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 第45部分阅读
绾青丝 作者:肉书屋
,这条裙子是本宫新做的,还没穿过,你穿着还真合身呢,本宫就送给你了。”
“谢娘娘!”我欠了欠身。德贵妃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坐完月子身子还没恢复好,她虚扶一把,笑道:“谢什么,你送了那么多逗趣的娃娃给小公主,我还没谢你呢,听说那些娃娃都是你开的绣庄做的?”
“是。”我点点头。她笑着上前拉着我的手:“来,陪我去前面儿的亭里坐坐,给我讲讲你那些有趣的东西。”
她对我这般热情,我还真的有些吃不消,又不好把手抽出来,只得跟着她往前走。德贵妃的德馨殿前面没多远有个大池塘,有桥有亭的,深秋了,池塘里已经没有荷花。德妃带我走上石桥,笑道:“这园子里这时节也看不到什么景了,平日里在宫里闷得慌,也只能看看这池子里的鱼。”
我笑笑不语,她幽幽一叹:“我真羡慕你,可以过宫墙外的生活,而我就像这池子里的鱼。”她指了指水面,小蝶递了鱼食上来,她丢了些食入水,桥面下的水里立即浮出一群红红黄黄的金鲫,簇拥着抢食。我笑了笑:“娘娘身份尊贵,享尽荣华,天下间不知道多少女子羡慕,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她娇媚地笑了:“的确,即使是做鱼,本宫也是身份最尊贵的鱼。对吧,荣华夫人。”我突然觉得她的笑容很诡异,不想与她再敷衍下去,我欠身道:“娘娘,天色不早,臣妾今日先行告退。”
她点点头:“小蝶,送荣华夫人回去。”转过身离开,刚刚才踏出一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我的身子踉跄一晃。“荣华夫人小心!”德妃赶紧拉住我,她的身子扑过来,反而让我更加站不稳,身子斜斜地向一边倒去,我惊呼一声,跌进池塘里,“骨碌骨碌”地往水底沉下去,冰冷的池水立即将我包围了,在水里扑腾两下,我浮出水面,听到德贵妃的惊叫:“呀,荣华夫人跌到水里去了,小蝶,快下去救夫人上来!”
还不等我出声,小蝶就跳下水来,游到我面前。我喘了口气:“小蝶,我会水性的。”
“娘娘有令,奴婢不得不从。”小蝶的脸色有些苍白,抓住我的手,我本以为她要拉我往岸边游,没想到她抓着我的手,往水底一沉,我顿时被她拉入水中,我吃了一惊,想挣开她的手,没想到她的身子像树藤一样缠住我,一只手扼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捂在我的口鼻上。
她想杀我!我惊了惊,立即挣扎起来,笨重的衣裙和头饰让我在水里活动不便,小蝶像个秤砣一样抱着我往水底沉,我触到池底的淤泥,惊慌起来,我不知道这池塘里的淤泥层有多厚,若是陷进淤泥里我还能挣脱出去么?她的手紧紧地捂在我的口鼻上,我渐渐有些透不过气。为什么,小蝶为什么要杀我?不,是德贵妃为什么要杀我?杀我的后果,蔚相应该告诉过她了,何况她并不能确定我就是蔚蓝雪,为什么她还要冒险杀我?除非……,她确定我就是蔚蓝雪?怎么可能?她怎么确定的?
