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无凡 作者:半帆烟雨

    《君心无凡》　第七章01

    在几日的春寒料峭後，终於出现了春天应该有的和暖，明煦而不骄炙的阳是大地最温暖的怀抱，而东风为其使者，将春讯传至每个角落。

    相较於室外的春光明媚，室内怪异的气氛在有限的空间里对流著，给人几近窒息的沉闷。

    「仇公子，你有什麽话就直说吧，不必顾虑的。」水芙从容的说道。

    「是这样的，近来我爹逼得紧，一直催我成亲，可你们也知道，我并不喜欢我爹所安排的那位古雪胤姑娘，而我爹曾说过，君家庄里有位姑娘认识她，我想就是你了吧，古姑娘，因为你也姓古，不知道这是否只是巧合，还是你真的认识那位古雪胤姑娘？」从仇则御没什麽j神的脸，不难看出近日来所受到的疲劳轰炸。

    水芙听完了仇则御的话，思索了会。

    仇老爷指的是雪胤姐吧？久未到访君家庄的仇老爷自然不可能知道她与雪胤姐为堂姊妹的事实。

    但水芙不敢贸然回答，她看向古雪胤，接到她所传递的一抹肯定且会心的一笑。

    「是的，我与古雪胤姑娘确实有些交情。」

    「那可否请古姑娘你替在下安排安排，让在下见上她一面。」

    「仇公子这是……」怎麽？她突然改变主意要娶雪胤姐啦？

    「在下只是想与她谈谈，或许能劝她改变心意，不再坚持嫁给我。」不否认他的确有些好奇她的模样。

    「仇公子真的那麽排斥取古雪胤姑娘为妻吗？」古雪胤云淡风轻的问，好似事不关己。

    「……也不是这样说，只是我……我并不爱她，甚至连她长什麽样子都不知道，婚姻是终身大事，怎可赔在一名来路不明的女子身上呢？」相较於前几天的强硬，仇则御的态度明显的缓和了许多。「古姑娘，你说过那位古雪胤姑娘爱我，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麽会爱上未曾谋面的我，但是对她，我真的很抱歉。」他绝对能体会这种将心意投注於一人身上，最後却只换得抱歉二字的痛苦感受。

    「仇公子，古雪胤是个好姑娘，你怎麽可以用『赔』这麽难听的字来形容呢？」古水芙正色道。若仇则御知道了他一直都在古雪胤的面前批评古雪胤，而这位古雪胤又很不巧的正是他所欣赏的薛映时，脸上的表情必是非常可观。

    「是仇某失言了，不过即使你们所形容的古雪胤姑娘再好，在仇某眼中还是不及薛姑娘。」仇则御无半点迟疑的说。

    古雪胤几次下来早已习惯他直接的对她表示好感，也已能控制自己不轻易的因他的赞美而脸红。

    不过对於仇则御的这段话，水芙很明显的是站在古雪胤这一方，尽管两人是同一人。

    「这麽说仇公子还没放弃追求薛映姐，仍是非她不娶？」

    仇则御似是而非的笑了笑，答道：

    「我只想娶她，但如果薛姑娘最终选择的不是我，我想……我也不会孤寂终老吧。」

    「这话是什麽意思？」古雪胤紧问。

    「即使我无法成为你的最终归宿，而古雪胤姑娘又坚持嫁给我，或许我最後就会顺从我爹的主意，这样至少还有两个人能快乐。」有时候仇则御觉得，自己真是个矛盾的人。

    「即使那人你不爱？」

    「或许吧，至少他们开心。」

    水芙对仇则御的话感到有些生气，但看在他始终都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她只轻抱怨了声，「这种想法真是要不得。」

    「总得为仇家留个後嗣啊，再说，以後老了，有个人陪也是不错。」或许不相爱，但当个相敬如宾的夫妻、或是朋友也不错吧。

    「既然如此，为什麽你当初这麽坚持不娶古雪胤？」

    「我──」是啊……既然这样，为什麽当初他那麽坚持不娶她，「我只是不想让她嫁的这麽没有价值，毕竟我喜欢的人并非是她，既然你们都说她是个好姑娘，若我不爱她，却还娶她，这样对她……不公平。」

