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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裸色 作者:柳轻舟

    代言

    罗浅浅的手机开始频繁收到陌生来电,有广告邀约,有经纪公司,甚至还有向她求爱的粉丝。这些人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到她的手机号码,接力赛似的骚扰她,意志之顽强连保险业务推销员都自叹弗如。靳辰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而chu暴,他直接给罗浅浅换了si卡,有业内人士找到工作室来,也被他态度坚决地挡回去。这年头,不但要拼爹还要拼人脉,靳辰混起来不管不顾,他在这头得罪人,叶枫只好在后头做公关。

    换号码后罗浅浅暂时得了清静,没过几天,又一个意外访客找上门。

    来人是林政宇。这作风chu豪的大胡子一上来就采用哀兵政策,说他上要供房下要养狗手头多么拮据,又说二线摄影师接个活儿多么艰难,再到如今的资本家多么吝啬又缺乏品味。侃得罗浅浅晕头转向的时候,他毫无预兆地转换了话题:“盛唐你知道吗?最近热门的游《仙御》就是他们公司开发的。《仙御》要开新服,盛唐想请我为他们拍宣传广告——”

    “那不错啊!”罗浅浅被他渴盼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拍宣传片为什么要跟自己报备。

    林政宇咳了一声,决定乘靳辰不在快速切入正题:“盛唐跟你联系过吧?他们觉得你很符合这款游戏的女主形象,想请你做游戏代言。”

    “《仙御》的女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g本就是打着游的招牌行意y之实!”正在罗浅浅不知所措的时候,靳辰黑着脸大踏步走进来,就知道林政宇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好在他一得到消息就赶回来。

    “日你个仙人板板,你说的那是《御仙》!”林政宇为靳辰的无知大翻白眼。

    “我知道那款游戏,是络小说《三千繁华三千乱》改编的。”罗浅浅终于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过来,适时接话:“男主是隋朝的开国皇帝杨坚,他爱上了一只修仙的狐妖,为了赢得她欢心而不断开疆拓土。”

    “对对对!”林政宇大喜:“狐妖伽罗,有点天然呆,非常可爱。平时就是普通少女的形象,受到攻击或者害羞的时候尾巴会突然冒出来。”

    “这是什么烂设定!”靳辰嗤之以鼻。

    “烂设定?你知道全中国有多少宅男在玩这款游戏?一旦罗浅浅成功代言,她就能成为他们心中的女神!”

    “宅男的女神难道不是苍老师?”

    “……”望着靳辰的拽样林政宇的拳头直发痒,想到来之不易的片约又硬生生地忍下去。他将突破点定在罗浅浅身上,下定决心无视靳辰的存在。“我不是想做盛唐的说客,不过这机会真的很难得。你个子矮,不可能去走t台,杂志平面跟广告代言最适合你,伽罗的形象简直为你量身定做。时尚圈最现实不过,《行摄》为你赢来的只是浮名,没有新作品面世你会被快速遗忘。”

    “你说得一点不错。”靳辰凉凉地接话:“她个子太矮,脸孔识别度太差,而且以她的年龄,现在往模特儿界发展已经为时过晚,明知没有前途何必浪费j力?你不用担心她被观众遗忘,因为她g本没考虑入行。”

    “照你这么说,她适合做什么?”

    “企宣、策划或者文案。”

    林政宇冷笑:“说来说去,你不过是私心作祟,想把她藏在幕后。”

    “我知道她的短处跟长处,为她考虑,有什么不对?”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顶起来,罗浅浅局外人似地c不上话,冷着脸推门而出。从办公室到楼下再到大门外,一路上遇到的员工都是忙忙碌碌各司其职,间或还能看见几张娱乐杂志上的熟面孔。

    在“辰枫”呆久了,罗浅浅对来来往往的明星已经熟视无睹,反而是靳辰时不时会令她惊诧。他头脑里有数不清的奇思妙想,他能轻而易举地打破所谓大牌的固有形象,挖掘出他们潜藏的特质并在镜头前放大。多少夸张的后期都不能掩盖他曾是一名纪实摄影师的痕迹,敏锐的洞察力能令他迅速捕捉到掩藏在浮华表象下的真实,经他拍摄的每一张照片都如电影分镜头般充满画外故事的延展空间。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读者确信他们在冰冷的铜版纸后看到了明星们真实的情感流露,他们的偶像不再虚浮,而是有血有r。

    在“辰枫”流传着许多靳辰如何“虐待”明星的段子,其中有一则是关于rap女王徐紫陵的。当时她还没有大红大紫,为了替她在选秀节目“最女声”中造势,她的幕后团队找到“辰枫”为她拍宣传照。徐紫陵是那种气场强大的女生,遇事非常有主见,为她掌镜的摄影师被她差得团团转,游泳池边摆了半天造型她也不满意。在她对摄影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靳辰刚好经过,冷眼旁观了片刻,上去就把她踹到了泳池里,同时托着相机长指连按。