我不知道我在水里挣扎了多久,只感觉越来越透不过气,身子也越来越无力,脑中一片空白,就当我的意识完全要消失的时候。突然,胸前一点暗蓝的莹光幽幽地亮起来,窒息的感觉消失了,虽然身子还是冷,还是无力,可是我不再呼吸困难。我蓦地清醒过来,眼泪差点掉出来。黑龙玉!是黑龙玉!冥焰!冥焰!你一直都在守护我,是不是!我突然来了力气,再次奋力挣扎起来,用力掰小蝶紧紧捂在我口鼻上的手,没想到竟然掰动了,我讶异挣脱她,发现她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溺死在水中。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托住了我的脖子,我讶异地挣扎,难道德妃又叫了宫女下来拖住我么?那只手坚定地托着我,水里的视线很差,我隐约看到那只手,金色的衣袖上绣着蟠龙。是他,我松了口气,身子蓦然一软,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任那双大手托着我往水面上浮去。
正文 第143章 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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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托着我浮出了水面。清新的空气扑打在脸上,我仍闭着眼睛,佯装成溺水的样子,不让人发现黑龙玉的秘密。岸上似乎很纷乱,耳边听到有人在大呼小叫,“皇上……”“皇上浮上来了……”
有人从他手里把我接过去,平放到地上。宫人们似乎乱成了一团,“皇上您没事儿吧……”“快去准备衣服和火盆……”“皇上,请到臣妾宫里换下湿衣……”最后这个声音似乎是德贵妃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和慌乱。
有人轻轻拍打我的脸颊:“叶儿,叶儿……”他的语气有一些颤抖,手指探到了我的鼻下,我放缓了呼吸,装出气息微弱的样子。胸口蓦然一凉,似乎有人拉开了我的胸襟帮助我呼吸,耳边传来德贵妃惊慌的声音:“皇上,您……”
“滚开!”皇帝的语声暴怒。我的心一紧,这傻瓜不会是要学我以前的样子,帮我做人工呼吸吧?顿时装不下去,我轻咳两声,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皇帝铁青的脸,慑人的恐怖眼神,见我睁眼,他慑人的目光中浮上一丝喜色:“叶儿……”
还不等我回应,他一把抱起我,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太监道:“快传太医过来,准备热水和火盆!”
宫人四散,我冷得发抖,抬眼看到他丰神隽永的俊脸难看至极,我轻声道:“皇上,快放我下来,这不合礼数……”
“闭嘴!”他冷冷地打断我,咬紧唇,抱着我快步往前冲。我轻咳道:“您这是要带我上哪儿?”
他一言不发,只顾着往前跑,迎面而来的宫人吓得跪地请安,他视而不见,只加快步子往前冲,我心里苦笑,看来明天这宫里的流言就会满天飞了,皇帝抱着外臣的妻子满宫乱跑,不知道会有多少难听的话传遍宫闱。
看到前面的建筑,我心里叹了声,知道反对也没用,索性不再出声,那是皇帝的寝宫“东华宫”。
“放好热水没有?”皇帝对迎来的宫人道。宫人急忙点头:“放好了。”
他抱我进浴房,我叹了口气:“皇上,快放臣妾下来吧,这里有宫人侍候了。”
他沉着脸,放我下地,两个宫女急忙上前扶住我。皇帝转身离开浴房,我冷得受不了,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让宫女扶我泡到浴池里,感觉热水包围住全身,我才舒了口气。宫人帮我脱掉衣服,取下满头珠翠和假发后,我让她们在外面等我,只剩我一个人泡在浴池里。
在热水里泡到身体都暖和了,血液也流通了,我才有空来回想刚才的落水事件,德贵妃想杀我,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云峥曾说就算蔚相知道我是“蔚蓝雪”,但未与云家撕破脸前,也不敢动我。他把蔚相看得很透彻,却没估计到德贵妃不是蔚相,蔚相能忍,德贵妃未必能忍,说到底,假相和采凝不过是利益的合作者,毕竟假冒蔚蓝雪事败,蔚相还可能推脱过去,但采凝这个当事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罪责的,所以她才如此沉不住气,在确定我是“蔚蓝雪”之后就立即痛下杀手,宁杀错、不放过!
看来这件事她是蓄谋已久,只怕从初见我那次便开始在策划了。好狠心的女人,她与蔚蓝雪好歹也一起生活了多年,是她本来就有这么深沉的心机和歹毒的心肠,还是后宫改变了她?