    仇则御这番话，让水芙与古雪胤讶异，当初他对古雪胤的看法似乎已没那麽糟糕。

    「如果古雪胤姑娘不在乎你是否爱她，只希望能有机会在你身边陪伴著你呢？」问话的是古雪胤，她极力的想让仇则御对古雪胤有更大的改观。

    「这──」会吧，如果她不在乎自己心里没有她，而她也别无选择，他应该会娶她吧；仇则御想著，突然觉得好乱，自己的想法被薛映与古雪胤不断的搅成一团难以辨清的谜团，他决定先别去想，「我现在不想想那麽多，这一切都等到了我与薛姑娘之间已完全没有希望了再说吧，如果可以，我还是比较希望……」

    「仇公子最好打消了这念头吧，薛映姐的婚期快到了，这些话还是少提起吧，再说，薛映姐还未出阁，仇公子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已经有违礼节了，可别再说些什麽暧昧的话让人传了出去，传到薛映姐夫家那里可就不好了，你们这些不拘小节的江湖人物不计较这个，我们小百姓可不，当心别坏了薛映姐这段好姻缘。」水芙有些没好气的刺激著仇则御。

    这句话在仇则御的心头震了一下。是呀，她就快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那不知道仇某有没有这个荣幸参加薛姑娘的婚宴？」

    你不参加那雪胤姐一个人成什麽亲呀？水芙心想，但口里仍是抱歉的说，「这……不好吧，哪有新娘在自己婚礼上招待男x友人的，这不是给她的夫家难堪吗？我说，仇公子就别去瞎搅和了吧。」

    「我？瞎搅和？」这个水芙姑娘怎麽说话越来越尖酸刻薄？初见时的柔顺温驯哪去了，怎麽好像跟薛映姑娘在一起之後就变了个人？「如果不方便的话，仇某自然是不会强求的。」

    「能这样想是最好了，我们也别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对了，仇老爷呢？最近怎麽都不见她到君家庄呢？」水芙也觉得自己对仇则御似乎有些过了头，连忙岔开了话题。

    「我爹呀，最近镳局生意不错，比较走不开。」仇则御一边回答，顺手捧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口茶。「但在这一行闯荡了这麽多年，我爹他也有想淡出的意思。」他可不只一次的向仇则御暗喻他想过著含饴弄孙的悠閒生活。

    「那仇公子就快成为仇家的当家主人，接掌神武镳局罗？」古雪胤不禁这样问。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好怕自己……配不上他……

    《君心无凡》　第七章02

    「不，我并不想接掌神武镳局，我对四处奔波的护镳工作没多大兴趣，我倒比较想跟著无凡从商。」

    「为什麽呢？我以为你们父子俩都是不安於室的那类人。」水芙半开玩笑的说。

    「我不是我爹，我比较希望能有个安稳固定的生活。况且，跟在无凡身边做生意，也挺不错的，应该说，很刺激。」仇则御看著两人不解的表情，笑笑的解释，「你们应该知道，今日君家庄的事业当初是由我爹与君伯父共同打拚出来的，原是武林中人的他们，在君伯父娶了柳姑，也就是我爹的义妹之後，决心退出武林，大概是当初了一些江湖恩怨没了结乾净吧，一直到现在，即使君伯父已不在人世，还是有人想挟怨报复而找上无凡，无凡虽无心涉足武林，但江湖上每个人皆知他是君飞群伯父的儿子，也算颇负盛名的，他从未c手武林事务，却是半个武林人。」

    不安於室就不安於室，还找什麽理由。水芙看著仇则御对这些事津津乐道的样子。

    「仇公子不是独生子吗？你不接神武镳局，那镳局不就无人继承？仇老爷不会说什麽话吗？」古雪胤对仇则御口中的安定生活充满了向往，也就是因为他给人的安定感觉，当初，她才会不自觉的陷入吧……

