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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梦 第31部分阅读

      潇然梦 作者:肉书屋

    绵包裹住我,仿佛生怕我再次逃脱。

    我的手抵上他胸膛,努力撑出一段距离,蹙眉道:“卫聆风,够了吧,大庭广众的!”

    一声低低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鼻尖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我微微一楞,抬头看向他略显苍白的脸:“你受伤了?”

    只是这一顿,身体便猛地被他收紧的手扯了回去,再度紧紧抱住。略带笑意的声音顺着贴住我发丝的下巴,传入耳中:“知道了,就别乱动。”

    的!我狠狠一把推开他,你受伤关我什么事啊?看他明明痛地嘴唇发白,却越发灿烂的笑容,不由火气更胜。

    冷静!冷静!绝对不能去跟他计较,我哪次交锋,不是平白被他算计的?

    “无夜!!”我咬咬牙,转移目标,“你小子逃脱了不知道要通知我一声的吗?一声不吭地就跑回他身边,想帮他收尸啊?”

    “咳咳……哈哈……”发笑的是站在卫聆风身后,实在忍不下去的文策。

    无夜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走上前来,闷闷回荡地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主子。”

    听着这声主子,心里多少有些郁卒。主子不过是个称呼,我其实是不希望他这么叫的。可是成天被这么叫着了,就算心里当他是朋友,再回头看看他鞍前马后地效忠别人。唉——

    我瞥了卫聆风一眼,愤愤道:“无夜,你可别叫错了,那才是你主子。”

    卫聆风嘴角微扬,看向我,正待说话,神情忽然猛地一顿,眼神似深似浅,静静滞留在前方。

    腰间被狠狠扯了一下,我踉跄几步,跌进一个怀抱中。闻着淡淡的幽谷清香,第一次感觉头皮发麻,脑袋里飞过两个字——完了!

    我竟然……忘了祈然还在后面,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的冷战啊!我欲哭无泪。

    “祈然,好久不见。”卫聆风瞥了他紧紧环在我腰间的手一眼,脸上挂起了浅淡却真实的笑容。

    祈然的手略略松了一下,应该说是柔软了半分,停了半晌,他潺潺如溪流般的声音,仿佛隔了千百年响起:“大哥……”

    这里,是一个酒楼的雅房,现代统称包厢。房间里,除了面面相觑的我、祈然和卫聆风三人,就只剩下一桌飘香四溢的酒菜了。

    我埋着头,努力往嘴里塞可口的饭菜,以期尽快填饱我早早就在唱空城计的肚皮。耳边传来祈然和卫聆风异常诡异的叙旧之言。

    “是白胜衣告诉你的吗?”

    祈然点了点头,目光有一瞬落在我身上:“大哥……我没想到,他敢对你下噬心术……”

    卫聆风嘴角掀了掀,冷笑:“不是他下的,量他……也没这个胆。”

    “不是他?”祈然一惊,“可是天下除了他……”声音猛地一顿,瞪大的蓝眸带着惊诧和难以置信,望向冷笑未退的卫聆风。

    卫聆风挑了挑眉,打断他的话:“你找了我很久吧?”

    房间里,针落可闻的静,我叼了筷子,含着嘴里可口的菜,低垂了头,连咀嚼都没敢。

    “这个国家……治理的不错。”卫聆风忽然凭空冒出一句。

    祈然搁在桌上,我身边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声音有着淡淡的落寞:“对不起……大哥……”

    卫聆风笑笑,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推到祈然面前。

    我原本夹菜的手顿了顿,看着这把见过两次的匕首……手动,夹了块黑鱼,挑刺,继续吃。可惜,最想吃的“红油炒手”离我太远了,够不到。

    祈然接过匕首,脸上有一瞬间的愣怔,我微微凑过去看了一眼,刀柄上刻了一个“然”字,字体刚劲有力,还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卫聆风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是我曾一度见过的怀思,还有……苦涩:“这是当年,原准备贺你十四岁生辰的礼物。刀刃由玄铁打造,刀柄出自千年杉木,触手冰凉,可切金断玉……”

    “现在,”卫聆风放下酒杯,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优雅和深不可测,“还是把它送了给你吧。”

    祈然低垂了头,晶莹修长的手指缓慢而小心地抚过刀身,然后叹了一口气,收进怀里。

    唉!我跟着在肚里叹息一阵,这么一桌的菜,你们两位都不饿吗?