我着双臂,我今日不过是第二次见她,她是怎么确定我是蔚蓝雪的?仔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我脑中灵光一闪,低下头看着左||乳|上的黑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就是这颗黑痣出卖了我。
那采凝是服伺蔚蓝雪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蔚蓝雪身体的特征,只消引我脱了衣服确认一下,若是有相同的特征,便立即动手,永绝后患。这么说来,今天打翻糖水的宫女其实是她故意安排的,到她宫里更衣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说不定连庆宴摆在御花园也是一早安排好的。细想一下,她这计划还真是高明,我心里知道她想杀我,却拿不出证据。
走出浴池,宫女帮我擦干身体,换上干衣,揉干我的湿发。梳直头发,我看她又准备给我戴假发,赶紧道:“不要了,就这么垂着。”头发还润,那假发也被水打湿了,我还不想得头风。宫女见状,收了假发,欠身道:“夫人,太医已经来了。奴婢带您过去。”
“好。”我摸了摸小腹,是得让太医看一看,今儿落水有没有伤着孩子。我的眼神凌厉起来,德贵妃,若我的宝宝有事,我绝不会放过你!宫女引我走出浴房,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幸好,看起来像间休息室,不像是皇帝的寝宫。屋中生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炉火,皇帝已经换了衣服,蜷在软榻上,他的头发也散在脑后,太医站在一侧,见我进屋来,欠身行礼:“荣华夫人,下官来给夫人请脉。”
太医的听诊绳搭到了我的手腕上,我垂着睫,感觉皇帝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我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含着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我的心中一动。我是感谢他的,顾不得天子的身份,当着宫人的面跳进池塘里救我,不是不感动的。可是,他一时情绪的外泄,带来的后果却是严重的,往后这宫里宫外会有多少人私传皇帝与臣妻的暖昧,皇帝不怕,因为无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云峥一定会相信我,但云家丢不起这个人,而我虽然一向不太把别人的闲言闲语放在心上,却不代表我喜欢听到诋毁我的流言。
“荣华夫人的脉相平稳,胎儿亦无恙。”太医的话令我舒了口气。太医接着道:“不过夫人在冷水里泡得太久,受了些寒,我开个驱寒的药方送到侯府上,按方煎服。”
“那药对胎儿有影响吗?”我赶紧问。太医道:“是药三分毒,影响多少会有一点儿。”
“那不用给我开药了。”我笑了笑,“我身体很好,受点儿寒没有大碍的。”
“夫人,你本身正气不足,腠理空虚,卫外不固,再上在冷水中浸泡过久,风寒湿热诸邪乘虚而入,流注经络关节,若不服药,寒邪入骨,会对骨头造成损害,以后会怕冷、惧风,骨头疼痛,遇到阴湿天气疼痛症状会加重。”太医说了一大串,我听得懂的却没几句,他说的这个,好像是风湿性关节炎吧?我前世就有这个病,两条腿痛起来的时候是挺要命的,不过那药会伤到宝宝,我怎么也不会吃的。
我笑了笑:“没事的,谢谢太医……”
“秦太医,直接把药方送到侯府,你看看宫中还有些什么药适合荣华夫人用的,一并送过去。”皇帝突然开口打断我,对太医道,“你记着把药方亲自送到云世子手上,下去吧!”
太医退出去,我气结地瞪着皇帝:“你……”这个人真狡猾,那药方送到云峥手上了,云峥一定会逼着我喝的。
“皇上,臣妾在宫里耽搁得太晚了,请容臣妾告退。”我站起来行礼。皇帝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你怎么会落水?”
我怎么会落水?我能怎么说?说你的德贵妃想杀我?说她想杀我的原因是认出了我是“蔚蓝雪”?若你知道我才是“蔚蓝雪”,又会怎么做?我在心头苦笑,我可不想给自己惹这么多麻烦,尤其不想让眼前这个人知道我是“蔚蓝雪”。至于德贵妃,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让她不好过,她没几天舒服日子了。
“臣妾不小心绊了一跤,跌进池塘里了。”我平静地道。
“是么?”皇帝冷冷地扯开唇角,“你一个不小心,便让德贵妃身边的婢女丢了性命,连带她现在跪在东华宫的大门外不敢起来?”
小蝶死了?德贵妃跪在宫门外?我讶异地抬眼,那女人又想搞什么花样?我蹙起眉:“皇上的话,臣妾不明白。”
“吉祥。”皇帝眼睛看着我,嘴上却吩咐着屋里的太监,“请贵妃娘娘进来!”
德贵妃被宫女扶着进了殿,大概是跪久了,她行走有些蹒跚,进来见了皇帝,美丽的小脸梨花带雨,弱不禁风地在宫女的搀扶下跪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吧!”皇帝看了她一眼。德贵妃泣道:“臣妾有罪,不敢起身。”
“你犯了什么罪?”皇帝淡淡地道。
“臣妾今日遨荣华夫人赏鱼,夫人不慎掉入湖中,臣妾没能拉住她,赶紧让小蝶下去救人,没想到小蝶平日里说她水性是极好的,可原来她水性并不好。臣妾见二人迟迟未上来,赶紧四处叫人呼救,幸好皇上刚好到了,否则荣华夫人今日必遭遇大难,皇上将无颜面对忠臣,臣妾一时不慎,险些陷皇上于不义,深感愧疚,特来请罪。”德贵妃楚楚可怜地娇泣,若非我清楚地知道她柔弱的皮相下隐藏着一副蛇蝎心肠,只怕我也会被她这副可怜模样打动。虽然我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开脱,心里仍止不住一阵恶心。
“爱妃何罪之有?”皇帝站起来,扶起德贵妃,拉她坐到软榻上,柔声道,“爱妃不过是被小蝶那贱婢的谎言蒙骗了,若非爱妃四处呼救,荣华夫人又怎么能及时获救呢?”