    「不，事实上，我爹并不强迫我接管镳局。」不过逼婚逼得倒勤，「至於神武镳局的继承人，我爹是属意由我叔父仇震天的儿子仇衍风接掌，神武镳局为官方运送物资粮饷到各地也不少年了，与官方的关系不错，再加上我叔父身为当今京兆尹，又与镇北将军水长封私交甚笃，若衍风堂弟能再接下这些为官军运送一些军饷的差事，那神武镳局的威名必会大大提升。」

    「真会j打细算，仇公子若是从商的话一定会很有成就的，」水芙听完了仇则御的j辟分析後毫不吝啬的给了他这个评语，顺便调侃道，「以仇公子的商业才能来看，跟在庄主身边似乎是委屈你了。」

    仇则御谦虚的笑著，「怎会？论经商头脑、从商经验，我都比无凡逊色，跟著无凡从商，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我往後还得跟他多多讨教才是。」

    「仇公子不比如此贬低自己，人各有所长，并没有谁一定得要想谁学习的道里，你一定也有胜於庄主的地方，互相切磋琢磨也是一个成长的方法。」古雪胤的鼓励让仇则御心情一亮。

    水芙不平的看著古雪胤。仇公子对雪胤姐那麽差，雪胤姐居然还肯这麽替他说话，她不是一向对以德报怨的人嗤之以鼻吗？

    「但在经商方面，仇公子得向庄主学习的恐怕还不少呢。」水芙继续恶作剧似的调侃，语尾始落，就接到了古雪胤无奈的一瞥，但她故意装做没看见，接著说，「仇公子，经商不同於跑镳，跑镳需要的是体力，而经商需要的是头脑。」

    「水芙姑娘，你这也暗喻的太明显了吧。」仇则御无力的笑道。

    「这是明示。」水芙回以礼貌又得意的一笑，随即被古雪胤由桌下踢了一脚。

    「仇某倒是很好奇，怎麽水芙姑娘会突然对在下有如此莫大的成见？」到底是哪里得罪到她了，仇则御不禁扪心自问。

    「没的事，水芙怎敢对仇公子有成见。」有的是偏见，「水芙只是将事实点名，若仇公子没有足够的雅量接受事实，大可当作没听见。」

    「没关系，要虚心纳谏才能成就大事嘛。」仇则御嘴角无力的上扬，「不过水芙姑娘真的认为仇某没有经商的头脑吗？」

    若他真有头脑，而且还知道如何使用的话，怎会猜不出雪胤姐就是薛映？

    仇则御见水芙不答，赶忙问，「水芙姑娘，这个问题难为你了吗？」

    水芙礼貌x的扬了扬嘴角，「不是的，只是我想经商最重要的还是经验，有没有经商头脑倒在其次。」

    水芙不敢再得寸进尺的调侃仇则御，不然等会又得让古雪胤训了。

    「这倒是，水芙姑娘言之有理。」仇则御认同地点了点头。

    一阵敲门声规律的传来，伴随著洪亮的通报声：「仇少爷，旗下四城的商行总管都到了，正在会议厅候著呢。」

    「先请他们用茶水，我马上到。」仇则御起身，「我得先失陪了，我还要同总管们讨论些要事。」

    「那不是庄主的工作吗？」仇公子不会打算篡位吧？

    「无凡南下去了，他请我这几天代他的位置。」

    「南下？」

    「是啊，已经去了好一阵了，他亲自到南方的港口去巡视一批新进港的货物，应该快回来了吧。」

    蓦地，一阵轻盈的喜悦在水芙心间漾开。

    庄主他，他没来探视她，是因为他南下去了，而不是，而不是忙著筹备婚礼……

    抑郁了几天的心情，豁然开朗……

    「水芙姑娘，那古雪胤姑娘的事……」仇则御离开前不忘再提点一番，深怕水芙再谈笑後就忘了。

    「我们会替仇公子安排的，仇公子就放心的去会见商行总管们吧。」

    仇则御安心的点了点头，离开并带上了门。

    《君心无凡》　第七章03

    「水芙，你最近是怎麽了？老爱戏弄仇公子，老在谈话中跟他作对。」古雪胤不能理解的问著。

    「雪胤姐，你怎麽老替他说话？他可是对你充满了成见，还处处贬低你，嫁给他真的太不值得了。」水芙倒爱替古雪胤抱不平，「而且，他最近三天两头老爱上逸天居找你，都占去了我们姐妹相处的时间了，我们才刚相认呢，仇公子就千方百计的想从我身边拐走你，我怎麽可以让他得逞？」

