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十年 作者:肉书屋

    墙上的魏舒一旁边，突如其来的说了这么一句。霍月棠被推进手术室前的笑容是凌飞絮重生以来唯一一次看到她真的笑了。本来已经形容枯槁的人，在一瞬间容光焕发，凌飞絮可以想象她当年和魏舒一在一起青春年少时候的美。

    说完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凌飞絮继续给凌阳打电话。

    本想第一时间通知凌阳赶过来，他却一直没有接电话，直到霍月棠死凌阳都没有出现在医院。又隔了半个小时，凌阳终于给凌飞絮回了一个电话。

    “飞絮，什么事？”

    凌阳没有提起自己为什么不接凌飞絮的电话，不过态度倒也还温和，丝毫未见刚刚大发雷霆的样子。

    “妈妈刚刚去了。”

    凌飞絮语气淡淡的，她对凌阳没有出现在医院独留妻子一人逝去的事情甚至没有说出口一个字的怨言。

    这世间本来薄情寡性的男子就颇多，闺阁怨言，甚至是国仇家恨都不少。凌阳算什么，不过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不过也只是父亲罢了。生而不养的父亲。

    凌飞絮是淡淡的，倒是在办公室的凌阳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说病情已经稳定了么……”凌家没有呆笨之人，凌阳才挨过凌家老爷子的批评和耳光，深知道如果这件事情被捅出去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只是说完上面的话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凌飞絮很少给自己打电话，自从上次发现凌飞雪母女的存在滞后，更是一次电话都没有。这也是自己为什么一出了会议室，就立刻给凌飞絮回电话的原因。凌飞絮打来电话肯定是出事儿了。

    “我现在马上过来，你不要着急。”

    我不着急，我有什么好着急，人都死了，还着急什么呢？

    凌飞絮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霍青和楚韵已经走开了，霍征帆本想安慰一下凌飞絮却被霍青拖走。

    其实并不像电视所演的那样，很快尸体就被推出来，但是倒也是盖着白布的。凌飞絮没有上前去揭开那层隔绝了霍月棠和这个世界的白布，就这么坐着静静地看着她被推走。魏舒一也是一动不动，隔了很久转身走进了电梯，凌飞絮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太平间，送霍月棠最后一程，或者还会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得懂的话语。

    等到霍月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普通病房，双手都自由着，发现自己半点没有麻药过去之后的疼痛就什么都明白了。立马翻身起来，也不管坐在一边的楚韵就冲了出去。徒留下身后做了霍月笙十几年妻子的楚韵掉落了一直噙着的眼泪。

    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不是都看的通透的。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穿着病服的霍月笙下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病房，也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上去便对着凌阳的脸狠狠来了一拳。

    凌阳没有躲开，硬生生受了霍月笙一拳。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果然出血了，牙齿也疼得厉害，没有脱落已经算是幸运了。这个小舅子的手段他可是清楚的。

    霍月棠和霍月笙的感情他是懂得的，他们两姐弟一起长大，在那个最乱的时间，父亲在大西北，只留下母亲一个人照顾他们俩，却没有想到没过多久母亲因为肝病不治而亡，只留下他们。

    而且，自己没有来确实错的是自己。

    凌阳没有解释自己没有过来的原因，自己的妻子死在医院而自己却毫不知情，被小舅子打也是应当的。何况凌家那些破烂事情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惹人笑话罢了。所以，凌阳一言不发。

    这样沉默着的凌阳明显触怒了霍月笙，他飞快的上前一步，把凌阳推到了墙壁上，因为用力过猛，凌阳的头撞在水泥的墙壁上，发出来咚的一声响。这一下撞得他头脑发昏，一时间没有反抗。但是在霍月笙的拳头要碰到凌阳下颚的时候，却被人握住了……

    是魏舒一。

    他从太平间走了出来，一张脸没有任何的情绪，平日里那些嬉皮笑脸全部消失了，就好像魏舒一的魂已经随着霍月棠去了奈何桥畔，只留着一个躯壳。

    记得有一段煽情的文字说，你要多爱一个人呢，才会下意识的去学习他的一切。魏舒一不知道自己有多爱霍月棠，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着她，又是为什么爱她。直到她死了那长在心脏里面的毒瘤才爆开来，只是时间已经太久了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也治不好了。既然没有了她，那么自己便学着她。

