戏从来不感兴趣,我呆坐在木椅子上,闲 极无聊之下便中了邪似地啃咬着已经舔啯得又红又肿、充溢着酸腐气味的大姆 指。

    “姐姐,”我一边舔啯着手指头一边央求姐姐道:“姐姐,别跳啦,咱俩玩 一会瞎子吧!”

    “不玩,”跳得满头大汗的姐姐没好气地摇晃着那个扎着两g羊角辫的小脑 袋:“不玩,不玩,不跟你玩,你总玩赖,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掀起毛 巾看我藏在哪里啦,我不跟你玩!”

    “哼,不玩就不玩呗!”

    我气鼓鼓地扑通一声平展展地趴到地板上,然后又哧溜一声像条泥鳅鱼似的 钻到了黑漆漆的、脏乎乎的床铺底下我瞪着眼睛以一个探险者非常专业的目光 在床铺底下仔细地搜寻着,企盼着能够找到一些可以寻开心的玩具。

    我伸出手去在积满灰土的地板上胡乱地索着,哦,这是什么,,这 不是妈妈早已穿开了帮的破皮鞋吗,滚,一边去吧。嗯,这又是什么,嗨,这不 是爸爸的游泳裤吗?

    咦,爸爸的游泳裤咋扔到床铺底下啦,休息日的时候,爸爸为了到湖里去游 泳,曾经挖地三尺地找寻他的这条游泳裤,可是说什么也没找到,气得他抓耳挠 腮,而妈妈则站在一旁兴灾乐祸地说道:“活该,找不到就别游去啦,游泳有什 么好玩的啊,难道你不知道,前几天,三楼的老于是怎么死的吗?不就是因为游 泳淹死的吗!”

    嘿嘿,我终于恍然大悟,这一定是妈妈干的好事,为了阻止爸爸不再去湖里 游泳而发生料想不到的意外事故,妈妈趁爸爸不注意,偷偷地把他的游泳裤塞到 了床铺底下。

    望着手中的游泳裤,我决定帮助妈妈继续把爸爸的游泳裤隐藏下去,于是, 我咬了咬牙将手中的游泳裤狠狠地塞进了妈妈的那只破皮鞋里。

    做完了这件事,我心满意足地扭转了一下身体,啪,我的脑袋不慎撞到了什 么东西,我调转过头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定睛一看,嗬嗬,在我的眼前非常意外 地摆放着一只沉甸甸的大皮箱,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推了推,哇,好重啊,我按奈 住无比兴奋的心情,悄悄地绕到大皮箱的后面,然后运足气力双手同时推动,哗 啦一声,大皮箱终于被我从床铺底下给推了出来。

    我兴奋异常地从床铺底下钻了出来,一把掀开大皮箱,姐姐一脸惊愕地望着 我:“小弟,你又干什么呢,你又瞎翻腾个什么啊,看把屋子折腾的,到处乱七 八糟的,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又得揍我啦!”

    我置姐姐的警告于不顾,尤如发现宝藏似的一头扑到大皮箱上,这是什么? 啊,原来是一本又一本印刷j美、装帧考就的毛主席语录,我对这些玩意丝毫不 感兴趣,我一股脑将成堆的裹着红塑料皮的、大小各异的红宝书统统掀翻到地板 上,然后继续在大皮箱里胡乱翻找。

    哦,这又是什么?这不是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照吗,嘿嘿,爸爸年青的时候可 真英俊洒脱啊,梳着铮亮的大背头,笔直挺括的中山装上别着一支闪闪发光的英 雄金笔,而浓妆艳抹的妈妈则穿着一件光彩夺目的花旗袍无比温顺地依偎在爸爸 宽阔的肩膀上。

    当啷啷,哗啦啦,我的手突然触碰到一堆坚硬的什物,发出一阵清脆的响 声,我低下头去仔细地瞅了瞅,我的眼前顿时一亮,在大皮箱的最底层,摆放着 一枚又一枚造型优美、j雕细琢的毛主席像章。

    姐姐也被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四s的毛主席像章深深地吸引住,她俯 下身来轻轻地拿起一枚大如菜碟的毛主席像章,试图挂在自己瘦弱的x脯上,而 我则抓起一把铁制的、瓷制的、玻璃制的、大小各异的像章一枚接着一枚地挂在 了x前,继尔又拣起一本红通通的毛主席语录,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屋子中央 非常卖力地挥舞着,同时又疯狂地蹦跳起来:“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 席万万岁!”

    姐姐握着那个菜碟似的大像章再次跳起了破皮筋:“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 岁,毛主席万万岁!”

    “……”

    “梆,梆,梆,……”

    我与姐姐正跳得起劲,身后的暖气管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即便发出一阵 紧似一阵的脆响,这是楼下那位长着白毛女般的头发,骂起人来咬牙切齿的小脚 老太太在发出抗议,严重抗议我和姐姐因蹦跳而震动了楼板从而搅醒了她的美 梦。

    “梆,梆,梆,……”

    “呜,呜,呜,……”

    听到那剌耳的响声,玩兴正浓的姐姐先是茫然地一楞,继尔便一脸无奈地扑 倒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绝望地抽涕起来:“呜,走廊不让去,阳台不让上, 皮筋也不让跳,我还玩什么啊,呜,呜,呜,……”

    走廊,哦,走廊,我突然想起来了,姐姐呜咽之中挤出的这句话让我立刻想 起了那条给我和整个宿舍楼里的小伙伴们带来无穷快乐的大走廊,想起了我们终 日在铁栏杆上猿猴般地爬上爬下的情景。啊,好痛快啊,好快活啊。可是现在 呢,我被妈妈无情地反锁在屋子里,过着度日如年的生活。

    “姐姐,”我的x前仍然挂满可笑的像章默默地走进厨房,我抓起两块冷慢 头又抱起了糖罐子,我悄悄地走到姐姐身旁:“姐姐,别哭啦,不让跳就不跳 呗,来,咱们吃慢头吧!”