    古雪胤哭笑不得，拍了拍水芙的肩，「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呀，我的好妹妹，这个有什麽好烦心的，说不定他不要我哪。」

    「他敢？！」水芙冲口而出。虽然她总看不过仇则御对古雪胤的偏见，但她还是希望雪胤姐能幸福的。

    古雪胤当然了解她为她好的心情，水芙自小除了水蓉这个妹妹之外就没有亲人陪伴著他们长大了，亲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因此而更加珍贵，所以她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幸福快乐，老将自己摆在所有顺位的最後头。

    古雪胤温婉的笑了笑，唇畔的笑靥有如初绽的花。

    「雪胤姐，你笑起来好漂亮，莫怪仇公子为你失了魂。」水芙叹道。

    「让他失魂的是薛映，从来就不是古雪胤，他的心，从来就不打算为古雪胤开启，他或许会为了成全父命而娶古雪胤，但不会爱她。如果他不爱我，我嫁他有又什麽意义呢？我不要这样子。」仇则御不在，也就不需要强颜欢笑的伪装，此时的古雪胤褪下了快乐的面具，尽是一脸惹人怜惜的哀愁。

    「雪胤姐，你真的要向仇公子坦白？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如果他会因此生气，我不希望他怪到你头上，你为了这事也c心了不少，已经够了，何况你自己的事也还没有解决呢。」

    「我能有什麽事？」她说没事，但心头却是如此沉重。

    「别自欺欺人了，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著庄主娶岳云凝？」

    「那是庄主的选择，我无权干涉。」选择？她也曾经是选项之一吗？

    「他怎能这麽待你？我以为他是个明智的人。」他不是喜欢水芙吗？

    水芙没有告诉古雪胤君无凡娶岳云凝的真正原因，每次想到君无凡为了救回水蓉而不得不娶岳云凝时，她的心头就泛起一股强烈的不舍。

    「君二夫人一直希望能将岳姑娘嫁给庄主，岳姑娘对庄主也有那般情意，庄主娶岳姑娘，不正好顺遂了她们的心意吗？」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过客啊。

    「那庄主他是自愿的吗？他怎麽可能平白无故的说要娶岳云凝？他喜欢的人不可能是她呀。」古雪胤丢出一堆问题，听得水芙晕头转向。

    「为什麽不可能？岳姑娘住进君家庄那麽多年了，她与庄主之间若有什麽情感，也不是不可能的。」是她硬要一意孤行地认为庄主是不得已的，因为这麽想她会比较好过。

    「当然不可能，依我看，庄主心中的人是你。」

    「雪胤姐，你别开玩笑，我没有什麽值得庄主喜欢的地方。」

    「怎麽没有──」古雪胤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水芙打断了。

    「雪胤姐，你莫要再说了，不要再给我希望了，你再说下去，我怕我会放不了手，而且我也没有足够承受失去的勇气。」可恶的怪异情绪竟在她心中恣意横行。

    「你为什麽要放手？你又怎麽知道自己会失去？你既然喜欢他，为什麽不去争取？」水芙为什麽老不懂争取自己的幸福。

    因为她们抓了水蓉啊！水芙无力地在心中呐喊。

    「等等，雪胤姐，你凭什麽说我喜欢庄主，我怎麽会？」全然没有领会方才的话早已泄漏了心底不愿承认的秘密。

    「你自己从没发觉吗？你从还都没问过自己，为什麽庄主要娶岳云凝你会如此不开心，如此忧愁而闷闷不乐吗？」古雪胤没想到聪慧的水芙在爱情方面竟是迟钝至极。

    「是这样吗？这就是爱？爱情是这般教人难受？」她不识得爱，也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识得。

    「只有当爱人与被爱不能两全时才会这样。水芙，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情感，也大致明白了庄主对你的用心，你还是不打算有所行动吗？」