    眼前忽然多了双红木的筷子,然后……一块我谗涎已久的“红炒油手”,被轻描淡写地放进了我碗里。

    喵喵的~好香,我抬起头,对上卫聆风含笑的眼,开心地道:“谢谢!”如果能把整盘都搬到我面前就更好了。

    所以说,这年头想啥有啥呢!祈然探手将那盘红炒油手换到我面前,淡淡道:“慢慢吃,没人跟你抢。”我抬起头来,欢快地冲他点头,就差没摇尾巴。

    “你的伤……是不是……”祈然的声音欲言又止,我的心紧了紧,脑中倏忽间飘过那张黑发黑眸的脸,忙竖起耳朵倾听。

    “不是。”卫聆风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虽然对外是这么宣称的。但伤朕……我的人,不是他。”

    我怔了怔,心中忽然有什么慢慢变得透亮。我抬起头看向卫聆风,蹙眉道:“步杀接到的任务,是你派给他的?”

    卫聆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拢起袖子,顺手夹了一块“糯米酥”到我碗里,嘴角微扬:“猜对一半一半。我和他之间,不是任务的分派,而是……合作。”

    怪勒!这家伙每次跟我同桌吃饭,就喜欢帮我夹菜,难不成有这方面的癖好?我低下头一边咀嚼着尚算美味的糯米酥,一边猜测着步杀的意图,却是越想越迷糊。

    算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交给祈然去操心得了。我只希望,步杀别出事就好。

    回头看看祈然的表情,除了阴沉一点(我心虚个什么劲?!),却没有半分诧异,看来他已经成竹在胸了。果然,在这两个聪明过头的人面前,我只有低头扒饭的份。

    祈然的手静静地搁在桌上,自始至终没有拿起过筷子,连酒水也没喝过一口。唉!各位知道他的胃病是怎么来的了吧?

    我低垂着头,夹了一块精致的糕点甩在他碗里,低声嗫嚅道:“小心你的胃。”

    祈然的手动了动,拿起筷子,然后,感受到卫聆风的视线紧迫地落在我身上。

    所以说,我到底心虚个什么劲,我跟他又不是真的夫妻,搞得我现在象在外面私会情人。问题是,分不清哪个才算是偷情的对象……咳~~,胡言乱语、神经错乱中……

    “听说你的身边,除了白胜衣和若彬他们几个,其余都是与冰凌无关的人?”卫聆风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祈然的声音顿了顿,再出口却带了抹淡淡嘲讽地笑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倒是不少。”

    “这么说来……”卫聆风的语调有些诡异的深沉,令我忍不住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祈然身上,眼中精芒电闪,仿佛天下万物都尽在他手中地自信,淡淡道,“祈然,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祈然的神色,变化不大,眼中反而渐渐流露出一丝疲惫和漠然,目光移向我,缓缓变轻变柔,待再转回头,眼中已只剩下决绝的冰寒:“我们的目的,确实相同。所以,大哥……”

    祈然伸出晶莹修长的手,横过桌子,摆在卫聆风面前,冷冷笑道:“合作愉快。”

    卫聆风微微一楞,随即伸出同样白皙如玉的手,握住,优雅难测地笑道:“合作愉快。”

    怪了!真怪!……我塞了一块糕点到嘴里,双眼望望这个又瞅瞅那个。貌似……在我还如坠云里雾里的时候,一件悠关天和大陆生死存亡的大事,就这么……在我一人独食的饭桌上被……轻描淡写地敲定了?

    “……冰依。”

    “啊?”我一惊回神,咬着口中的筷子望向声音的主人。

    卫聆风唇边挂着轻浅的笑容,眼中全是淡淡的宠溺和疼惜,白皙修长的手指环过来,轻轻将我凌乱的碎发拨回耳后,才轻柔开口:“玩够了,是不是该跟朕回去了?”

    好冷~~~,我抖了抖,古代又没有空调,为什么觉得房间里寒气汹涨呢?

    我叹了口气,苦笑:“卫聆风,你真的认为我在玩吗?从我……逃离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再回去那个金丝牢笼。”

    “金丝牢笼?”卫聆风失笑,“这个比喻倒是恰当。”

    “或者,朕在宫外为你盖一座别苑,只要你喜欢,依旧让无夜、心慧他们跟着你……”

    “卫聆风!!”我一把甩下手中的筷子,狠狠瞪回他眼中若隐若现的戏谑,“你是不是觉得耍人很好玩啊?”

