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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寒空敛红袖(女尊) 作者:和色生香

    v清风无意不留人(一)v

    夜幕笼罩中的国师府,比起平日更增七分y暗。仿佛远处的灯火辉煌都与此处无关一般,所有的人声鼎沸都被隔绝在方圆百尺之外,只有这里是完全属于黑暗的地域。

    苏薄红要找的人,正自施施然侯在府门,亦未有侍从相随,负手背对,似是在赏月的模样。

    只是此时南天一片漆黑,全无半点星月之光。

    利落地翻身下马,苏薄红缓步走近前去,每一步踏出,竟都在大理石铺就的路面上留下深刻的印痕。

    “殿下。”转过身来,国师y鸷的脸上笑意隐隐,“今日是你大婚之日,怎么有兴来寒舍。”

    苏薄红闻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唇角微勾:“老师神机妙算,自然知道今日本g为何而来。”

    “呵,”国师也笑,负在背后的手暗中结印,道:“老衲自是有所不能。不过观殿下服色,却甚是启人疑窦,今日殿下大婚,何以一身缟素呢。”

    似是正在等他问出这一句一般,苏薄红翻手拔剑,三尺秋水斜指,扬眉道:“为人服丧。”

    “哦?”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国师由浅笑变为大笑,续道:“何人有令殿下为之服丧之仪?”

    苏薄红唇角虽则带笑,眉目间却是一片冷凝,抖了抖手腕,白虹剑剑尖寒芒微闪,正直指国师眉心:“死于白虹之下者!”

    本来静谧的天空此时突地暴响一声炸雷,电光闪烁间,将对立两人的面目都照得清楚,也令国师看清了跟在苏薄红身后一直未出声的澹台无非的面容!

    国师面上笑容渐敛,刻骨的仇恨一点点地浮上眼底眉间,倏然开始狂笑,片刻后又道:“澹台无非,你竟然亦尚在这人间!”

    从苏薄红身后缓缓步出,澹台无非容色间毫无情绪流露,只是淡淡道:“好久不见了,师弟。”

    见他毫无掩饰地承认,国师心中反而生疑,即使他感觉不到一丝属于术法师的气息,也只觉得是面前这自己永远也及不上的人历经百年后修为已臻化境,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如此想来,他反而变得不敢动手,只怕澹台无非有厉害的后着。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澹台无非垂在袖下的手略动,好像结印的样子,与国师对视的眸子中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炼魂夺体之术违逆天时,是我派千年来的禁术,事到如今,你还不想收手么?”

    “收手?哈哈哈……”国师被他如此一问,更加疯狂地笑了一阵才道,“师兄,你自是不明白的。你有爱你护你的女帝,万千追随的教徒,又如何会明白我之处境!一个男人,独身在朝为官,上无庇护下无旁系支援,这些种种我均无所怨尤,所求不过长生而已,又怎算得上是奢求!”

    语毕国师右手疾伸,五指玄色指甲暴长,直扑向苏薄红的面门!

    苏薄红并未闪避,而是趋近一步挡在澹台无非身前,手中白虹一格,将国师的攻势化于无形。

    只见那国师一击不成,面上反为剑气所伤,被划开一道口子,竟未见血,只是皮r诡异地翻开到两边。

    “事已至此……师兄,我们师兄弟亦是百年不曾相见了……”国师并未因一击受挫而心生畏惧,只是冷冷地笑着,然后伸手去揭自己的头颈交界处。不过片刻,一张薄薄的面皮撕落,被闪电照亮的容颜,赫然竟与澹台无非有八分相似!

    原来平日里国师那苍老干瘦的容颜全是易容之术,他的真实身份,也正是百年前号称万圣尊师的澹台无非之师弟。

    国师手中飞速结印,身周隐隐有黑气显现,脸上笑容越见加深,眼看就要开启战端。

    “退至我身后。”知这次来者不善,苏薄红沉了脸色,扬手便挡住了澹台无非向前的动作,转而将白虹横在身前,以剑气阻住术法运转产生的黑暗之气。

    澹台无非无语退后,垂着长睫,半晌才倏然抬头,直视国师泛着一层血色的双眸:“你竟然还是学会了禁术!以入魔求长生,是我等修道之人该行之路么?”