    “不吃,不吃,我要跳,我要跳皮筋!”姐姐冲我发起了犟脾气,我不再理 睬她,一个人坐到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啃起了硬如石块的冷慢头,然后又一勺接着 一勺地往嘴里塞着凉冰冰的白砂糖。

    “你就知道吃,吃,吃,你是猪哇!”看看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哭红了眼睛 的姐姐机械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她一边整理着被压得皱皱巴巴的衣服,一边脸色 冷漠地教训着我:“小弟,天快黑啦,妈妈快要下班啦,你还不赶快把这些东西 收拾起来,等妈妈回来,看你把家折腾这个样子,不得揍死我啊!”

    “嗯,”我答应一声,非常不情愿地扔掉冷馒头,然后慢吞吞地踱到大皮箱 旁,在姐姐的帮助下我顾头不顾尾地将红宝书和大像章胡乱塞回到大皮箱里。

    “哗啦”房门轻轻地响动起来,姐姐呆呆地说道:“妈妈回来啦!”

    ……

    (二十八)

    我就这样,与姐姐一起,终日被妈妈反锁在屋子里,糊里糊涂地度过一个又 一个无聊的一天又一天,每天我都条件反s般地企盼着妈妈开启房门时发出的, 哗啦哗啦的声音。

    又是一个可恶的早晨,我知道妈妈又要将我和姐姐反锁在屋子里,度过那漫 长如年的一天,我一边系着扭扣一边瞪着无神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妈妈手中那把 极其可恶的钥匙串,心里恨恨地诅咒着。

    “该大死的,你给我听着,……”妈妈一面摆弄着钥匙串一面冷冷地对姐姐 说道:“现在外边很乱,昨天半夜你没听见楼下到处都在打枪吗?你们俩个可千 万不能到阳台上去玩,听到了没有,嗯?外边有什么热闹也不能爬窗户看,听到 了吗,嗯?”

    妈妈一边说一边用尖细的手指点了点我的脑袋瓜:“你要是敢出去看热闹, 一不小心就会被子弹打碎脑袋的。你们自己在屋子里好好地玩,饿了厨房里有馒 头!听到了没有,嗯?好啦,时间不早啦,我得上班去啦!”

    哼,妈妈,你说的倒是挺好听的,你上的什么班啊,学校早就停课了,学生 都在家里闷着呢,这件事可是妈妈你自己亲口跟我说啊,妈妈,你就明说得啦, 你不就是要参加什么革委会,想成为积极分子,往上爬吗!

    说完,妈妈拎起小皮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她开始准备锁门啦。

    “哎,x老师啊,我有点事,把林红放到你家吧!”杨姨拉着林红的手,对 妈妈说道,我顿时兴奋起来,能够与林红反锁在一间屋子里,我多少还算有点幸 福感。

    “行啊,来吧!”妈妈爽快地答道:“行啊,把他们都放在一起吧,这也是 个伴啊!”妈妈把林红推进屋子里,然后,咔嚓一声,将房门紧紧地锁死,末 了,她还非常让我气愤地轻轻的拽拉几下大锁头,看看是否锁紧。

    “姐姐,”一分钟也闲不住的林红问姐姐道:“咱们玩点什么啊,跳皮筋 吧!”

    “跳吧,跳吧,”我表示赞同,讨好地把姐姐的皮筋拽出来递到林红的手 中:“你们玩跳皮筋吧,我来当裁判!”

    “不行,”姐姐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不行,不行,楼下的老太太不让跳, 一跳她就敲暖气管,晚上下班的时候还要上来找妈妈告状,然后妈妈就,就,就 打我!”

    “那,那,那咱们玩点什么呢?”我突然兴奋地提议道:“姐姐,咱们玩 瞎子吧!”说完,我已经将一条白毛巾握在了手心里,我伸出右手冲着林红嚷嚷 道:“来,黑黑白,谁输就蒙谁的眼睛!”

    “去,”姐姐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白毛巾:“瞎子也不能玩,咱们在楼上到 处乱跑,楼下的老太太还得敲暖气管子,晚上还得找妈妈告状,我还得挨揍,感 情妈妈从来不打你啦!”

    “姐姐,”林红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塑料绳:“姐姐,咱们玩翻绳吧,这用 不着四处乱跑,不会惊动楼下那个老太太的!”

    “好哇,我最愿意玩翻绳啦!”

    于是,我们三个人脱掉鞋子翻身上床紧紧地围拢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玩起翻 塑料绳的游戏,可是,我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做起来难免笨手笨脚,结果, 一次又一次地把塑料绳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

    “你真笨!”林红一边吃力地整理着打了死结的塑料绳,一边毫不留情地教 训着我:“笨蛋,看你把这绳子弄成啥样啦,不会翻就别瞎翻,一边呆着去,看 我们是怎么翻的!”

    “哼,”我不服气地转过身去,赤着脚跳到地板上:“不让翻就不翻呗,谁 愿意翻那破玩意咋的!”

    “哈哈哈,太好啦,你看,姐姐,这个图案多好看啊!”

    “真漂亮,林红,这是谁教给你的啊?”

    “妈妈,是妈妈,是妈妈昨天才教会我的!”