    重生之十年 第九十章 葬礼

    走出医院的时候凌飞絮被阳光刺得眯上了眼，原来春天已经来了啊。

    那一天是h城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到刺目，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花粉的味道。凌飞絮没哟理还在医院争斗的大人们，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没来由的凌飞絮只觉得自己心疲累无比，就好像一个人得了一场大病，明明身体已经治好了，可是还是会记得病痛中的无力滋味，恢复不过来。

    春天的h城风景秀美如画，不仅仅是h城的居民甚至有外地的旅行团过来旅游。

    一群人说说笑笑，三五两人的勾肩搭背，有小女孩拉着母亲的小拇指兴奋地问这问那，母亲耐心的解释着刚刚在城隍阁看到的景色，怎样的古韵。虽然小女孩年纪尚小，说不定什么都没听明白，但是胜在情之一字不是么？

    凌飞絮站定下来，迎面走过来的旅行团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有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一动不动的少女。而凌飞絮浑然未觉，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站着街头，走过这些已经走了千百次的街道。可是身边人来人往的都是模糊的面孔，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

    我究竟为何重来？

    这个问题在一次跳入凌飞絮的脑海。重生这一年以来凌飞絮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她究竟为什么会重生。她以前就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一觉醒来却发现那些狗血的小说情节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不论过去有多玄幻，凌飞絮却不相信上苍，一切有果便有因。欠我的，我必然会拿回来。

    这几乎是h城整个商界都清楚的，凌家要变天了，而凌飞絮更是记得清楚，前一世，凌家那些争斗，从暗地里摆到明面上，而起始的一件事，便是霍月棠的葬礼。

    霍月棠的葬礼定在三天以后，因为是凌家的正室夫人的葬礼，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留在美国没有回来的凌家旁支的亲属也要赶过来。而，霍家也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真的要说的话，三天其实也仓促了。

    凌飞絮站在老宅的门口，一身的黑衣，恭顺的给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亲戚答礼。凌阳也是一身黑衣站在旁边，嘴角的淤青还没有消散。

    霍月棠一脸的平和躺在凌家老宅中间的大厅。以前凌家的儿媳一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殊荣，可以在死了以后躺在这里受到拜谒。但是这次是坐在一边的凌老爷子特别应允的，大家都知道凌家不比以前了，现在不能失去霍家这个盟友。即便要争财产，也要还有财产才能争。要是凌家都破产了，大家也就都不用明争暗斗了。

    有凌老爷子坐镇，下边的就是再不满倒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凌宇和凌琪一直不与凌阳往来，但是今天倒也不敢缺席。各自领着老婆老公儿子女儿，穿着一身黑的衣服，顺着眉头做出一副悲戚的样子，“大哥节哀顺变。”

    凌飞絮和凌阳鞠躬答礼，凌琪又一把抓住凌飞絮的手，“飞絮眼睛都哭红了啊。这些时日大嫂病了可真是苦了飞絮了，看看这小脸尖得。。。”

    在场的众人又有哪一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又怎么会不知道此时的凌琪是话里有话。眼睛都哭红了，生母死了有继母虎视眈眈呢，能不哭？霍月棠病了，居然是凌飞絮在照顾，凌阳去哪儿了？要知道现在把凌阳传说的有多么的不堪。

    其实这些人里面又有谁是干净的。男的可以养小蜜，女的可以包鸭子，只要有钱，一时欢快而已。但是这就像是一只孔雀，一面是花团锦簇，一面是光屁股。凌阳漏了切所以给人看到了花团锦簇后面的光屁股，而其他人呢，事不关己，所以可以继续展现自己花团锦簇的羽毛。

    但是，这些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不是么？

    “多谢姑姑了。”

    没有凌琪期待中的反应，凌飞絮甚至有些失礼的抽回来自己的手，继续恭恭敬敬的对着后边的人鞠躬。

    霍月笙。

    不仅仅是霍月笙，霍家的人基本都从c城赶过来了。保镖守在门外，进来的霍家所有人都清一色的穿着黑色的西装，但是和其他来吊唁的人不一样，霍家人每一个男性都在胸口别了一朵canted’or，而女性则别在发间或者胸口。这种黄玫瑰在亚洲又被称作伊豆··，是为了纪念日本和法国的情谊而培育的，它有一个花朵叫做纪念与你在一起的美好的日子。