    国师秀丽的脸上泛起无边的y狠,双手成爪,直往苏薄红的方向疾抓,对澹台无非的质问恍若未闻。

    苏薄红白虹剑尖翩然轻挑,一一挡下国师的攻击,同时以剑气逼退他逐渐的逼近。

    “澹台无非,你说我入魔求长生,你何尝又不是为一己私念自封百年,你所求的,又是什么?”见澹台无非迟迟不出手,国师似是已明白了七八分,当下出言相激。

    “无需与他多言。”没等澹台无非回答,苏薄红挺剑挟着风雷之声反攻向国师,以气劲逼得他不能再开口说话。

    “你说的对。”只是澹台无非似是未闻苏薄红之言,声音幽幽地答道,“你我的确都是放不下我执之人。”

    国师不能应答,闻言只是脸上的笑越来越y狠。

    “然,既你已入魔道,我便有清除你之责。”澹台无非语气一转,再抬头看向国师时,眼中已满是坚定,隐约间苏薄红看见的,正是百年前立于世人顶峰的万圣尊师凛然清圣的模样。

    他语毕,素手一翻,转眼间手上便多了一个香炉形状的法器,托在掌心,在黑暗中发出幽暗光芒。

    此时雷声大作,天际电光频闪,那酝酿已久的一场暴雨——终于要落下来了。

    澹台无非心中已下了最后的决定,不再顾念曾经的同修之情,靠着四周自然之物的灵气供给,策动手中的凤凰珠,霎时间暗紫光芒破空而去,形成法阵将国师恰好困在中央。

    苏薄红见机当即掠至国师身前,在他为法阵所困之机,剑指中g,极光流泓,直取国师全身为法阵笼罩下暴露出来的唯一一处罩门。

    吹毛断发的白虹一路无碍,自鸠尾x直直刺入,只是苏薄红却觉如中败革,亦不见朱红流出,难道是澹台无非所算有误?

    苏薄红抬头,只见为自己一剑刺中的国师脸上笑意深重,容色却越来越模糊,就连身体也似在缩小一般。

    “竟是……幻术!”眼睁睁看着被自己刺中的国师变成一张符纸,苏薄红不由怒道,倾盆大雨便在那一刻降下,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她却恍若未觉。

    澹台无非见状况有异时,便取耆草卜位,此时结果已出,一草指东南,一草直指国师府内。

    “你要寻之人便在国师府内,那人本尊却在东南方向。”疾步趋近苏薄红身前,澹台无非道,经方才法阵一役,他手中的凤凰珠光彩逐渐暗淡,看来转借的灵气已然接近耗竭。

    “好一个国师!”片刻的失落挫败此时在苏薄红身上已然找不到分毫,在烈雨中上勾的唇角代表着她被激起的好战,对手,太过容易地解决便是无趣了,不是么。

    东南方向,正是太女府之方位。

    国师这一招调虎离山,显然功效颇著。

    不过片刻心中已下了决定,苏薄红举步往国师府中行去。

    “薄红!”急切之下竟将女子的名字脱口而出,澹台无非明白,她如今的决定,可能会改变整个全局!

    步子顿住,转过身来直视全身已被雨水打得湿透,眼中心里却始终只有她一人,以至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男人,苏薄红略笑:“他所想要的,不过是拂羽的j血,那我便赌这一次。这亦是你之判断,不是么,澹台。”

    对着她深幽无底的眸光,澹台无非几乎忘记了身外一切,只是遵从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那便随我来吧。”向澹台无非伸出手,这个动作苏薄红做来本是无心,却掀起澹台无非心中惊天的波澜。

    迟疑着将湿冷的手交到女子掌心,任由她握住,一路疾行而去,外界虽则风狂雨骤,只是那冰凉,却已无法进入他的心中……

    “等等。”阻住苏薄红的步子,澹台无非观察着空无一人的国师府内看似凌乱的摆饰,“此地暗含阵势。”

    苏薄红闻言细看,果然那些摆饰虽然杂乱,却隐含着一阵y寒之气,国师摆了这般空城计,正是想等她救人心切之时误闯阵势,不费他一兵一卒便为他所除。

    “甲戌乙亥山头火,戊戌己亥平地木……”澹台无非指上飞快地捏着算诀,在法阵外围细看,又过了约一盏茶时分,方才抬头向着苏薄红说道:“如今戌时尽亥时临,纳音取象数在甲子,此阵式中十二小阵各有生门,我入阵一观方能确定,为我掠阵。”

    看着眼前男人苍白的脸色和坚定的眼神,苏薄红不曾多言,脱下自己身上披风,以内力催干,旋手披在澹台无非肩头。

    “我等你之佳音。”

    被犹自带着温度的披风裹着,澹台无非一时间竟不敢对上苏薄红的视线,偏过头去轻轻应了一声,便往阵中行去。

    苏薄红在一旁看着,眸光变幻,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深沉幽暗。

    v清风无意不留人(二)v

    外间天光逐渐有些熹微,澹台无非入阵,已有两个时辰有余。

    自他入阵后,那一抹白影便逐渐飘渺,以至消失。

    若非亲眼所见,苏薄红只觉此事荒唐,明明国师府厅堂如许大小陈设一一入目,一人步入阵中,竟转瞬不见踪迹。

    手边并无计时工具,只能靠外面的天色分辨,如今分明将近寅时。

    澹台无非,你身为百年前西华之万圣尊师,该不会受这等小阵所困。

    在心中如是对自己说着,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般,苏薄红握紧了手中白虹剑柄。

    下了一夜的骤雨此时已然停止,朝阳于天之东初升,浅金色的光自沉暗的黑色窗棂中透入,洒在地上犹如碎金。

    窗外枝头红花树上新叶,全都沾着细小的晶莹露珠,鲜明而美丽着。

    在那般狂风暴雨的夜中,旧的已被涤净,新的正自欣欣向荣。

    半抹云气,自阵中渐渐凝起,慢慢地由隐约不定的样子凝结成人形,最后幻化而出的,正是方才入阵男人的模样。

    目光扫过他眼角眉梢些微的倦意,苏薄红欲出口的问话顿了顿,反道:“你如何?”