我在心底冷笑,她见我们长时间不出来,料定我已经死了,再不四处呼救做做样子,还怎么为自己开脱?
“荣华夫人!”皇帝转头看我,语气严厉起来,“夫人以后做事也当心些,赏个鱼也会掉到池子里去,真不知道你一不小心还会连累什么人。”
我气得指尖发抖,咬紧唇,深吸了一口气,我望着皇帝没有情绪的眼睛,缓缓跪到地上:“臣妾知道了。臣妾谢过皇上、娘娘的救命之恩!”
“行了,你今儿也受了惊,先回去吧。”皇帝淡淡地道。
“臣妾告退。”我缓缓站起来,德贵妃带泪的眸子无比歉意地看着我,似乎是对皇帝责备了我感到愧疚。我转身出去,心中突然觉得好笑,皇上呵皇上,你身边的人全都在对你演戏,没有一个用真心对你,这皇宫就是个大戏院,入了这里面的人全都是戏子。这就是你过的日子么?你真是一个可怜人!
正文 第144章 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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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的落水让宫里鸡飞狗跳了一阵,这两天太后倒没宣我晋见了,只遣了宫人送来大量的药材补品。蔚相知道了宫里的事,也遣人送来了补药,让我更加确定落水事件是由德贵妃一人策划的,只是如今,只怕蔚相也对我的身份重新起疑了吧?云峥逼着我喝太医开的驱寒毒的药,我不肯,后来是傅先生把药方稍微改动了一下,向我保证对胎儿没有大碍,我才肯服用。
云峥对我的落水事件没有说什么,也不让我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只是这两天,我能隐隐感觉到他情绪的一些浮动。他近来经常呆在书房里,最近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我强迫他休息,他却只苍白着脸对我温和地笑。当着我的面儿,他才肯躺到榻上去,我一转身,他就起床了,屡屡让我气结不已。
看着云峥在榻上睡熟了,我又坐了半天,确定他不是在装睡,才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去厨房看了看给云峥熬的药,吩咐煎药的丫鬟小心看着火,抬眼见厨娘做了一盘杏仁酥搁在案头,嗔道:“金莎又要吃这甜东西?”
厨娘笑道:“少夫人,金莎小姐说是给福生吃的。”
“你也帮她哄我。”我笑着摇头,“我还不知道她那丫头,她最近在换牙,再吃这东西,牙痛起来有她好受的。”
厨娘“呵呵”地笑着,我端起那盘杏仁酥,笑道:“我拿过去吧,顺便看看那两个小鬼有没有好生念书。”
踏进金莎住的小院,见两个孩子在正在听宋夫子吟诗:“……此曲哀且怨,箫音断人肠……”
却听到金莎讶异地道:“人的肠子怎么断?”
宋先生脸都绿了,忍住气解释道:“这诗是说听到这哀怨的箫音,感到伤心痛苦……”
“再痛苦肠子也不会断啊……”福生跟着帮腔,“这一点也不合常理。”
我忍不住笑起来,宋先生满脑黑线,气得一摔书,怒道:“你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胡搅蛮缠?”
我看金莎不服气地又要开口,赶紧笑着走上前:“宋先生。”
他见我走进来,赶紧站起来行礼:“少夫人。”
“先生辛苦了,今儿就放他们一天假吧。”我笑道。两个孩子欢呼起来,宋先生无奈地道:“是,少夫人,在下告退。”
见宋先生离开了,金莎跑到我面前,双眼发亮地盯着我手中的杏仁酥:“阿花姐姐,你送杏仁酥来给我吃的吗?”