    卫聆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中的戏谑和讥讽却是一丝不落地泄露出来:“恩?不喜欢吗?朕还以为,冰依只是单纯地不愿待在皇宫,才单方面违反了契约。”

    我一怔,讷讷地看着他眼中汹涌的怒火和极力想掩饰的伤痛,心口莫名的揪紧……

    手上蓦地一紧,跟着麻麻的一阵热痛,让我忍不住低声呼痛。

    “祈然……”我心虚地看着祈然一脸的阴寒,下一刻连人带椅被他拽过去紧挨在身边。

    “大哥,跟你介绍。”祈然的手紧紧圈住我身体,声音平静无波道,“这是我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我低呼一声,满头黑线地抬头看看眼神冰冷的祈然,没……没胆开口。好吧,未婚妻就未婚妻,反正是白捡的。

    “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的人,也是……我唯一想娶的人。”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眶湿湿热热的象是要流泪,却落不下来。祈然……我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贴着掌心的薄茧,十指相扣。

    “这可就麻烦了。”卫聆风斜靠着椅背看着我们,双眼危险的眯起,“冰依,你没有告诉过他,你的身份吗?”

    圈在我臂上的手猛然收紧,仿佛连骨膜都能感受到从掌心渗透而来的不安,然后又缓缓松开。我诧异地看着祈然收尽眼中所有的挣扎,甚至……一种名为感情的东西,蓝眸淡淡浅浅,象无垠的天空,却更象吞噬完一切的大海。

    “大哥,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予取予求的皇子了。”祈然静静地看着对面依然斜靠着的卫聆风,“所以,不要逼我跟你为敌。因为,你……输不起。”

    “是吗?”卫聆风脸上挂着漠然地冷笑,自行斟了一杯酒,轻抿,又一口饮尽,“表面看来,的确如此。你,是冰凌的少主,又拥有自己的国家和军队。光从这一点来说,你就已经有了不输于我的实力。”

    “但这些,恐怕都不是重点。如今的你,除了冰依和步杀,无牵无挂,冷心绝情。而我,却还贪恋着天下和权势,所以,与你为敌,最终输的肯定是我。对吗?”

    耳边传来屋外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动的叮叮咚咚声,天气仿佛是一下子暗了下来,有些急噪不安的风卷着窗外的陈杂的空气。屋里灯火飘摇,影影绰绰。

    祈然湛蓝的瞳人慢慢收缩又扩张,薄唇紧抿,轻轻吐出一句:“大哥说的都没错。”

    “如果,”卫聆风端着空酒杯举到面前晃了晃,直起身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嘴角扬起一丝轻若柳絮的冷笑,“如果……即便如此,我还是执意要你身边的女子呢?”

    “唯一爱的人,唯一想娶的人,唯一……不会放手的人。祈然,我们……果然是兄弟!”

    我——!我震惊地看着卫聆风似笑非笑的脸,明明那么深不可测的表情,明明那么嬉笑戏谑的口气,可是他眼中的决绝……我却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

    ——冰依,你是真的迟钝还是假装糊涂?朕想要的是怎样的感情,怎样的回应,你难道不清楚吗?

    ——可惜如今,他唯一真正想要的……朕却也不愿放手。

    脑中清清楚楚地回荡着他当初说的每一句话,我……是真的迟钝,还是假装糊涂?

    逃避,逃避,逃避!这一路走来,一旦遇到无法面对的感情,除了逃避,我还做过些什么?

    “卫……聆风。”我挣开祈然的手,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雪玉“紫凤”,摊开掌心递到他面前,“对不起,我……”

    “叮——”地一声轻响打断了我的话,卫聆风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我,眼里浅浅流动的,是一直被我刻意忽略的温柔:“冰依,朕承认,当初娶你回去的确有其他的目的。”

    “可是,早在你抱着朕哭泣,问我,这个少女的心该由谁来守护。当时,朕就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傻瓜娶回去,疼你,守护你,一辈子。”卫聆风握上我冰凉颤抖的手,轻轻折起,把那块雪玉包裹在我手中,又将我纤小的手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手中,柔声道,“朕……可不可以反悔……”

    “砰——!”我猛地站起,身后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

    我握紧了犹在手中的雪玉,楞楞地看着面前,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的,我名义上的丈夫,惊呼道:“那个人不是无夜吗?!”