    徐紫陵不会水,人尽皆知。工作人员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回过神,纷纷跳下去救人。她的经纪人揪着靳辰衣领的时候连脸都是青的。靳辰恋恋不舍的放下相机,轻轻舒了口气:“还好,表情不错。”

    尽管从此以后徐紫陵再没跟靳辰合作过,但是她那张落水照却成了公认的经典。不管是不是徐紫陵的粉丝,只要看过那张照片的人,都会对幽暗水下猝然张大的嘴巴和满含恐惧的双眸印象深刻,现代社会,谁不在承受压力?谁不是时时窒息?谁没有呼告无门的绝望恐惧?强势女王转瞬即逝的脆弱打动了观众,“最女声”五进三的时候,观众火山喷发般的投票热情挽救了颓势,徐紫陵奇迹般地压倒内定选手钟卿盈问鼎三甲。

    不管还有多少幕后不为人知,毫无疑问,靳辰的照片是创造奇迹的助力之一。

    然而,令罗浅浅感到失望的是,靳辰的这种神奇的观察力在面对她的时候消失殆尽。或许正如他所说:“每当我走近你,我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他看不到她的努力,也看不到她的彷徨和恐惧。住在靳辰心里的罗浅浅似乎永远停留在十七岁,他安排她的起居,规划她的前途,当她不高兴,他会安抚地拍拍她的头,轻描淡写地说:“好吧,晚上我带你去吃云吞面。”

    当她下意识地抗拒他的亲热,他会认为她年纪太小,而忽略跟她同龄的女孩已有人做了母亲。

    她只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当靳辰跟林政宇激辩她在模特儿界发展有没有前途的时候,她其实更好奇《仙御》这个case能有多少酬金。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某个领域做到极致,假如没有跟靳辰重逢,她此时应该在忙忙碌碌地找工作,在某个单位实习,领一份不多的薪水,自己养活自己。或许遇到一个不错的男生,喝茶看戏、结婚生子,每个月省出一笔固定的钱来供楼,平平淡淡终老。

    很多人都是这样庸庸碌碌的生活,她原本也是其中之一。她从来没有奢望自己拥有auror那样的风光,她只想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脚踏实地地走。

    可是这样的她,是不能站在靳辰身边的吧?太阳的光芒太过炽烈,群星都显得黯淡无光。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罗浅浅有些恍惚。茫然四顾,大街上人来人往,熟悉的街道,陌生的风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靳辰的声音有些焦急:“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刚才不接电话?”

    “我没有听到,我就是四处走走。”

    “赶快回来,你忘了下午有n iu的新品发布?说好带你一起去。”

    “好。”罗浅浅收了线,同时发现手机屏上有好几个未接提醒。重复的号码都属于靳辰,末尾一条,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爸爸。

    严沁如一生结了两次婚,所以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罗浅浅拥有两个父亲。她习惯叫周泽伟为“爸爸”,称靳中邢为“父亲”。前者源于血脉亲情,后者出于尊敬。爸爸这个角色在她生命中缺失太久,等失而复得的时候,曾经的亲昵已经化为礼貌和疏离。

    离开靳辰后,罗浅浅跟爸爸生活了一年多,彼此都非常拘谨。一个因为心怀内疚总觉得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一个因为被遗弃太久对突然而至的亲情不敢贸然接受,每一句对答都反复斟酌,每一天相处都小心翼翼。这大概是天底下最滑稽的父女关系。

    当罗浅浅终于考上大学顺理成章住校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没多久,周泽伟被老板派往盱眙分厂,像天底下所有关心子女的父亲一样,周泽伟会定期来电话,了解完近况之后嘱咐:“你在学校该花的钱得花,别省。不够我给你寄。”罗浅浅总说钱还没有用完,然后反过来提醒他天气的冷暖变化。周泽伟个把月回来一次,尽职尽责,带罗浅浅出来吃一顿大餐,给点零用钱。罗浅浅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假装欣喜地说正好拿去买喜欢的cd。

    分隔两地,父女间反倒多了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只是这次不一样。周泽伟不是回来探亲,而是他老板在盱眙的化工厂投资失利,倒闭了。

    失业对于一个失婚男人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年近五十、一无所有,周泽伟向来洪亮的嗓音听起来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罗浅浅干巴巴地安慰了他几句,心里也有些发堵。

    定了定神,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呢?n iu的新品发布会肯定是不能去了,周泽伟明天到家,最起码,得先给他收拾一下。

    家。

    多么陌生的字眼。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她差点都要忘记,在这浮华喧嚣的都市还有一个四十坪的角落,曾经属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继续看文的同学,感谢留言的同学,感谢扔雷的同学,也感谢tv!再次鞠躬致谢!