    霍家嫁去法国的女儿特地从法国空运回了这些珍稀的玫瑰，来纪念逝去的霍家女儿月棠。但是无论canted’or有着怎样的尊贵与浪漫，黄玫瑰那句对不起的花语始终存在。

    这一句的对不起是霍家人对着死去的霍月棠说的，因为霍家识人不清，让霍月棠一个人嫁进了凌家，受尽屈辱。这句话更应该凌家对霍月棠说，因为。。。

    “多谢舅舅。”

    凌飞絮深深的弯腰下去，挺直的背脊弯成了标准的九十度。打断了霍月笙对着凌阳凶狠的对视。那日嘴角的淤痕还没有散开，但是霍月笙那攥得紧紧的右手明显是想冲向前去再给凌阳一拳。

    那张铁青的脸说明了一切，霍月笙的怨愤，霍月笙的愤怒。那些积累在心头多年的不满一触即发，凌飞絮上前了半步，又一深深的鞠躬。

    在自己姐姐的灵堂和自己的姐夫扭打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跟在霍月笙身边的楚韵拉了一下霍月笙的手，他原本握成拳的手舒展开来。

    也是，即便派了一对保镖守在门外，也难保没有记者混进来，那天在医院的事情没有爆出去已经是运气好了，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霍月笙甚至觉得，那天要是没有魏舒一拉着他，他会不会把凌阳打死。

    霍家一行人对着端坐着的凌家老爷子问候了一声，有序的排成一列，将自己身上的黄玫瑰摘下来放到霍月棠周围的那一层白玫瑰和白百合之上，清香的味道很快就融入了那一片香氛之中。

    霍月棠的仪容是请了好莱坞的知名化妆师来为她处理的，薄施粉黛的她看起来年轻了很多，由于珠光的效果让她因为生病突起的颧骨也变得不那么明显。浑身没有一丝首饰的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等她明天睡醒了就会重新醒过来。

    霍月笙站在霍月棠的灵前很久，所有人都停下了一切，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明显震怒的霍家当家会不会突然发难，毕竟门口都是他的保镖。

    本来就站得远远的凌烟甚至向后更退了一步，像是随时准备逃跑。视线正对着她的霍青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屑的一笑。那样的表情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霍月棠。

    其实霍月笙并没有想什么，只是霍月棠合上了过于凌厉的丹凤眼，此刻的他看起来很温柔，嘴角微微地翘起，让霍月笙有了一种错觉，她没有死。整整五分钟，霍月笙一动不动，只是站着，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看着霍月棠，最后却发现霍月棠没有呼吸。

    说不清此刻的感觉，全身的暴戾之气都好像散开了，他轻轻地拢了一下霍月棠的头发，俯身在霍月棠的耳边，“姐，我走了。”

    霍家的一行人很快的向门外走去，全程除了跟凌老爷子说了一句话以外一言不发。直到离开的时候也只有两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是霍征帆，而另一个人是霍青。

    重生之十年 第九十一章 陪葬

    h城是一个非常注重传统的城市，至于c国的传统，很大的一部分是从封建迷信传承下来的。凌家的当家主母去世，自然轻视不得，凌家请了风水大师特地选了一处风水绝佳的地方来安葬霍月棠，凌飞絮自然是跟着凌家的众人回到了凌家村。

    凌家的祖坟和宗祠在这里。村中最典型的建筑便是凌家祠堂，一座典型的徽式建筑群。凌家的祖上是历史上出名的徽商，后来明中期的时候来到h城做出口的生意，由于跟着戚继光和俞大炯一起抗击过倭寇，而得到朝廷的赏识，生意也蒸蒸日上。即使后来康熙行了海禁倒也没有离开，只是转了内销，没有离开，在h城彻底扎根下来。

    汽车在八十年代还是稀罕物，在闭塞的凌家村也只是知道是凌家花钱修通了这条从来没有人真正开着汽车出现的公路，直到现在。

    十辆一模一样的汽车后面跟着一辆灵车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一片破败的村落，离村子还有一里多的距离的时候就开始有小孩子站在路的两边痴痴的看着，还有小孩子追逐在汽车的后边。

    凌飞絮坐在车队的最后一辆车里面，整辆车里除了凌飞絮就只有司机。两个人一路行来都没有说话，凌飞絮手里紧紧地抱着作为霍月棠的嫁妆和陪葬品的梳妆匣。

    虽然是明代黄花梨木的古物但是却被保存的特别好，黑漆和上面金丝镶嵌和洒金描画都非常的完整。而里面装的东西凌飞絮却是知道的，并不是值钱的东西，甚至还不如这个梳妆匣价值的十分之一。

