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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青丝 第56部分阅读

      绾青丝 作者:肉书屋

    让平安进宫吧?”

    他静静地看着我,笑了笑:“不,我会。”

    “啊?”我瞪大眼,“皇上,平安的性子你最清楚了,让她进宫她会闯祸的,而且寂将军也不会同意的……”

    “我决定的事,惊云不会反对。”皇帝淡淡地道,一脸从容。我的心颤了颤,想起刚刚在平安屋外那一幕,惊疑不定地道:“皇上喜欢平安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我一直是喜欢平安的。”

    哪种喜欢?是喜欢一个女人一样的喜欢,还是像喜欢一个孩子一样喜欢?我咬了咬唇:“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希望她能过得幸福,过得开心么?皇上明知道平安根本不可能应付得了后宫的事,明知道她进宫可能会受到伤害,为什么还要……”

    “后宫那么可怕么?”皇帝轻轻一笑,“还是只是你自己害怕?”

    我微微一颤,怔住了。皇帝缓缓地道:“平安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为她打算得再好又如何,那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她想要的东西会害死她。”我有些激动,“即使是这样,也要纵容她吗?”

    皇帝的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唇角噙起浅笑:“能痛痛快快地疯一场,也是一种福气,或许连我都羡慕平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疯了,平安中了魔障,这人也跟着发疯。我再也呆不下去,咬唇道:“臣妾明白了,臣妾出来太久,要回去了,先行告退。”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站起来,急步往门外走,一不留神,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身子直直地向前扑去,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还不等我惊呼出声,手臂已经被人抓住,转瞬便被拉进他怀里,我惊魂不定地抬头,皇帝已经气急地道:“你在做什么,你就不能小心些吗?”

    隔得太近,我能清楚到看到他眼中的恼怒,吓得呆住了,一时竟忘了挣扎。他冲我吼完,似乎才发现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凝望我的眼睛里,恼怒渐渐消失了,带上一抹我看不懂的暮色。我不安地微微一挣:“臣妾谢谢皇上。”

    搁在我腰上的手渐渐松开,我赶紧退开两步,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低声道:“臣妾告退。”转身急忙踏出房去,这次仔细看着前方的路面,以免再次出糗。踏出院子,小红见我出来,赶紧扶住我,我对寂惊云欠了欠身:“将军,妾身告辞。”

    想了想,皇帝同意平安入宫的消息,还是让他自己跟他说好了,我没事何必要插进这趟浑水里?

    平安果然收到了选后花帖,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开开心心地准备着进宫的事宜。而云想容以待选秀女的身份也进了京,住进了侯府。云峥这个堂妹,我只见过一两次,是个标准的美女和名门淑媛,举手投足都中规中矩。老爷子对想容的进宫,表现出极大的支持,除了准备了丰富的嫁妆,大肆打点了户部上下,还对想容的才艺展示作了专门的设计,可以说,只要想容在选秀过程中不出意外,留牌记名是十拿九稳的事。

    冥焰对想容,面上没什么,但隐隐仍透出一丝敌意,想必是因为堂叔公曾对莫修齐悔婚一事,让他主仆二人吃过很多亏。其实在这一点上,我对堂叔公的悔婚举动,并无多大反感。我从来就相信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世上有王子娶灰姑娘的童话,却从来没有公主与乞丐联姻的传说,想容那种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莫修齐养不起,夫妻感情很快就会在锅碗瓢盆与生活琐事中变得淡漠。如果莫修齐放弃自尊依靠妻子生活,他若是个没尊严的倒还罢了,稍有点自尊,就会被周遭人的闲言碎语和白眼压得抬不起头,那份恩情同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灰飞烟灭。何况,两人不过是指腹为婚,把两个毫无感情的人强拴在一起,这是我颇为反感的一种对婚姻极不负责的习俗,尽管古代人一直是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秀女入宫应选那天,太后本想让我进宫陪她选阅秀女,我以眼睛不便为由婉拒。太后此举着实有些可笑,我与皇帝有暧昧的流言,经过这一年多时间,已经渐渐淡下去,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何况我在云峥葬礼上失仪,京城中又流传着新版本的流言,荣华夫人丧夫,悲伤欲绝、邪风入脑、神智昏乱、癫狂成痴,简而言之,我现在在京城人口中,是个忆夫成狂的疯子。皇帝选秀,我这“疯子”去凑什么热闹?