    卫聆风浅笑平静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我身子晃了晃,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真的是你?那么,那句话……”

    傻瓜,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一边摔交,一边学坚强?

    “那句话,也是……你在我耳边说的?”

    卫聆风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轻将我的头按到他胸前,随着起伏,用低沉轻哑的声音,淡淡道:“冰依……朕曾经说过,不稀罕‘朋友’这两个字,现在……可不可以反悔?”

    “就算只是朋友也没关系,留在朕身边,可好?”

    潇然梦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十八章 受伤

    章节字数:5723 更新时间:20070421 12:02

    “啪啪——”窗外的风更猛、更烈,终于吹开了虚掩的红木雕花窗瓴。一股夹杂着尘土的飓风扫过我裸露在外的皮肤,阵阵生疼。

    我心中一凛,正待挣脱卫聆风的怀抱,却只觉眼前一花,手腕痛愈火烧,身体被狠狠扯退了几步,跌进祈然怀中。

    我有些慌张地看向祈然平静到至乎冷酷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阵恐慌。

    “祈……祈然,我——”

    祈然面色不变,冷冷看着浅笑的卫聆风,淡淡道:“我们回去……再说。”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单手箍紧了我的腰,几乎是半拖着我,决绝地向外走去。

    “冰依……”门被重重扯开的瞬间,身后传来卫聆风波澜不惊的声音,中间间隔着窗户拍打木框的劈啪声,“别小看了傅君漠这个人。他一旦起念要得到的东西,就算毁掉,也会不择手段地抢到手。尤其是你,小心……”

    卫聆风的声音消失在耳畔,眼前景物飞驰后退,环在我身侧的手僵硬、灼热,几乎要将我拦腰折断或生生融化。

    “祈然!祈然!你先停下来听我说啊!”

    “祈然,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我……咳……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卫聆风,不是……这个无关啊!总之我跟他之间……”没什么……的

    “咳咳……”风呛进嘴里,难受地我胸口剧痛,无法呼吸。腰间箍住我的手,几乎要将我生生折断。我狠扯他的袖子,让他停下来,“祈然,我很难受啊!咳咳……快……快停下来吧!”

    急速前进中的祈然阴沉的脸色,一如这突变的天气,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只顾继续前进。

    “萧祈然——!!”我运起丹田中十成的内劲,久未经开拓的经脉仿佛被炸裂般,痛得我全身颤抖,却也让我积聚起一时的力气,狠狠一把推开他。

    我趔趄地跌倒在地,胸口象打翻了热的油锅,紧接着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我喘着大息,从地上爬起来,睁大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而迷蒙水雾的眼,瞪着他,哽声道:“少主,就算要判人死刑,也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

    祈然看着我苍白的脸,颤抖的身体,还有……嘴角嫣红的血迹,薄薄的唇紧抿,脸色竟比我还苍白了几分。

    气息在体内自然流转,体内的经脉终于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情况,除了胸口隐约的疼痛,我轻轻站直了身体。

    “祈然,我跟卫聆风之间没什么,信不信随便你了。”我静静地说完,然后转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祈然……你能不能至少听我一次解释呢?一次就好!

    祈然……你可不可以正视一下如今的我呢?哪怕只有一眼!

    “皇上,就这么放娘娘走了,这样……好吗?”

    卫聆风看了文策一眼,脸上挂起惯有的属于帝王的笑容:“无妨,反正……马上又会再见。”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了顿,转头看向一直静默无声的男子:“若是想跟随她,现在就走吧。”

    “皇上……”无夜一楞,抬头看向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皇帝,难掩神色中的惊讶。

    卫聆风笑笑,笑容极冷:“顺便替朕转告莫言,小心保护好……朕的妻子。”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与适才狂风来时的猛烈,形成鲜明地对比。雨滴象是粘腻着睫毛的泪珠,沾上路边的草茎、树叶,摇摇晃晃,不肯落下。

    这本就不是一条喧闹的路,如今……因着这骤冷的天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狂风细雨,人影一时被冲刷了个干净。