    水芙没再回古雪胤的话，只是淡淡地说：

    「雪胤姐决定好了与仇公子见面的时间再告诉我吧，我先回净灵阁了。」水芙转身加快脚步离去，不理会身後古雪胤的叫唤。

    「水芙，你为什麽这麽傻呢？你帮了我这麽多，却不懂得追求自己的幸福，没有见到你幸福，我怎麽放心自己快乐呢？

    《君心无凡》　第七章04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宁静的夜却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扰乱。

    仇则御快速的穿过林子，锐利的双眼直盯著他的目的地──静湖筑。

    水芙替他安排了今晚与古雪胤见面。不否认，他有些紧张与期待，他所知的古雪胤完全是来自他爹一天到晚在耳边的嚷嚷与自己的想法，但对於真正的古雪胤本人可以说一无所知。

    越靠近静湖一步，他的心跳就快一分。

    穿过了云欢亭，看见静湖筑里隐约有个人影，因为静湖筑的墙适时地挡住了月光，由窗户照进的亮光也不足以让仇则御看清楚古雪胤的面貌。

    仇则御停伫在亭子与静湖筑间的木桥上，没敢再向前一步，彷佛再靠近，便是对她的一种无礼的冒犯。朦胧中，他大致看出了古雪胤有副姣好的身躯，玲珑有致，但……却好像有那麽一点熟悉，令他有些疑惑。

    他看不清她的脸，熠熠的眼眸直瞅著静湖筑内的人影，心里虽然好奇，但他并不急著上前一探究竟。

    「古雪胤姑娘？」明知她就是古雪胤，但他还是礼貌轻问。

    「是的。」清亮的声音从静湖筑内传了出来。

    仇则御无暇去想为何她会觉得古雪胤的声音如此熟悉，静湖筑内缓缓步出的人影攫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不觉脚步挪前了一小步。

    一张美丽的容颜出现在皎洁月光洒落处。

    「薛映姑娘？」仇则御惊呼，「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不该这里吗？我记得你今天约了古雪胤不是？你不会希望她爽约吧？」古雪胤勇敢地迎上他惊讶的眼。

    「我是约了古雪胤姑娘，可是……怎麽会是你？」

    「因为我就是古雪胤。」

    「你是古雪胤？」仇则御疑惑的眼光变得促狭。

    「没错。」古雪胤紧抓著袖口，试著以平静的口气与仇则御对谈。

    他会有什麽反应呢？古雪胤不由得为此紧张起来，紧握著拳，指甲也没入手掌心，面容仍是镇静。

    「你为什麽要骗我？」轻淡的语气隐含著压抑的怒气。

    那一向温柔地看著她的眼眸，此刻竟比寒月更冰冷。

    「我──」果然是她最害怕见到的情景，他发怒了。

    「把我耍著玩你觉得很高兴吗？」他轻谑地质问，「真不敢相信你先前那乖巧慧黠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我没有！」除了身份之外，她都是以她自己面对他，她怎麽可以这麽说自己？

    泪光不争气地泛上眼眶，仇则御的身影倏地变得模糊。

    「没有？那你为什麽不表明你自己的身分？还把我当成猴子般给耍得团团转，你明明欺骗了我，却用著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说你没有？这恐怕也是你装出来的，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收起你的眼泪，虚伪的女人。」仇则御一脸令她心痛的嫌恶，「你果然跟我当初所想的一样，心怀不轨地想图谋些什麽，但知道我不想娶你，所以用薛映的身分想再次的达成你的目的。你演技倒是不错，居然让我昏了头似地要你嫁给我，你不是达到你的目的了吗？还欲拒还迎些什麽？矫柔造作！」

    「我才没有！」古雪胤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仇则御不屑的表情，泪却因此顺著脸颊滑下，她慌乱地用手拭去，不料泪就像止不住的洪水，愈流愈猛。