    所以,我错过了亲眼目睹皇上作出的一个颇为惊人的决定。等这消息流传出宫外,为人所悉时,我同所有初闻该消息的人一样,惊讶得半晌无语。皇上,皇上竟然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解决了这些日子压在我心上的担忧平安入宫受罪的难题。

    自古以来的天曌国皇帝,身边都设有秉笔太监一职,主要是替皇帝笔录口述的诏令,或专门给皇帝批奏折上的“阅”字。而此次选秀大典上,皇帝宣旨,朝廷新设秉笔女官一职,官名“尚仪”,属正三品文职京官,自今年起,在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中由皇帝钦点。秉笔尚仪与秉笔太监工作内容大致相同,但不同的是:秉笔太监不能走出皇城,他们与文官永远隔绝;而秉笔尚仪本身就是文官,她们只需白天轮职入宫伴驾,夜晚即出宫返家,秉笔尚仪不是皇帝的妃嫔,不属后宫管制,她们还可以嫁人。听说,这道圣旨当即就让选秀大典炸开了锅,皇帝在选秀大典上,钦点了三名女子成为秉笔尚仪,即:罗太师的千金罗裳儿,御史大人的千金苏灵,以及一品定国公、骠骑大将军寂惊云的侄女寂平安。因为事出突然,事先又无半点风声,皇上圣旨一下,金口玉言,这件事就这样在朝中的百官劝阻不及的情况下,成了板上钉钉、无法更改的事实。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憾过去之后,我心里涌出对皇帝的钦佩。这是我第一次真心诚意地,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他这出其不意的举措,既满足了平安想日日陪伴在他身边的愿望,又保护了她,不会被卷入后宫险恶的斗争中。秉笔女官,既不属于内命妇,就不受后宫管治,而且她们不必长居宫中,日出进宫,日落出宫,可以避开很多麻烦,恐怕是皇宫里最自由的女子了。

    不知道平安对于这个安排,是否满意,而在我看来,这实在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了。这个消息,比起想容被皇帝亲自留牌子“上记名”,留宫住宿考察更让我高兴。这个夜晚,我登上侯府最高的观月楼,面向着皇宫的方面,凝望着远方我根本看不到的宫闱,在心里诚心诚意地道:“谢谢你,皇上!”

    正文 第5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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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秀结束后,皇上的后宫充盈,但皇后的人选还是没有确定,据说是要在留宫住宿的秀女和已经晋封的妃嫔中进行考察和选拔,确立人选之后,才为皇帝举行大婚。平安她们几个秉笔尚仪,也进了宫内的“内书堂”学习,等通过考试,才能正式任职。听说朝中的文武百官对皇帝突然设置了这样一个官位,而且让女子来担任,颇多微词。反应最剧烈的应该是一些朝中老臣,其中甚至包括了女儿也被钦点为秉笔尚仪的罗太师,认为不合祖制,不成体统。但皇帝坚持己见,在与朝官争执不下时,丢出另一个重磅炸弹,要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科举,立即,将一众臣子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去了,朝堂之上,像开水滴进热油里,炸开了锅。

    许多大臣纷纷上书,要求皇帝收回这种有悖祖制的设想。一本又一本的奏折源源不断地呈到皇帝的御案上,有苦口婆心劝解的,有义正严词斥责的,当然,也有支持皇帝的声音在里面,不过那些声音太弱小。朝堂之上乱成一团,不知道这消息怎么又流传到了民间,一夜之间,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皇帝想推行恩科,此等异乎寻常之举立即得到了平民书生的拥护,一时之间,联名支持者有,上街游行感恩者有,聚众演讲宣传者有,民众的支持和朝堂的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其盛况之空间,一时无二。

    侯府之外,风云变色,而侯府之内,我的日子却平静无波地过着,老爷子最近身子越发不好,前些日子又犯过一次病,基本上不怎么理生意上的事情,这些日子都是我和安远兮在拿主意。我眼睛不便,安远兮每天都会把生意上的事给我通报一次,看得他费了些功夫,只把重要的大事简明扼要地口述给我,一些较小的事都没有拿来烦我。他如今与我相处,不似最初那样板着一张脸了,但也绝不像以前在沧都那样表情丰富,完全是一副标准的公事化的表情。

    听他跟我说了最近的账目,我陷入沉思,近来的账目中,那笔名“外”的支出特别频繁,我有一年没有管账,这事儿一直没有机会询问,便搁了下来,最近发现这笔账将云家的钱掏得越发厉害,不知道这笔账安远兮发现没有。我抬眼看他:“小叔,你有没有发现账册上有一些奇怪的支出?”

