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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翠雾罩轻盈

      妖娆乱(新版) 作者:半袖红雪

    青烟翠雾罩轻盈(一)

    宣四摇摇摆摆走上来,弯腰行礼,谁知忽然踉跄一下,眼看要摔倒。

    她身后的丫鬟千鸾赶紧扶了一把,口中轻呼:“姑娘小心!这酒可喝高了罢?不如早些去休息。”

    宣四推了她一把,皱眉道:“你罗嗦什么?中秋节的礼还没拜,爹爹在上面坐着呐!”

    说罢歪七扭八地拜倒,口中笑称:“爹爹万福金安,合家团圆。”倒好似她不是姚府的人一般。

    众人见旁人都不敢带丫鬟,偏她带了一个,还在爹爹面前大呼小叫,不由骇然。有的却也佩服她,说到底她有个厉害干娘,又宠着她,这可是谁也盼不来的福分。

    姚云狄淡淡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挡住了视线。他吹了吹桂花酿上的浮沫,轻啜一口,才道:“怎么醉的这样厉害。先下去歇息吧。”

    宣四笑吟吟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太八身边,满身的酒气,笑道:“不碍事。中秋节本该聚在一起热闹一番。爹爹你不晓得,方才在干娘府上听戏,那个唱小旦的居然认识咱们穆先生呢!说是在京城唯春院见过他……你说这事巧不巧?”

    唯春院却是个梨园,专门培养戏子的地方,上不得台面。众人听说都变了脸色,暗暗去看穆含真,他却纹丝不动,好像g本没听见似的。

    姚云狄看了她一眼,说道:“醉的不轻,你干娘灌了你多少酒?”

    宣四抓着月饼吃,口齿不清地道:“也没多少,我可没醉!就是好奇怎么人人都认识穆先生。啊……干娘还让我留着喝汤,我没答应,爹爹这里还有宴席呢!我赶着回来,她还怪我……你说这算什么事啊……”

    姚云狄微微冷笑:“留你便留下了,何必赶着回来。倒让你干娘不痛快。”

    宣四笑道:“这怎么行!爹爹的宴席怎么能缺……再说我也有段时间没和兄弟姐妹们聚聚说说话了……”说着她一把拉住太八的手,脸色酡红,口齿不清地说道:“听说太八太九都住进了晴香楼呢!爹爹也真是……自己儿女上也糊涂,怎么就两个人一起住那香喷喷的院子?也不嫌挤……”

    这时席上已经没人再说话,所有人都看着她,也不知她是真醉还是假醉,那话说得比刀子还利。

    太八的脸色很不好看,当众又不好用力甩开她,怕闹得更难看,只得一点点把手拽回来。

    宣四兀自不知,还在乱七八糟地说着:“我……我还忘了说,爹爹……干娘家也有个水上的戏台子,在外面呢!竟比咱家的还大上一圈……你说……下次让穆先生……去那上面唱戏,可得有多风光啊?”

    太九见她自从进来就开始胡言乱语,表面似乎是吹嘘自己的干娘有多厉害,实际却又不是。她话里处处针对穆含真,又明里暗里去贬姚云狄,这种锋芒毕露浑身是刺的样子,还真不像宣四。

    却不知她那个干娘却姨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么把好生生一个姑娘折腾成这样了。

    她细细看她,宣四脸上似乎新擦了粉,雪白光亮,但眼底那块却微微发红——咦?她哭过?

    太九心中微微一惊,又见她嫌热,甩着袖子扇,细长的脖子转动间,从衣领里透出一点血痕来,她穿了大红的衣服,不十分仔细去看,是看不出来的。

    她又是惊骇又是奇怪,难道这个干娘认得有古怪?

    再想想这段时间的遭遇,也着实诡异,感情再好的干女儿,也不至于隔三差五地把她叫过去。先时宣四得宠,还知道谦让,后来才渐渐放肆起来,颇有不把姚府放眼里的味道。

    她忽又想起那天晚上,迷迷糊糊,听见那人对自己说:姚云狄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黑门红门,你真了解那是什么吗?

    她越想越觉得古怪,这姚府里越发带着一种妖异的神秘感,似乎背后藏着什么巨大的y影,她却不着头绪。

    何况兰双的事情也太突然了,兰五的死那么怪异,爹爹却毫不顾忌,又重用兰双,难不成还真打算把姚府交在他手里?还有太八……他每次见面都督促他好好学管账,这又是什么意思?

    从宣四嘴里听来,却姨是个家世显赫的人物,好像比爹爹还尊贵那么些。那么或许两人有生意上的往来,爹爹受制于她,所以不能对宣四的放肆怎么样。

    但,商人……却姨真是商人吗?那满身的贵气,谈吐间的气派,不像是商人,倒像是……

    太九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她同时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不能想下去,至少不是现在。

    她隐约感觉自己到了禁忌的边缘,还差那么点确认一切就能理顺。

    在这个妖孽横生的府里,谁能给她最后的确认和答案?

    她望向穆含真。

    她知道他,知道他。他和她之间有个秘密。

    这个人一定会告诉她的,先不管他的身份,目的,太九一厢情愿地把他当作正义的救星。

    他是好人,一定是。因为他帮着自己。

    穆含真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回头深深看着她,良久,微微一笑,那一瞬间太九觉得仿佛满园的花都绽放了。

    她控制不住地面红垂头,又忍不得,再看他。

    他眼底的樱花似乎红了许多,妖娆欲滴的一点红,简直像浓浓点了一颗胭脂。

    奇怪,上次没那么红的……

    太九没有多想。

    她看到穆含真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一个噤声的姿势,之后又是温柔一笑,转头不再看她了。

    却说宣四叽叽喳喳说了好多,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姚云狄脸色黑不黑。说到后来又开始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太八终于看不下去她那放纵嚣张的样子,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宣四姐,你醉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揉着眼角,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忽然正了脸色去看他,两眼直勾勾地

    太八不由万般后悔自己去招惹她。

    宣四瞪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懒洋洋地说道:“你和太九住在晴香楼呀……晴香楼可是个好地方,地方大,人又多……床也大,两个人睡也不会挤……嘻嘻……”

    太八涨红了脸,咬唇不说话,却听她又笑道:“还有个穆先生来教导你们……啊哈哈!穆先生文武全才,太八我可真羡慕你,小小透露一下,他倒是教了你们啥?让我们也沾沾光……”

    她一边说,一边瞪着穆含真,那戏谑的目光下,竟隐然含恨。

    太八被她这种奇异的目光震住,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姚云狄终于冷着脸开口:“不知所谓!来人,把宣四送下去休息!”

    立即有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仆过来扯她,宣四袖子一甩,森然道:“谁敢碰我?!我是来陪爹爹喝酒的!酒宴未散,你们却要做什么?!”

    姚云狄似乎忍无可忍,正要说什么,忽听门外有人报:“老爷,却夫人府上派了人过来看宣四小姐,说她喝多了,只怕言语间有些冲撞,还请老爷别见怪。下次她一定好好督促,再不让她喝酒。”

    姚云狄脸色更沉,良久没说话,最后才道一句:“请他回去告诉却夫人,放宽了心,她的干女儿,我哪里能打骂。”

    那下人又道:“夫人还说,老爷要是不见怪就最好。最近府上有些事情要忙,等一切办好了,再请宣四小姐去那里玩。”

    这番话可以说多余之极,若府上有事,让宣四暂时别过去,直接告诉她便可以了,何必大老远派个下人专门和他说?

    姚云狄是个聪明人,仔细看看宣四,一琢磨,立即便明白了,于是点头道:“我知道。这么晚了,又是中秋节,请那个传话的人喝杯酒,吃点东西再好生送走。”

    宣四是个硬脾气,只怕言语行动上让却夫人不痛快了。她既让人说不要过于责罚,又说暂时让她别去,可见还是看重她的,自己不过顺水推舟小小给个惩罚,让她明白一些道理。

    想到这里,他便道:“宣四,你的好意爹心领了,不过你今日实在喝的过多,还是下去歇息吧。来人,扶四小姐回去!”

    那两个下人又来扶她,这次宣四却不闹了,由着他们扶起来,软绵绵地走了几步,吃吃笑道:“既然如此,那宣四下次再来陪爹爹……呵呵……干娘对我真好……真好啊……”

    她笑得几乎要哭,被人一路扶着走远了。

    那小丫鬟千鸾见这情景,急忙也要走,却被姚云狄唤住:“你等等,我有事要问你。宴后到我书房来一下。”

    千鸾知道事情不好,她不过是个丫鬟,主子风光时跟着沾点光,还没开心几日,这会又不行了,只得哭丧着脸答应,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中秋宴被宣四这么一搅,登时没了趣味,大家胡乱吃了点东西,心不在焉地看了几出戏文,姚云狄便说回去了。

    “天色不早,你们也各自回去休息吧。眼看霜露将起,都注意身体,不要染了风寒。”

    他说完,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太九。她正好也在看他,目光澄澈温和,姚云狄心中一震,却冷冷把脸别过去,站了起来。

    太九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曲巧之处,见他起身,下人立即围上来拢起他的发替他套披风。

    而他的脖子上,靠近喉结那块,赫然画着一朵樱花,胭脂一般的红,鲜艳欲滴。

    太九眯起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想再看分明些,他却已经穿好披风走了。

    他脖子上的,是不是……樱花?