    “无妨。”

    “那……你之结论是?”苏薄红扬眉,续道。

    “不管是以五行相生相克,还是以生害生之理破阵,均非最佳解决之道。”刻意地错开苏薄红带有探究意味的视线,澹台无非答道,“可行之路是……”

    “最直接之法。”他一语未竟,却与苏薄红同时出声说出一样的话。

    “嗯。”似是有些不能对上苏薄红的样子,澹台无非说完又略微地偏过头去。

    “好。”笑意重新挂回唇角,苏薄红白虹在手,以气御剑,肆意划出耀眼的光圈,所过之处,物之有形者尽皆不能挡其锋锐,在剑气中化为飞灰。

    若是成阵之物不存,那所谓的阵势,自然也无存在的意义。

    待看到眼前的华丽厅堂在自己的一击之下转瞬消失,苏薄红却是冷意上眉。

    拉着澹台无非身形不动急退数尺避开尘灰,等尘埃落定,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通往国师府内室的道路。

    “澹台。”及时捞住男人软下的身子,顺手切脉后知道他只是损耗过巨,一时不继,苏薄红只是略带不赞同地唤了他的名。

    澹台无非只是约略笑笑,道:“去救人吧。”

    果然如今不比当年,不过是在地阵中稍施了几处借灵破阵之术,这失去了百年修为的身子便感到不济了,以至在她面前如此狼狈。

    听他此言,苏薄红便也不再多语,转过身去往内室行去,就在身形快要消失在转角处时,一句语声随风送入澹台无非耳中。

    “澹台,可曾记得你我初遇之时。”

    被她如此一句说得突然恍惚起来,百年前的过往如倒映在水面的景象,偶尔平静,偶尔波澜微兴,而最后定格的,却是死别的惊涛骇浪。

    澹台无非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却在最后一刻想起,他们的初遇,对于苏薄红来说,不过是凌云山中触动阵势,见到在冰棺中自封百年的自己而已。

    彼时之心意,竟比从前,如今,都更加的纯粹,当他见到那睽违百年,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思念了百年的女子时,种种利害算计全然无处置之,不过是伸指抵上她的额头,道一声“你来了”而已。

    他所求的,究竟是当年的女帝还是如今的苏薄红,到头来,竟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过往,求不得的执念,想要弥补的错漏,终究都是无法如愿,万事如水般从这双手的指间流逝,就连曾经的触感也渐渐被遗忘。

    或许,他所求之事,从一开始,便已是逆天的错误。

    苏薄红一路无碍行入内室,只见绕着寝台四面的玄色帷帐垂着,遮去内中景象,隐约地将两面隔绝开来。

    无惧国师在此上再有布局,苏薄红伸手便掀了帐子,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沉睡中男人身侧缠着厚厚白布的手。

    只觉眼前景象刺目,略扬眉,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一直陷于昏睡之中的男人并未因她的动作而有任何反应,只是顺从地任由苏薄红将他抱着,阖着眼靠在她怀中。

    为何国师会将他一直想得到的目标放在此处。

    究竟是太过自信他的阵势不能为她所破,还是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有对他来说更加重要的东西。

    苏薄红思及此节,已无心再管其他,只抱着人往外急掠,险些与澹台无非碰着。

    “东南地灵波动,只怕那人已在施用禁术。”澹台无非说着,垂在袖下的手暗自握紧,若不是因为自己方才刹那的恍惚分神,哪里会让国师如此顺利地调动地灵。

    百年来波平如镜,胜负不争的心,乱了。

    看了澹台无非一眼,苏薄红将手中人交到他手上:“替我照顾他。”

    似是非常意外般地倏然抬头,澹台无非语气已是不稳:“你要……”

    苏薄红闻言勾唇,像是知道他所虑何事般打断了澹台无非的话:“白虹今日,必饮彼人之血。”

    见自己怀中的君拂羽气息虽弱却甚是平稳,澹台无非知道苏薄红心中已有决断,片刻后重新与苏薄红的目光对上,脸上竟已带上些微的笑意:“我在此处布阵为他固魂。”

    苏薄红不再有语,将白虹挈在手中,片刻后踏空而去。

    等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半垂着头的男子方才低声自语:“青山绿水尚且沧海桑田,百年光y变的自然不止当年形貌。澹台无非,这一局,输的又是你。……苏薄红,既你已非当年之人,那今日,便当平安归来。”