    “大嫂是指账册上列出名‘外’的支出吗?”安远兮立即道。看来他早就发现了,我点点头:“就是那个,你可有问过几位执事,这笔账支到哪里去了?”

    “我问过,几位执事说这笔账是爷爷亲自在管的,他们也没有权力过问。”安远兮道,“我向爷爷求证过,这笔账的确是爷爷亲自管的。”

    “哦?”我怔了怔,我还以为老爷子已经把权力完全下放了,没想到还留着这么一笔神秘的支出在亲自监管,“爷爷可有说这笔账是做什么的?”

    “爷爷没说。”安远兮顿了顿,轻声道,“爷爷说,等到合适的时机,才告诉我们。”

    心中虽然满腹疑惑,但老爷子的决定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我点了点头,让安远兮收了账册。小红敲门进来,对我道:“姐姐,寂将军府上送来的请帖。”

    “说什么?”我闭目轻轻揉了揉太阳,轻声询问。不会是平安又有什么事吧?这丫头自从进了内书堂学习,三天两头就跑来找我,问一些她课业上的东西。她以前学习就不用功,现在进了内书堂,大概怕被人比下去,在皇帝面前丢脸,所以倒是勤奋起来了。开始她对皇帝这个秉笔尚仪的安排,并不怎么接受,曾经眼泪汪汪地跑来诉苦,我对她的任性实在烦不胜烦,终于忍不住对她说了一句重话:“平安,你知不知道,开口索求的爱,是一种勒索。”

    看着她脸色蓦地发白,我继续泼她冷水:“你还要怎样呢?平安?你不是说你进宫不是为了当妃子,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吗?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你已经可以日日陪伴在他身边,你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可是,这不一样……”平安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忍住脾气,蹙眉道:“有什么不同?你已经得到陪伴在他身边的机会,这个机会对后宫的女子来说是多么难求,如果她们有这样的机会,想的是怎么抓住皇上的心,而不是一昧对他进行索取。你现在该想的,是能为他做什么,而不是一直要求他应该为你做什么,毕竟现在是你口口声声说爱他,而他从来没说过爱你。”

    平安被我训得哭着跑出去,我心里也觉得这些话说得有些重了,但却一点不后悔,如果她现在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就算是秉笔尚仪的身份,也避免不了有心人的猜忌、利用甚至是陷害。就算平安不理解,我也要说。云峥走后,我比以前更领悟到生命的珍贵,也越来越珍惜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甚至只是云府一个普通的家仆。我竭尽全力对每一个人好,这样即使有一天,他们不能再陪伴我,我也不会有遗憾。本以为平安肯定会气得不再上门,没想到过了两日,她主动上门跟我道歉,还让我指点她的学业,见到她这上进的样子,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寂将军要成亲了,请你去参加婚礼。”耳边响起安远兮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想起小红识字不多,定是将帖子交给安远兮读了。我蹙起眉:“是和赛姑娘吗?”

    “是。这个月十八。”安远兮把帖子递给我。这个月十八,那没几天了。寂惊云这样大肆派帖请客,想来是娶妻而不是纳妾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娶赛姑娘为正妻,有此有悖礼数的事,恐怕只有无父无母又胸襟开阔的寂惊云才做得出来。不过皇上怎么会同意呢?天曌国对贵族的婚配,历来有一些限制的,想当初云峥娶我过门,也是快手快脚,先斩后奏的。

    “知道了,小叔,你帮我拟一份礼单吧。”我站起来,小红赶紧扶住我。看来寂惊云真的很喜欢赛姑娘,我想起那位姑娘倔强清冷的神情,想必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寂惊云的磊落胸怀,应可包容她的一切。而沉谙,我笑着摇了摇头,想是我多心了,感情这种事,外人怎么说得清楚,何况我对他们的故事一无所知。

    处理完公事,我要回房去看看我的宝贝诺儿。才踏出书房没几步,看到金莎哭着和福生一同跑进来,看到我,金莎扑过来,哭得更大声:“花花姐姐,安生,安生……”

    “安生怎么了?”我诧异地扶住她,金莎哭得喘不过气来,我看向福生,他的脸色发白,一脸惊怕,我蹙眉道:“福生,安生怎么了?”