    太九茫然地望向穆含真,他眼底亦有一朵,一般的模样,一般的嫣红,衬得他的脸越发莹白剔透。

    在他脸上可说是锦上添花的装饰,穆含真本身又是个妖异妩媚的人。

    可在姚云狄身上,总不会是装饰吧?

    那是什么?

    不容她多想,眼看人都散了,穆含真忽然款款起身,走过来笑道:“八爷,九小姐,想必是穆某教导无方,两位不满意?那倒真是愧对老爷了。”

    他二人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脸上都是一红,跟着就成了惨白。

    他们也知道没那么好运,自己不听话自作主张,但想到其实二人在晴香楼里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睛观察着,便越发感到恐惧。

    太八啐了一口,怒道:“不明白你说什么!”说罢转身便走,又叫:“太九,我们走!”

    谁知她却站着不动,用上次那种奇异的眼神看着穆含真,仿佛入了迷。

    太八急道:“太九!我们走啊!”

    太九摇了摇头,轻道:“至少……给我一个理由,穆先生……我……你知道我……至少给我一个这样去做的理由。”

    “你和他说什么?!他也不过是爹爹的……”太八猛然住口,不敢喊大了。

    穆含真笑道:“你们只需要去做,至于理由,老爷的命令便是理由。这次他没时间怪罪你们,我却无法担保下次。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太九登时明白爹爹今日态度温和,竟是他在后面袒护的结果。

    她垂下头,心中感激,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你说过……我……我想知道……”

    她这话说得模糊,穆含真却立即明白了,笑着摇头道:“还未到时候。天色晚了,你们回去罢。再有疑问,明日酉时后,到芳庭馆来找我。”

    太九心中喜悦,他终是肯告诉自己一些事情了。明日酉时后,芳庭馆。她记住了。

    太八一肚子不甘和闷气,但看看太九娇美的脸,再看看穆含真春水般的双眼,他有多少气也发不出来。

    爹爹的狗……那又如何?他们……不也一样么。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悲哀。

    只是在这里的两人,都不知道此刻姚云狄书房里悄悄抬进了一个被打得半死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裹着白布,连脸都被包住。血迹从白布里渗透出来,看上去煞是可怖。

    姚云狄y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案上烛火明灭,他的神情让人无法捉。

    “都问出来了?”他接过下人递的茶水,慢慢吹着上面的热气,问道。

    角落里一个黑影平板地说道:“回老爷,都问出来了。其实前段时间却夫人就已经把话都和四小姐说尽了,她硬是不肯。却夫人当她是个好料,也不打骂,只尽力顺着她,说好了今天太子国监陈松要去,四小姐该去套话问事,她却不听话,只顾着和戏子们说笑。夫人恼了,用了三号刑具,后来见打重了又心疼,这才让四小姐回家歇息,希望老爷好好调教一些时日。”

    三号刑具,那就是小荆棘鞭了,不算严重,最多让她尝点皮r苦。

    “就这些了?”姚云狄低声问。

    “还有,据说夫人还念着九小姐和八爷,埋怨四小姐不够漂亮,缺了些……女人味,不能做大事,只配做传话筒。”

    “哦?”姚云狄忍不住冷笑。

    那人又道:“用刑之后,夫人说让老爷替四小姐找个雄的,让她尝点甜头,省的整天七想八想,看见貌美的就添乱。”

    姚云狄失笑:“貌美的?她看上了谁?”

    “据说四小姐很喜欢亲近穆先生,在却夫人府上只要见到他便会上去和他说话,暗地里也和这丫头说点心事,无非是喜欢他的绝色风华之类。后来穆先生牵线,找了太子国监,却夫人把这话说给四小姐听,让她断了妄念,她这才和夫人闹别扭了。”

    “荒唐!”姚云狄又好气又好笑,沉吟了一会,便道:“下去吧。叫你再过来。”

    那人说个是,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不够漂亮么?

    姚云狄冷笑,她果然念着太八太九不放。只是这宣四实在荒唐,看她是个稳重机灵的料才让她过去,谁知遇上个怀春的。

    这事倒也不难办。

    唔,她喜欢含真……

    他想了一会,忽然又叫:“素九。”

    角落里那y影立即又出现,跪在地上轻道:“老爷有何吩咐?”

    “明天去把你那两个拜把子的江湖兄弟请过来。”

    素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二人最近不在本城。只怕找起来有些不易。”

    姚云狄摇头道:“无妨,你想个法子找他们,人到了便通知我。唔,如果我没记错,他们是叫陆大勇和陆小勇吧?其中有个还瞎了眼,好像一顿能吃半桶饭。”

    “是。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号叫做神勇双拳。瞎了一只眼的是小勇,他素来能吃。”

    “呵呵,神勇双拳……”姚云狄撑不住笑了,也不知是笑这个可笑三流的名号,还是笑那人一顿能吃半桶饭。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只有躺在地上全身裹满白布的人,呼吸沉重,时断时续,偶尔还轻轻呻吟两下,声音娇嫩,是个女的。

    姚云狄走过去,低头看了她半晌,片刻,轻声问道:“太子国监今日可有说什么?”

    那人喘息着,带着哭腔闷声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求老爷饶命……饶命……”

    “那废立太子的事,没透露半点风声?”

    “我……我真的不知……老爷……”

    姚云狄手腕一转,将杯中滚烫的茶水倒在她脸上,白布顿时湿透了。

    那人连惨叫也发不出来,浑身只是抽搐,没一会便窒息死僵了。

    “没用的东西,留你作甚。”

    姚云狄丢了茶盏,唤道:“素三,兰一,把她抬出去扔湖里。别让人看见了。”

    立即有两个黑影答应着,无声无息地从角落里走出来,将尸体抬了出去。

    不能再等了,半年之内圣意必然有变,要在那之前打听到一切消息。

    他想到却夫人的话,她嫌宣四不漂亮,不能做大事,言下之意就是要太九太八。

    姚云狄合上眼,心中略微烦乱,最后,终于还是狠了狠心,高声吩咐门外的下人:“去芳庭馆,把穆先生请来。”

    不能再等了。

    青烟翠雾罩轻盈(二)

    酉时后,芳庭馆。

    太九在心中也不知念了多少遍这六个字。回想起那些过往,她又是期待又有些恐惧,满心里都是它。

    初时太八还能忍受她的心不在焉,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她还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发呆,叫她也不应。他有些着恼,大声道:“就算明日要去见他,也不需要想这么久吧?!他倒是把你的魂也给勾走了?”

    太九猛然回神,这才发觉已经很晚了。太八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满脸气恼地看着自己。

    她有些尴尬,笑了一声,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想着明天见了穆先生该问些什么……”

    “你问他,他又能给你说什么!无非就是那是老爷的命令,你们乖乖听话罢了!”

    太九摇头:“穆先生不是这样的人,方才一定是人多,他有些话不好和我们说,才让我明天去芳庭馆的。”

    太八见她袒护穆含真,心中更不是滋味。

    他承认穆含真长得美,自己也曾心动过,想了解他更多,但一旦和爹爹牵扯上,那就不是单纯因为好看就判断他是好人的事情了。更何况太九她……

    太八抿着唇,冷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一堆话想问他。”

    太九正在脱外衣打算睡觉,听他这样一说,不由为难,轻道:“……不好吧……还是我自己去问他好了……你又爱冲动,万一冲撞起来……”

    “我冲动?!你怕我冲撞他?”太八这会真怒了,脸气得煞白,把手一摔,道:“你无非是见他漂亮,想与他单独相处罢了。好歹也找个动听的借口。”

    太九见他动气,便干脆不说话。太八这个人,和他吵是最没意思的,他就算没理,也非吵到有理,还不如不搭理他,一会他自己就缓过来了。

    她自己裹着中衣睡到里面,用被子蒙住头,省的他继续聒噪。

    谁知太八见她这样,反而更火大,怒道:“人说女子水x杨花果然不假!单为了一个样貌好些的,连自己的安危也能不在乎!我不管你了!明儿被杀被打,以后要死要活,都别找我哭!”

    太九见他气到说话都乱七八糟毫无道理,知道自己要再不说点什么,他只怕会气得马上跑芳庭馆闹事。

    “太八……”她转过头来看他,他还坐在那里,脸色铁青,谁也不看。

    她叹了一声,轻道:“大半夜了,别气坏身子。你若真想去,明天便一起去。”

    太八立即转怒为喜,蹭过来道:“这还差不多。你这人傻乎乎的,没点心计,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我不陪着你怎么放心。”

    太九哭笑不得,但见他眼神温柔爱惜,心中也不由感动。

    唉,傻乎乎,没心计的人明明是他啊……

    也只有这个傻乎乎的笨太八会真心关爱她,依赖她,对她任x发脾气。

    太九握住他的手,全身暖洋洋的,慢慢睡着了。

    谁知第二天姚云狄派人过来叫太八,说是想看看他学的如何了。

    他又哪里能把复杂的账面算清楚,看到账本一个头三个大。要他吟几句酸诗苦词只怕还轻松些。

    好在姚云狄似乎也不打算对他提什么要求,见他不擅长这些,便拉着他说了好一会话。眼看酉时要过了,又到了掌灯时分,姚云狄留他吃晚饭,他不敢说不,只心里急得火燎火烧,却也毫无办法。

    姚云狄见他似乎心中有事,不由问道:“怎么,和爹爹在一起很拘束?”