    “哇,又是一个漂亮图形,咱们应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

    两个小女孩越翻兴致越浓,完全沉浸在游戏带来的欢乐之中,她们你一言, 我一语,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燕子似的欢声笑语着,四只纤细灵巧的小手你来我 往地穿c着淡粉色的塑料绳,令人无法想像地变幻出一个又一个使我眼花缭乱、 羡慕不已的j美图案。

    羡慕之余我又嫉妒起来,为了引起她们的注意,为了让她们知道我的存在, 我决定作点什么,可是,我又能作点什么惊天动地之举,才能引起她们的关注 呢?无意之中,我发呆的目光突然停滞在桌子上那台收音机上,我悄悄地拧动了 开关。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顿时,一股股强烈的、震耳欲聋的、发散着浓烈火药味的、歇斯底里的、声 撕力竭的吼叫声以不可阻挡之势在静谧祥和的屋子里,原子核分裂般地爆炸开 来,整个屋子剧烈地震颤着,窗框和门框y阳怪气地吱吱乱叫着,强烈的声浪呼 哧呼哧地撞击着我的鼓膜,两只耳朵登时嗡嗡作响。

    “哎呀,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闭了它!”林红慌慌张张地扔掉塑料绳,两 小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她皱着秀眉冲我大声喝斥道:“快点闭了,我的耳朵都要 震聋了!”

    “你干啥啊,是不是又想把楼下的老太太吵醒啊!”姐姐奋不顾身地跳下床 来,咔嚓一声不容分说地关闭了发疯般吼叫着的收音机。

    “那,我玩点什么啊!”我百无聊赖地嘀咕道:“你们玩翻绳,又不带我, 那,我玩点什么啊!”

    “玩打仗!”林红跳下床来哧溜一声跑到厨房里拎起了一把大条帚:“来, 我陪你玩,咱们玩打仗!”

    “好哇,”我立刻乐得合不拢嘴:“好哇,好哇,我最愿意玩打仗啦,谁跟 我一伙,林红,你跟我一伙吧!”

    “哼,”林红小嘴一撅:“想得美,谁跟你一伙啊,男孩跟男孩一伙,女孩 跟女孩一伙!”

    “可是,”我顿时傻了眼,整个屋子里只有我一个男孩啊:“林红,就我一 个男孩啊!”

    “那你就自己一伙吧,谁让你愿意玩打仗啦!”姐姐冷冷地说道。

    “开始喽,小心!”正当我感到势单力孤之际,林红手中的大条帚已经毫不 客气地向我袭来,我手忙脚乱地躲避着。

    我们三个人模仿起马路上大人们天天玩的、十分剌激的、非常有趣的武斗游 戏,林红挥舞着大条帚,姐姐抡起了她的破皮筋,而我则c起了托布把,三个人 就这样在屋子里兴致勃勃地搞起了武斗。

    x格泼辣的林红首先向我发起凌厉的攻势,条帚把雨点般地落在我的头上、 背部、胳膊上。姐姐也不甘示弱,那重重地落在我脊背上的破皮筋,给我留下深 刻的印象。

    望着心爱的林红和尊敬的姐姐,我手中的托布把迟迟不肯挥舞过去,是啊,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与女孩子一般见识,打女孩子算是什么本事啊,想到此, 我举着托布,仅仅招架着,决不回手,可是,两个女孩却丝毫也不领情,继续猛 烈的攻击着我。

    渐渐地,我再也招架不住两个女孩的强大攻势,手中的武器托布把被林 红缴获。失去武器的我捂着脑袋落荒而逃,我慌不择路地跑到了里间屋,把床单 挂在晒衣绳上,然后抱着头躲在后面,企图以此抵挡住两个小女孩的疯狂进攻。 林红很快就把床单挑落到地板上,已经无处躲藏的我,此时唯一的出路就是钻到 床板底下去。

    “你投降不投降!”此刻,林红握着原本属于我的武器,那只长长的托布把 狠狠地指着我那冒汗的鼻子尖:“你服不服?”

    “服了,林红,我服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投降不投降?”

    “我投降,我投降!”

    “缴枪不杀,快点把手举起来!”姐姐带着胜利者无比自豪的微笑,命令我 道。

    “我投降,我举手!”

    我垂头丧气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在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嘲讽声中无可奈何地 举起了双手。

    “靠到墙边那去!”林红继续在我面前挥动着那g托布把:“靠到墙边那 去,我们要把你枪毙掉!”

    “别,别,”我急忙央求道:“别啊,别枪毙我啊,我不是已经投降了 吗!”

    “反革命都要枪毙的!”林红的态度异常坚决。

    “别,别枪毙我,林红姐,”我立刻改变了口吻,异常讨好地称林红为姐 姐:“林红姐,别枪毙我,我,我有宝贝送给你!”

    “哦,”林红最喜欢我称呼她为姐姐,这样的称呼可不是每天都能听得到 的,只有在我有求于她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我才不得不称呼她为姐姐。

    “好吧,”林红的态度有所改变:“那就留下你一条狗命吧,你有什么宝贝 啊,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看看!快,快点拿出来!”

    “是,林红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来!”

    我放下双手,再次钻到床铺底下,将昨天发现的那只大皮箱呼哧呼哧地推了 出来,我非常乖巧地在林红面前打开了皮箱盖:“林红姐,你看,我有这么多的 宝贝啊,你喜欢哪个啊,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吧!随你便拿!”

    “哎哟!”林红扔掉托布把,低头看看了豁然敞开的大皮箱,脸上显出了失 望之色:“就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林红姐,你看!”我抓起一枚毛主席像章在林红的眼前展示着。

    “哼,”林红则不以为然地嘀咕道:“就这玩意啊,我家也有,我家还有夜 光的呢!”

    “什么夜光的?”我转过头去问姐姐:“姐姐,啥叫夜光的,好玩吗?”

    “好玩,就是,就是,……”

    “嘿嘿,”林红抢过姐姐的话茬:“笨蛋,连夜光像章都没见过,告诉你 吧,戴着那种像章在黑天里走路,就比如在咱们那黑乎乎的大走廊里时,像章能 发出非常非常耀眼的光芒,这回你知道了吧,笨蛋!”