    夜色中的太女府虽则静谧,看起来却与往日无异。

    苏薄红自正门进去,四下的侍人纷纷急急行礼,举动亦是如常。

    与想象中的天翻地覆不同的平静令苏薄红不由挑眉,难道国师并未来此不成?不过既然她已亲自在此,那多余的猜想,不如亲身证实。

    管家闻召匆匆行来,报给苏薄红的还是她离去之后一切平安的讯息,只除了新房中似乎仍不安稳,七世子用了药后不见好转,是该传御医还是如何,正要等太女殿下回转时示下。

    并未将她的后半句话听在耳内,苏薄红只觉太女府内的平常来的实在诡异。

    澹台无非并无欺瞒她的理由,那他所作的判断也应该值得信任。

    只是如今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国师并没有对太女府下手,那东南方向的,还有……!

    他,此时便在府内,便在那处,看着自己由入门起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如此的可能,不,几乎已是必然,苏薄红心中的躁动一点点地消褪下去。越到如此的关头,越不能将自己的任何不稳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这是她从上一世就明白的道理。

    重新将头转向管家的方向时,苏薄红唇角又勾起了惯常的弧度。

    “今夜本g大婚,为何不见祈出现。”

    她这句问的轻巧,管家听在耳内虽不知她此问何来,却也不敢有半点隐瞒,回道:“祈大夫日前才采药回来,说是要为世子炼丹培元,不克前来。”

    苏薄红只觉手心已然略湿。

    “她自今日喜宴起,便不曾到场?”

    “正是如此。”

    “……果然如此。”在管家领命告退时,苏薄红才吐出四字。

    国师真正的目标,他们居然在一开始就有了误判,而这一疏漏的结果……结果……

    满目的猩红占据着苏薄红的视线,而更令她觉得刺目的,是那人一向鲜明的一身紫衣如今已是血迹斑驳,几乎被染成了浓重的黑。

    “祈……紫宸。”语声有些意外地恍惚,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如今心中翻腾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明明站在对面的,是她应该击杀的敌人,她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忽略,反是走向那一袭紫衣拄剑而立的地方。

    少有的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凭着本能走近,脸上笑意不减,却已然与心中情绪失去关联。

    抬起沾着零星血迹的脸往苏薄红的方向淡望了一眼,祈紫宸紧抿的唇线略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你……无恙否?”片刻的停顿后,终于一句问出。

    苏薄红的问话令祈紫宸几乎失笑,挡在腹间伤口上的手已然感觉不到血y的温热,所有种种她都该全看在眼内,如何还问的出这般话语呢。

    “……真是蠢话。”心中如此想着,嘴上便也如此说出了口,祈紫宸往常总是覆着一层冰霜的脸上,却在此话一出后漾出浅淡笑意,如春日的第一束暖阳般,化去身周的冰雪万丈。

    持剑的手早就不能被自己所感知,就在苏薄红往自己的方向行来时,终于用尽最后一份气力。

    剑落。

    旋身捞住她下坠的身子,苏薄红沉声问道:“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不该是这样的,她认识的那个祈紫宸,本该是在山林中隐逸采药,过她无忧的生活的,事情又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的不可挽回?

    “并非为你那……”祈紫宸笑道,眼神开始变得恍惚,只觉与苏薄红相贴的身体处传来久违了的人体温度,唇角的弧度加大,缓缓吐出,“告诉他,今世如此,来世再待。”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苏薄红见到了怀中抱着苏桐,颜色苍白如雪的素衣男人,风吹动他白色绿边的发带,扬在透明的空气里,无处依归。

    “这种话,该由你亲自来说。”从两人贴合的手传过去的真气逐渐没了响应,苏薄红的眸色越见沉黯,心知若连祈紫宸自己都放弃了努力,那结局……便已注定。只不过言语纵使徒劳,却仍不能让她放下这最后一线的希望。

    “我?”祈紫宸的眼神涣散,一边笑一边从唇角溢出朱红,打在紫色的衣襟上,散开恍若点点墨梅,“终于此处为我之天命……我心惟愿他……与你之半世安康……福寿具享……”

    她说到后来,声音已然越来越弱。

    “你当日不肯随我入京,可是有今日之兆?”揽在祈紫宸腰间的手收紧,苏薄红只是追问道。

    只是祈紫宸眼中此时已映不出她的影像,似乎穿越过此间种种,看到了很辽远的地方。

    ……

    彼时,她仍是祈家七岁的长女,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梨花树下,仍是稚年的孩童晶莹剔透的脸恍若水晶,空中缓缓飘落的花瓣被她接在手里,尝试般地凑近到嘴边,小口咬进嘴里,后来大概又觉得苦了,皱着小脸勉强地咽下。

    “你是苏家的小公子么?”她走上前去,抓着孩子的手笑问。

    没想到那孩子只是瞪了她一眼,把手抽了出来不理她。

    祈家的掌上明珠何时碰过这种钉子,转而用力扳过那孩子的身子来,狠狠地说:“没听见我说话么?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那孩子受不了她的音量,抬头看了她一眼后,淡淡吐出三个字:“苏薄红。”

    “好,你,就是你,你等着,等你长大,我一定把你娶回家,然后……”七岁的祈紫宸知道的威胁人的法子并不多,怒极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么一句。

    被留在原地的小苏薄红一时间望着她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有些愕然,她是女子不是么,若说要娶,也该是她娶啊……

    所谓的孽缘,在二人总角初见之时,便已结下。

    ……

    缓缓移动着的视线已然无法看清眼前景象,却不知为何不曾错过那白衣一角。

    叶静……还是苏薄红?