    太八急忙摇头:“不,不是!我……我学的不好,怕爹爹责怪……”他说的也是一部分实话,方才那一场类似考验的对话,害他心惊r跳,生怕爹爹恼怒起来骂他没用。

    姚云狄笑道:“傻小子,这账本上的东西,哪是几天就能学会的。你是个没心眼儿的,不想你兰二哥那么古灵j怪,背着人学了不少。只要你现在开始好好学,很快就能做点正经的了。”

    太八只有喏喏,心下虽欢喜爹爹的疼爱,却也奇怪他怎么在一众能干孩子里偏看上他这样一个x无大志的人。

    姚云狄又道:“古灵j怪有古灵j怪的好处,毕竟把事情给聪明人去办,自己省心。但忠厚老实却是再难得不过的,哪怕一时办不好,总有一天也会变能干,办事起来让人放心。太八,整个姚府,爹爹最喜欢你的憨厚实在,最放心的也是你。你不要辜负了爹爹的厚望啊。”

    太八简直受宠若惊。但他到底不是傻子,总觉着他话里有点别的意思,忠厚老实说的是他,那古灵j怪说的是谁?莫非是兰双?

    他不敢多想。

    姚云狄又和他说了一会闲话,吃了饭喝了汤,眼瞅着天越来越黑,太八就坐不住了。

    他知道太九的脾气,肯定自己一个人去见穆含真了。那人是爹爹的心腹,神神秘秘的,也不知会p制些什么法子来折腾她。想到上次他把自己拉出去说的那些话,他就面红心跳。

    太九要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说好了两人一起面对一切的。

    他在那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姚云狄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不由笑问:“怎么?急着回去?太九在等你吗?”

    太八脸上一红,他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只能嗫嚅:“不……也、也不是……”

    姚云狄笑道:“你二人如今住在一处,感情自然是好的。如何,太九待你还好么?”

    太八脸上要红出火来,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低声道:“太九……很好的。一直在照顾我……”

    “那就好。人生难得一知己。你二人以后也要好好相处,遇到什么事情都该一起面对。不许吵架闹别扭,你这个妹妹脾气是好,但你脾气直,有时候也要让让她。”

    他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声,略过片刻,才道:“回去吧。记着我今日说的话。好好努力。”

    太八等他这句话等了好久,当下急忙站起来行礼告辞:“那孩儿便回去了,爹爹早些休息。明日孩儿再来陪爹爹说话。”

    姚云狄摆了摆手,神情有些疲惫。太八躬身退了出去,好容易出了爹爹的院子,撒开腿就往芳庭馆飞奔,只恨不得背上多一双翅膀能飞过去。

    姚云狄待他出去了,自己端起一杯茶来喝,过一会,才道:“兰一,跟上去看看。不许惊动任何人,回来向我报告。”

    角落里一个黑影低声答应,身形一动,转眼就跃出了窗外。

    却说昨夜太九本来就是勉为其难答应了和太八一起去见穆含真,谁知他一早被爹爹叫走,直到了申时末也没回来。万景又过来传话说老爷留太八吃饭,晚上迟些回来,她便干脆自己一个人往芳庭馆去了。

    芳庭馆的位置比较偏僻,在大院子的西北角落里。想要从晴香楼过去,便需要穿过三四个花园小桥流水。她记得芳庭馆的墙壁上爬满了各种古藤薜荔,异香扑鼻,所以取名芳庭。

    太九过小桥,穿树林,走了大半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似乎看过这里的风景。

    那雪白的高耸的围墙。

    墙角下杂乱的野草。

    转过墙角——她直觉那后面是一大片灿烂的花坞。

    太九忽然觉得心惊r跳。

    这里,莫不是……?

    她着了魔一般,顺着那围墙走。走到底,果然前面是一片花坞,仿佛比原先大了许多。

    她见那牵牛花生得好,便伸手去摘。那一瞬间,耳边仿佛就传来了那急促的、狂喜的呻吟。

    太九颤抖着手,拨开枝叶,后面的景色几乎没变,还是青瓦大屋,门前干干净净,木窗微微压了一道缝。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墙角看去,那里野草丛生,后面隐约露出一个墙洞——它还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没被补上。

    太九差点就要猫腰从洞里钻过去,才蹲下来便忽然醒悟,自己早就不是那三四岁的孩童了,如何能钻过那个小洞?

    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这里居然就是芳庭馆,穆先生他……居然就住在这里。

    太九发了半天呆,有些不想进去。在门口徘徊了一会,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她终是舍不得,定了定神便往门口走。

    谁知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一人说道:“你才来么?我只当你已等了很久。”

    太九吓得跳了起来,急忙转身,却见穆含真手里拿着个牛皮袋子,身上还是一件色泽斑斓的大袍子,正含笑望着她。

    她舌头有些不听使唤,结巴道:“不……我……那个……我刚到……”

    他微微一笑,柔声道:“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怕你等急了,于是带回来办。来,和我进去,别在门口傻站着。”

    说罢便去推门,门后黑洞洞地,一点灯光也没有,那两间青瓦白墙大屋,看上去竟有种妖异的感觉。

    太九还是第一次带着儿时的痛苦回忆进入这个禁地。

    她望向旁边的窗台,当年她就是躲在那里,偷看到了一些神秘又血腥的事情。她的娘亲被人侮辱,直到被人杀害……她亦只能那样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进来吧。把门关上。”

    穆含真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拽出来,不知何时他已把屋内的烛火点燃,屋里光亮大作,却仍是和以前一样,白墙黑地,除了家具摆设略有变动,竟是半点奢华装饰都没有。

    他好歹也是姚府总管,怎么住的这么清贫?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穆含真道:“我天生不喜奢华,还是竹床木椅舒适些,倒让九小姐见笑了。”

    太九急忙摇头:“没……没有的事!我觉得挺好!”

    说来也奇怪,在他面前,自己就是无法摆出稳重高雅的模样,永远紧张局促,好像一个丫头片子。

    但他显然很习惯应付这种尴尬场面,只是温柔轻笑,道:“九小姐请坐。喝茶么?”

    太九点了点头,趁他去倒茶,她四处看了看。墙角那张床被换过了,略小了些,窗下的太师椅也换成了普通木椅。

    说他清贫,还真不是夸张,这屋子里连个像样的花瓶摆设都没有。床褥也是整齐干净,没有一丝凌乱,简直就像……没有人在这里住一样。

    太九打了个寒颤,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正好穆含真端茶过来,她便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了。

    滚烫的茶水喝进肚子里,太九起起落落的心好像也终于平静一些了。

    她定了定神,把心里一直藏着的疑问小声问了出来:“穆先生……其实你……你就是那天给我送药的人……对不对?”

    穆含真未置可否,只淡淡吹着茶面的热气,过一会,才道:“你太任x了。现在这种时候,羽翼还没长出来,便想着忤逆,迟早你和那傻小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九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脸上一红,跟着又成了惨白,低声道:“可是……我不明白姚云堰这样安排的意思。他为什么要……何况,这种事、这种事……让我怎么……”

    她说不下去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他淡淡地,丝毫不为所动,“若每件事都要问个水落石出,到后来你只会有更多的为什么。何必要问原因?他想,你们便去做,姚府的规矩如此,你活了这十五年,这点道理还不懂?”

    “可是我……”太九自己也不知要说什么。

    其实他说的没错,为什么到了后来,只有更多的为什么。人心原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事物。

    穆含真又道:“眼下你该做的只有两个字:顺从。不管他让你做什么,都得顺着,哪怕让你学狗叫,明白么?那晚让你忍,却不是让你沉默抵抗。你今日能住进晴香楼,甚至让他舍不得放手,只是运气。但运气不会护你一辈子。若哪一天他忽然发现你们其实g本在暗地里自作主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太九自然明白他说的这些道理,但明白道理和做到,完全是两回事。

    她想起那些晚上,她和太八的反抗,两人紧紧的拥抱还有绝望的泪水,许诺:大不了一起死。

    难道这些只是一个笑话?

    她摇头:“……我,我做不到。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她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只觉无力。

    出乎意料,穆含真居然没有再指责她。他幽幽叹了一声,道:“你是喜欢上那傻小子了,对吧?”

    太九一惊,忘了否认。

    他又道:“他和你不同。他是个傻人有傻福的,虽然不是姚云堰的儿子,但他就欣赏他那种憨厚。要知道这姚府里的孩子,从小就得学会看人脸色行事,大了哪个不是猴j?你当姚云堰与你们相处心不在焉,好像g本不在乎你们这些孩子,这姚府里一百多个孩子,他每个人都了若指掌。谁能上台面,谁上不了台面,谁值得信任,谁只能做玩具……他肚子里清楚的很。太八和你不同,如今他是个能被信任的,而你……暂时还只是个玩具。”

    太八?被信任?她一下想起前几次见姚云堰,他总是有意无意让他学算帐,多看书,今天还将他单独叫去……竟有这等事!他是看上了太八的憨厚老实?