“我才不给你这小调皮鬼吃呢。”我板着脸坐下来,“你们两个为什么故意气先生。”
两个小鬼吐了吐舌头,金莎贴到我身上撒娇:“阿花姐姐,宋先生讲的课一点趣也没有,还不如姐姐给我讲的故事好听呢,不如姐姐给我们讲故事吧。”
“不好好念书,以后别说听故事,连杏仁酥都没得吃。”我沉着脸,佯装生气的样子。两个小鬼被我唬住了,金莎嗫嚅道:“姐姐别生气,金莎以后不敢惹先生生气了。”
“我也不敢了。”福生低着头,也赶紧认错。福生现在在侯府和金莎一起念书。那日周大婶儿在侯府撞到蔚相,第二天领着福生到侯府,竟是改变了主意,同意福生到侯府来念书。不知道是不是见到蔚相带给她的震憾,让她认真思考起了福生的前途。我那日之后,便派了人去济州打探蔚相的身世,并让人盯着周大婶,果然发现最近周大婶儿经常在相府门外流连,想必是要确认心中的猜疑。我暗示性地提醒她,那个人是蔚相,不是她心目中那个情郎,不要对他抱什么希望。却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明了,毕竟蔚相的假身份现在还不能暴光,把他当成“蔚锦岚”,至少他出事的时候,周大婶母子不会被他牵连。看来周大婶并没有听懂我的暗示,若她执意要去确认蔚相的身份,只怕如今的他会对她们母子动杀机,陈世美是为了富贵抛弃秦香莲母子,而周大婶手上捏的蔚相的把柄比秦香莲更具威胁。
“真的不敢才好。”我这才露出笑容,把杏仁酥递给他们,两个孩子高兴地抢吃起来,我看着两人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们抢,金莎,你在换牙,不能吃太多。”
“唔……”金莎嘴里包着杏仁酥,连连点头。福生吃了几块杏仁酥,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递给我道:“叶姐姐,这是我娘让我交给你的!”
“是什么?”我接过来。福生脸红了红:“不知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娘让我上完课之后一定要交给你。”
我展开那纸,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想必是周大婶写的,古代平民女子识得字的可不多,周大婶会写几个字,大概也是假相那个旧情人教的。等看清那几行字,我的脸色一变:“福生,周大婶儿给你这张纸,还说了什么?”
福生一边咬着杏仁酥,一边口齿不清地道:“娘叫我以后要听叶姐姐的话,在侯府要乖,不要调皮……”
我蓦地站起来,一把拉起福生:“走,快回家去看看。”
福生见我脸色大变,愣愣地道:“叶姐姐,怎么了?”
我捏着那张纸,指尖有些发白,那张纸上写着:云夫人,妾身福薄,与福生母子缘份已尽,请云夫人以后替我好好照顾福生,妾身来生结草衔环,报答夫人大恩。”
马车一路飞奔,我拉着福生快步跑进周家住的小巷,推开院门,院子静悄悄的,我扬声道:“周大婶儿?周大婶儿?”没人答应,福生叫了两声“娘”,也没人应,我牵着福生,推开堂屋的门,屋里也没人。往周大婶儿的寝室走去,刚刚推开门,豁然见到一双脚悬在眼前晃悠,我惊叫一声,赶紧捂住福生的眼睛,福生却已经看到了,用力掰开我的手,惨叫一声:“娘……”
铁卫冲进来,见状,微微一愣,赶紧将悬在梁上的周大婶儿放下来,云乾探了探她的鼻息,沉声道:“已经气绝多时。”
“娘……”福生扑上去,抱着周大婶,放声大哭,“娘,你为什么要抛下福生……,娘……,为什么……”
我捂住胸口,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身子晃了一下,云乾赶紧扶住我:“少夫人……”
“云巽呢?让他来见我!”我觉得身子发冷,走到福生身边,蹲下身,“福生……”
“娘……,娘……”他仿佛没有听到我叫他,只抱着周大婶儿的尸体痛哭,云巽走进来,我站起身,走出周大婶儿的寝室,踏到院子里,我低声怒道:“我不是叫你让人盯着她吗?怎么会让她……”
“少夫人,盯他的人只能在外面盯着,不能知道屋子里发生什么事。”云巽道。我沉声道:“有没有人到周家来过。”
“没有。”云巽道,“但是她昨天晚上去过相府,在相府呆了很久,回来后一直没再出去。今天早上也没有去摆摊,把福生送出门后,就回了屋,一直没再出来过。”
“昨晚她去过相府?”我咬紧了唇。好,好个蔚相,你到底对周大婶儿做了些什么,弄得她要自杀?好高明的蔚相,我本以为他见了她之后会对她下杀手,没想到他这杀手下得这么高明,竟然是让她自杀!
“少夫人,要不要报官?”云乾道。
“要。让官府来看看,周大婶儿是否真是自杀身亡。”我咬了咬唇。云巽道:“少夫人,官府的人来了,您在这里恐不方便,云巽送您回去!”