    眼前的迷雾缓缓散开,最终出现在面前的是男人微皱的眉,散在肩上的乌发。

    到最后,原来是你。

    “叶静……”似叹似惋的一声最终消散在空气中,付与烟尘。

    轻轻放下祈紫宸逐渐失温的身子,苏薄红手中白虹剑气暴涨,直指对面状似看了一场好戏的国师,脸上笑意不再,全身所散发出的,竟是十二万分的怒气,立意今日若不能将他毙于剑下,则与天地同朽!

    v清风无意不留人(三)v

    “苏薄红。”令人骨子里感到y冷的声音响起,发声的竟是一直袖手旁观,恍若看一场好戏的国师,“你,愤怒吗?”

    回答他的只有袭体的剑气!

    “哈哈哈哈……”一面发出猖狂笑声一面飘身后退错开攻击,国师身上隐约罩着一层蓝气,苏薄红那如沧海怒涛般的剑气竟连他的衣角也不曾扬起,“你不想问么?为何我要放弃能够延年长生的y身j血,来到这里?”

    仍旧不应,苏薄红白虹在手,一味抢攻,却屡屡受挫于他的护身术法。

    “你和他果然都是同一种人……”国墅她不答,语气渐渐变得愤恨起来,双手指甲暴长,挡开苏薄红攻势的同时,不再如方才般保持守势,而是开始狠狠反击起来。

    白虹固然是苏季初赐给太女的绝世神兵,但是对上国师滴水不漏的护身术法,一时之间仍是不得其门而入,反而被国师逐渐凌厉的攻势逼得转攻为守,竟现败势。

    “你们g本不曾明白!”国师目中神色近乎疯狂,动作间尽是刺耳风声,全然不顾其他,伸手就抓在白虹剑身上,两相撞击之下,所发出的居然是金铁交击之声,锋利的剑刃无法伤他分毫。

    白虹被他捉在手中,却似浑然一体般,苏薄红催动内力,竟无法令他撤手,心下缓缓地渗入冰凉之意,自己终究还是太过轻敌,而此刻,只怕便要为自己的这种轻敌付出代价!

    国师握紧白虹,而狂乱的眼神却越过苏薄红,定在她身后一处,张扬的怒气逐渐凝结,沉在眸底。

    察觉他的细小变化,苏薄红满目皆是冰雪,转手松开白虹,旋身自靴筒中抽出短剑,一阵冰寒扑面,幻化成万千锐利光影,直往国师握住白虹的手上削去。

    国师护身法术不知为何在此时失效,被苏薄红一剑划中,顿时手臂血流如注,白虹脱手,被苏薄红重新握回,只是他恍若未觉,仍是一脸y寒地盯着她身后某处。

    “澹、台、无、非!”攻势因为失血而稍敛,国师只是厉声说到:“躲在这女人的背后难道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么,为何还要来此!你之结局,我已为你准备!”

    “我来……是为亲手给你一个结束。”澹台无非脸上还是一色的苍白,语气却是淡淡的,与苏薄红交换了个眼神,一步步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地走入战局。

    白虹轻挥挡在澹台无非身前,苏薄红的意思很明显,她并不想澹台无非靠近如此凶险之地,何况如今他已散尽一身功力。

    “结束!的确今日该是结束!”国师与澹台无非极似的秀丽面容上满是扭曲的恨意,双手十指大张,衣袖鼓风,带起阵阵y寒之气。

    并未如苏薄红所愿留在她身后,举步自祈紫宸的尸身旁侧越过,澹台无非如霜雪般的颜色上更增冰寒,垂在袖中的右手结印,成欲翔之凤形。

    “究竟何时起,你开始变成这样。”

    一步踏出。

    “为何你对我积怨如此。”

    再一步。

    “更不可原谅的是,你为何将如此怨念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在那人身前三尺,步子顿住。

    “澹台无垢,你所求的,真的是长生吗!”随着厉声问出的话,澹台无非倏然抬头,正对上国师泛红的双目。

    熟悉的名字入耳,苏薄红只觉有些无比模糊的影像在眼前脑中纷乱飘过,恍惚间只抓住一个念头,那便是面前这人除了是澹台无非的同门师弟之外,竟还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虽不明白自己对他们这层关系的了解何来,她却看懂了澹台无非如今脸上的决绝,那是即便玉石俱焚也要与那人同归于尽的断然!