    “哦,这是什么!”林红从箱底拽出一捆五颜六色的报纸和画册:“是画 报,来,咱们歇一会,看看画报吧!”

    说完,林红抱着沉甸甸的画册再次跳上床铺,我们小心奕奕地解开扎捆着报 纸和画册的卷绳,哇,一幅幅花花绿绿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彩色画面立刻映入眼 帘。我们兴奋异常地翻腾着,年长一些,见识广一些的姐姐和林红争先恐后地给 我讲解着,尤其是好为人师的林红,她指着一幅幅画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个长着大鼻子的家伙是赫鲁晓夫,是个老苏修!”

    我低下头去,看了看林红用手指不停在点划着的老苏修赫鲁晓夫,哇,好赅 人啊,赫鲁晓夫露出长毛的大鼻子比紫茄子还要长,骇人的大嘴巴里伸出两枚令 人生畏的、能把人撕得粉碎的大獠牙;而狰狞丑陋的美国大兵,额头上贴着硕大 的狗皮膏药,手里握着一颗可怕的、可以把地球炸烂的原子弹;最为滑稽可笑的 当属刘少奇,他吐着血红色的、滴着鲜血的狗舌头,四条腿走路,屁股后面还托 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不伦不类。紧随其后的,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美女蛇。

    “它是王光美!”林红指着青黑色的美女蛇对我说道:“她是刘少奇的老 婆。”说完,林红顺手从地板上拣起一g刚刚吃完的冰糕棍问我道:“陆陆,你 看,这是啥?”

    “冰糕棍呗!”我一面欣赏着画报,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你能把它撅折吗?”说着,林红把那g冰糕棍塞到我的手里。

    “哼,这还不好办,你看!”方才被林红打得屁滚尿流,败退到床板底下, 最后,非常可耻地举手投降,现在,如果我连一g冰糕棍还撅不折,我还是不是 一个男子汉啊?

    “啪!”无辜的、可怜的冰糕棍被我无情地拦腰撅为两段,我带着得意的微 笑把被腰斩的冰糕棍送到林红眼前,不停地摇晃着:“林红姐,你看,冰糕g让 我撅折了吧!”

    “刘少奇的老婆真缺德,人家拿棍,她给撅折。”

    噢,这套顺口溜林红是从哪里学来的啊?我怎么一次也没听说过啊,刚才被 林红痛打了一顿,丢尽了颜面,这一次又钻进她设计好的圈套,被她无端地愚弄 一番。

    “哈哈哈,你是王光美,你是刘少奇的老婆!……”林红泛着红晕的脸蛋 上,显露出无比愉悦的笑容,她欢快地跳跃起来,姐姐则捂着嘴巴跟着林红哧哧 哧地轻声讥笑我。

    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咋这么倒霉,老天爷,我到底得罪谁了?

    每当我们在一起玩耍时,林红总是想尽一些办法取笑我、挖苦我,仿佛不这 样做,她就不快乐、玩得不尽兴似的。

    (二十九)

    我和姐姐终日被妈妈无情地反锁在牢笼般的屋子里,过着毫无意义的、度日 如年的生活,我对这种死囚般的生活已经彻底厌倦,望着似乎永远都停滞在天空 中的那面如死灰的太阳,我搞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每天所能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再就是舔吮早已被舔吮得又红又肿的 手指头,或者是钻到床铺底下,怒气冲冲地翻腾着几乎被扯烂的废旧书刊,以及 叮当做响的毛主席像章。

    就在我那脆弱的神经行将崩溃之际,一贯对我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的老天 爷,突然大发慈悲地赐给我一位圣母般的秀美少女,从而把我从绝望之中拯救出 来。

    “嫂子!”一位丰华正茂的少女,拎着简朴的、但却极其整洁的行装,莫名 其妙地推门而入,在我朦朦胧胧的记忆之中,我感觉到她似乎是我的姑姑,以前 曾经来过我家,正在厨房里愁眉不展地忙着烧饭的妈妈,看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少 女,顿时喜出望外:“芳子,哎呀,芳子来啦!”

    “嫂子!”美丽的少女俨然以房间主人的目光环视着凌乱不堪的屋子:“我 哥给家里去了信,说他在山沟里劳动锻炼,家里没人照顾,我妈就让我来了!”

    “哦,”妈妈说道:“好啊,好啊,太好了,唉,你哥哥被单位派到五。七 干校,劳动锻炼去啦!家里就我一个人,真要累死我啦!”

    “唉,”少女闻言,立刻拧紧了秀眉:“一个念大书的人,除了写字、画 图,从来没有干过农活,我哥哥他能吃得了那个辛苦吗,他会干什么活啊?”

    “没有办法啊,入了党,就得积极,只好主动提出干校锻炼锻炼!回来了, 好提干啊!”

    “嗨,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一天到晚都忙乎些什么啊,正经的工作放着不 干,整天就想着运动、运动,连作梦都想着运动,家里的事情一点也不管,你看 看,啊,这屋子是怎么搞的啊,乱七八糟的,哪里还象个过日子的样啊,简直跟 猪圈差不多!”

    “陆陆,”妈妈拽着少女的手臂冲我和姐姐说道:“你们的姑姑来啦,快过 来,都过来,还不快点叫姑姑啊,快叫姑姑啊,你们这两个笨嘴的玩意啊,真不 懂事!”

    “姑姑好!”