    “做主子的高高在上,要找人办事,当然是选聪明的,但聪明人做的再好也只是下属,成不了心腹。姚云堰现在培养的是自己的心腹。你要小心,再过段时间,你要还这样浑浑噩噩地,晴香楼就没你住的余地了。”

    太九默然。

    穆含真又说:“你上次问我红门黑门,我一时还不能告诉你,因为你的表现还没让我满意。现在我只说,姚云狄过得是刀口上赚大钱的日子,和很多人一样,他是个赌徒。不过他不赌钱,赌的是命。押对宝,他就活,押错,便只有死路一条……连带着整个姚府。”

    太九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是不是……和宣四她干娘有关……?她也是赌徒?然后……宣四也……”

    穆含真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不过和宣四无关,她只是颗小棋子,听话也罢了,不听话只能去死。”

    说完,他深深看着太九,低喃:“但你不同,太九。你不会是棋子,你会成为一把刀,能杀人的。我会把全局都押在你身上……太九,一定要获得姚云狄的信任,无论如何……第一步若是走不好,你我就皆败,死无葬身之地……”

    太九心中突突乱跳,心中有无数疑问,话到嘴边,却只有三个字:“……穆先生……”

    他一手点住她的唇,轻道:“不要问,以后总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来,我的好姑娘,答应我,不要去喜欢太八……谁都行,但别喜欢他。”

    为什么不能喜欢?她想到太八傻乎乎的样子,此刻居然觉得心痛。为什么独独不能喜欢他?不让她喜欢他,为什么又让他二人一起生活,就像夫妻?

    “这是试炼,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红羊,你们必须要进行的试炼。我的姑娘,我已经够仁慈了,不能再仁慈下去。答应我,和他做夫妻,但别喜欢他。试炼过了,也别再见他。”

    太九只是摇头,摇得快要崩溃。

    倘若不能喜欢他,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到如今,她这样艰难地活着,只因为有太八在,他是这姚府里唯一给她关怀,让她感到温暖的人。

    她以前没有想过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太八就是太八,他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

    但现在忽然告诉她不能喜欢,她才发觉自己早已对太八动心了。

    她满眼是泪,正想哀求几句,脸上忽然多了一只手,飞快擦去她的眼泪。穆含真低声道:“噤声,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太九心中一惊,急忙坐直身体,把眼泪用力擦了,又把毛糙的鬓角抚平,确信自己一切正常,这才惊疑地看向穆含真。

    他打开牛皮袋,里面装的是几个账本和几本诗词集,他刚把诗词集翻开,大门就被人踢开。

    太八的声音在外面炸开:“太九!太九你在不在这里?”

    她心中暗暗埋怨太八没头脑,却也只得起身过去开门,叹道:“在呢,穆先生在讲诗,都被你打断了。”

    太八扑过来,抓着她的肩膀,就着灯光看半天,确定没一点异样,才皱眉道:“这么迟了,还听什么讲诗?和我回去!”

    太九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只能苦笑道:“你不是说要来么?我还在等着你。怎么一来就风风火火,该和穆先生问好才是。”

    太八回头,就见穆含真倚在门口对自己微笑,那种姿态,简直像一朵快要盛开的花。他心中一虚,跟着又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走吧,回晴香楼!”

    穆含真忽然说道:“八爷先别急着走。正好你来了,两位都进来吧。今天我本就打算带你们看一些东西,也算是教导。”

    他的声音不高,但能保证y影中那个偷听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位,请先进来。现在这个时辰刚好,正巧可以看些新花样来学习。”

    太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太九毫不犹豫地往里走,他知道劝不住,也只能跺跺脚,跟了上去。

    青烟翠雾罩轻盈(三)

    还是那只牛皮袋,不过这次穆含真从里面掏出的不是书,而是很大一串黑铁钥匙,每一g都比太九的手指头还要长。

    穆含真抓着钥匙,随手甩了两下,笑道:“本来不该这时给你们看,但你二人实在鲁钝的很,不来点狠的,只怕一时半会开不了窍。来,去看之前,我再给个提醒,马上要看的东西,如果有半点泄露了出去,便小心你们的脑袋。”

    太八本来也不想去,神神秘秘地,听他这样说,干脆拒绝:“那便不看了。我们先回……”

    他拉着太九正要走,穆含真忽然在后面含情脉脉地唤了他一声:“八爷。”

    他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被烧伤毛的小猫,猛然跳起转头看他。

    穆含真静静望着他,低声道:“现在离开,已经迟了。不看也是死,看了说出去也是死。你要明白,我不是威胁。老爷的作风,你们应该很清楚。”

    这算什么!太八毛了。

    他要强行拉着太九出去,却被她抓住了手。

    “太八!”她皱眉,“不要胡闹!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胡闹胡闹!在她眼里自己就只是个会胡闹的小鬼吗?!太八想发飙,可是看到她温柔的双眼,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忍气吞声留下来看穆含真卖什么关子。

    穆含真走到床边,揭开床褥,抬手在床板上用力一拍,只听空咚一声,那床板中央居然陷了下去!

    机关!这里居然有机关!

    太九二人都觉事情变得诡异起来。姚府总管的房间里有机关,便意味着下面有密室……甚至是密道,那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穆含真并不理会他二人的惊讶,抬手去拿案上的烛火,一面道:“跟我来。”

    说完他就钻进了床板中的洞。

    下面果然是个密道,幽长y森。穆含真掌灯在前面走,烛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无缘无故多了一种令人发憷的味道。

    就好像,马上即将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会揭开在他们眼前一样。

    连太九都有些不想去了。

    她低声道:“穆先生……一定要今天看吗?”

    他未置可否。

    太九只好闭嘴。

    密道里没有光线,隐约揣摩着这个方向,是往院子中心去的。

    院中心只有一个荒芜的花园,园中一口井,兰五就是在那里跳井自杀的。

    太九越发觉得寒渗渗,那无边的黑暗里,好像兰五就藏在里面,麻木地瞪着血红的眼,看着他们。

    “那时候……”穆含真忽然开口,太八太九都惊得一颤,互相抓紧了对方的手。

    “兰五和太双也曾被我教导过。”

    太九正是疑神疑鬼的时候,再听他提到了兰五,不由更慌。

    “他俩其实也是一起住在晴香楼的,只不过老爷没让人知道。兰五明着是住在北边的粉雪亭,他床下亦有一个通道,每晚便从那密道一直走去晴香楼。”

    原来还有这种事!他二人听呆了。

    “我第一次带他二人来这里的时候,他们的神情也和你们现在一样。”

    穆含真忽然停了下来,他对面是一扇门,鲜红的门。

    “红门?!”太八失声叫了出来。是他们第一次拜见爹爹时,走的那个红门吗?

    太九四处打量,这里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大厅,尽头是一堵墙,两扇门。他们站在其中一扇前,而另一扇,是黑门。

    她心中一惊,这里怎么也会有黑门?

    穆含真取出钥匙,将那扇红门打开,低声道:“他二人虽是惊讶,诸般表现亦与你们无异,但之后的表现却令人刮目相看。希望你们也不要让我和老爷失望。”

    他捧烛走进门内,道:“噤声。”

    太九本想问问他黑门的事情,这会也只好闭嘴沉默。

    如今被打开的是红门,他们马上要看见的,是不是红门的秘密?那黑门呢?黑门的秘密是什么?

    红门后还是通道,隐隐有风声如咽。

    通道里走上一会,便有一扇门出现。他们经过了很多扇门,穆含真都没打开。光线太暗,太九费尽力气,也只能勉强看清每扇门上用白色涂料写着几个字。

    “到了。”

    穆含真停在一扇门前,将烛台举高,去看那门上的字。

    那一瞬间,太九终于看清了。

    【绛茶轩】。

    居然是院落里那么多小院落的名字!

    太九的心受着一种神秘情绪的控制,几乎要从x膛里跳出来。她记不得绛茶轩住的是谁,只隐约记得是个女孩子。

    难道这扇门是通向绛茶轩的?难道这通道里无数扇门,每个都是通向其中一个院落的?那么说……晴香楼也有?

    她全身的血凉了热,热了凉。穆含真道:“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许出声。”

    她惊疑更甚,手中忽然一紧,太八握住了她的手,两人手心都是湿漉漉冷冰冰,想来心中都不好受。

    门开了,不出所料,里面也是黑漆漆地,没有一点光亮。

    白墙,黑地,这里看上去像一个小小的不成型的房间。角落里甚至放着两把椅子,一张春凳,八仙桌上还放着茶具。

    穆含真走过去把烛台放在桌上,回头对他们招手:“过来,坐下。”

    坐下之后,对面只有光秃秃的墙壁。

    太八还是满头雾水,太九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想起了那个有着巨大屏风的房间。她清楚地记得,只要一泼水,屏风外的景象就一览无余。

    难道,这里也是?

    穆含真张口吹了烛火,顺手抄起桌上的一壶茶水,往那面墙上一泼——奇迹般的,那面墙竟然有一小块微微透出了光亮!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开乌云,最后,露出一块方圆大约有三尺大小的光亮处。

    墙后是一个房间——应该是卧房,因为他们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床。

    屋子里还没人,黑漆漆地,没一会,忽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人声跟着奔腾进来。

    是哭声。

    一个女孩子在哭。

    “爹爹饶了我……饶了我……”她的声音软绵绵,令人联想到一切柔软又懦弱的东西,比如小白兔,比如受伤的小鹿。

    然而没人理她。

    人影一闪,她被两个黑衣人反押着双手,按倒在床上,钗横鬓乱,衣衫狼狈。她的挣扎犹如惊骇的小鸽子,一颤一颤,却怎么也脱不开罗,硬是被压着跪倒在床前,脸被摁在床上。

    眼生,太九对这个哭泣的少女并没印象。她哭得五官都皱了起来,g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人影又是一花,一人背着双手,慢慢踱步过来。那宽阔的肩膀,高大的身材……姚云狄!