    储备家庭妇女

    上高架出外环,衣香鬓影的发布会之行改成了风尘仆仆的下乡之旅。一路上靳辰专心开车,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从深心里讲他g本不愿跟周泽伟有任何牵扯,但是让罗浅浅一个人回家他既不放心也不甘心,真是憋了一肚子的别扭官司无从发泄。

    罗浅浅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指点,车子七绕八拐,路越来越窄,最后终于停在个幽深的弄堂口,再开不进去。罗浅浅跟靳辰弃车步行。前几天下了雨,地上随处都有泥潭,里面汪着绿幽幽的脏水,呼吸间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潮咸的气味。九曲回肠般的巷子,随处都有绷着的晾衣绳跟电线,以靳辰的身高有时不得不低头通行。

    罗浅浅忍不住取笑:“大少爷好久没到这种乡下地方了吧?”

    “我们原先住的那亭子间,也不比这里好多少。”

    “那边好歹还算市中心,这里是s城外沿。”

    靳辰瞥她一眼,慢悠悠说了一句:“这有什么?你忘了,我也是奉先人。”

    “……”他不说她真的差点忘了,他们的渊源只要上溯一代,便纠缠不清。

    到自家门楼的时候,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在空地上择菜,大热天气她穿着对襟小袄,扣子一粒粒扣得一丝不苟。远远看到两人走过来,她眯着眼认了半天,还是罗浅浅先走过去,叫了声“张家阿婆”。

    “喔唷,我当是谁,原来是小浅。”老太太笑起来,“就去年清明你回来一次,后来就没见你来过。”

    “恩,这儿离学校太远,爸爸也不在家,回来也没意思。”

    “是啊是啊,年轻人走出去都不回来了。现在这片房子要么空关着,要么租给了外地人,老邻居没几个了。”老太太感慨着,又抬头看靳辰,问:“这小伙子长得挺俊,是小浅男朋友?”

    罗浅浅窘了一下,靳辰笑眯眯点头。

    跟老人寒暄完罗浅浅上楼,不忘在靳辰手臂上掐了一把:“就你脸皮厚!”

    “这老太太是谁?”

    “隔壁阿婆,退休的小学老师。”

    “小时候对你不错?”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罗浅浅看着礼貌懂事,其实很少亲近别人。她也曾无意间提过,当年父母闹离婚时没少被邻居嚼舌g。能让她陪着笑脸说上半天话的人,必定曾对她心存善意。

    想到她儿时受的苦,靳辰就有些心情郁郁,连带的对周泽伟更没好感。

    罗浅浅不知道靳辰的心思,回到家洗洗唰唰出了一身汗,忙忙碌碌中渐渐开怀。

    今天阳光特别好,让人忍不住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晒。

    拖鞋、毛巾、被子、衣服……当然还有新洗的床单。

    明晃晃的温暖阳光下,绷一g塑料长绳,湿漉漉的床单随风飘扬。踮着脚尖仰起头,深深吸口气,似乎还能闻到洗衣粉的清香,这是生活真实而朴素的味道。清凉的水滴落到脸上,比任何昂贵的保养品更感觉滋润,她在劳作中享受到的安宁与踏实,正是她长久以来最缺乏的。

    靳辰出外买水回来的时候,罗浅浅正在阳台上晒被子。听到响动回头,清丽的眉眼在灿灿暖阳里带着一丝媚意,双颊微红,小巧的鼻尖渗着细汗。

    靳辰递过矿泉水,一边抱怨:“老房子没人住,打扫起来最麻烦!早跟你说请家政来做就好。”

    罗浅浅喝了水,心满意足地抻了个懒腰,嗔道:“家政哪有自己做得j细。”

    靳辰极目四顾,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旧弄堂老房子。违章搭出的建筑将弄堂的上空压出了不同的形状,有的地方两边屋棚可以伸手相触,个别的几乎相亲。在这个英文名叫做“拆哪”的神奇国度,在号称国际大都市的s城边缘,竟然还完整保留了这么一大片棚户区,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奉先区新农里,他的父亲靳中邢,多年前就是从这里走出去。

    靳辰的视线落在遥远的、虚无的某个点,不禁有些神思恍惚。

    想象自己的父亲穿着开裆裤、撅着屁股在泥地上打弹珠是一件别扭的事,更别扭的是,他的同伴中还有两个熟悉的名字:周泽伟、严沁如。他们同属于附近半导体厂的职工后代,那时候工人还挺吃香,父辈们对孩子没有太高的要求,小孩长大后顶替父母进厂是看得见的可靠出路。

    可是等不及这三个孩子彻底长大,半导体厂呼啦啦就倒了,转制、内退、下岗成了八十年代的热门词汇。好在靳中邢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擅长读书,读书改变命运并不是一句空话。很多人对靳中邢的印象是温和内敛,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他温和内敛的表象下隐藏的机敏和野心。儿子来给父亲做这样的评价并不合适,好在这论断最初出自靳辰外公之口——一位历经多次运动存活下来,家学渊博的大学教授。这样的老人总是独具慧眼,可惜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儿没有相同的理智。

    靳辰父母的故事乏善可陈,古往今来的传奇跟话本中多有记录:闺阁千金遇上了清贫书生,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下嫁。从买卖角度来讲,靳中邢是一本万利,在娶到漂亮老婆的同时还接手了她丰厚的嫁妆跟家族人脉。靳中邢婚后事业运直线飙升,尽管他那点成绩在岳家的谱系中还不值一提,不过回新农里摆摆谱已经足够。

    可事实是,靳中邢婚后再也没回过老家。尽管这老家如此之近,地域上没脱出s市,开车不消两小时。

    靳辰走神的时候罗浅浅已经完成了手头工作,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他:“怎么好半天不说话?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靳辰仓促一笑,鬼使神差地问:“浅浅,你还记得自己跟我说过,你为什么姓罗吗?”