    然而,路中央还是站了个人,一个颀长而立,长发轻飘的少年。他的全身都沾了水,欲湿不湿。黑发贴着长衫,忽而被风扬起,又颓然飘落。

    少年有着一张俊秀到让人无法逼视的脸,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都让看到的人无法在心里亵渎他半分。

    只是那张如神迹般完美的脸上,却嵌着一双冰寒彻骨的蓝眸,望着一个时辰前,身影消失的前方,又仿佛什么也没望。

    明明如此冰冷、残酷的眼神,却让看到的人,无法忽视那隐藏在背后的孤独和绝望,忍不住从心底泛起酸涩和怜惜。

    少年的身子晃了晃,苍白的左手,紧握成拳,抵在腹部,半跪着蹲下身去。

    以前,从来不觉得,胃会抽痛。如果……没有被那个人,如此温柔地关心过。

    也许……痛了才好……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惨淡的苦笑,单手撑地,单膝跪地……

    她已经不是那个,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看得到她全身光芒的少女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眼里除了自己,甚至容不下整个世界的孤独少女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脸上的苦笑,缓缓转变为冷笑。

    那抹绽放在唇边的笑,仿佛即将冲破临界点的猛兽,张扬欲出——

    冷笑,猛地一滞,他抬起头,怔怔地、夹杂着希望与绝望地矛盾渴求,望向前方。那抹纤瘦单薄的身影,缓缓进入眼帘。

    从时进时停地犹豫,到看到自己跪蹲在地上时那一瞬间的呆楞,以及眼里逐渐流泻出的恐惧、慌乱和痛惜。

    “祈然——!!”她骇然惊叫了一声,象一阵风卷起掠过,向自己飞奔过来。

    只有……一种感觉在心底流淌,熟悉,又仿佛隔了千年的久违,叫做……温暖。

    我飞奔到祈然身边,蹲下身去扶住他冰凉到几乎归零的身体,颤声道:“祈然,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看他惨白的脸,一身湿透的衣衫,滴水的长发,还有握拳抵在腹部的手,心里象有几个锔子拉过,一下又一下,痛得我眼泪都忍不住掉落。

    “你是白痴吗?!胃痛还呆在雨中,一个多时辰了,你就这么站着……”祈然握拳的手缓缓松开,绕过我身体,环住我的腰,另一只撑在地上的手握紧了又松开,轻轻抚上我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我却恍若未觉,心里又是气恼,又是疼痛,一面按摩着他的胃部以真气送入暖流,一面哽声骂道:“如果我不会回来,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雨中呆到昏迷呢?你到底……呜——”

    原本轻环在我腰上的手狠狠收拢,后脑勺也被紧紧扣住,没有一丝退却的余地。冰凉温润地唇猛地贴上我的,在唇齿撞击的疼痛中燃烧灼热。

    这个吻,来得又猛又烈,带着惩罚的滔天怒意,仿佛要燃尽一切的决绝和疯狂,娇嫩的唇瓣被肆意地蹂躏,几近撕裂,伴随着粘腻而下的雨丝,肿胀疼痛。

    “呜……祈……你放开……呜——!”我拼了命地挣扎,可是跟以前轻柔怜惜的吻都不同,跟以前温柔清俊的少年不同,如今扣住我的一双手,充满了侵略性,仿佛要将我撕裂了,拆开了,再放入他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祈然,让我惶恐,让我不知所措。想推开他,却被越扣越紧,想开口阻止,却被趁机橇开唇齿,灵舌长驱直入,追逐着我的舌尖,侵蚀我体内每一寸空间。

    他的吻狂乱、不安,又矛盾地带着深深的渴望,然后,又因为我的反抗,我的拒绝,而越加亢奋、暴躁,仿佛是要将我整个灵魂吸入他体内,融为一体。

    明明那么霸道的吻,明明那么不加怜惜地肆意蹂躏,我的心却渐渐酸痛苦涩,渐渐柔软疼惜。我缓缓垂下推拒在他胸前的手,放弃了抵抗,身体在他绵绵密密的吻和怀抱中柔顺下来。

    祈然,我明明就在你身边,我明明说过不会离开,为什么还要如此……绝望呢?