是,若让蔚相知道我插手到周大婶儿的案子里,只怕会让他以为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我的确不宜留在这里,而且周大婶的身后事也要回去作些准备。我转身进到寝室,福生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心疼地抱住他:“福生,跟叶姐姐回侯府去吧,姐姐让人来准备大婶的后事……”
他摇着头,就是不肯松开手。我叹了口气:“云乾,你留在这里陪他,云巽,叫个人通知官府。”转头看向福生,见他眼里已经没有泪了,只是呆呆地抱着母亲的尸首,我心酸地站起来,走出房,上了马车。
坐在车上,想着福生抱着周大婶痛哭的一幕,我捏紧了拳头,蔚相!蔚相!你用了什么逼得周大婶要自杀?是利用了这个痴情女子的爱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竟然,这样对待一个痴心爱你的女人,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思绪纷乱,愤怒的情绪弄得我脑袋一阵一阵抽痛。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随即听到车厢外传来“铛铛”的刀剑击鸣之声和行人惊慌失措的尖叫,我撩开车帘,见四个麻衣蒙面人正合力围攻云巽,街道上一片混乱,行人顷刻之间闪躲得无影无踪,空旷的街道上只得云巽与那四个麻衣蒙面人激烈地交战,被一阵阵冷冽的刀光剑影包围,那四人的武功显然极高,云巽以一挡四明显力不从心,骤然间,闪烁的光圈如星河落雨般乍开,碎成无数破片,向四周散开。云巽满身是血地拦挡着那些四散的光影碎片,一边回头厉声道:“少夫人,快驾车走!”
我蓦地回神,爬出车厢,抓住缰绳,驱促惶然受惊的马儿快跑。电光火石之间,那四人里已经闪跃出一个人,手里的长剑挟带着凌厉的剑气,向我刺来。我感到剑气震开了我额前的头发,一股强大的压力当头罩来,我顿时全身无力,无法动弹。那把剑似乎蕴含着灭绝万物的力量,直直地刺向我的喉咙!
正文 第145章 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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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那寒气迫人的剑已经刺到我的喉咙上,我的皮肤已能感觉到剑尖的冰冷。我傻傻地看着那剑,惊得忘了反应,只听到“当”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子,硬生生将那剑震开。麻衣人一惊,蓦然回首,银光一闪,他的脖子上顿时绽开一道血口,鲜血飞溅出来,麻衣人身子一软,轰然倒地。
我惊魂不定地抬头,一个披着黑色头篷的高大身影已经闪进围攻云巽的战圈,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诡异的身法,看似密不透风的光影刀剑之圈硬是被他挤进去,有他的加入,云巽落于下风的形势立即翻转。那道亮眼的银光像闪电一样,交织在刀光剑影之中,一重一重地挡开落在云巽身上的光影残片,如风雪狂卷,带着雷霆万均的气势,闪纵之间,只听到数声惨叫,三道灰影从光影圈里弹飞出数米远,全身裂出数十道剑口,顿时染红了身上的麻衣,成了三个血人。三个人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了几下,顿时没有声息。
空气中飘浮着浓烈的血腥味,我捂住口鼻,一阵反胃,几乎呕出酸水来。抬眼见云巽同样浑身是血,满身剑伤,双目通红,在见到那几个人倒地气绝之后,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云巽!”我惊叫一声,从车上爬下来,奔到他面前,他身上的血已经把地面浸得通红,像是流不尽似的。我颤抖着手翻过他的身子,探到他的鼻下,感到一丝微弱的气息,松了口气,抬眼看向背对我的黑衣人,颤声道:“妾身谢过大侠救命之恩!”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转过头看我,我看到他脸上戴着那张狰狞的银色面具,怔了怔:“是你?”
他走到云巽面前,蹲下身抱起他,往马车走去。我跟在他身后,追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一再救我?”
他恍若未闻,把云巽放进车厢,转过头,他的眼睛隐在面具后,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却知道他是看着我的。“上车!”鬼面人道。他的声音像一块破布般嘶哑,又低又沉:“我送你回去!”
“你认识我吗?”我在脑中搜寻半天,却想不到自己何时认识这样一位人物。他转身坐到驾车位上,嘶声道:“上车!”