    笼在大袖内的手伸出,飞速结印,凤凰于飞三式尽,接下来的便是……

    涅磐!

    “……澹台无非,你竟不曾失去修为。”护体术法被这突来的一击彻底打破,国师体内筋脉寸断,气血翻涌,就算他修道百年,明年今日,亦只能是他之死祭。

    “然。”一击成功,澹台无非脸上却无得色,反是垂下睫来,掩去眸中神色。

    “最终,我果然还是不如你……”一边说一边从嘴角涌出血来,国师面上已然血色尽失,只是语毕唇角反而诡异地勾了起来,“我所求的,的确并非长生。”

    澹台无非漠然,垂在身侧的大袖的细微抖动不曾逃过苏薄红的眼睛。

    “我真正所求的……”国师话只说了一半,气息已然微弱,见澹台无非仍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竟复又笑道,“你果然从未了解过我,哥哥。”

    语毕只见他缓缓合眼,再无动作,看来气息已绝。

    苏薄红见这始终以来的敌人终于身死,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侧脸看去,澹台无非仍立在原地,只腰间玉佩上垂着的流苏坠子微微动着。

    她并非多情之人,只是澹台无非如今所经历的,正与片刻之前的她类似。

    不明原因地认定那人在澹台心中定有分量,不然他不会一直引而不发,只等到最后的一刻亲手给他结束。

    她与澹台,本不是熟悉到这个份上的关系。

    然……

    “澹台。”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搭在了澹台无非的肩上。

    似是从幻梦中惊醒一般缓缓回身,澹台无非落在苏薄红身上的眼神并无焦距。

    “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放在他肩头的手略用力,像是让他回到现实中一般,苏薄红的语声低沉。

    “何谓始,何又谓终……”澹台无非仍然恍惚着,又略笑,声音飘渺得好似从另外一个空间传来,“百年大梦难醒……究竟是他死了,还是我死了?”

    苏薄红闻言只觉心惊,再看澹台无非的颜色,竟似比那死去的国师还要更苍白几分,牵扯起自己心间几分莫名刺痛,不由续道:“若你身在无间,形同否定我之存在,我若存在,那你之疑问,便不成为疑问。”

    “如此……么?”澹台无非眸中终于有了苏薄红的影子,只是仍是全无光彩,只见他又顿了片刻,捂着x口略皱眉,竟有细细的朱红自唇角延下。

    见状扬眉,苏薄红一向没有太好的耐心,只道:“此处是祈的别业,她如今虽已不在,然大仇得报定当欣慰,若你无异议,我要他之骨灰为我友上祭。”

    澹台无非的眼神仍是迷离,顺着苏薄红的眼光看去,正是一袭黑衣,气绝于地的国师。

    “任你如何。”在触及凝固在国师唇角的那一抹笑时,澹台无非突地变得清醒,旋身过去背向苏薄红道,“他与我本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好。”亦无心去揭破他的言不由衷,苏薄红只是淡应着,看着他单薄的身影逐渐行远,然后回转身来,抱起祈紫宸的尸身。

    突然衣角被人抓住。

    苏薄红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对明亮的眼睛,虽然眼角仍有不曾擦去的晶莹,目光中却满是坚定。

    而被男人抱在怀中的孩子,正是自己的长子苏桐,为了保护他,祈紫宸于国师手下殒命。

    “可是要我将祈交予你?”等了片刻,发现男人只是用那种灼灼的眼神看着她不说话,苏薄红终于先开口道。

    男人点头,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苏薄红抱住的人。

    “……好。”将祈紫宸交给他同时接回自己的孩子,苏薄红低头看去,发现苏桐这几日在祈紫宸处固本培元,已被调养得渐渐如同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有些圆润可爱了,一双尚不知世事的眼睛正充满着好奇地看着自己,对之前发生种种,全然不知。

    抱着祈紫宸离去的男人动作间很是艰难,但仍是固执地不肯丝毫减慢脚下步伐,苏薄红见他走了几步,才扬声道:“你可是有孕在身?”

    离去的背影顿住,片刻后点头。

    “……将祈安葬之后,太女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父子敞开。”

    像是思考什么一般停了停,男人才又轻轻点头。

    “还有……祈最后的一句话,留给你的。”苏薄红说了一半,略停才续道,“她说,今生如此,来世再待。”

    “今生……来世?”男人喃喃地复述着,语声中竟有讥诮意味,“她既不给我今生,我又为何要许她来世!”