    “三代归宗嘛,我曾祖父倒c门的时候说好的。你不知道看我生下来是个女孩,爷爷nn有多失望。”

    男人的自尊是多么奇怪的东西,历经三代,还要执着地还姓氏本源。

    就像他的父亲,从老婆那里收获了一切,又觉得自己矮人三分。费尽心思走出了新农里,续弦娶的却还是新农里的女人。

    想到罗浅浅的母亲,靳辰有些五味陈杂。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深深憎恨着这泼辣低俗的女人,在他眼里严沁如跟朱妙音简直没有任何可比x,无论从外形、气质还是到学识、风度。偏偏爱情是那么不讲理的事情——不,或许g本不是爱情,如果靳中邢真的爱严沁如,当初又怎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他爱上的只是在她面前找回的轻松和自信,只要他能大把大把地赚来钞票,能不能听懂巴赫又有什么打紧?达利是不是疯子谁愿意关心!

    正如靳中邢的老丈人所断言的,他的一生就是一场投机。读书是投机,结婚是投机,生意也是投机。从本质上而言,靳中邢跟严沁如才是天生一对。

    时至今日,靳辰还记得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黄昏近晚霞,她笑得苍凉而自讽:“别恨你爸爸,他跟我不是一路人。”“也别恨那女人,真正的第三者,是我。”

    这一辈子活在书香跟琴音中的女人,终于在最后日子里认清了事实。靳辰不知道的是,这对她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罗浅浅将喝剩下的半瓶水递到了靳辰手里,对有着轻微洁癖的她而言,这是对人最大程度的亲昵。

    靳辰接过,咕咚咚喝了一大口。

    时光荏苒,他对严沁如的恨早已消失。这是他始终不屑弄懂、懒得弄懂的女人。唯一给他的一次惊异是在夺走她生命的那场车祸里,面对迎面撞来的集装箱卡车,坐在副驾上的她竟然违背求生本能,以血r之躯挡在了丈夫身前。去认尸时,两具烂纷纷的身体卡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几十年的爱恨交缠,靳中邢之于严沁如,绝不仅仅如外人所言只是座金矿。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你无法用“好”或“不好”来界定。

    “喂喂,回魂!”罗浅浅在靳辰面前招手,皱着鼻子露几分俏皮,半真半假地抱怨:“你今天好奇怪。没去成发布会就这么不开心?”

    “胡说八道!”靳辰顺手将她揽进怀里。娇小的身材,刚刚契合他的怀抱。他想起她刚到靳家的情形,瑟缩中带着警醒,明明脆弱得要死还假装自己拥有一身利刺,不小心养死只小鸭子都会哭得像世界末日。从外貌到x格跟她母亲都没有半点相似,让人想欺负她都找不到理由。这些年亲人一个个离世,母亲死后外公外婆搬了家,他们将余生献给了福利社的残疾人,却不愿面对酷肖女婿的亲外孙,前年姑姑也跟着女儿移民去了加拿大。

    世界广阔而荒芜,最后与他相依相伴的,只剩一个罗浅浅。再没有人比她更加珍贵!

    靳辰拥抱的力道令人窒息,罗浅浅不安地挣扎。

    “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她果然不再动。

    很久以后,她才从他怀里悄悄探起头,柔顺的长发衬着瓷白的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靳辰一低头,吻在她额上,鼻端是洗发水的柠檬香,跟她的人一样,淡淡的,不出挑,却一点一点,沁入你的心里。

    “浅浅……”他轻轻地唤。

    “恩?”她软软地应。阳光跃动在她眼里,她印刻在他心里。

    细碎的吻,温柔而缱绻。这是他的小女孩,他爱她爱了那样久,久到自己都追溯不到源头。

    正动情的时候,“咔啦”一声,阳台顶上的晾衣绳断了,床单掉下来,罩在两人头顶。

    闷声静默,片刻,终于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时间太长,绳子都老化了。”靳辰三两下把床单扯过来,卷吧卷吧扔到洗衣机里,“脏了,重新洗吧。”

    罗浅浅急忙又把床单扯出来,看靳辰还想捣乱,顺手推了他一把:“这种老式机子,又不好调程序,洗起来老费电了!你去屋里休息会儿,我重新搓一下就好了。”

    罗浅浅的房间小得像蛳螺壳,靳辰长手长脚站哪都觉得碍事,干脆脱了鞋歪在她床头。房间通阳台,从靳辰躺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忙碌的身影,熏风拂动她秀发,她渗着汗珠的面庞在阳光下看来温暖而健康。在这慵懒宁静的午后,连时光都放慢了步调,让人油然而生一种错觉,仿佛一瞬就是一生。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风景,他第一次想要停下脚步,不做某个party上光芒四s的明星,也不做哪本杂志推崇的摄影牛人,仅仅作为某个小家的男主人:换灯泡、通马桶、修管道,在老婆甜蜜而琐碎的唠叨声中终老。

    长长的午后,他做了个长长的梦。醒过来的时候,天光都已经暗淡,罗浅浅支着腮坐在床头,靳辰顺手捏捏她鼻尖:“我睡了多久?怎么也不叫我!”