    太九用力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他看上去很悠闲,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手里端着茶,低头去吹那热气。

    过一会,才柔声道:“兰七儿,爹爹现在有个问题。你既不能完成任务,又不会新花样,成天只喜欢哭。你说爹爹该怎么办?”

    那叫兰七的少女只是哭,她被两个黑衣人压住,动也动不得,口中哭道:“爹爹!爹爹你饶了我!饶了我!”

    姚云狄叹了一声:“爹爹也舍不得你,可姚府不养废物。你若是想成天什么事也不做,安心做你的大小姐,等着被人养,那却是行不通的。”

    兰七泣道:“爹爹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求求你饶了我!”

    姚云狄柔声道:“可怜的孩子……放开她吧。”

    两个黑衣人立即将她放开,退到了角落里。

    那兰七哭着扑倒在姚云狄脚下,拉着他的衣角哀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我……我真的什么都肯做!”

    姚云狄捧起她的脸,柔声道:“七儿,机会是自己争取,却不是别人给的。上次你不珍惜,这次再要也迟了。我让你好好套话,你却耍小脾气得罪了吏部何大人,他气得说再也不会见你。这事可怎么办?”

    兰七哭道:“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得罪何大人!爹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姚云狄放开她,低头喝茶,忽然道:“听说你喜欢自恃清高,不愿服侍何大人,要是碰你一下,你便立即变色,当面骂人家登徒子。可有这种事?”

    兰七见痛处被他拿出来说,再也没有辩解的余地,也只能绝望的哭。

    他笑道:“还真将自己当作仙女了……也罢,我今日便让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好好反省一下,下次再犯,玉皇大帝也没机会给你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赤色药丸,在掌心滴溜溜转,送到她面前。

    “吃下去。”

    兰七盯着那枚药丸,又是恐惧又是绝望,半晌,终于还是抢过来一口吞下,呛得涕泪交流。

    这时刚好有人敲门,道:“爹爹,人带来了。”

    姚云狄点头:“带进来。”

    门开了,走进两个人,打头的居然是兰双。他面无表情,手里牵着一g铁链,链子上拴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但衣衫破烂肮脏,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去,秃头大脸,脸上脏兮兮,也不知是鼻涕还是口水。最关键的是,他看上去似乎是个弱智,神情呆滞,被拴着也不反抗。

    兰七吓呆了。

    太八太九也吓呆了。

    “这是亲生兄妹生下的弱智孩子。”穆含真忽然开口轻道,“已经快二十岁了,基本生活g本无法自理,和婴孩没两样。”

    他顿了顿,又道:“老爷以前有个亲生妹妹,叫做姚云仙。不过十八岁上害急病死了。”

    话说到这里也够了。

    太九捂住嘴,怎么也止不住胃里的翻腾。

    姚云狄拍了拍吓傻的兰七,柔声道:“七儿,我在这里点一支广寒香。香燃尽之前,你能把春g十八式都用尽了,且让他不泄,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他拍拍手,兰双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幅织锦图,展开,悬在床前纱帐上。

    那竟是一幅春图,上面所绘人物栩栩如生,一男一女,极尽各种缠绵之能事。共有十八式,每一式还有一个名字。

    姚云狄爱怜地了兰七苍白的脸庞,轻道:“七儿,去吧。爱做什么做什么……别忘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兰七怔了半晌,眼看那人被放开,只是呵呵傻笑,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说不出的恶心丑陋。

    她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然而那哭声到后来却变了样,出气多,入气少,俨然变成了呻吟。

    她捂着脸的双手忽然垂下,雪白的脸皮居然成了醉酒般的晕红,眼睛也红了,神情说不出的哀怨婉转。

    她盯着站在门口的兰双看,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款款而去。

    太八太九被这个变故给惊呆了,却听穆含真道:“那药丸是药。”

    说完他又回头笑看太八一眼,低声道:“眼下这药还不会用在你们头上,过一段日子,就保不准了。”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眼见兰七神智失常,抱着兰双婉转求欢的模样,忍不住心寒。

    话说姚云狄见兰七药x发作,却是去找兰双,倒也撑不住笑道:“果然是天下女子都爱美貌少年。兰双,这艳福倒不如让给你?”

    兰双摇了摇头,狠心将她用力摔开,也不管她摔倒在地呼痛,径自把那个傻瓜推了上去。

    那兰七此刻已经是欲火如焚,哪里还能看得清眼前是什么人,抱住一个是一个好。当下一把抱住那个傻瓜,两手就不安分地扯他衣服。

    傻子不晓得她做什么,只当是玩,笑呵呵地,伸手去抓兰七的头发和脸。

    她急急脱去那人的衣服,伸手去他腿间,握住那一团柔软的物事,几下搓揉,它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抬了起来,煞是狰狞。

    太九见这种情状,忍不住浑身发抖,再也看不下去了,只想拂袖而去。

    谁知身旁一人忽然暴跳起来,转身就走。居然是太八!

    穆含真悠悠道:“八爷是要去哪里?”

    太八颤声道:“我……我看不下去了!够了!够了!”

    穆含真道:“不可。请回来,继续看。直到把这十八式看完。”

    太八抖得如同筛糠,发出的声音简直像哀嚎:“你有毛病!你们……你们简直是疯子!这种事……!这种事!!”

    穆含真轻道:“回来。”

    那两个字轻柔无比,却有着巨大的力量。

    太八一呆,忽而想起不看便要去死的事实,无论他怎么不愿,却也只能闷声走回来,咬牙忍耐着看完。

    穆含真的声音简直像耳语,像在说情话,那声音密密麻麻,像无数只小手,一点一点抚过他敏感的神经,令他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仔细看……看,她坐下去了……看她的腰如何动作。先轻柔一点……对……不可以太深,否则会泄……可以停一会,摆动一下腰肢……唔,换了个动作……对……夹住不要放,身体放松点……”

    太八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原本在心中流窜的惊恐竟在他的温言细语下变成了别的东西。它们袭击着他,吞噬着他,令他浑身发热,腹下有什么东西在团聚,渴望获得一些温暖和挤压,奔腾出来,畅快地奔腾出来。

    兰七被那人压在身下,两腿大开,x前两团玉仿佛小兔子一样上下蹦跳。

    她面红如血,她在柔声叫唤,被架在他肩上的两条小腿忽地抽搐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样。

    那人动得越来越快,眼看是要泄了,她急忙推了他一把,把两腿合拢,背对着他拱起腰。

    细腰如蛇,款款摆动。她一忽儿快了,那人便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用力去扯她的头发,汗出如浆。一忽儿又慢下来,一点一点,蹭着他最敏感的地方,包裹住他,挤压着他,爱抚着他。

    半透明的y顺着她玉白的大腿往下淌,那芳草丛生的秘境,被人chu鲁地入侵,放肆地敞开,所有秘密都暴露在灯光下。

    那人似是不足,哼哼叫唤,不顾她的引导,横冲直撞起来。

    兰七纤细的身体被他冲得上下起伏,头上的玉簪都掉了下来。

    她又痛苦又快乐,浑身都抽搐了起来,猛然抓住他的手,眼看是要泄了,忽地在他手上狠狠一抓,那人痛呼一声,一把将她推了开来。

    她喘息着,目光闪烁。

    太八觉着她看上去像一匹受伤的母狼,眼神里有着最大的疯狂,绝顶的黑暗。

    她朝那人勾了勾手指,手把手教他跪坐下来,自己背对着他,缓缓坐下去——那人浑身一颤,张口咬住了她的肩膀。

    扭动,痉挛,急促的律动……太八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仿佛被挑逗的人是自己,快要爆炸的人也是自己。

    春g十八式,她真的把春g十八式都做了个遍,最后终于肯让那人泄了,她自己也累瘫在地上。

    抬头看看广寒香,已经烧了大半。

    姚云狄低头喝茶,过一会,才道:“很好,兰七。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本是迷迷茫茫躺在地上喘气,听见这句话,心中不由百味交杂,也不知是喜还是悔,抑或者是什么别的。

    她又一次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姚云狄将茶杯一放,道:“天色已晚,你也早些休息,后天一早,何大人会去大相国寺还愿,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说罢,他转身就走。

    一旁的兰双早已把那个傻子用铁链重新栓了起来,牵在手中,跟着姚云狄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那个在哭泣的兰七。

    她哭到肝肠寸断。

    一切都暗了下来,密室里安静无比,只有两股chu重的呼吸声交杂。

    穆含真点亮了蜡烛,也不知是烛光的色泽太艳,还是密室中不通风,对面这两个少男少女,面色简直可压桃花。

    他笑了笑,轻道:“这下……可都看明白了?”