    “他,他不见了……”福生结结巴巴地道。我蹙起眉:“你们不是在一起读书吗?安生怎么会不见了?”

    “我们……”福生低下头,吱吱唔唔地不发一言,金莎哭得更大声,一张小脸涕泪纵横。我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快给我说清楚。”

    “福生。”安远兮不知何时走过来,蹲下身,“安生在哪里不见了?”

    “在,在天王庙……”福生低声道。我怔了怔,气道:“你们是说,你们偷偷溜出府玩,把安生搞丢了?”

    我的语气严厉起来,福生垂头不语。安远兮抬头看我:“大嫂,你别急,好好问他们。”

    原来福生说今天天王庙有热闹的庙会,金莎和安生都没有见过,几个孩子就趁课间先生不注意时偷偷溜出府去,跑到天王庙玩。开始还好好的,逛得不亦乐乎,没想到后来遇到游花车的队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几个孩子冲散了。金莎和福生到处都找不到安生,等庙会散了,还是没找到了,以为安生先回府了,谁知道回来才知道安生根本没有回来,这才慌了。

    我又气又急,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两个孩子。赶紧让人叫来云义,让他安排府上的家仆出去找,安远兮和冥焰也去了。天色越来越晚,派出去找安生的家仆陆陆续续回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把安生一起带回来。我心里担心极了,又不便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让金莎和福生更害怕。两个孩子知道闯了大祸,一直惊魂不定,看他们两个内疚的样子,我也不好骂他们,让宁儿带他们去休息,两个孩子都不肯去,只好让他们跟我一起守在厅里。

    家仆们都回来完了,没有一个打探到安生的消息,我担心得晚饭都吃不下。夜已经深了,亥时时,冥焰回来了,我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同样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心中越发提心吊胆。安远兮还没有回来,现在就指望他了,可是一直等到子时,安远兮都没有回来,几个孩子都撑不住了,我让宁儿带他们去睡下,又担心安远兮一个人深更半夜在外面有危险,让云乾和云巽出去找他。精神这样紧绷着,竟不觉得累。快到丑时,小红劝我回房休息,我受不了她一直唠叨,回房和衣躺在床上,一晚上辗转难眠,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天亮时,突然惊醒过来,赶紧起床,问了人,才知道安远兮一夜未归。到辰时时,安远兮和铁卫终于回来了,我见他们两手空空地回来,心中顿时一凉。

    “云义,去府衙报官,云德,今天安排人继续出去找。”我对两位管事说完,见安远兮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转头对宁儿道:“你去跟二少爷房里的丫鬟说一声,让她们给二少爷准备热水。”

    “小叔……”他心里应该是很担心安生的,我都如此担心了,何况是他,“你用完早膳回房休息吧,我会继续安排人找的。”

    他抬头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清的波澜,半晌,静静地道:“谢谢大嫂。”

    正文 第6章 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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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的人在京城找了四五日,安生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似的,没有一点消息。金莎每天都躲在屋里哭,福生也脸色苍白地陪着她。到第六日,安远兮让府上的家仆停止了搜寻,我闻言径直去了书房找他:“听说你让人不再找安生了。”

    “嗯。”他坐在书桌前写东西,头也没抬。我着急地道:“为什么?”