    “难得有机会听你说梦话,还不多听一会儿?”

    “我说什么了?”靳辰翻身起来,斜眼睨她,带着三分睡意七分痞气问:“是不是‘老婆、老婆’这样喊?”

    罗浅浅红了脸啐他一口。

    房间都收拾好了,暮色中,两人相携而归,来时的不快已烟消云散。浮生冉冉,现世安好,靳辰觉得梦中的小家已离他不远。要么,明天她老爸回来,他跟她一起去见见。

    靳辰在心里默默规划,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回城后还有场大麻烦正等待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搞了段h,写完了觉得挺别扭,又改了~好吧,从此轻舟改名为ed舟。

    麻烦大了

    同样的时间点,新农里已经是静夜,过了点连饭店都不营业,要再晚两小时你还满街溜达,就很容易被误认成站街女跟二流子。不过在跨过六十里路的主城区,你完全不必有这样的忧虑。有首歌是怎么唱来着?“晓色朦胧,倦眼惺忪,大家归去。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对靳辰而言,灯红酒绿、锦衣华裳,是再熟悉不过的旧天地。可是在新农里消磨了一下午,再看这满眼霓虹便不觉得热闹只剩下烦心。

    烦心也得出来,叶枫和林凯都被扣在了局子里——n iu的新品发布会结束得早,好多人意犹未尽,餐会后结伴结伙地去了ktv闹。这下可好,从艺人、制片、摄影师、王牌经纪人再到新生代导演,跨国界跨领域,浩浩荡荡十几号人,一下子把局子塞满了。本月是记者的狂欢季,新闻稿发也发不完。他连明天的头条都帮他们想好:“娱乐圈大腕聚众吸毒,挑战公众道德底线!”

    或许他该庆幸,叶枫和林凯,一个经纪人一个摄影师,只能算圈内边缘人,明天的头条无论如何轮不到他们,也不存在粉丝抗议、公司雪藏、广告解约等诸多问题。

    正思忖间,车子已经出了内环,再往前就是西城分局延河路派出所。还没靠近,远远就看见沿马路停了一溜车,记者们长枪短p齐聚在派出所门口,几个辅警在劝说他们离开,附近还有穿睡衣的小区居民擎着手机拍了个不亦乐乎。得,不用等明日头条了,微博跟播客今晚就挺热闹!

    靳辰一瞧这阵仗,撇嘴苦笑,加速、转弯,从旁边岔路离开。

    车子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开了几圈,对靳辰这样的急x子来说,再没有比这样干耗时间更难受的事了。他出来的这会儿工夫,手机就没停过,都是相关联的人在相互打探消息。

    没多久,跟“辰枫”合作的夏律师打来电话。都是老关系了,他也不玩虚的,上来就说:“靳辰,事情有些麻烦。”

    “等等……”靳辰在路边停了车,问:“尿检结果出来了?”

    手机那头夏律师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或许是附近有什么人,说话也很简洁:“尿检显示阳x。”

    靳辰闷了一下,还是有点不肯相信:“老夏,大家都是熟人。叶枫贪玩我是知道的,林凯一向洁身自好,他连酒吧都很少去,怎么会去沾毒品?”

    “年轻人嘛,都有好奇心。看别人玩得high了试一试,也有可能。”

    靳辰揉了揉眉心。

    夏律师还在继续说,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看,是不是需要做一些挽回。我知道一些药品——咳嗽药水、抗抑郁药,都会对尿检结果产生影响。如果有必要,可以请j神科医师出证明,就说叶枫最近有在服‘利他能’。”

    “那林凯怎么办?”

    “感冒多喝了止咳糖浆,反正都是含苯丙胺,应该能应付过去。”

    靳辰不是小孩儿,当然知道事情没他说得那么容易,但是夏律师在业内很有名,脑子活路子野,他说能应付,就是有把握。

    见靳辰犹豫,那边开始催:“时间不多,你尽早决定。”

    “好吧,你放手一试。”

    这事儿一时半会没法了结,靳辰又联系了几家涉事的娱乐公司,有艺人牵扯进去人家比他紧张多了,都说启动了危机公关,媒体也都通过气了,会谨慎发稿。

    到这份上,靳辰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紧张过后就是疲惫,他用手抹了把脸想:最不济就是拘留,拘留个十天半月,也算给他们点教训。

    事实证明他想得还是太简单。

    回去的路上夏律师打来第二个电话,开口只有四个字:“麻烦大了!”