    我闭上眼,承接着他如暴风雨般猛烈地深吻和感情,无法喘息,盈融许久的泪终于自眼角滑下,落到我手上,灼热……心痛。

    即使在这样冰凉的雨水冲刷下,唇齿间,心底最深处,还是渐渐温暖,弥漫出丝丝缕缕熟悉的幽谷清香。

    我环过手,紧紧抱住祈然,身体偎贴住他在雨中冰凉,却依然坚实、令人安心的胸膛,只愿……一辈子……

    祈然喘着息,轻轻啄吻我殷红、痛到麻木的双唇,一遍又一遍,轻柔而小心,然后猛地一使劲,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冰依,我们成亲吧。”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成……亲……?”我的脑袋还捣着一堆糨糊,迷迷蒙蒙的,不知今昔何夕,只懂机械地重复,重复,然后倏地一惊——诶?成亲?!

    我的头埋在祈然怀里,湿冷的手缓缓抚上早已空荡荡的胸口。

    ——冰儿,你看到了吗?这座奇迹的建筑物。到你和冰烨结婚那天,爸爸就在这即将落成的空中楼阁上,举办两场空前盛大的婚礼。

    ——爸爸发誓,一定会把我们的幸福,传达给你们远在天堂的妈妈。

    已经……回不去了呢!或者……是决定了不再回去,其实都是一样……

    我歪头狠狠给了自己太阳|岤一拳,既然决定的事就没必要再患得患失,充其量也不过是无病呻吟而已。可是说到成亲……

    我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支吾道:“那个……成亲的事,可不可以半年后再说啊?”

    “半年?”祈然的口气极度不悦地质问,声音冰冷。

    我干笑了两声,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

    “哎呀——”我低低惊呼一声,祈然慌忙扶住我,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两手撑在他身上,抬起垮成一团的小脸,惨兮兮地道:“腿……麻了。”转移话题要紧。

    祈然看了我半晌慢慢站起身来,微湿的睫毛忽地颤了颤,蓝眸微微闪亮,,那笑容竟如月华初显,融融浸浸,飘渺优美,看得我不由痴了。

    身子忽地一轻,双脚已然悬空挂在了他手臂上,耳边传来他略带警告地温润嗓音:“好,就依你说的,再等半年。”

    “可是……”祈然,你这样就算求婚了吗?也太……

    “没有可是!”祈然环抱我的手狠狠一紧,暴躁地打断我的话,“除了大哥和傅君漠,你还招惹过谁?”

    “啊?”我微微开合了双唇,震惊……这个……不算是我招惹的吧?我也不想啊!

    好吧!我心虚地别开了眼,虽然本意不是如此,可我多少还是要负点责任。

    祈然忽然低头猛地含住我下唇,使劲一咬,我忍不住低声呼痛,却听他沉沉暗哑的声音伴随着渗入唇齿的铁锈味,胶着在我嘴边,恨声道:“你让我平白在你的记忆里空缺了一年,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那个祈然……虽然我从来没向你兴师问罪,可是,你招惹的人也不比我少啊!”我吞了下口水,继续不怕死地发言,“而且,貌似还有个男……的……”

    祈然的脚步猛地一顿,俊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黑着张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好!那我们便算扯平了!”

    “噗嗤——”我把头埋到他胸前,闷笑不止。

    祈然抱着我,眼望前方,喃喃低语,“不要……再让我感受到你的动摇……否则……”

    “你说什么?”我愕然抬头问道,却被他眼中一闪而逝地阴郁吓了一跳。

    接着,一路无言。

    “冰依……”

    “恩?”我勉力撑了撑厚重的眼皮,含糊地应道。

    祈然应该催动了内力,所以他的怀抱才融热温暖,舒适地我只想睡觉。

    “没事。”他提了提手臂让我把头靠在他肩上,睡得更舒服些,“困了吗?”

    “啊……”我轻轻蹙起了眉,闭着眼嘟囔道,“这几天和你冷战,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严重失眠中……”没见我都有黑眼圈了吗?

    “是我们太无情,还是生活太多情。年轻时候遇到的感情,永远掺杂太多的任性,比如说随意地离散,或者匆忙的判断,甚至是刻意的试探……”

    我闭着眼,喃喃低语:“记不清是在哪本书上看过的了,不过,讲的真好。”

    均匀地脚步略略混乱,然后一个温凉地吻落在我拧起的眉心,只听他柔声道:“安心睡吧。”

    “恩。”我把头往他颈项靠了靠,好好闻的味道,“祈然,我们别再争吵了。后面的路那么长,那么辛苦,没有你,我……走不下去的。”

    我会退缩,会放弃,甚至……会后悔。那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可悲。

    “好。”仿佛是静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祈然加深了那个落在眉间的吻,轻声承诺。

    刺眼……我微抬了抬眼皮……呜,好刺!