    听出他话中沉痛,苏薄红抿唇无语,就在两相静默间,她怀中抱着的孩子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惊吓,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令她一时间无暇顾及其他,颇费了一番手脚才哄住孩子啼哭,等再往别业院门的方向看时,男人的身影早就不在那里了。

    方才还惊险万端,直要以血相拼的地方,到了这时候,却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浅淡血腥气息和无尽的空寂。

    挑着眉毛看了国师的尸身一眼,苏薄红白虹破空随意一指,一道火焰便落在他的玄色衣物上,这内家所发之火不比寻常,片刻间就带得他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火光将苏薄红脸上的表情映得y晴不定,最终却还是归于空白。

    v珠帘暮卷西山雨(一)v

    自祈紫宸的别业回府。苏薄红屏退上来问安的侍人们,正想将孩子安顿好之后便回房,未料转身却对上男人不敢稍作移开的视线。

    把抱在手上的桐儿放在榻上,苏薄红最终还是走近前去,把男人有些微颤的身子拥在怀里。

    “你……没事?”终于一句问出,却连声音都在发着抖,林星衍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着什么,死亡、血腥的味道对他而言早就再熟悉不过,却在见到面前女子衣摆上沾染朱红时甚至连开口都变得困难无比。

    本来今日他早已打定闭门不出的主意,只为不见那满目鲜红,再忆起一夕欢好的旧日时光,虽知她此次终究是身不由己却仍忍不住心中意难平。

    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如此丑陋的样子。

    只是所有的坚持都在侍人来传说约素小筑出事,太女只与澹台二人赴险后碎落,几乎不能想其他任何的事,满心所求,只要她安好……

    “我无事。”了林星衍散在肩上的发,苏薄红抱着他因为安心后的脱力而变得绵软的身子在床沿坐下,“桐儿也很好。”

    “嗯。”靠在苏薄红身上,只觉鼻端传入的熟悉淡漠气息中混合着浅淡的血腥味道,林星衍不由轻轻皱眉,欲发问,却在看见苏薄红眼底沉黯之后不曾出声。

    “祈……为了桐儿,……”

    苏薄红难得说话如此断续,却全然不碍林星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再抬头看去,只见女子神色间还是如常般淡淡的,恍若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林星衍知道,这已经是苏薄红能形于色的最大的哀恸。

    默默伸手,将她反抱起来,有些讶异的发现,这似乎总能将一切繁难都顺利解决的女子,掩在重重g装之下的,却是纤细若男子的身形。

    自己,本该是最了解她的人,不是么。

    可又是何时,却连她的身体,都不再熟悉了呢。

    “这是她的选择。”男人的声音幽雅好听,一点点安抚着苏薄红静水之下几乎失控的情绪。

    祈紫宸的死之于林星衍,理解多于哀痛,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面前的这个女子,有多大的力量让人为她生为她死,陨身不恤,祈紫宸如此做,是否也是想借此在她心中刻下永恒的印记呢……

    起码,这一点,她做到了。

    “殿下。”

    小侍有些惶恐的语气打破了两人间静默的气氛,苏薄红本是吩咐不许人来打扰的,闻言知道是有要紧事,便让他上来回了。

    “澹台公子请殿下过院,说是君公子醒了。”

    苏薄红脸上神色略变,起身后由林星衍替她整理了衣饰后便匆匆去了,未曾到留意身后男人脸上一瞬间变得空白的神色。

    祈紫宸,如你般死去,却在她心中永恒,你说,是否才是正确之路呢?

    苏薄红已然去远,林星衍仍挑着帘栊望着,手抓在湘妃竹的坠子上,勒出细细青痕,却是恍然不知的样子。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他才松开手,退入室中,身后帘栊微动,在地上投下细碎的y影。

    等到了约素小筑,两下间忙碌来去的都是小侍和医官,太女在大婚洞房之夜为居于此处的公子单刀赴会在下人间早已传开,稍机灵些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眼下放在太女心上的是哪一位,是对比以新房那边全然的冷清,这边可算得上是熙熙攘攘。

    澹台无非换了身衣物,暗色的朱红穿在身上,将他平日里着白时的清圣凌然冲淡了几分,反多了些尊贵入世之感。

    “我已解开他身上咒术,以后只要小心调养便无大碍,你进去看看吧。”与苏薄红淡淡地说完,澹台无非转身便要离去。

    “澹台。”错身而过的瞬间,苏薄红道:“你可有话想要问我。”

    “无。”伴随着语声而起的,还有唇角的一丝弧度轻扬,像是在证明什么。

    闻言扬眉,苏薄红续道:“你如今要去何处?”

    顿了片刻,男人才答:“禁g。”

    “禁g?”

    “你的天下,终究还是需要有一名国师的,陛……殿下。”澹台无非唇边笑意更重,眸中却越来越空茫。

    没得苏薄红开口,他便续道:“我许你江山万里,山河永固,殿下,你说这是否便是最好的选择呢。”

    “你!”倏然转过身来,狠狠对上澹台无非无谓的视线,苏薄红道,“你是要入朝接替国师一职?”