    今晚涉事的一个艺校女生,吸毒过量昏迷不醒,现在在医院醒过来了。她指证说是叶枫对她图谋不轨,强行灌药,院方检测她体内有大量苯丙胺和安眠药残留。叶枫矢口否认,奈何两人当时在屋角,灯光昏暗,g本没有别的证人。

    吸毒、□,现在还涉嫌□。麻烦真的大了。

    “辰枫”工作室被叶枫连累得人仰马翻,记者二十四小时蹲守抓新闻,日常工作大受影响。靳辰整晚都没有睡觉,跟律师八方奔走,凭他跟叶枫的交情,说叶枫尝试吸毒还能勉强相信,说他□?简直说笑!回想起来整件事都有蹊跷之处,记者跟警察同时到现场,显然是有人提前爆料。那艺校女生肯来这种场合,可见也不是三贞九烈,以叶枫的风月手段何须灌药这么下作?

    种种谜题待解,陪罗浅浅见她老爸的事只好搁在一边。罗浅浅倒是松了口气,她到现在还没有跟她爸说起靳辰的事,不是没机会,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两人心结至深,见面打起来都还是轻的。

    罗浅浅单独去长途车站接她爸。走到半路遇到堵车,等乌泱泱的车龙子再动起来,周泽伟已经出了站,说是在南门口的公交车站点等她。

    南门那边人多,出租车老远就停了,罗浅浅擦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挤。到地方左右一看,没见周泽伟,正想打电话呢,一转头,发现他在对面报摊上看杂志。周泽伟年轻时候很魁梧,厚身板、大嗓门,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可惜半生不顺,先是下岗,又是老婆出轨离婚,走到哪儿都疑心别人在取笑他,背就一点一点塌陷了下来。佝偻着背的大个子在人群中仍是显眼,因此罗浅浅很容易找着了他。见他看杂志看得认真,罗浅浅难得的起了一点玩心,她挤过人流,悄没声地走到了他身前,一掌拍在他背上,同时清亮亮喊了一声“爸”!

    周泽伟吃了一惊,霍然抬头。才小半年不见,他又见老了,这种老并不体现在外表上,而在他看人的眼神:浑浊、疲惫,总像笼着层y霾,擦也擦不干净。罗浅浅刚才那点骤然涌起的喜悦消失了,她很乖巧地弯腰,去拎她爸脚边的编织袋。编织袋很臃肿,好在不重,一下子就拎了起来。罗浅浅直起腰,见周泽伟原地站着不动,以为他是累的,就说:“爸,旁边有个麦当劳,我们先去歇一歇,再转车回家。”

    周泽伟不声不响,将手里的杂志打开,递到罗浅浅面前。

    罗浅浅不明所以地瞄了一眼,僵住。

    熟悉的版面,熟悉的面孔。

    这是新一期的《行摄》。

    这是她。

    麦当劳,人潮涌动。

    角落里,罗浅浅跟周泽伟相对而坐,一人一杯可乐。中间桌面上,摊着那份惹祸的杂志。旁边有同样带着行李来歇脚的旅客,还有一对隔着桌面喁喁细语的学生情侣。狭窄的过道里,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孩,擎着蛋筒尖叫着追来追去。

    罗浅浅像小学生,双手放在膝上,干巴巴的,把跟靳辰重逢的经过交代了一遍。只是衍波那一段她隐去了没说,跟靳辰如今的关系她也没说。

    就是这些,也足够周泽伟感到愤怒,愤怒之外还有屈辱。刚才在报摊乍看到这画片他还不敢相信,还盼着是自己眼拙认错了人,可现在……

    罗浅浅看他脸色不善,小声解释:“爸,我不是存心瞒你。我知道你对靳家有看法,本想着见了面,再慢慢跟你说……”

    “说什么?”周泽伟硬声反问:“说你跟你妈一个样,离了姓靳的就不能活?说我这当爹的没出息,不能给你买车买楼找工作?”

    “爸!”

    “别叫我爸!”周泽伟狠狠一拍桌面,画片里的罗浅浅上了妆,跟当年的严梦绮竟有三分神似,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尤其刺眼刺心。他一扬手,将那本杂志扫得飞出去。

    麦当劳里本来很嘈杂,这时突然静了一下,好几人往这边好奇地张望。罗浅浅低声哀求:“我们回家,回家再说。”

    周泽伟坐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气,感觉心里一阵闷痛。他顾不得跟罗浅浅生气,抖着手从口袋里出个小瓶子,旋开,倒了两粒药丸咽下去。

    罗浅浅白了脸过来,手足无措地给他顺气:“爸,你怎么了?你消消气……”

    “老爷子像是心脏不好。”一双大手适时伸过来,扶住周泽伟:“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躺平?”