    “姑姑好!”我和姐姐怯生生地叫道。

    “你瞅瞅,你瞅瞅!”望着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我,少女姑姑一脸不悦地 冲着妈妈开了腔:“嫂子,你瞅瞅,你瞅瞅,你光顾着在单位里积极啦,看把孩 子弄得,哪还有个人样啊,就跟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似的,唉,……”

    “芳子啊,”妈妈狡辨道:“芳子啊,你哥哥他不在家,这家里家外的就我 一个人,我还有病,身体不好,哪能顾得过来啊!哎哟,”说着说着,妈妈突然 哭丧着y沉沉的脸庞,一只肥手煞有介事地按在了额头上:“哎哟,哎哟,芳子 啊,我好迷糊啊!”

    说完,妈妈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呼哧一声瘫倒在床铺上,有气无力地叹 息起来:“芳子啊,你可来啦,我都要累死啦,快帮嫂子把衣服洗洗吧,家里的 脏衣服都快堆成山啦,我都没有可换的衣服啦,唉,真累啊,……”

    “嫂子,你歇着吧,我来干!”

    言毕,姑姑放下行装,哗地一声掀开我家那口棺材般的大红柜,然后,伸出 手去一把接着一把地将里面的破衣服、脏裤子、烂袜头一股脑地拽出来,抛撒到 地板上,继尔又掀掉所有早已失去本色、揉搓的满是皱纹的大床单,落满尘土的 地板中央立刻堆起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丘。

    望着眼前这座异味四溢的小山丘,姑姑转身走进了黑漆漆的厨房:“我的妈 妈哟,这还叫厨房啊,这地方还能做饭啊,到处都是油乎乎的,哪哪粘手哇! 好家伙,这锅里的饭都馊啦,我的大侄和大侄女可是怎么吃下去的呢,竟然没吃 坏肚子,真是老天爷养活啊,唉,傻子睡凉炕全凭时气壮!”

    “芳子啊,”仰躺在床铺上的妈妈假惺惺地说道:“你刚下火车,先歇歇 吧,这些脏衣服明天再洗吧!”

    “嫂子,没事,我不累!”

    风尘仆仆地赶到我家的姑姑,一下火车便忙碌起来,姑姑有着永远也做不完 的家务活,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可爱的姑姑已经成为我家完全免费的、却又非常 尽职尽责的小保姆。

    姑姑正值十八岁的豆冠年华,浑身上下充满着少女那迷人的勃勃生机。姑姑 中等身材,体态略微有些发胖,肤色稍显黑沉,她梳着一对乌黑闪亮的chu辫子, 方方正正的圆脸上镶嵌着一对不很出色的,但却非常慈祥和蔼的大眼睛。

    多少有点让我遗憾的是,姑姑的两腮非常可笑地向外突起,但是,如果从另 外一个角度来审视姑姑的两腮,这种缺憾似乎给人一种端庄安祥的美感,反正我 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是从身材上还是从容貌上来品评,我圣母般的姑姑均没有达到窈窕淑女 所应具备的那种极其刻苛的标准。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姑姑永远都是世界上最 美、最美的女人,因为我评价美女的标准绝对绝对不是只局限在一张漂亮的脸蛋 上,如果只有漂亮脸蛋才可以称得上美女,那我认为她不是美女而是一只冷冰冰 的花瓶。

    姑姑最为出色的地方,最令我折服的地方是她那绝对超一流的女红,任何人 一经欣赏过姑姑j心裁剪缝制出来的衣物,均无一例外地发出由衷地啧啧赞叹之 声。

    只要姑姑到来,只要姑姑来到我家,我和姐姐从此再也不会象囚犯一样被妈 妈无情地,终日反锁在冷冷清清的、监狱般的屋子里;只要姑姑来到我家,我从 此再也用不着上顿下顿地啃食着那比石块还要坚硬的冷馒头,并且,姑姑不仅仅 只给我和姐姐烹调可口的饭菜,同时,还为我的女伴林红热饭盒;只要姑姑来到 我家,她便一步不离地陪伴着我和姐姐在宿舍楼的院里子,自由自在地尽情玩耍 ;只要姑姑来到我家,我从此再也用不着穿那些扯掉半截袖子、缺少钮扣、撕开 裤裆的脏衣裤;我爱姑姑,她给予了我母亲般的呵护,而这正是我目前最为缺少 的,同时也正是我最为渴望的。

    自从轰轰烈的运动开始之后,妈妈对我完全失去了兴趣,全部身心、j力都 投入到运动中去,使我陷入一种绝望的失落之中。姑姑的及时到来,便我从姑姑 的身上,重新寻回了昔日的、充满母爱的幸福生活。

    姑姑虽然身材较胖,可是做起家务活来手脚却让我无法相信地麻利,你看, 姑姑拽过一把木椅子,非常灵巧地爬上高高的窗台上,一只手抓着暖气管,另一 只手一刻不停地擦试着挂满尘土、已经折s不进一丝阳光的玻璃窗。

    哇,姑姑爬高的本领原来比我还要高超啊,羡慕之余,我突然为姑姑担忧起 来,望着站在窗框上的姑姑,我非常害怕她稍不留心,会失足跌落到楼底下去, 就象前不久那个纵身跳到楼下去的卡斯特罗,也就是中国的“马特维耶夫”那 样。但是,姑姑以她那敏捷的、无可挑剔的机敏动作证明了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的。

    擦拭完玻璃窗,姑姑又将两把木椅子叠架在一起,然后象个杂技团的演员似 的,拎着一把长条帚非常轻巧地爬上木椅子,清除掉棚顶上那一块又一块让人生 厌的灰蛛;打扫完天棚,姑姑又将沉重的大木床掀个大肚朝天,将拥塞在床铺 低下的碎纸片、破罐头瓶、饼干盒等等垃圾杂物一扫而光;最后,姑姑将厨房碗 柜里面目皆非的锅碗瓢盆全部翻腾出来,进行彻底的清洗,无论是碗柜、铁锅、 杯盘还是碗碟,凡是经过姑姑的巧手一番眼花缭乱的擦试之后,立刻放s出耀眼 夺目的光泽,一个个露出喜滋滋的笑容。

    经过姑姑秋风扫落叶般的拾掇,我家原本杂乱无章、布满灰尘的屋子,得到 了彻底的改观,所有的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明亮的窗户闪烁着令人赏心悦目的 光芒。

    “大侄啊,快把你的破衣服脱下来,你看看,这衣服脏得都有臭味啦!”话 音刚落,姑姑已经不容分说地开始剥掉我身上那散发着异味的脏衣服,然后,将 刚刚晒干的,折叠得方方整整的衣服一一给我换穿上:“你瞅你弄的啊,嗯,跟 个要饭花子差不了多少,简直就象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啊!”