    迷蒙的意识轻轻一动,我蹙着眉支起还有几分东倒西歪的脑袋,四处看了看。

    这里是……我房间?

    我看看外面大好的阳光,还是在东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默然一阵,难不成,我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恩……大概是让心慧帮忙换过了。(咳~~依依啊,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说不定是偶家然然换的呢?)

    我爬起身来自行洗漱完毕,才慢吞吞地从柜子里拿出件衣服穿上。

    右手刚顺着丝滑的纹路套进外衫,一阵冰寒熟悉的气息袭体而来,我的动作猛然一顿,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瞳孔扩张了又紧紧收缩。

    黑影在我眼前轻轻一晃,空气中霎时弥漫了浓烈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冷,我看着眼前黑衣黑眸静静看着我的步杀,不知为何,眼泪忽然便涌上了心头。

    他在我面前摊开宽大的手掌,冷声道:“把这个交给祈。”

    我一楞低头,只见青白红黑四块圣石,沾着斑斑血迹,静静地交叠在他略显古铜色的粗糙掌心上。

    手,忽然被抓了起来,粘腻湿冷的触感,惨白灰败的面容,还有越来越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一种不好的预感夹杂着极度的恐惧,慢慢在我胸口滋生蔓延。

    “告诉祈……”他把四圣石全部放到我纤小的掌心,那冰凉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玄武石便一个翻滚落到了地上,转着圈,滚离了我们。

    步杀身子轻晃了晃,仿佛想去捡那块石头,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慢慢顺着我扶住他的手瘫软下来。

    “步杀——!!”我骇然惊叫了一声紧紧扶住他,本来半挂在身上的外衫,被压在他身下,抽不动,拉不出。

    中食指搭上他的脉搏,混乱,完全混乱的经脉和气息,仿佛是汹涌澎湃的大海,却又渐息渐弱。无始无终,无根无源。我……不行!真的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却什么都把不出来!

    我学的医术,到底……有什么用?

    “别哭。”他轻轻说了句,手抬了抬,却又无力地颓然放下。

    我……哭了吗?竟然哭了吗?

    可是,仿佛就因为这个认知……

    “步杀,你别怕。我……我去找祈然回来救你……”我的泪索性落的更猛烈,更肆无忌惮。

    “告诉祈,去别有洞天……”步杀深吸了一口气,明明虚弱到无法呼吸,却还是用着冰冷淡漠的口气,永远都是如此,“他的母亲,真正的母亲,在那里……”

    他的手覆上我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地,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闭目……

    “步杀————!!!”

    潇然梦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十九章 救治

    章节字数:4392 更新时间:20070421 12:09

    “小姐,你醒了吗?”心慧轻轻推门进来,“小……小姐!!怎么回事……”

    我头也不抬地继续将手中捻起的银针刺入步杀心脉周围的大|岤,沉声道:“文若彬在哪?”

    “是……是步杀吗?”心慧小心走近几步,忐忑地看着我,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我点了点头,起身洗净了手,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文若彬在哪?”

    “在……在他房中。”

    我扯过被子替步杀盖上,抓着锦被的手指纤细、惨白无比,使劲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止住那筛糠般的颤抖。

    “心慧,对不起,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信任。拜托你!”我压下颤抖哽咽的嗓音,回身扳住她肩膀,乞求般地低语,“无论你用文若彬的名义也好,祈然的命令也好,帮我看好步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直到……直到我带祈然回来。”

    因为祈然的安排,我房间在皇宫最偏僻静谧的地方,平日没什么人会来,可是难保……

    心慧震了震,眼里流露出微微的心痛,半晌才郑重地承诺:“小姐,你放心吧。”

    我点了点头,感觉心头卡着酸涩与淡淡的感动,转身飞速掠出了房间。

    城北落日军营——文若彬二话不说,笑着给了我这个地址,我却没办法对他的调侃,做出哪怕一点点虚掩的反应。

    我飞奔在喧嚣的大街上,不管是撞倒了什么人,或是被大声喝骂,我都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因为我没办法停留,一分一秒,也不可以。

    从皇宫到军营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可是,却绝对是最近的一条。

    “对不起,请借过!”我喘着息,一遍又一遍在奔跑中,机械地说着毫无诚意的抱歉。

    肩膀上狠狠一痛,我死咬了咬牙,拼命稳住东倒西歪,痛到麻木的身体,脱口仍是那句:“对不起,请……——!”