    “这么多天都找不到,或许已经在不在京师了。”安远兮继续埋头写字,“我跟爷爷说了,请他让隐执事帮忙查。”

    “是吗?”我蹙着眉,隐执事能查到被拐走的人吗?云峥走后,能支配隐执事的人只有爷爷,我无法找人求证,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那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现在还不知道。”安远兮搁下笔,抬眼道,“送给寂将军的礼单拟好了,我给你念一念吧。”

    见我蹙眉不语,他径直往下念:“琉璃合欢珮一对、金镶玉跳脱一对、金花钏一对、缠臂金一对、鎏金镶翡翠珊瑚手镯一对、点翠镶宝福禄簪一对……”

    “行了,不用念了。”我打断他,“你拿主意就好了。”安生这么久没有消息,被人拐走的机率是最大的。如果是遇害,这么多天也该见到尸首了;如果是被绑架,绑匪也该来要钱了;如果安生已经被带离京城,再在京城找也无用;如果还没有被带离京城,现在撤了四处搜找的人,人贩子避过风声,以为安全无事时也容易露出马脚。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安远兮,他跟以前在沧都时,处事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我照礼单准备,让人把贺礼送过去。”安远兮合了礼单,抬头道。

    “好。”我点点头,觉得再无话说,转身离开书房。回了房,陪诺儿玩了一会儿,平安来了。我让慧娘把诺儿抱过去,笑道:“你不在内书堂好好读书,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皇上放我假呢,明天二叔成亲,皇上让我回来的。”平安笑道。我笑了笑:“那你不在府中帮你二叔的忙?”

    “府上有的是人帮他,轮得到我么?”平安不以为然地道,坐到我身旁,“二叔什么都打点好了,我明儿只需观礼就成了。”

    “平安,寂将军能找到喜欢的人,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宁儿端了茶过来,我喝了一口,轻声道。

    平安看了我一眼,笑道:“姐姐是怕我找她麻烦么?”

    我但笑不语,平安皱了皱鼻子,笑道:“我才没那功夫,二叔喜欢就好了,我会好好跟她相处的。二叔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了,经常傻兮兮的,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跟他说个事儿,也老忘掉。脑子里就记得成亲的事儿,半夜里也兴奋得睡不着觉,满院子乱走,以后就由二婶儿来操心他吧。”

    我微微一笑,看来只要那位赛姑娘不是她的情敌,平安对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说到底,平安仍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寂将军陷入爱河,竟这么有意思。我搁下茶杯,笑道:“你这丫头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什么事儿?”

    平安的脸红了红,嗫嚅道:“怎么我没事不能来找姐姐聊天么?”

    你若真没事,还不呆在宫里看着皇帝?我莞尔道:“可以啊,原来平安是找我聊天来的。”

    她的脸更红了,蹙眉嗔道:“姐姐……”见我只是笑,她顿了顿:“好吧,我是有事儿来问姐姐的。”

    “嗯。”我淡淡地应她。平安看着我,轻声道:“姐姐有没有听说皇上最近准备推行恩科的事儿?”

    “听说了。”我端起茶杯,“听说百官们的反应很大,这恩科,皇上推行起来怕有些阻力。”

    “就是就是。”平安一个劲儿地点头,“皇上为这事儿可烦呢,那些文武大臣像苍蝇一样整天在他面前‘嗡嗡嗡’的,可恶极了,皇天好多天都没笑过了。”

    “这是必然的,推行恩科会损害世家的利益,皇上一早就应该想到了,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提出来。”我喝了口茶,接着道,“不过皇上既然已经提出来了,想必是已经作好周详的打算了。”

    “科举的具体操作,倒是已经筹备好了,只要一宣布,立即就能实施。”平安蹙眉道,“只是这朝堂的反对之声,让皇上感到很有压力。很多服侍了三朝皇帝的老臣最近联名上书,反对恩科,昨天还跪在御书房外,一直不肯走哩。那些人还去找了太后,太后也来劝皇上不要推行科举,皇上都烦死了。姐姐,你有没有法子能帮帮皇上?”

    “是皇上让你来问我的?”我笑道。平安赶紧摇头,噘嘴道:“我是见皇上被他们气得饭都吃不下,想为皇上分忧,皇上封我为秉笔尚仪,可是我一点力也出不上。”

    “秉笔尚仪,可以议政么?”我诧异地道,见平安点头,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秉笔尚仪与秉笔太监最大的不同,是秉笔太监不能议政,只是遵照皇帝的意思批奏折,而秉笔尚仪,可以给皇帝一些政见。不过皇帝聪明地没有将秉笔尚仪这项权利公布于众,她们的这项权利是处于保密性质的,否则只怕引来更多的反对之声。

    “姐姐可有法子对付那群苍蝇?”平安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忍不住笑道:“你当我是苍蝇拍么?”