    「还真会做戏。」仇则御以愤怒盖过心头隐约的疼，故意对古雪胤的泪与悲伤视而不见，想以不断的伤害她来减轻自己的狼狈，不得不将心底油然而生的怜惜化作一把把利刃，一道道地划上她的心口，他的心却也因此揪紧，「你用这麽虚伪的眼泪骗倒了多少男人？我仇则御居然也是其中之一，也是你的战利品之一吗？你一定在心里对我的愚蠢嘲笑了不知几回了对吧？如果我不娶你，你的下一个目标又是谁？是哪家有钱有势的公子少爷？你g本就没有爱过谁，你只是利用这种虚伪的手段来满足你可耻的虚荣心吧？还哭什麽？你说话啊？说你骗了多少男人的心？有几个像我一样上当的蠢男人？」

    「够了，仇则御，你不想娶我就算了，我不容许你污辱我的人格。」

    「人格？你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後，还敢跟我提你的人格？」

    「原来这就是你的结论？你竟然是这种人，总是把自己的偏见一意孤行地加诸在他人身上，当我以薛映的身分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我，当我恢复原本的身分以古雪胤这个名字面对你时，你却说我虚伪？既然你把身份看的如此重要，为何要在薛映面前表现的如此气度宽大的样子？你的行为又与我何异？伪君子！」古雪胤痛彻心扉地呐喊，「我这辈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竟然爱上你这种人，如果你不对古雪胤有那麽大的成见，我就不会用薛映的身分欺骗你，若不是你说你爱薛映，若不是你眼里只有薛映，我也不会这麽迟才向你坦承我的身分，若不是因为你对薛映太好，好到让我嫉妒，我也不会舍不得回复到古雪胤的身分，舍不得那些你给薛映，却从不愿意给我的爱。那份爱……我曾经奢望过，可是你将它全给了薛映──一个空名。你情愿义无反顾地去爱已有婚配的薛映，却吝於给对你一往情深的古雪胤一个机会，你竟然因为一个名字抹煞了那些你曾口口声声说的爱──」

    「我爱的是薛映，不是你古雪胤。」本该有很多反驳的言语，但哽住的喉头却只能让他挤出这麽一句。

    「古雪胤就是薛映，薛映就是古雪胤！」他为什麽就是不懂？「如果你口中所说的感情可以因一个名字而轻易地改变，如此肤浅，即使我是薛映，我也不会愿意选择你。」

    仇则御哑口，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她话里那种深刻的控诉与强烈情感竟迁动了他的心，让他忘了原本想说的话，「古……雪胤……」

    「想羞辱我的话就免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说要嫁你，不会再缠著你，甚至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她忍住刀割似的心痛，下了个决定。

    古雪胤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立足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她想走，仇则御却站在跨桥中央，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

    「你要去哪？」仇则御一时忘情竟抓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麽！放开我。」古雪胤奋力甩开被他牵制住的手，想推开他，但她的力气一点也起不了作用，反而让自己失去了重心，向後一仰，低矮的栏杆护不住她失去了重心的身躯，就这麽落入了湖里。

    「噗呃──」突来的意外吓得她拼命挣扎。

    「雪胤！」仇则御没来得及抓住她，靠在栏杆边弯下身想将尚在桥边的古雪胤拉上桥，「来，抓住我的手。」

    不善泅水的古雪胤吓坏了，她在水中拼命的挣扎不但没让她构到桥缘，反而引动了水流将她推得更远，想开口呼吸，却只有水不断涌入口鼻。「救、救……」

    无谓的挣扎终究耗尽了古雪胤的气力，因拍打而溅起的水花渐小，古雪胤的身躯缓缓地沉入水中。

    「该死！」仇则御急忙脱下外袍，跃入冰冷的湖水中，他在水中勉力睁开眼，看见了前方一个下沉的影子。

    他赶紧游到古雪胤身边，勾起她的身子，往桥边游回去，一手攀住桥缘，另一手抱著已然昏厥的古雪胤，吃力地将她带上桥。

    「古雪胤，你醒醒啊。」仇则御轻拍著古雪胤冰冷的颊，唤了几声，不醒人事的古雪胤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他抓过一旁甫褪下的外袍，罩覆在她颤抖的身子上，将她抱起，直奔回逸天居。