    苍雪国的大街,本是热闹而不混乱,却因为我的冲撞,硬是破坏了这和谐的气氛。

    耳边充斥的是什么声音?象是怒骂,又象斥责,我却全然听不入耳。

    拥挤的人群,在我身边,压得我无法动弹半分。焦灼的心,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几乎要涨破我全身每一个细胞。

    我狠狠运行起体内仅余的一点真气,也顾不得会伤到谁,拼命撑开人群,踉跄着跌出最拥挤的包围圈。

    虚软的脚却再也站不稳,我心中低咒了一声,无能为力地只能由着身子往前方扑跌过去……

    唇上微微的温热和麻痛,我看着被压在身下的陌生男子,楞了楞。

    接——接吻了?

    “对不起!”我猛地弹起身来,越过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心里微微有丝诧异滑过,刚刚跌倒的那一瞬间,我明明有运用内力闪开眼前的人,却没想到还是跌倒在他身上。

    只是这念头也不过是一晃,便被我抛诸脑后。对现在的我来说,只有时间,哪怕是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我没有回头,所以也看不到,我身后那个仍躺在地上的男子,伸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唇,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

    马——?!

    闯出城门的时候,体内的真气几乎被完全用尽了,浑身疲惫酸软不说,连呼吸都无法正常维持。所以第一眼看到那匹被拴在城门不远处的白马时,不由感叹地想要大笑一阵。

    骑马?见过,也被人牵着缰绳溜过几圈,可真让我坐在马上飞奔……

    “对不起,借你马儿一用——!!”只是怕有借没法还啊!

    我向着不远处正朝马儿方向走来的男子大喝了一声,随后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狠狠一甩缰绳。

    “驾——!!”

    一直以来,默默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是你;为了祈然独自承受一切痛苦的,也是你!

    步杀……步杀……步杀……

    “驾——!!”我稳住在狂风中跌荡散架的身体,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

    “砰——!”我从马背上被甩下来,缰绳勾住我的脚腕,拖曳、疼痛、挣扎,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我猛地挣起身体,滑出袖口中的匕首,割断缰绳,一个纵跃,再度跨上马背。

    “驾——!!”嘶哑的声音,带着血与泪,嚣叫在空中。

    步杀!我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混合着血泪的凄美与心酸,这一次,终于轮到我和祈然,站在你的前面,保护你!所以,请你……一定一定要撑住!

    “站住——!!”我的眼前尘沙迷糊,隐约间看到一个手握长枪的士兵对着我吼,“擅入军营者死!!还不快下……啊——!!”

    兵大哥,不是我不想停,是这马被我抽疯了,根本停不下来啊!

    “来人啊——!!”被马撞翻在地上的士兵迅速起身,朝着身后来回走动或操练的军队大吼,“有人闯军营!”

    黑压压的人影朝着我和飞驰的马儿方向聚拢过来,绊马索横贯面前,我心中一凛,眼看就要来个人仰马翻。

    我人在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刀割般的冷风灌入喉咙,疼痛难当,我干咳了两声,运起透支又透支的内力,大声吼道:“祈然——————!!”

    祈然——————,祈然————,祈然——……

    军营临山而建,三面依着峭壁。我的喊声,嘶哑无力,却随着飞奔跌倒的马儿,和翻腾卷曲在空中的羸弱身体,于这人潮济济的空旷山谷中,一遍又一遍回荡。

    身体如愿的,在千钧一发之际,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旋转,点落地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祈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掌,和我全身破烂的衣衫、数之不清的伤口,又一回失控地大吼。

    “你们谁伤的她?!”祈然把我抱在怀里,狠狠地望向四周早已傻眼了的士兵,浑身暴涨的杀气,让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颤抖,噤若寒蝉。

    “祈然……”我闻着那淡淡的幽谷清香,是因为安心,是因为完全的信赖,所以一直忍住的泪才会一滴滴掉落,“回去……快!”

    祈然顿了顿,收回浑身的杀气,低头惊痛又愤怒地看着我。

    “快回去,再迟……就来不及了……”我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指,在他胸口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