    “姐姐……”平安拉起我的手臂摇了摇。我笑了笑:“皇上要取缔举荐制推行科举制,才遭到文武百官的反对,是吧?”

    平安赶紧点头,我笑道:“那还不简单,不要取缔举荐制就行了。”

    “姐姐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平安生气地道,“要是这样,皇上干嘛还费力跟那些苍蝇们顶着?干嘛还要推行科举制。”

    “我的意思是,不要取缔举荐制,没说不要推行科举制啊。”我笑了笑,“既然世家要保留举荐制,就让他们保留着。民间学子不是很青睐科举制吗?那就推行。举荐制和科举制一同实施,不就没事了嘛。”

    我们伟大的邓爷爷收复香港澳门可以实行一国两制,在这天曌国朝廷实施两种选拔官员的制度应该也行得通吧?

    “这样可以吗?”平安瞪大了眼,“这样不会让人觉得很不公平吗?”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公平是有范围和条件限制的,所有的公平都是在这个范围和条件限制下的相对公平。”我淡淡地道,“世家举荐制由来已久,贸然取缔,必定引来世家的反对抵制,引发朝堂的混乱,这是皇上要极力避免的。科举制可以为皇上引来民间高才捷足且忠于皇上的学子,皇上必然要实施,但科举制与举荐制之间并不是你死我亡的关系,可以将两者转化为互惠互利的并行关系嘛。毕竟,举荐制也不是完全没有给皇上引荐优秀的人才不是吗?”

    不管是科举制还是举荐制,都不要忘了,选拔和推荐出来的只是人,不是官。给官你当的人始终还是皇帝,皇帝完全可以把通过科举制选拔出来的心腹弄个大官当,把举荐制推举上来分不清敌我的人弄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官当,一年两年三年,慢慢架空举荐制,让其名存实亡就行了,何必要一开始就要和他们挣个鱼死网破呢?

    平安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脸上有一丝茫然,我笑了笑:“你就给皇上这么建议,看皇上怎么决断就是了。”那些细枝末节,皇帝自己也能想得通,不用我说得那么详细。

    平安懵懵懂懂地走了,我则坐在软榻上,怔怔出神。朝堂之上的局势,越来越风云变幻,皇帝慢慢在向各大世家出手,而云家,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床边似乎站了个人,我眯了眯眼,轻声道:“小红,是你吗?”

    那人没应声,我睁开眼睛,朦朦胧胧见床前那人身上仅着白色的内衣,身形似乎像个男人,立即骇得魂飞魄散:“是谁?”

    睡在屏风侧床的小红被惊醒了,那人随手一扬,小红便闷声无息地倒回床上,我吓得惊叫出声,那人在我身上一点,我顿时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也无法动弹,只听那人温和地道:“卡门姑娘莫怕,在下只想跟姑娘说几句话。”

    我深身一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声音,那声音竟然是寂惊云!

    他在我床边蹲下身,房间太黑,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听着他温柔地道:“自从当初在绮红楼见过姑娘,听闻姑娘为在下所唱之曲,姑娘的身影就一直印在在下心上,在下知道姑娘是皇上看中的人,一直不敢对姑娘有非份之想,心想,能这样默默陪在姑娘身边,也是好的……”

    我越听越是心惊,这是寂惊云吗?寂惊云怎么会半夜三更潜入侯府,潜进我的房间,做出这种诡异的事?他明天就要娶妻了,怎么会来跟我说这番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我瞪大眼,努力想看清他的脸,可是眼前仍然只是一片漆黑,耳边只回荡着他温柔的声音,那声音的确是寂惊云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冒出来,我感到头皮发麻,恐惧的感觉扼紧了我,让我想尖叫,可是被他点了,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在我床边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进去,只是恐惧地瞪着那个人影,过了一会儿,那人站起来,转身走出去,我听到他拉开门,又关上房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觉冷汗已经将我的内衣全打湿了。我仍然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因为恐惧,更是了无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身子一软,抬了抬手,能动了,看来道已经自动解开了,我尖声叫起来:“小红!”

    正文 第7章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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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红从床上爬起来,快步奔到我床边:“什么事,姐姐?”