    《君心无凡》　第七章05

    「小姐？！」守在门口的照月见著了古雪胤昏在仇则御怀中，全身湿透，发紫的唇瓣毫无血色，她惊呼了一声，惊动了屋内正等候古雪胤归来的水芙。

    「雪胤姐回来了吗──天哪！她怎麽了？快快带雪胤姐进房去。」水芙没料到会看见这等情状，焦急地跟在仇则御後头，待他将古雪胤安放在床上，她便问，「仇公子，这是怎麽一回事？你们怎麽全身都湿了呢？雪──薛映姐怎麽又会昏过去？她没事吧？」

    「她落水了。」都是他害的，若不是他硬是挡著她的路，她也不会──自责不已的仇则御懊恼地想著。

    「谈话谈得好好的怎麽会掉进湖里呢？」水芙有些紧张地跺著步，「照月，你替小姐换件乾的衣服，顺便找一件男x的衣物给仇公子。灵漪，你去清心院请张大夫过来，动作快些。仇公子，我们先到大厅去吧。」

    水芙将房间留给了替古雪胤更衣的照月，离开房间之前仍不忘到柜子里取条乾毛巾递给仇则御。

    「仇公子，你都知道了吧？雪胤姐的身分。」水芙语重心长地看著仇则御，「你会怨她吗？愿她瞒著你，以薛映的名字面对你，你会因她的真实身分而抛弃那些感情吗？」

    「她不该瞒我的，如果她一开始变成事的告诉我她是古雪胤，或许我会──」

    「你会因为你对她的成见，掉头就走，也不会愿意与她有任何交集，当然，也会因此失去了发现她好的机会。」水芙接了话，「仇公子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跟雪胤姐见面的场合吗？你认为，在当时雪胤姐敢贸然承认吗？」

    「我不会这样的，我……」仇则御否决了水芙的话，语气却犹豫得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你会，但你现在一定相当後悔你当初的想法，若没有你一开始的偏见，也就不会有薛映，当然也就不会有後来这一连串的隐瞒与无奈，你与雪胤姐之间也就不会这麽一波三折，难道不是吗？」

    仇则御认了，他丧气地垮下双肩，「没错，是我错在先。」

    「我再说最後一句，雪胤姐对你是真心的，无庸置疑。」

    这句话成功的攫住了仇则御的心，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替古雪胤更衣完毕的照月也找来了一套男x的衣物，仇则御接过衣物之後便退到屏风之後，表情仍是一脸木然。

    此时，灵漪也带著张大夫来到逸天居，三个人进到逸天居，顿时大厅变得拥挤许多。

    三人？

    水芙看向张大夫身後那伫立於门边的颀长身影，「庄主，你不是南下了？」

    「我刚回来。」君无凡盯著水芙，水芙也不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只是由他这麽看著。

    「我刚踏进庄里，就看见灵漪荒荒张张地去找张大夫，以为是你哪里不舒服了，所以才跟著过来看看，听灵漪解释我才知道原来是雪胤姑娘……张大夫，病人在房里，你快进去瞧瞧。」

    水芙担心古雪胤，也跟在张大夫的後头进了房，大家都著急，全拥进了房里，更遑论仇则御，张大夫把脉时，他一瞬也不放过地盯著张大夫的脸色。

    「大夫，她没事吧？」

    「是没什麽大碍，只是吓著了，呛了些水，但呼吸跟脉象都还算正常，让她休息一会回回神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大夫，这麽晚了还劳动您真是不好意思，张大夫请先回去休息吧，灵漪，帮我送张大夫回清心院。」水芙诚挚地谢过。

    「不用了，看你们大家都担心的，我自个儿回去就可以了，甭送了。」张大夫笑笑地抚了抚灰白的胡子，迳自提著医箱离开。

    仇则御松了口气般地缓下紧张的表情，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水芙悄悄拉了拉灵漪、照月与君无凡，示意大家离开，静静地退出房间。

    「是古雪胤姑娘自己向则御说出事实的吗？」君无凡靠在窗边轻问。

    「是仇公子要求见雪胤姐，我们这才想趁这个机会说出事实真相的。」

    「则御很生气吗？」

    「大概是吧，我不知道他们讨论得怎样，但是我刚刚和仇公子谈了几句，他似乎没那麽坚持了，况且他对雪胤姐的关心庄主你方才也看到了，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麽糟糕。给仇公子一些时间，他会接受的。」