    没人答他。

    穆含真似乎也不打算等待什么回答,他走向门口,推开门,低声道:“回去吧。夜还长,你们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太八闭上眼,仿佛听见心里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青烟翠雾罩轻盈(四)

    回到晴香楼,两人无话。

    或许是方才看到的事情太震惊,让他们都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好像……终于对姚府的秘密有了一个了解,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姚云狄有提吏部何大人,那分明是朝廷命官。

    太九忽又想起那个却夫人,她看上去,岂不也像是官家少妇么。

    事情有古怪,穆先生又说姚云狄是做刀口上赚钱生意的人……噫,这些个杂七杂八的片段放在一起,就像拼图,一点一点把秘密的轮廓给拼凑出来。

    她心中有了一些概念,却又为这个事实而感到心惊。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姚云狄可以说是冒险之极!姚府g本是搁在人家刀上的鱼,随时可以被宰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穆先生会说把一切都押在自己身上,如果失败,就死无葬身之地。

    会是这样吗?原来竟是这样吗?!

    一只手忽然放在她肩上,太九一惊,却听太八在后面低声道:“太九,很晚了,睡吧。”

    太八从回来之后就不说话,表情怪怪的,她只当是被吓到了,便柔声安慰:“别担心我了,你怎么样?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

    太八却没说话,胡乱点了点头,便和衣上床睡了。

    太九没注意他的反常,她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不可自拔。

    穆先生打算让她做什么呢?

    她想起他说,不许自己喜欢太八,谁都可以,独独太八不行。

    想到这个,她还是忍不住委屈。想不通,难道只因为爹爹打算培养太八,所以她不能与他一起?那么……如果从现在开始她努力接近爹爹,讨好他,博取他信任,是不是就能和太八一起了?

    她觉得这个方法是唯一可行的。

    她不想离开太八,他这样傻,没有自己照顾他,一定会被人欺负被人骗……太九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她和太八,真说不清谁取谁予,其实也是自己离不开他,贪图那一点点的温暖和纯真。

    真的不想离开他。

    回头看看太八,他合眼睡得正香,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深邃的五官,实在是很美丽。

    太九忍不住伸手去他的脸,低低唤了一声:“太八……你别担心。我……来保护你。”

    他微微哼了一声,翻身继续睡。

    太九轻轻一笑,脱了外衣也睡在他身旁。

    夜半梦回,太八只觉浑身无处不热,那种热折磨得他想狂吼,想把衣服都撕扯了。

    不足,似有什么不足……到底是什么……

    他隐约是看到两具相互摩擦撞击的胴体,大敞的双腿,被撑开的秘密之地……那靡靡的拍打声,滋滋声……她在呻吟,她在软语呼唤……

    太八猛然睁开眼,浑身是汗。

    天色仍暗,床头鎏金鼎里幽香阵阵,身旁的太九早已睡熟,鼻息轻柔。

    他只觉痛苦,无边无际的空虚,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奔腾,今晚看到的画面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放,他被折磨得心力憔悴,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身下的东西早已坚硬如铁,微微发疼。

    太九似乎在做什么好梦,口中笑了两声,咕哝着什么,翻身,手一下打在他x口上。

    太八伸手去捞,触到她细滑娇嫩的肌肤,居然撒不开手。

    再也忍不住,他凑过去,一手揽住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叫她:“太九……太九……”

    他的手从她中衣里探进去,生涩又chu鲁地索揉捏着,嘴唇贴着她的脸颊颈项乱吻,呼吸灼热如火。

    太九从好梦中猛然惊醒,一下跌进诡异的世界里。身后的男子情热如沸,不能自已,几乎要将她揉碎。

    “太八?”她惊骇地发问。

    太八紧紧抱着她,颤声道:“太九……我们……我们来做,好不好?别反抗了……没有用的……”

    太九被他紧紧抱住,背后某个坚硬火热的物事抵住她,她又是惊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急,低叫道:“你疯了!快放开我!放开!”

    她用力挣开,抓着被子坐起,震惊地看着他。

    太八死死抓住她的手,颤声道:“别反抗爹爹了,太九!想想今天看到的!你我……若再这样下去,迟早也会变得猪狗不如!”

    太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像看一个陌生人。良久,她才憋出两句话:“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天塌下来也一起顶……大不了,一起死么?你……”

    太八痛苦地扯着头发,低声道:“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这样想的!可是你想想……为什么我们要为了这种事情去死?我……我这样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不想和我一起吗?明明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去死?”

    太九简直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推开被子下床,冷道:“我去外间睡,你先冷静一下……”

    太八一把抓住她,急道:“你以为我是在发疯?我没有!我不想我们都落到被人喂春药然后和傻瓜做爱!那不是比死更难堪?!”

    “那就一起死!”太九猛然去推他,谁知一个踉跄,又摔了回去。

    太八死死扯住她的衣服,不让她挣扎,颤声道:“可我不想为了这种事情反抗爹爹而去死!不值得!太九,给我!我更不想你为了这种事情送命!”

    太九没命地挣扎,两人身上的中衣本来就薄软,太八力气又大,这样一番厮磨,几乎要衣不蔽体。

    太八猛地压上来,唇像火点一样落下来。他也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痛苦还是快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得到怀里的少女。这样他们都不会死,不会凄凉地被人侮辱折磨……他也不会这样痛楚地忍耐。

    他深深吻着她的唇,不防她一口咬上来,一阵剧痛。

    太八大叫一声,猛然撑起身体,茫然又痛楚地看着她,她也是同样的神情,他们都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对方。

    良久,太九的喘息渐渐平定。

    她眼怔怔地看着太八,目中流出泪来,低声道:“他今日可以用这种事来逼迫我们,明日就可以用其他事来逼迫。但在你眼里,这些事都不值得你去死吧?反正你只要做好一条狗,随他玩弄,就不会死。太八……太八你以前说过爱惜我,保护我,我是真的相信的。我也以为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若是你无法保护我,就由我来保护你……现在看来,我岂不是和傻子一样?真是太傻了……”

    太八摇头,哽咽道:“你一点也不明白……在这个地方我要怎么保护你?你又能怎么保护我?太九,别说这些孩子话了……你明白这些都是痴人说梦。我们的命就算再不值钱,也是一条命,怎可以随随便便就当作赌注来放弃?”

    太九捂着脸,不说话,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

    太八心中不忍,伸手去抱她,却被她躲开,嘶声道:“你走!别碰我!不要碰我!”

    太八只觉心里好像有千万把刀在绞,又有千万桶冰水泼上来,跟着千万桶滚水再浇上来。冷冷热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他猛然一捶床板,起身披上外衣,竟真的走了。

    太九在床上哭一会,叹一会,一直捱到五更天,蒙蒙亮了,太八还没回来。

    她心中担心,又恨他的背叛,又后悔自己的决绝,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出去找他。

    到最后终于是心力憔悴,含着眼泪沉沉睡去了。

    陷入梦乡的她,没注意门口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芳庭馆在夜间香味最盛,隔着很远就能闻到香味。

    穆含真早早便起了,在灯下写东西,那薜荔古藤的香气熏得人欲醉,连他也觉得有些乏,丢下笔,正要回去睡个回笼觉,忽然抬头望向门口,过一会,柔声道:“进来。”

    门被人轻轻打开,一个人影轻飘飘走了进来,裙摆上还沾着露水。

    “怎么,可是有变化?”他问。

    那人凑过去,低声耳语一番。他眼睛微微一眯,又笑了。

    “倒没想到这样顺利。”

    他沉吟半晌,忽然抓起毛笔,在纸上随x画了一朵莲花,又道:“既然如此,便该你上场了。我倒想看看那孩子到底是泥猪野狗,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花。”

    那人俯首答应,又像轻飘飘走来一样,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穆含真将那朵莲花放在火上烧了,轻吟:“早寻人做主遮护你,煞强如花貌参差,凭谁赋断肠诗……”

    说罢又叹几声,含笑不语。

    却说那太八太九二人就此冷战数日,互不言语。只苦了万景,左边劝了,右边还要哄。

    这日姚云狄赏了两段好布料,让他二人找裁缝做衣裳。万景瞅着那花色,一色天青,一色绛红,便想着给一人裁一件衣裳,趁此机会让他二人说说话,没准就能和解了。

    谁知进的房内,就见太九歪在床上绣花样子,太八背对着她,站在床前去逗那只云雀。屋子里闷闷的,半点声音也无。

    万景赔笑道:“八爷,九小姐,老爷送了两匹好布料来,快去看看。选个中意的花色,好做新衣裳。”

    太八一听,便丢了手里的小米,回头笑道:“好,我去看看。好万景,是你帮咱们做吗?”

    却原来那日他负气跑出去,是万景在后花园找到的,大约是劝解了他半日,从那之后,太八便管她叫好万景,一改先前的戒备,待她亲厚起来。

    万景吃吃笑,一面说:“奴婢的手艺虽不佳,但八爷想要,奴婢便为您做。”

    太八连连点头:“好!好!”说罢看了太九一眼,她兀自不动,好像没听见一样,不由恼火,又道:“身为女子,果然还是心灵手巧来得妙。什么聪明伶俐,天香国色,也不如贤良淑德让人敬重。好万景,日后你的丈夫必然是有福之人。”

    万景脸上一红,连带着鼻梁上几个小痘疤都显得可爱起来,嗔道:“八爷尽会拿人取乐。做下人的,哪里有福不福。只求吃饱穿暖,也就是福气了。”

    太八哈哈笑道:“我只说你丈夫是有福之人,可是说你?矫情的丫头,你怎知以后没机会飞上枝头做个有福之人?当咱们姚府的男人都没长眼珠?”