    “不用。”周泽伟摆摆手,侧过脸,看到个十分醒目的年轻人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他以为对方是热心的食客,正要道谢,不曾想罗浅浅先跟他打了招呼,声音里还有掩不住的错愕:“纪洋……”

    纪洋直接打断她的话:“你去柜台要杯白开水,给老爷子过过药。”

    罗浅浅头脑发懵,慌里慌张去了。再回来时,看到纪洋拉着凳子坐在周泽伟旁边,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周泽伟的脸色已经缓和多了。她来不及细想,急忙把水端过去,周泽伟吹着热气,慢慢喝了一口。

    纪洋很自然地说:“每天晨起喝一杯白开水,可以降低血y粘稠度,减少心脏病突发的危险。”

    “你怎么懂这些?”

    “保健医生嘱咐的。我爸有冠心病。”

    周泽伟在一旁有气无力地c话:“年纪大了,浑身都是毛病。”

    纪洋点点头:“所以更要静心。”说完看看四周,手指习惯x地敲了敲桌面:“这边空气混浊,又很嘈杂,等伯父休息好了,我送你们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周泽伟缓过了神,急忙推拒。尽管纪洋说话文邹邹的很客气,但久居上位者自有一股迫人气场,令周泽伟觉得很不自在。他不知道罗浅浅哪儿交到的这种朋友,隐约觉得与靳辰有关。

    罗浅浅看周泽伟没事,也点点头说:“我家很远,纪先生很忙,就不劳你费心了。”她对纪洋没好感,但是人家刚刚帮了她,态度太生硬似乎也说不过去。

    “看来你是把郑玄裳的帐算在了我头上。”纪洋并不因别人的拒绝而难堪,他很有风度地起身,拎起地上行李,向罗浅浅一笑说:“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来讨人嫌。只是伯父身体不好,我让司机送一段,你该不会也要拒绝吧?”

    祸水

    纪洋一再坚持,罗浅浅跟周泽伟推不过,还是坐上了他的车。没想到等后车门一关,这人像忘了刚才说的话,往副驾一坐不再挪窝,弄得罗浅浅一阵无语。

    迈巴赫宽敞又舒适,周泽伟却如坐针毡。刚才出门时有个小鬼把可乐泼在了他后腰上,现在一静心只觉衣服又湿又黏,他还不敢往后坐扎实了,怕脏了人家的座椅。纪洋后脑勺像长了眼睛,适时递过一块毛巾:“拿这垫着舒服些。”

    周泽伟连忙道谢,纪洋趁势跟他攀谈起来。周泽伟做过化工,他就聊化工,无机有机农药印染乱侃一气。罗浅浅冷眼旁观,觉得他倒是跟传言一样:抬得起头、沉得住气、弯得下腰。

    周泽伟到底年纪大了,坐了六个多小时公共汽车已经乏了,到半路上歇了嘴,靠在车窗上打起了盹儿。

    车厢里安静下来,眼看快到家了,罗浅浅到底熬不住,敲敲纪洋椅背:“说吧,我们穷门小户,有什么能被纪先生瞧上。”

    纪洋转回来看她,挑眉反问:“我做人就这样失败?偶尔做点好事,就是别有所图?”

    “商人无利不起早。”

    纪洋失笑:“你说话真直接。”

    其实罗浅浅还知道句更难听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给人留余地,没说出来。

    她没说,纪洋却感觉到了。他依旧在笑,只是眼里多了些深思的味道。罗浅浅也不催他,安安静静地等他开口,他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女孩儿,眼睛明净得像一泓清泉,说不清是简单还是通透。他忽然不想跟她兜圈子。

    “我旗下有家名叫echo的模特儿经纪公司。”

    “我知道,新花雨的赞助商之一。”靳辰曾说赛维是业内航母,航母虽强,可惜尾大不掉。echo是海上快艇,可以轻装上阵,却经不起大风大浪。靳辰说话总是一针见血,所以才会动不动得罪人。

    纪洋研究着她表情,缓声试探:“要是你肯签约,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经纪人。”

    最近类似的邀约不在少数,罗浅浅熟练拒绝:“对不起,我觉得我不合适。”

    “为什么?”

    “个子太矮,年龄太大。”

    “aoki身高跟你差不多,leona入行时已经二十七,还不是都红极一时。”

    “aoki走红的时候才十五岁,leona有演艺背景,我跟她们没有可比x。”

    “何必妄自菲薄?‘三元素’反响不错。你正该趁热打铁。”

    “那是摄影师的功劳。”

    一句顶着一句。纪洋停口,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意味深长地说:“世事无绝对,你若改变主意,再打我电话。”

    尽管被罗浅浅严词拒绝,纪洋还是很有风度地将她送到家。按道理应该请他进来喝杯茶,但是父女两身心疲惫,不约而同忘了这茬。

    从某种角度来讲,罗浅浅应该感谢纪洋,被他在中间一搅合,周泽伟的怒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形诸于外。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问题,关于靳辰,关于纪泽,关于杂志硬照,关于这五光十色的圈子。到最后他大致弄明白了,至少是表面弄明白了。他点点头,下了结论:“接下来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家里,别老想着一步登天。工作可以慢慢找,我豁出老脸托托人,总能给你口饭吃。”

    “我在‘辰枫’就是实习,过两天我想去杂志社面试……”

    “面试什么?”