我不再追问他是谁,爬上马车。鬼面人驾车飞奔,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地觉得安心,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却一点也没怀疑过他会对我不利。也许是因为在铁山郡他救过我,刚刚又救了我一次,我相信我的直觉,他不会害我。
转头看向躺在车厢的云巽,他的血把车厢染得通红,我又惊又怕,不时把手探到云巽的鼻下,生怕他坚持不住绝了气息。马车飞速地奔回侯府,守门的家丁见马车由鬼面人驾回来,大吃一惊,立即跑过来。鬼面人停下马车,转头看了看我,不发一言,身子一跃而起。
“大侠!”我赶紧爬下车,见他的身影如鬼魅般飞快地移动,转瞬即消失在长街之外。家丁奔到车旁,惊声道:“少夫人,出了什么事?”
我转过头,赶紧道:“快把云巽抬下来,通知傅先生给他治伤!”
家丁将云巽抬进府,傅先生看到他浑身是血,面不改色地将手指搭他的腕上,诊完脉,吩咐丫鬟准备热水。闻声赶来的云峥问道:“怎么样?”
“失血过多,还受了严重的内伤。”傅先生转头看了我一眼,“少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请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傅先生替我把了脉,点了点头:“无碍。”说完不再管我,拿起剪刀,一边剪开云巽被鲜血浸红的衣服,一边沉声道:“峥少爷,您带少夫人出去吧,我会处理的。”
云峥扶我出去,我这才觉得身子发软:“云峥,云巽会不会有事?”
“傅先生说能处理,就应无大碍。”云峥脸色有些难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想到刚才遇刺的一幕,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回了房,云峥问清了遇刺的情况,脸色越来越冷,他站起来,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会儿!”
“云峥!”我拉住他,颤声道,“你去哪里?”
他看出我的惊惧,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只是去安排一下事情,很快回来!”
“云峥!”我握紧他的手。他叹了口气,坐到我身边,轻拥住我,让宁儿叫了铁卫进来:“云坎,你去遇刺地点查看一下,另外让义管事去周家看看,让他打点一下周大婶儿的后事。”
铁卫退出房去。云峥拥紧我:“别怕,我在这里。”
“是谁要杀我?”我心有余悸地倚在他怀里,“是不是德贵妃?还是蔚相?”
“等云坎回来就清楚了。”云峥安抚地轻轻拍着我的背,“对不起,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总是不在你身边!”
“不,我庆幸你不在我身边。”我抬头看他,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若你出了事,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定定地凝望我,眸中带上一抹朦胧的痛楚,半晌,他的唇轻轻地落到我的额上,低叹道:“叶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宁儿端了安胎药进来,服了药,倦意袭来,云峥让我躺到床上去,我抓紧他的手,他微笑道:“我不会走。”
我心中一暖,安心地进入睡眠。
再醒来时天已黑尽。红烛在灯罩中发出轻微的“噼叭”声,身侧无人,我惊得坐起来:“云峥!”
“我在这里!”转过头,见他从屏风外转进来,坐到床侧,微笑道,“睡醒了?”
“你在做什么?”我伸手抱住他的腰。他低低地笑了笑,脱了鞋钻进被窝里,拥我入怀,“我在看隐执事送来的资料。”
“呃?十八年前宫里的资料?送到了么?”我讶异地抬头,云峥点点头,我倚到他怀中,“资料上说什么?”
“姚贵嫔宫里发生的事与我们查到的一样。”云峥淡淡地道,“福阳殿姚贵嫔,诞下双头畸胎,先帝震怒,视为不详,毙宫人以灭口。姚贵嫔禁足福阳殿,三月后薨。”
“那慕容妃呢?”我赶紧道,“慕容妃是怎么回事?”
“品贤殿慕容贤妃,以巫蛊之术诅咒姚贵嫔,贤妃贴身佩戴之安胎符中,画着巫蛊恶咒以及姚贵嫔的生辰八字。贤妃拒不认罪,先帝怒其歹毒,尚不知悔改,赐三尺白绫,宫人杖毙,并严令宫人不准私传这两殿的事。”云峥蹙着眉,轻声道。
“巫蛊之术?”我皱起眉。纵观我所知道的历史,巫蛊之术似乎是所有帝王的禁忌。如果被发现哪个妃子哪个宫人在宫中用巫蛊术害人,那铁定是死得很惨的。但巫蛊之术真的有用么?就我们目前查到的资料,最少能证明,姚贵嫔的畸胎和死因是放射性物质的辐射,而非巫蛊,她天天枕着玉枕睡觉,受害自然最深,跟巫蛊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嗯。”云峥点点头。我想起落水那日在宫里跟芳婷嬷嬷问到的信息,脑中顿时清明起来:“对了,那日芳婷嬷嬷说贤妃娘娘身子弱,不易有孕,所以怀孕之后,太傅夫人专程去为她求了一道安胎符,莫非就是这道安胎符惹的祸事?”