    万景辩他不过,只急得跺脚,平日多么稳重的人,这会竟也多了一丝娇俏妩媚的味道。

    他二人闹了半日,只听“扑”地一声,太九将手里的花面子丢在床上,起身套披风,竟是要出门的样子。

    万景急忙跑过去替她打理,又问:“九小姐是要去哪儿?可要丫头们跟着?”

    太九将她的手一格,微微冷笑道:“出门走走,倒把地方空出来,省的我碍事。丫头们就不用跟着了,看起来竟比我还忙呢。”

    万景被她用话一堵,登时低头不语。

    太八见她眉宇间颇有委屈婉转之态,心中不由怜惜,对太九皱眉道:“好好的发什么脾气?万景也是关心你。你生我的气,对我撒就是了,何必牵扯到旁人身上。”

    太九笑道:“八爷好大的架子,我何时生你的气了?真是没道理的话。难不成我出去走走、换个衣裳,都是和你赌气?”

    说罢她转身便走。太八x中烦闷,待要与她争辩,也毫无意义,反而火气更大。那晚闹得不愉快,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放不下架子去求她和好,这会也只能瞪着那纤细的背影看。

    万景拉了拉他的袖子,柔柔一笑,轻道:“八爷别恼,九小姐想必心情不好,晚上回来您和她说两句好听话,便没事啦。”

    太八冷道:“我为什么要说好听话?她怎么不说给我听?”

    说完手一甩,自顾自上床睡闷头觉去了。

    太九没头苍蝇一样在府里乱逛。她也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只有不停的走,好像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心里才能稍微舒坦些。

    说要保护她的人是他,说放弃的人也是他,说喜欢她的人是他,和万景调情的人也是他。

    她甚至怀疑自己g本就没认识过太八这个人,以前认识的都是假的。

    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太八。

    更悲哀的是,她还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男人。

    他们怎么能一面和你信誓旦旦,一转身便找个自以为合理的理由把誓言推翻。

    他们永远是对的,你永远是不懂事不顾大局的。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猛然刹住脚步,回过神四处张望。

    这里是个大庭院,周围密密麻麻种着茜草,还有几排笔直的松柏。庭中白色石桌椅干净整齐,偶有几只白鹤在庭中松柏上悠闲地张望,越发显得这里清净质朴。

    太九在院子里呆了快一年,还不知有这等好地方,不由沿着那一排松柏慢慢往前走,没走几步,便看见一条彩漆回廊,左转过去,便是厢房了。

    却不知是谁住在这清雅脱俗的地方,太九信步往前走,只盼碰上个丫鬟,好问问。

    谁知刚走过去,只见东边厢房那里门帘一掀,一个人倚在门边往外张望,口中叫道:“千鸾!千鸾?死到哪里去了?!这几日跑哪里淘气,人影都不见一个,等找到了,剥了你的皮!”

    太九一听那声音,转头便想走。

    是宣四。她不是个省事的人,少招惹为妙。

    却不料已经迟了,宣四在后面直接叫她:“太九。你是太九吧?可有看见我家丫鬟千鸾?”

    太九无法,只好走过去,摇头道:“没有……抱歉,我只见这里景致不错,信步走过来,不知是你的庭院,冒失了。”

    宣四冷笑:“这文秀台只是个偏僻小院,不比晴香楼人尽皆知,你不晓得也正常。难得你竟喜欢这里的风景,倒让我受宠若惊。”

    太九默然。早知她会唇枪舌剑,当时便该装做没听见速速离开。

    宣四见她不说话,又见她亭亭玉立的模样,心中又妒又羡,还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怜悯,问道:“这个时辰你怎么闲逛到我这里了?”

    说完见太九神色不虞,眼里微含怨气,不由又把那一丝怜悯化成了讥讽,笑道:“难不成和我们八爷吵架了?你二人如今过着神仙鸳鸯般的日子,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原来也会吵架。”

    太九不愿与她多说,微微一礼,低声道:“我也没什么事。告辞了。”

    宣四见她要走,又冷笑道:“怎么,我这里地方是小,又寒酸,果然是留不住你这个贵人呢?连杯茶也不肯喝,赶着回去作甚?”

    太九本想当作没听见,但不知怎地又有些恼怒,恼她的言语无状,讥诮刻薄。回头想与她争辩两句,细细一看,却发现她与往日的光鲜靓丽大有不同。

    她今天没梳发髻,一把乌油油的长发随便编了几g辫子垂在x前,还歪七扭八的。身上一件半旧的松绿撒花长裙,天青色夹袄,越发衬得她一张脸苍白如纸,不过两日未见,她竟憔悴如斯。

    太九想起中秋那夜,她怪异的举止,还有透过衣领的血痕,心中不由一软,刻薄话也说不出口,只叹了一声。

    宣四倚在门上,唇舌依旧不饶人,又道:“好好的叹什么气?让别人知道了,还道我刻薄你,来我这一趟倒多了些伤感心事。”

    太九淡淡望着她,忽然轻道:“你的伤……可好了?”

    宣四脸色一变,骇然地瞪着她,好像青天白日看到一只鬼,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太九低声道:“那天晚上……我不小心看见了你衣服上有血,现在伤势可好些了?”

    宣四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却听院门口那里传来一人说话的声音。

    “宣四可在?”

    她二人立即闭嘴不说,只往门口望去,却见兰双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俨然一付总管架势。

    一见太九站那里,兰双眉头一皱,嘴里却笑道:“原来太九也在,我倒不知宣四和太九交情这样好。”

    太九还没来得及说话,宣四就冷笑道:“怎么?还没有什么大出息呢,总管架子倒摆上了?我和谁交情好,轮的到你来过问?”

    兰双只是笑:“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感叹一句罢了。今日来,却是带了两个新丫鬟给你用。那个千鸾,老爷嫌她不够利索,又有偷东西的前科,让她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宣四脸色一白,嘴唇微微发抖,隔了半晌,才苦笑:“我的人,当然个个都是手脚不干净的了。倒劳烦兰二总管给我送丫鬟,蓬荜生辉啊……”

    太九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便躬身行礼,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兰二哥,宣四姐,改日再叙。”

    宣四没说话,那兰双笑吟吟地道:“九妹妹客气。走好。”

    太九转身便走,走出院口,依稀听见宣四的声音,不知是笑还是哭,她心中一颤,也不敢回头,加快脚步离开了文秀台。

    青烟翠雾罩轻盈(五)

    宣四见太九的身影一直消失在院门口,才低声道:“千鸾她……怎么了?我就这一个贴身丫鬟,虽然蠢笨了些,却亲厚的很……你们却将她怎么了?”

    兰双淡道:“你不要草木皆兵,老爷是什么人,怎么会和一个丫鬟过不去。”

    宣四猛然回头,厉声道:“不要把我当傻子!我都知道!你们瞅着我干娘的面子不好动我,先拿我的丫鬟开涮!卑鄙!无耻!”

    兰双丝毫不为所动,只示意身后两人上去,道:“这是爹爹派给你的两个新丫鬟,两个换一个,够给你体面了。若再闹,岂不是辜负了爹爹一番疼爱之意。”

    那两个丫鬟伸手去扶宣四,口中道:“四小姐身体不适,还是先去里面歇息一下吧。”

    宣四用力挣脱开,指着兰双的鼻尖,恨道:“你如今是发达了!怎么发达的?!踩着我们的骨头血r上去!少给我来这套官腔!少拿爹爹来压我!”

    兰双果真好城府,眉毛尖也不动一下,只对她微微一揖,道:“如此,事情已经办完。我也告辞了。爹爹吩咐你好生休息,最近就别出院门了,省的吹风受凉。”

    说罢他振了振袖子,转身离去。

    宣四还在说:“给我滚!不许再来!千鸾的事,我迟早会找你们算帐!”

    兰双一直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微笑道:“我竟忘了,爹爹说,体恤你思春之苦,故派两人解你忧愁。想必今日便会到了。宣四妹妹,记得好好享受。”

    他长笑而去,只留下浑身僵硬的宣四,瞪直了眼发愣,一颗心好像在滚油里煎熬,最后没了知觉。

    旁边那两个不知趣的丫鬟还在搀扶她,要送她进去休息,宣四大怒,本欲抬手去打,却不知为何没了气力,只剩满腹的失落空洞,眼里火辣辣地,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她在床上躺了半日,那两个新来的丫鬟没个眼色,也不给她端茶倒水,不晓得跑什么地方去了。

    宣四这会又饿又渴,在床上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不由更恼,正要出门去骂,却听有人轻轻在敲窗棂。

    她跳下床猛然拉开窗户,只当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厉声道:“作死的蹄子!去哪里疯了?!”

    窗一开,外面却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身上穿着chu布衣裳,甚是清贫,只是唇红齿白,居然也是个清秀男子。

    那人一见宣四,不由夸张地笑了起来,倒退两步,道:“竟是一只母老虎!看来我无福消受。小勇你来吧。”

    说罢回头招手,宣四本能地抬头,就见迎面走来一个庞然大物,足有九尺高,脑门子油亮亮地,居然没一g毛。他长相倒是憨厚,只左眼那里有一道血红长疤,加上人又高又壮像一g铁塔,故此看上去居然有种狰狞chu莽的味道。

    这只壮汉着脑袋走过来,凑在窗前一看,见宣四文秀袅娜,不由脸红道:“这样的美人……大哥真的让给我?”