    我亲爱的姑姑哇,看你说的,还像什么啊,其实,我现在就是一个没有妈妈 的孩子啦!

    我亲爱的姑姑的到来,使好吃懒做的妈妈心花怒放,她从此完全彻底地从繁 重的、琐碎的家务活中挣脱出来。

    “芳子,把这个给我洗洗!”妈妈天天都要换下一堆又一堆的脏衣服,丢到 水盆里,姑姑那双细嫩的手掌抓握着一件又一件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姑姑的额 头滴淌着如流的汗水,湿漉漉的衣物与木制搓衣板频繁地碰撞着,发出一阵阵让 我无比心疼的、又让我心烦意乱的咔咔声。

    “芳子,把这个也我给洗洗!”

    姑姑这边还没有洗完,妈妈又将一堆脏衣服丢进了洗衣盆,甚至于自己换下 来的内裤也让姑姑给她洗。

    姑姑坐在厨房里,像个机器人似地揉搓着成山的衣服,而妈妈则无比悠闲地 仰躺在刚刚铺垫上新床单的、软绵绵的、散发着香粉气味的床铺上,一边津津有 味地品尝着浓茶,一面漫无目标的翻看着报纸。两只赤裸着的肥脚掌得意洋洋地 相互擦摩着,发出诱人的哧哧声,看得我色心骤起,一对眼睛死死地盯着妈妈的 白脚掌,真恨不得抱将过来,肆意啃咬一番。

    我悄悄地溜到妈妈身旁,撒娇地将手伸进妈妈的酥x里,妈妈挪移一下身 子,以便我的抓,她爱怜地按揉着我的头发:“陆陆啊,你nn家人口多,” 我依在妈妈的怀里,美滋滋地抓着妈妈的豪r,妈妈慢声细语地说道:“你n n家的粮食不够吃,你姑姑到咱家来,你nn家里可以省下一张嘴,农村人可能 吃啦!”

    豁,听到妈妈这番无情无意的话,我突然讨厌起她了,我一把松开妈妈 的酥r。

    “我可对得起你nn,我每年都给你nn家邮钱,还有许许多多的食品和衣 服,没有我们,你nn家的人早就饿死、冻死啦!”

    我从妈妈的怀里溜出来,我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出妈妈的屋子,我再也不想 听妈妈的疯言疯语。

    除了让姑姑没完没了地洗涤她的衣物,我那极其刁钻、苛刻的妈妈更热衷于 让手红高超的姑姑给她缝制新衣服,每当发薪的时候,妈妈便一头钻进商场里发 疯般地将一块又一块各种颜色的布料塞进她的手拎兜里,然后兴冲冲地跑回家 来:“芳子,”妈妈把布料啪地一声甩到姑姑的眼前:“快,给我做件新衣 服!”

    姑姑放下其他的活计,默默地坐到缝纫机前,开始专心志致地给妈妈剪裁和 缝制新衣服,经过一天的j心缝制,当姑姑将倾注着全部心血而完成的出色作品 交给妈妈时,妈妈还未穿到身上试一试,便突然y沉起可怕的脸庞,将新制缝出 来的衣服往床铺上重重地一摔:“芳子,你这是咋搞的啊,你咋忘啦,我不是跟 你说过,我不喜欢这种样式的衣服吗!”

    “哦,”姑姑俯下身去拣起衣服二话不说,再次坐回到缝纫机旁:“嫂子, 你别生气,我忙乎忘啦,如果你不喜欢,没相中,那我就重做!”

    “姑姑,我的妈妈,她太不讲道理啦,好端端的衣服为什么非得要拆掉重做 啊,这多累人啊!”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恨恨地对姑姑说道。

    “唉,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呗!随她去吧!谁让哥哥给俺娶了这样一个嫂 子呢?”

    “是的,姑姑,我妈妈不好,她很自私!”

    “大侄啊,别说你啦,你的妈妈她心里没有任何人,包括你的爸爸,虽然说 是两口子,可你的妈妈一点也不知道挂念你爸爸,记得你妈妈刚和你爸爸结婚的 时候,我第一次来你家,你妈妈烧了一条鱼,她一个人把鱼r吃个j光,只剩下 一堆鱼骨头放在盘子里,我对她说:嫂子,为什么不给我哥留点鱼r呢?你猜你 妈妈是怎么说的?”

    “她是怎么说的啊,姑姑!”

    “你妈妈她说:芳子,你哥他爱吃鱼骨头。唉,当时我一听啊,那个气啊, 就别提啦,你知道鱼r好吃,谁不知道鱼r好吃,谁爱唆啦鱼骨头啊,你的妈妈 啊,真是世上少见啊,简直比西太后还要邪乎哇!”

    “姑姑,妈妈总是欺侮你,你为什么还要给她做饭、洗衣服,做衣服,一天 到晚不停地干这干那啊?”我突然想起妈妈背着姑姑对我讲的那些让我非常气愤 的话。

    “唉,傻小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以为我愿意住在你们家啊,我吃不上饭 啦?”