    君无凡认同了水芙的话，没有多说。

    一阵晚风拂上了他的脸，他打了个呵欠，一脸倦容。

    「庄主，你刚回来一定很累了，感谢你还抽空过来关心雪胤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照料。」

    「你也回净灵阁去休息吧，夜深了，照顾古姑娘交给则御跟照月就行了。」

    水芙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目送君无凡离去。

    「庄主。」水芙不知为了什麽突然开口唤住他。

    「还有什麽事？」停下脚步，回头。

    「我……」本想问君无凡与岳云凝婚事的进度，可水芙想了想，却还是吞回了肚子里，「没，没事了……」

    「没事你就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颀长的身影没在黑夜里。

    「灵漪、照月。」水芙回过身看著在一旁随x聊著的两人，「灵漪，我们先回净灵阁吧，照月，雪胤姐劳烦你照看了。」

    「照月明白，水芙小姐安心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照月就行了。」

    水芙瞥了瞥紧闭的房门一眼，便离开了逸天居。

    「雪胤……」仇则御喃道。他抓起她冰冷无温度的手，想给她温暖。

    在暗夜回盪的声声低唤下，古雪胤悠悠转醒，朦胧间察觉自己的手正被一双温热的大掌包覆著，他看向那双大掌的主人，诧异地发现竟是仇则御守著自己，灼烫的泪涌上被冰冷湖水浸得酸涩的眼。

    「你……怎麽会在这里？」他是来照顾她的，还是来羞辱她的？

    「因为你需要。」他温柔地回话，脸上的微笑有如和煦的日光。

    「你不是不要我了、拒绝我了吗？」那现下他充满怜惜的眼眸是她的错觉吗？

    「我是浑蛋，伤害了你。我保证，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好似那柔和的话语与紧握著的温润手中所传递的温暖融化了她心上所有的犹豫与疑惑。

    「仇……则御……」泪水滑下，在苍白的容颜上透出晶莹。

    「雪胤，我不会变的，我的感情亦是。我无法否认当我为你的欺骗而震怒时，其实心里却高兴能留住你，高兴之前那些因为你要成亲的烦恼全是徒劳。」y霾一扫而空著实令他轻松无比，「原来我一直在吃自己的醋，真像个傻瓜。」

    他灿烂地笑了开来，释怀。

    「是我不好，欺骗了你，但我真得很害怕你知道了，会转头就走。」

    「你该相信自己的。」牵起她的手，在苍白的手背上轻轻点上一吻，然後贴在自己颊边。

    「谢谢你……我终於等到了……」

    「身体调养好了，随我回去见爹吧，他一定很想念你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他已经开始替我们筹备婚礼了，我娘也很想见见你呢，顺便送封信给你的爹娘，告诉他们成亲的消息。」仇则御牵起她的手，勾勒著幸福的图画。「我娘可著急了，早早就上布坊亲自挑了一块红绸，就等著让人给你量尺寸，我想，你会是最美的新娘子。」

    虽然他曾经发了脾气要娘将红布退回，但幸好那个固执程度跟他爹有得比的娘亲并没有真的这麽做。

    「嗯，不过在成亲之前，有件事搁在心上好久了，我想先完成。」

    「什麽事让你这麽挂心？」看著她脸上忧心的表情，有点不舍。

    「就是水芙与庄主的事情啊，庄主待她那麽好，看起来颇有那麽点意思，水芙对庄主也有挂念，只是两个人都没什麽表示，让我看了很著急呀，你帮帮我吧，没看到他们之间有些什麽结果，我也难安心，你应该不反对这件事吧？」她看向他，好烦恼的样子。

    搂紧了她的身子，他允诺。

    「放心吧，他们俩也要和我们一样幸福。」

    ＊＊

    小记：

    当初写这段的时候，应该是想把两人凑成堆，又懒得花太多篇幅，所以写得很匆促（很瞎）请多多包涵吧（茶）。　祝　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