    “文字编辑吧,还不知道成不成。”

    “那家杂志是做什么的?”

    “健康方面的,医药、养生、健美。”

    罗浅浅挺镇定,她说得是真话。前几天le papillon的周老师提起说她有朋友在办杂志,正在招人,她当时就挺感兴趣,只是怕靳辰不同意。现在她要是继续留在“辰枫”非得跟她爸闹僵不可,只好先退一步再徐图后计。

    周泽伟没再问下去,转过身走了。

    这天的晚饭是罗浅浅做的,番茄炒蛋、红焖竹笋,还有一条清蒸鱼。两人都不多话,饭桌上气氛压抑,偶尔筷子碰到碗沿才有几声闷响。

    洗完碗,她爸在外面看电视,她回卧室枯坐。房间久不住人,墙面灰扑扑的,空气潮湿而闷窒,纱窗中透进来的光线y郁晦暗,让人想起落雨前的天空。外边的电视机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有一句没一句,断续而浑浊。

    多么奇怪,不过相隔一天,世界就变了模样。

    半夜里靳辰打来电话,她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到手机,睁开眼的一瞬间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睡了?”靳辰的声音乍听是凉的,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那是手机贴在皮肤上的触感。

    “等等。”她瞥一眼紧闭的房门,将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小小的被窝温暖而隐秘,她放松地打个哈欠,说:“好了,你说吧。”

    “什么时候到家的?你都没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忙嘛!”

    “跟你爸处得怎么样?”

    “还行吧。”停了下,她决定实话实说:“靳辰……”

    “恩?”

    “我爸知道我跟你见了面,他不太高兴。”

    “……他想怎么样?”

    “他要我呆在家里。”

    话出口的时候罗浅浅有些不安,但是他答得很快,情绪也不见波动:“那就再呆几天。”

    她一阵无言,隐约有些失望。过一会儿她才想到问:“叶枫的事情怎么样?”

    “还在办。”这次他答得潦草,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她安安静静地等,被窝里缺氧,她探出头,听到他说:“我还有事,你乖乖睡觉。”

    在他收线的刹那她飞快地说:“我很想你。”

    忙音。

    她说得太晚了,他大概没有听到。

    可是等她再想睡的时候手机又响,这次是短消息,简单的两个字:“想你。”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温柔甜蜜又略显酸涩,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泪。这是日日相依时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没有回短信,但是那一晚,她攥着手机入睡。

    罗浅浅在新农里一共呆了四天,她过着十足待业青年的生活,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打扫打扫房间,出门买菜,跟老头老太聊天。

    她偷偷也去吧,或者用手机上。四天里她眼睁睁看着叶枫的负面新闻不断升级,最后终于不可避免地扯到靳辰身上。提到吸毒,就有民翻出那期《名人面对面》的专访,靳辰满不在乎地承认他在法国吸过大麻。提到迷|奸,又让人重新想到李烟容,她在炒作失败后被媒体封杀,有人上传了她在商场派发传单的照片,看上去特别的消瘦潦倒。民都是墙头草,有自称李烟容的好友出来发帖子,说她遭到恶势力压迫,不能见工没有收入,天天只吃水煮白菜,麻油都不敢多加,就是这样她也苦苦支撑,不愿去收入较多的夜场走秀。民都是墙头草,在这样煽情的引导下,有人开始质疑靳辰就是那所谓的幕后黑势力。毕竟蛇鼠一窝,他的助理跟合作伙伴都在局子里,他还能清白到哪儿去?

    接下来有人在各大娱乐论坛建楼,贴出靳辰接拍过的所有大尺度照片,其中有一组名为“毒”的香水广告因为过于诱惑撩人,甚至在英国被判禁播。跟媒相比平媒的反应要滞后得多,但络热炒了两天之后,有卫道士站出来,呼吁大家签名抵制披着“艺术家”外衣的流氓恶势力。有十来名艺校学生到s城几大主流媒体外集结,打着横幅要求净化杂志环境,被保安驱逐后他们甚至在广场烧书,被焚烧的杂志包括当季的《行摄》,这次活动参与的人数虽然不多,影响却很恶劣。

    罗浅浅每上看一次新闻就胆寒一分,这样步骤分明环环紧扣的做法明显是有幕后推手。然而每次给靳辰打电话,他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事,我自己就是老板,难道还怕被人开除?”可她知道没那么简单。作为老板他不怕被人开除,作为摄影师他却会被媒体封杀。

    在这风口浪尖上她急切地想站到靳辰身边,但是“辰枫”的丑闻闹得太大,终于连不关心娱乐新闻的周泽伟都听说了这事。他解决问题的方法简单而chu暴,搬张凳子坐在家里,很明确地告诉罗浅浅:事情解决之前,她哪里都不许去。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掉收,泪眼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