    “为了我?”听了姑姑的话,我顿时莫名其妙起来。

    ……

    (三十)

    “对,大侄啊,你不知道,这都是为了你啊,你nn心疼你,听说城里很 乱,整天的武斗,你妈妈和你爸爸又装积极,没有时间照顾你,你nn急得连觉 都睡不好哇。担心你没人照顾,吃饭没人给热、衣服破了没人给补,所以就打发 我来照看照看你!唉,我可算是找到好差事喽!”

    “nn!”听到姑姑的话,我心里暖洋洋的,又想起nn那慈祥的面容以及 临别时那涟涟的泪水:“nn,nn,nn为什么想我啊!”

    “废话,nn想你,都要想疯喽,可是,她有许多活要干,没有时间坐火车 来看你,nn是非常非常地想你啊,有的时候一提起你,她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 哭哇、哭哇!呜呜呜,……”说着说着,姑姑非常好笑地学着样子,擦抹 着眼睛:“唉,我的大孙子,我的大孙子啊,呜呜呜,……”

    nn,我对nn并没有太深的感清,这可能是nn很少来我家的缘故,相 反,我对爷爷倒是情感极深,爷爷每年都要到我家,他待我极好,我要什么他便 给我什么,说句实在话,在爷爷面前,我很幸福,我一点都不惧怕爷爷,甚至还 敢大摇大摆地爬到他的脖子上去。

    我望着飞针走线的姑姑,一脸茫然地问道:“姑姑,nn为什么要哭呢?”

    “想你想的呗!”

    “姑姑,nn咋这么想我呢?”

    “唉,这个傻小子啊,”姑姑突然伸出热乎乎的手掌轻轻地拧了一下我的脸 蛋:“你这个傻小子啊,什么也不懂,你是大孙子啊,nn能不想你吗, 嗯,你知道吗:老儿子,大孙子,那可是老太太的命g子啊,nn能不想你、疼 你吗?”

    噢,原来是这样,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作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 界上,还有人会这般无比痴迷地、无比执着地想念我,疼爱我,并且,为我而哭 鼻子。

    “大侄啊,”姑姑继续说道:“等到过春节的时候,姑姑领你回老家过年 去,到时候你就看到nn啦!”

    “姑姑,nn好吗?”我怔怔地问道。

    “嘿嘿,”姑姑一边认线一边说道:“好不好,等你看见就知道啦!”

    “可是,姑姑,”我对姑姑说道:“妈妈不让我去啊,妈妈,”

    “哼,”姑姑坚定地说道:“她不让去,那不好使,这次,我可是下定了决 心,说什么也要把你接回老家去看看,让你认祖归g,你是我们老家的后代,怎 么能忘了祖宗呢。我先来软的,跟你妈妈好好地商量,如果她软的不吃,我就跟 她玩横的,别看姑姑总是迁就她,让着她,那是我不喜欢跟她一般见识,真的把 我惹火了,有她好瞧的!”

    “可是,姑姑,你有爷爷厉害吗?”我喃喃地说道:“妈妈很怕爷爷,可 是,上次爷爷来的时候,妈妈就是不让我回老家,还没到年龄,就把我送到了学 校,结果,爷爷没有把我接走!”

    “嘻嘻,”姑姑笑了笑:“你爷爷最重男轻女,你妈妈对你爷爷有点意见, 生你姐姐的时候,你妈妈让你nn给带,你nn是同意了,可是,你的爷爷说什 么也不肯,说:如果你给我生了一个大孙子,我一天都不用你管,从小给你带到 大。这事,你妈妈一直耿耿于怀,生了你以后,可能是故意跟你爷爷沤气,说什 么也不让你回老家,更不用你nn给带。”

    嘿嘿,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爷爷为什么会这样重男轻女呢,一个有的男 孩难道就那么宝贵吗?想到此,我又自豪起来,我有一个小,所以,我是那 么的了不起,我是爷爷、nn和妈妈拼命挣夺的稀世珍宝!

    妈妈不仅让姑姑左一件右一件地给她自己缝制新衣服,还来者不拒地将单位 里同事们的衣服、宿舍楼里比较要好的邻居们的衣服大包大揽地拿回家来让我可 怜的姑姑给裁制,籍以让同事们以及邻居们领她的人情,从而达到借花献佛的目 的。

    望着越堆越高的各色布料,我可爱的姑姑毫无怨言,更没有表露出半点的为 难之色,她终日默默地埋头缝制那些永远也缝制不完的衣服。看着大木柜上那小 山丘般堆积着的布料我都为可怜的姑姑感到头疼,而姑姑那端庄秀美的脸庞上却 毫无惧色。

    她极有条理地、一丝不苟地,一针一线缝制着,那j益求j的认真劲就象是 一个艺术家对待自己的艺术作品。一件件j美绝伦的艺术品从姑姑的手中魔术般 地变幻出来然后又被借花献佛的妈妈心满意足地送到她为了买好的同事及邻居手 中,一片片赞叹之声响彻在宽阔的大走廊里,从此,姑姑高超的缝剪技艺在整个 宿舍楼里家喻户晓,受到人们的由衷赞赏。

    如此一来,求姑姑缝制衣服的人越来越多,姑姑也就越来越累。看着她飞针 走线地一件接着一件地缝制着各种款式的新衣服简直比我玩游戏还要轻松、还要 愉快,当做得兴起之时,姑姑竟然忘情地哼唱起优美流畅的歌曲,遗憾的很,我 怎么也听不懂她唱的是些什么歌、哼的是些什么词。

    夜晚,我和圣母般的姑姑同睡在一张木板床上,享受着一种从妈妈那里永远 也寻觅不到的,极其特殊的温暖,经过一天毫无休止的劳作,疲惫不堪的姑姑睡 得很沉很甜,发出轻轻的、幸福的鼾声。