    我喘着气,坐床上坐起来:“刚刚,刚刚屋里有个人……”

    “有人?”小红吃了一惊,赶紧点上灯,转出屏风,又快步走进来,“没有人啊,姐姐。”

    “你去院子里看看,问一下值夜的铁卫,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我抓紧胸口,现在才觉得全身瑟瑟发抖。

    小红拉开门出去,半晌回来,我赶紧道:“怎样?”

    “今晚是云巽和云坎值夜,他们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小红坐到我床边,“姐姐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我咬了咬唇,我能说是寂惊云吗?毕竟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事关寂惊云的声誉,这话说出来后果可严重了。如果那人真是寂惊云,以他的身手,避开铁卫不让人发现是完全做得到的。可是,以我了解的寂惊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蓦地想起平安白天来找我时,提到她二叔最近“经常傻兮兮的,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跟他说个事儿,也老忘掉。脑子里就记得成亲的事儿,半夜里也兴奋得睡不着觉,满院子乱走。”我当时只觉得寂惊云也有这可爱的一面,现在想起来,这件事似乎不那么简单。他最近这些反常的行为,都不像他冷静自制的性格会做的,而且他今日来,身上穿的是内衣,难道是梦游?如果是梦游,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寂将军有这毛病,最近寂惊云到底遇到什么事,让他反常成这样?

    “姐姐?”小红见我怔怔发呆,出声唤我。我回过神,小红拭了拭我的额头,轻声道:“这么多汗?姐姐不会是做梦吧?”

    “啊……”我心事重重地笑了笑,“兴许是梦吧。”

    “我拿衣服给姐姐换了。”小红取了套内衣,替我脱掉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手不经意碰到我脖子上的黑龙玉,蓦地缩回去,“咦?姐姐这玉怎么这么热?”

    “啊?”我茫然地伸手摸向黑龙玉,这才感觉出黑龙玉散发出一股高热,不至烫得灼人,但也不是正常的温度。刚刚我神经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竟然没有发现这玉的异状。这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热的?难道是刚才那人进屋之后?可是他离开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为何这热度一直没有消退?

    为什么黑龙玉会变热?我心中惊怕起来。这玉是辟邪之物,在接触到邪物才会发热示警,比如上次见过那个辐射玉枕,难道刚才那人身上有邪物?还是他被邪物催使?若他真是寂惊云,难道寂将军中了邪吗?我捏着黑龙玉,心中拿定主意,今儿到寂府参加婚礼,一定要找平安问清楚。

    心事重重地睡下,再无睡意,天一亮我赶紧起床,让小红帮我梳妆,准备去寂将军府。将军府内,张灯结彩、红烛高照,前来道贺观礼的人太多,我无法近距离地观察寂惊云,也无法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女眷们被寂府安排到了花厅。平安扶着我,我拉住她的手:“平安,我不喜欢呆在人太多的地方,你找个清静点的地儿,咱们说说话。”

    “那去我房里吧。”平安带我到她的闺房。我想了想,对小红道:“小红,你去外面等我吧。”

    见她推门出去,平安笑道:“姐姐想说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问寂惊云的事,肯定不我笑了笑:“昨儿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寂将军生病了,看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做这么触霉头的梦,弄得我今儿一整天都心上心下的。”

    “姐姐你真是,不就是一个梦嘛,也让你想这么多。”平安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触霉头的,我二叔身体不知道多好,从来没见他生过病。”

    我笑道:“话是这么说,要看到寂将军真的身体无碍才放心嘛。对了平安,你昨儿说,寂将军最近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忘事儿,还半夜出来溜达,是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个,二叔最近真像变了个人儿似的,我这位二婶儿的魅力还真大。”平安撇撇嘴,笑道,“我二叔那个人,平时多冷静啊,哪见他大悲大喜过?可自从粘上我这二婶儿的事儿,脾气也大了,我之前不待见这事儿,他冲我发过好几次火,我从小到大,他可从来没有骂我过啊,为了这女人,不但骂我,还跟皇上吵过一回……”

    “呃?”我诧异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寂惊云,和皇上大吵?这是忠心耿耿的骠骑大将军吗?这怎么可能?