    那青年叼着一g草,满脸市井气息,笑道:“给你给你。大哥不爱这口的。”

    壮汉憨笑数声,便眼勾勾地瞪着宣四,迈步走了过来。

    宣四吓得手脚发软,倒退两步,颤声道:“别……别过来?!我要喊人了!你们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姚府?!”

    那壮汉脚下不停,道:“我?我是陆小勇啊。我知道这里是姚府。”

    宣四见他马上就要翻窗而入,吓得尖叫起来,没命地去关窗户。谁知窗户刚关上,只听“砰”地一声,一只巨大的拳头将木窗打碎,好像玩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木窗轰然砸在地上,碎了开来。

    宣四放声尖叫,掉脸就跑,却被那人提住后背心,硬是转过来,对上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陆小勇痴迷地看着她,放轻了手劲,柔声道:“别怕别怕……我不会欺负你。”

    宣四哪里还能听见他说什么,没命地叫嚷着,没命地用手去抓他的脸。

    陆小勇被她抓得满脸血痕,疼痛无比,又舍不得伤了她,只好把她按在窗台上,叹道:“大哥……美人不喜欢我……还是你来吧……”

    那青年人摇头啧啧道:“你这个大姑娘,真不省事。知道我们是谁吗?名震塞外的神勇双拳,多少姑娘都想往我们床上跳,偏你还玩矜持。”

    宣四被陆小勇抓着,动弹不得,只能从嗓子里嘶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那青年人抱着胳膊笑道:“我叫陆大勇,这位是我弟弟陆小勇。我们拜把子的兄弟给这府上的老爷做事。说是这里有个丫头思春,看上了府上的少爷,成日正事不做就想着勾引他。老爷便让兄弟叫我们过来,教训教训你,替你开苞,省的成日妄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

    宣四半边身子都凉透了,他这番乱七八糟的说法固然可笑,但方才兰双的话却一下子点醒了她:爹爹体恤你思春之苦,故派了两人解你忧虑。

    那一瞬间,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千鸾的失踪,爹爹的禁足,以及这两个强盗来的原因。

    她猛然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凄凉,笑到后来便成了凄厉的哭声。

    “爹爹……我有个好爹爹啊……好爹爹……好干娘……”她含糊不清地说着,泪水一串一串,把x前打湿了。

    陆大勇见她哭得可怜,不由搔了搔脑袋,道:“……算了,你若是不喜欢小勇,我上也可以。但你小心,我可没小勇那么温柔,弄疼了你,打晕了你,别怨我。”

    说罢他翻窗进来,一把将她揽起,往床上一丢,便要撕衣服。

    宣四紧紧抓住衣领,只是哭,万般挣扎不得。

    陆大勇恼火起来,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她被打得偏过去,半边脸颊登时红肿起来,嘴角流血。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乖乖的脱衣服!”

    宣四如同死僵了一般,再也不动弹,由着他撕开衣领,露出白嫩的x口。

    陆大勇俯下身,正要一亲芳泽,旁边的陆小勇忽然低声道:“大……大哥!”

    “嗯?”他不耐烦地问。

    “她……让给我好不好?”

    陆大勇讶然回头,自己这个魁梧高壮的弟弟居然脸红,又开口求自己:“让给我好不好?我喜欢她。第一眼看着就喜欢。”

    陆大勇低头看看宣四,这女的长得漂亮,自己委实有些舍不得,但弟弟总是自己的好,他第一次张口问自己要东西,怎么好不让。

    于是只得起来,收拾一下衣服,从窗口翻出去,道:“我先去找兄弟,这女的给你了。慢慢玩,有的是时间。”

    陆小勇答应着,坐在床边,舍不得动手,先看着她白嫩的肌肤,心中突突乱跳,想,又不敢。

    最后吞了口口水,柔声道:“你……你别怕。我不会伤了你。”

    宣四没有说话。

    或许她以前就是因为说得太多了,才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在太八和太九冷战的第十一天,却夫人府上来信,请宣四去玩。

    这个姚府里,有多少人羡慕,又有多少人像太九一样心里有数,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太九并不知道。

    却夫人仿佛完全是为了炫耀,请宣四的排场从没这么大过,足足派了一里长的仪仗队来接。这种热闹,孩子们又怎能不看。

    “宣四还没出来么?她的架子未免太大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了她半个时辰……”

    有人在后面嘀嘀咕咕。

    太九听见了只是一笑。

    她只是不巧路过这里,却撞见这样大的排场,又不好贸然走过,只得和孩子们一样站在路边看热闹。

    不知那天走了之后,宣四过得如何。可能是由于宣四被爹爹禁足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有好一阵子没看见她了。说实话,姚府里少了宣四那种嚣张笑语,确实死气沉沉。

    她胡闹的时候纵然荒唐,但长时间不胡闹,孩子们也怪想念的。她若再不闹一闹,姚府就要被死寂的川水给吞没了。

    “哇……她难道真打算公然给她干娘一个难看?这么多人来请她……居然到现在还装腔作势不出来!”

    有人对她的不知好歹感到愤怒。为什么好事总落在这些不知好歹的人身上?

    太九瞅着前面的空挡,正要钻过去,肩上忽然被人一拍,太八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原来你也在这里。我还当你对这些没兴趣,却原来也是个闲不住的。”

    太九急忙回头,只见太八眯着碧绿的眼睛对她笑,带点鄙夷,带点坏,还带着一点终于看到你的欣喜。

    太九心中一动,脸上还是冷冷地,道:“你不是也来了么。”

    太八笑道:“我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人,来了很正常。你这个大小姐一向自恃清高,居然也来看热闹,这才不正常。”

    太九懒得和他罗嗦,转身便走,却又被他拉住袖子,道:“别急着走呀。你……你就这样讨厌我,连话也不想和我说么?”

    他语气里带着委屈,还有几丝孩子气,太九的心一下子便软了,回头看着他,轻道:“你……怎么会这样想。还不是你先……倒怪在我身上。”

    太八抓住她的手,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好啦,太九,我们气了这样久,再有什么怒火也消了。你就别再恼我了好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还不行么?”

    太九故意板着脸,道:“不好。你把我气得够呛,不先来认错还故意更气我……”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委屈,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忍不住眼眶发红。

    要不是在外面,太八早就将她抱进怀里轻怜蜜爱了。她这等娇弱可怜的模样,是他最看不得的,只能一个劲赔礼道歉。

    “都怪我都怪我……太九你别伤心,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骂我都行,以后我再不还口了……”

    他手忙脚乱,像只大猴子。太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抬手在他胳膊上用力一拧,嗔道:“回去慢慢和你算帐!”

    太八终于与她和好,心花怒放,热闹也不想看了,拉着她就往回走,一面道:“走!咱们回去!你爱怎么惩罚我都行。”

    跑了两步,他忽然停下,左右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太九奇道:“你在看什么?”

    他回头笑道:“我在找万景。本来是和她一起出来看热闹,没想见到你,却把她丢了。找到她,一起回去吧。”

    太九整颗心没来由一沉。

    万景?

    万景。

    正踯躅间,忽听后面传来一阵喧哗,两人一齐回头,就见一辆青色小轿从院门那里抬出来。当是宣四出来了。

    然而让众人喧哗的最大理由还是跟在轿子旁亦步亦趋的一个壮汉。他足有九尺高,腰圆膀阔,左眼上一道血红的伤疤,只往那里一站,实在是凶神恶煞之极。谁也不敢靠近了去瞧一眼。

    眼看青色小轿一直走到仪仗队前面,轿夫叫道:“停——”跟着那轿帘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甲上涂了蔻丹,尾指套着一g黄金镶翠玉的指套。

    那个大汉立即小心翼翼弯腰,一手揭开轿帘,一手扶着轿中人,那种怜香惜玉的神态,只怕连神仙看了也要诧异。待轿中人站定,众人定睛一看,那文秀的容貌,苗条的身段,正是宣四。

    她今天穿着一条鹅黄流仙裙,上着粉紫套衣,头上盘着望仙髻,发髻旁簪了一朵刚摘下来的海棠花。这一身显然是j心打扮了,既不流俗,亦让人眼前一亮,将她那种清秀脱俗的味道烘托得恰到好处。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唇上挂着微笑,和却夫人府上派来的管事说了两句话,便袅袅婷婷地上了那辆红粉大车。

    忽然又揭开车帘,回头对那个凶煞大汉说了两句,那人连连点头,神色痴痴地跟在车后,又是亦步亦趋,离开了姚府。

    “那人是谁?”太八好奇,“怎么没在府里见过。长那么凶样,只怕是个屠夫吧。”

    太九没说话,心下回想那日在文秀台见到宣四和兰双的事,却不知这人和当日的事情有无联系。他不是府上的,却能在府里住着,和宣四一起,也只有爹爹有权力做这等事。

    “算了,反正是别人家的事情,不掺合。”太八拉着她的手,笑道:“来,咱们回去。万景找不着咱们,自己也会回去的。”

    太九闻言只有淡淡一笑,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