    可是,每当我翻动一下身体,变换一种睡姿,姑姑立刻便会使我无法想象地 清醒过来,不厌其烦地整理着被我折腾得乱纷纷的棉被角,十分谨慎地将被我蹬 踢到脚下的棉被重新覆盖到我的身上。

    沉睡之后的我时常会做出一件令人极其难堪但却又无可奈何的、无法抑制的 事情来:尿床。唉,在这里把自己这段如此光辉灿烂的历史讲出来可真有点让我 无地自容啊。

    每次尿床,我都会不可避免地遭至妈妈一番毫无情面的贬损,弄得我十分难 堪。可是,当我在姑姑身旁发生这等尴尬之事时,姑姑会悄悄地将此事给我隐瞒 起来,把我的那幅杰作画满地图的大床单悄悄地塞到床板底下去,等妈妈上 班后,姑姑再偷偷地把我的大作,掏出来在我的眼前顽皮地晃过来晃过去:“嘻 嘻,这是谁干的好事啊,嗯?”

    我惭愧地低下头去,灼热的脸蛋能烤熟蛋,姑姑爱怜地拍拍我的脑袋瓜: “大侄啊,脸红什么啊,没事,姑姑这就把它洗干净!”

    说完,姑姑已经将被尿y浸透的大床单扔进硕大的洗衣盆里然后坐到小方椅 上咔咔咔地揉搓起来。为了防备我旧病复发,每天晚上临睡前,姑姑都要督促我 把尿排净再上床睡觉,深夜,姑姑预感到我应该到了排尿的时刻,她悄悄地爬起 来轻轻拍打着我的额头:“哎,哎,哎,大侄啊,醒一醒,醒一醒,快点起来尿 尿吧。”

    “嗯,嗯,我困,我困啊!”

    “来,大侄啊,尿完尿再接着睡!”

    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把依然睡意朦胧的我搀扶住,拎起早已准备在床边 的小痰盂,然后一把掏出我的小,嘴里还不停地轻声嘘嘘着:“大侄啊, 尿,尿,快尿,快尿哇!”

    我最为可亲可敬的姑姑,没有一个地方与妈妈相同,造物主仿佛故意将这两 个截然不同的女x放在我的面前让我品评谁好谁赖、谁是谁非,于好吃懒做的妈 妈正好相反,姑姑在饮食上没有任何特殊的嗜好。

    “芳子啊,今天咱们吃什么?”妈妈问姑姑道。

    “什么好吃赖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呗!”姑姑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哎呀,这几天我的胃口不太好,嘴里没味,不知道吃点什么好,芳子,你 去市场买菜吧,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

    妈妈将买菜的竹蓝子递到姑姑的手上,姑姑捏着妈妈塞给她的钞票默默地走 下楼去,当她再次推门进屋时,妈妈接过菜蓝子仔细地察看着:“哎哟,芳子 啊,看你都买回些什么破玩意啊,这都是谁也不要的破烂菜啊!”

    “嫂子,这菜最便宜,把烂叶摘掉还是可以照样吃啊,将就着点吧,现在的 日子不好过,那点工资得算计着花,别尽想着吃这吃那的啦,眼瞅着快到冬天 啦,留着点钱给孩子们买几件过冬的衣服吧!”

    “哼,这咋吃啊!”在饮食上妈妈从来不肯“将就着点”,只见她哗地一声 将姑姑买回来的极其廉价的蔬菜倾倒进厨房的垃圾桶里然后一脸不悦地亲自下楼 买菜。

    “唉,”姑姑最反感食不厌j的妈妈,望着妈妈的背影,姑姑恨恨地嘀咕 道:“唉,就知道吃、吃、吃,……”

    “喂,芳子!”妈妈突然兴冲冲地返回来:“芳子啊,太好啦,太好啦,市 场有卖猪头的啦,快,快,你快点排队去!”

    “嫂子,那,那,”望着妈妈口水直流的丑态,姑姑哭笑不得地说道:“嫂 子,那玩意买回来可怎么收拾啊!”

    “好弄,只要你排队给我买回来,剩下的事就用不着你c心啦,我收拾,我 收拾,我来收拾!”

    姑姑在潮水般涌动着的人流中一会被捅挤到一边,一会又被推搡到别处,经 过战斗般的争夺,姑姑终于汗水淋淋地拎回一颗硕大的、滴淌着殷红鲜血的肥猪 头,妈妈乐颠颠地将沉甸甸的肥猪头放置到煤气炉上呼呼呼地烘烤起来,可是, 没过几分钟,妈妈便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溜回到屋子里:“芳子啊,你帮我烤烤 吧,我的头一闻到油腻味就发晕,弄不好我又得犯病喽!”

    姑姑冲着妈妈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双肩,又摇了摇脑袋,然后信步走进了烟 雾弥漫的厨房里。

    当被烟气薰呛的几乎晕倒的姑姑终于把肥猪头烘烤干净后,妈妈无比惬意地 将收拾利落的肥猪头剁成数块丢到热浪翻滚的大铁锅里,姑姑刚刚洗完挂满油渍 的脸,妈妈一面调制着油汤一面以命令的口吻对姑姑说道:“芳子,快去和点 面,一会我蒸馒头!”

    只要有姑姑在,喜欢面食的妈妈从来不肯自己伸手和面,枯燥乏味的揉面工 作全部落在姑姑的身上,而妈妈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站在姑姑的面前,一边望 着姑姑一刻不停地揉搓着,一面喋喋不休地指手划脚:“不对,不对,不应该这 样揉,应该这样揉,哎,对啦,对啦,就像我说的这样,这样,这样揉!”

    可怜的姑姑在妈妈嘟嘟嘟如机关枪似的絮叨声中,额头上渗着大滴大滴的汗 水,两只有力的手掌将面团翻过来又调过去的揉着、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