    “姐姐你是知道的,咱们天曌国的贵族婚配,一律要上通碟给皇上,皇上准了才能嫁娶的。以我这二婶儿的出身,皇上就算是同意我二叔娶她,也肯定不会让他明媒正娶纳为正房夫人。”平安啧啧道,“何况之前二叔还和回暖郡主有过婚约,虽然现在这婚约作废了,二叔可以娶别人,但也该娶个和郡主身份相差不太远的吧,如今二叔娶个青楼女子作正房,景王殿下颇多微词,认为二叔目中无人,有心轻侮皇家的脸面,还上书到皇上那里,坚持反对二叔这门亲事。”

    “还有这一茬?”原来寂惊云娶赛姑娘还有这么多内情在里面,他能顶住压力,坚持娶她做正房夫人,恐怕对她用情已深,“那皇上最初不同意是吗?”

    “是啊,搁哪儿都不会同意的。”平安点点头,蹙眉道,“可是我二叔坚持要娶她,皇上不同意,还跟皇上大吵了一架,可把皇上气坏了。”

    “寂将军和皇上吵什么了?”我一边在脑子里思索平安这些话,一边探求更多的信息。平安摇了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了,是皇上和二叔单独在一起时吵的,二叔跟皇上说这事儿的时候,支开了人,院子外面只听到里面很吵,不知道到底在吵什么。后来皇上怒气冲冲地走了,二叔也怒气冲冲地出来,下人们去进收拾,一地砸烂的茶杯碎片。”

    “那皇上后来怎么同意了?”我轻声询问。平安道:“我也不怎么清楚,总之他们吵了过后没几天,皇上就同意了。皇上一同意,二叔可趁了心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整天冲人发火了,倒是整天笑眯眯,不好笑的事也笑半天。”

    她说的人,怎么听也不像是寂惊云。我心中越来越疑惑,接着问:“你说寂将军最近爱忘事儿,还总是半夜出来溜达,又是怎么回事?”

    “他最近呀,脑子里除了装着成亲的事儿,其它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平安气道,“跟他说个事儿,转头就忘了。半夜里不知道想什么,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问他干什么吧,他理都不理你,希望他成了亲,如了愿,快点恢复正常……”

    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又道:“平安,寂将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还能从什么时候?”寂平安轻哼道,“就是前些日子有一天在百花楼过了夜回来,说要娶赛卡门之后,就变得神魂颠倒的了。二叔说她是正经姑娘,不能辜负她。”

    看来赛卡门已经以身相许了,以寂惊云的为人,必会负责到底。可是,寂惊云真的是为了赛姑娘神魂颠倒,才如此反常吗?还是另有原因?寂惊云的反常,与这位赛姑娘,可有什么关系?毕竟,他的反常状况是在他决定取妻之后才发生的,不是吗?我望着平安:“对了平安,这位赛姑娘的真名是?”

    “你说她怪不怪,她说她就叫赛卡门。”平安有些气恼,“脱了妓籍还用着青楼的花名,这不是成心让别人看将军府的笑话吗?”

    这倒有些反常,为何她不愿让人知道真名?我若相信她真是叫赛卡门,那才怪了。犹在思索,听到平安道:“姐姐,外面在奏喜乐了,可能是新娘子已经接到了,咱们出去看看。”

    喜轿已经到了,一身红袍的寂惊云踢开轿门,喜娘扶下了也是一身红裳,头上罩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新娘子被扶着跨过火盆,踩着红毯步入主厅,喜乐齐奏,场面隆重而热烈,司仪在那里高声叫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眼前这一幕,熟悉而遥远,我看着那对手执红绢的新人,恍惚间忆起在沧都,我和云峥也曾这样牵着红绢,拜过天地祖先。一幕一幕,与眼前的场景重叠起来,那么清晰真切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宛如昨天。云峥,那时候,我以为我会握着你的手,走完一生呵。

    “二拜高堂!”

    喜娘还在旁边说着什么,我却已听不清,抑制住要泛起的泪,我的双手在衣袍下握紧。云峥呵,我怎么办,一切人,一切事,都让我想起你。我该怎么办?

    “夫妻对拜!”

    司仪的吆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闭了闭眼睛,让泪在眼中融散,睁眼见两人已经交拜完毕,司仪高声叫着:“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和女眷簇拥着新娘离开正厅,寂惊云笑盈盈地接受着宾客的祝贺,招呼他们饮宴。等围在他身边的人少些了,我举步走到寂惊云面前,刻意离得较近,好方便我观察他的表情:“寂将军,恭喜你!”

    “谢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