“应该没错。”云峥轻声道,“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慕容太傅一家会满门获罪。若是那道安胎符是由慕容妃的家人送到宫中的,在先帝看来便是慕容妃与太傅串谋,害他最爱的妃子和皇嗣,所以先帝才会把整个慕容家都记恨进去。”
“那道符,真是贤妃与家人串谋的?”我摇摇头,“如果是她,她会把这样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上么?这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她会这么傻么?”
“先帝却不会这样想。他会想,贤妃多年受宠,姚贵嫔进宫后独享荣光,别的妃子倒也罢了,贤妃却是最受不了,所以要害姚贵嫔。”云峥轻笑道。
“皇帝的自大想法!”我不屑地道,“他以为人人都围着他在转,人人都为他而活!”
“后宫里的女人,本就是围着皇帝转,为了皇帝活的。”云峥笑了笑,“皇帝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他根深蒂固受的教育便是这样。”
是了,我又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却忽略了皇帝是多么特殊的一种人,皇宫是多么特殊的环境。
“如果这道安胎符有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道符被人换掉了。”我分析道,“只有如此,才能让慕容妃百口莫辨。那符是她家人送进宫的,她怎么说得清楚呀。”
“嗯,我们想得到,慕容妃也一定想得到,所以她不肯认罪,但又查不出被换的证据,先帝只会认为她在砌词狡辩。”云峥缓缓道。
“所以,先帝震怒之下降罪慕容妃与慕容全家,通敌卖国不过是先帝授意的一个表面上的罪名,因为慕容妃用巫蛊之术害姚贵嫔生下畸胎,关系到皇室的脸面,是断不会摆到台面上说的。”我越想思路越是清晰,“而当年那三位主审大人,在审案期间惹怒了先帝,被降职流放,肯定是对通敌卖国的罪证有疑义,本是想秉公职守,坚持原则,没想到有这一层内幕,反为先帝所不容,无辜受了牵连。”
“不错。”云峥点点头,笑道,“真聪明,一点就通。”
我笑着白了他一眼,随即蹙起眉:“若真相是如此,我们又该如何?”
“怎么?”云铮轻轻捋着我额上的乱发。我坐直了身体,正色道:“若真相是如此,我们该如何?这些事是我们通过云家的资料推断出来的,我们去哪里找证据来证明这些推断?”
若没有证据,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空话。云家情报上的资料,绝不能让皇帝知道,云家有如此厉害的情报网,哪个皇帝都忌惮。那么,我们去哪里找证据?
正文 第146章 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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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想这场阴谋中,谁是最终获益者。”云峥缓缓地道。
“谁?不是蔚相么?”我讶道,“不是他为了得到太傅夫人,设的这个毒计。”
“叶儿,你把蔚相看得太简单了。”云峥摇摇头,“他一个外臣,如何实施这么严谨的计划?宫中若无人配合,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可能事败。”
我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这根本就是一场后宫的斗争,蔚相在这场计划里,不过是一个利益合作者。”云峥的脸色有些严肃,“在这个计划中,先帝两个怀了皇嗣的宠妃被陷害进去,生有皇子的司昭仪,因与慕容妃感情好,也受到牵连,被打入冷宫,皇子羽因此不为先帝所喜。这后宫之中,若还有诞下皇子的妃嫔,你想情况会是如何?这个妃嫔的皇子若一直受宠,最后皇位会落到谁的手上?”
我恍然:“你是说,只需知道当年还有哪个妃嫔诞有皇子,便是蔚相合谋之人?”
“先帝的子嗣本就不丰,皇女还能平安,皇子多数少年夭折。”云峥的唇微微一抿,淡淡地道:“先帝的后宫之中,只有两位妃嫔诞下的皇子平安长大,一位是当年的司昭仪,诞下当今天子的太后司红月。另一位是当年的凤昭容,诞下九王爷君千翌的太妃凤来仪。”
“如此说来,这位凤太妃,便是当年最有可能和蔚相合谋的人?”我蹙起眉,见云峥微微点头,沉默半晌,我幽幽叹道:“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好歹毒的心机!”
这后宫争斗如此恐怖,想到云峥所言,先帝的皇子都活不长久,当年君北羽母子有慕容妃照拂,君北羽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