    “他既然可以,我自亦能胜任。”漫应着,澹台无非眉梢染上三分傲气。

    “你知道我并非质疑你之能力。”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苏薄红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为何澹台提出要入禁g会惹出她心中如斯波涛翻涌?她叫住他,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那殿下……澹台无非告辞了。”

    日后再要相见,便是隔着重重官场g廷的帘幕面具,即使想要看到内心深处,也会被层层面具阻挡的时候了。

    重又深深地看了苏薄红一眼,像是要把她如今略有些失色的样子刻在心上一般,澹台无非垂袖施礼,转身缓步离开,似是再无留恋的样子。

    “……你自封百年,为的只是今日如此结束?”第一次未经思考般的话脱口而出,连苏薄红都讶异于自己语气里的不稳,就如同……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如今的结束,正是我逆天而求应得之果。”澹台无非身形虽然顿住,却未曾转过身来,只是背对苏薄红道。

    “殿下,就此别过。”

    骤起的风吹乱了苏薄红散在身后的发,渗入鼻端的湿润气息混合着泥土的浅淡腥气。

    恍惚间一步踏出,似是要追着那一抹流云般的身影而去。

    “殿下!”小侍的声音突地传来,侧头望去,只见跪在地上的男孩手里捧着一把纸伞,“天y欲雨,殿下若要出门……”

    “不必了。”出口声音早已回复成平日的淡然无波,跨出的一步终于还是退回,苏薄红背过身去,任由侍人替她挑开一路帘栊,向着与澹台无非相反的方向,径直往内室中去了。

    等引路伺候的侍人都领命退了下去,苏薄红才亲自挑了垂在四周的帐子入内,还没等她开口,便见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怔怔地看着她,晶莹水珠滚落,砸在素色锦被的刺绣暗纹上洇染开去。

    “祈大夫……祈大夫她……”君拂羽的声音几乎颤抖到说不出话来的地步,脸色苍白着,只能任由不受控制的泪水打在消瘦的脸颊。

    “你刚醒,不要思虑过甚。”抬手擦去挂在男人脸上的眼泪,苏薄红略有不快,太女府人多嘴杂她早就心中有数,但是竟不知道一件事可以如此快地传入初从昏迷中醒来的君拂羽耳中。

    抓着苏薄红的手,直到感受到她的稳定时,君拂羽才渐渐平静下来,靠在床头轻喘。

    替他理好微乱的发,苏薄红状似无意地提起:“嫁给我吧,拂羽。”

    她这一句说得淡然,听在君拂羽耳内却无异惊涛骇浪,顿时只觉眼前景物模糊,一切都在远去般。

    接住男人软倒的身子,苏薄红凑在他的耳边道:“未料你厌我至此。”

    倚在她怀里的君拂羽想要出言辩驳,无奈又是一阵急喘,只能听苏薄红续道:“既你作如此想,那自今日往后我当敬你父,可遂你心?”

    紧紧抓住她x前的衣物,君拂羽恍惚间只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苏季初逼上喜轿的时候,心中所思所想皆是万般不愿,只是偏偏自己一点改变的能力也没有。

    “如你还是不愿,我可将当日毁于我手的佛堂重建,还你清净,如此你总该满意。”苏薄红似是全然未觉他的挣扎,又是淡淡一句吐出。

    君拂羽闻言,更是心中一阵绞痛,连唇色都变得惨白。正在他微启唇瓣想要艰难发声时,却被一阵温暖气息堵住了欲出口的话。

    毫不客气的侵略,女子柔软的舌灵巧地在他口内攻城略地,挑逗着安抚着,一寸寸化去他全身的僵硬,交换着彼此存在的确证,只能跟着她的节奏呼吸,向着她的方向落下目光。

    罔顾越来越闷的x口,君拂羽只是放任自己与她纠缠着,沉沦着,在这般这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需要担负的时刻……就算是死去……

    在男人快要窒息的前一刻,苏薄红终于停下了动作,分开两人紧贴的双唇。

    “拂羽。怎么办……”垂下的长睫掩去目中神色,说出的话中却带着一分仅见的不安,“我后悔了。”

    疑惑地抬头,正对上女子尚带着余韵的水色薄唇,君拂羽只是着了魔一般地看着,然后听着字句从里面一个个吐出。

    “这样的你……我怎么舍得放手。”伸手紧紧地将人拥入怀中,苏薄红的语音有些飘渺,她已经错过太多,如今好不容易才可以在一起,珍惜对待的人,如何能再亲手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

    “薄红……”男人的声音近乎痴迷,顺从地依在她身上,满心的沉郁似乎都随着她那炽热的几乎令人羞耻的吻消散,只是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明日我便叫人准备婚仪……拂羽。”

    本来略轻快的语气却在稍顿后变得凝沉。

    “为什么。”

    男人染上血色的双眸不再清亮幽深,涣散茫然地看了苏薄红一眼,然后便整个人晕倒在了床上。

    伸手抚上自己的x前,金属的触感冰凉而残忍。

    温热的y体从自己身体里缓缓地流出,眼前的景物尽皆变得模糊。

    原来,这就是快要离开的感觉。

    恍惚间,苏薄红想到在自己怀中慢慢变得冰冷的祈紫宸。

    当时,她也感到,这么的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