    霍月棠的姆妈霍小环当着凌飞絮的面，将霍月棠平素的首饰一件件拿出来，满目的黄金和钻石被她随意的扔到了梳妆台上。而另一侧变放　着她离开的时候，霍月棠嘱咐她带回到c城保存的东西，现在这些爱物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只是她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霍家带过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凌飞絮一眼便认出来那个匣子是已经灭绝的小叶紫檀，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便要等体积的黄金来换。再看看自己母亲如此宝贝这里面的东西，知道自己的病症以后还让霍小环特地带回去霍家，直到去世之后才拿回来交给凌飞絮。

    梳妆匣里面的首饰已经掏空了，本来紧闭着的两扇小门也已经打开了，甚至上中下三层的抽屉也被拉开来，抽屉上镶嵌的碧玺在夜色里面散着幽幽的光芒。

    霍小环抖着双手，掏出了一枚老式黄铜钥匙，凌飞絮轻轻地插进锁孔里面，应声而开。。。

    凌飞絮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凌阳送给自己母亲多少珍贵的珠宝首饰，不管是东珠，非钻都入不得她的眼，甚至是吴道子的画，白玉琵琶，她也不过是淡淡地收起来，现在那些珠宝首饰都被随意的扔到了一边，只有这些东西才能陪着霍月棠走完最后的旅程，最后和她一起化为黄土。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只衬衫的袖子，霍小环轻轻的拿起那只已经泛起一层黄|色的袖子，说道，“这是二少为了救小姐而受伤被医生剪下来的袖子。”

    霍小环没有说起魏舒一的名字，但是凌飞絮知道在凌家老一辈的仆人都知道应当这么称呼他。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凌飞絮注意到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也看得出来当年的人用心洗过这只衬衫的袖子，只是上面一大片的血迹真的不好洗干净。

    袖子下面是一块百达翡丽的怀表，这是1978年出产的百达翡丽纪念款，现在在市面上已经不好找了，这也是整个匣子里面唯一算得上贵重的物品。外面的镀金已经被摩挲得有些黯淡了，凌飞絮拨开了表盖，很明显的老式怀表的镶嵌照片泛着岁月的黄|色。

    三个孩子年幼的脸亲密的挤在一起，中间女孩那有些婴儿肥的脸，甚至被挤得有些变形。

    更往下就是一些铅笔字迹和墨水都已经淡去的纸片，凌飞絮已经辨认不出当年到底是谁在上面写了什么，又诉说着怎样的心情。

    最底层是一个皮质的日记本，凌飞絮拿起来摩挲了一下那手工缝制的牛皮封面，却没有打开，她不是有资格看霍月棠日记的人。但是凌飞絮也没有把日记本放进梳妆匣，而是放回了匣子里。

    霍小环看了凌飞絮一小会儿，笑起来，“小小姐，你看得比小姐要通透。”

    是啊，我都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凌飞絮端坐在车的后座，看着正前方，却什么也没有入目，只觉得这一切好像一个冗长的梦境。突然，车子突然手动急刹车，凌飞絮因为惯性自然的前倾，腰部撞到怀里的梳妆匣上，顿时疼得惨白了一张脸。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切，顿时被吓到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可不希望自己得罪了这位千金小姐。“小姐，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是前面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孩。”

    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是真话一样，跌倒在本来就不怎么平坦的路上的小孩放声大哭起来，也不知道他是跌疼了还是被吓到了。司机可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担心自己的饭碗，头伸出车窗对着外边那个脸花的像小猫一样的孩子大声地骂起来。

    z省的方言差距很大，即使是一个市的不同的县也各不相同，甚至城里的方言和农村的土话也完全不同。面对凶神恶煞的大人的话，小孩子其实没有听懂，只是觉得太可怕。但是，她表达这样的恐惧的方式就只有一个而已，更大声的哭起来。

    一直对着小孩责骂的司机没有注意到坐在后座没有开过口的凌家小姐凌飞絮松开了手里的匣子，开了车门下车去了。

    “有没有撞到那里？”

    凌飞絮的语气柔柔的，小心的安慰着小孩子。掏出纸巾为他擦着眼泪，被眼泪打湿的小脸上被冲出了一道道的痕迹，凌飞絮借着这些眼泪，倒是把小脸给男孩擦干净了。

    只是，在她看轻男孩的长相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好像要跳出胸腔。

    如雨！

    重生之十年 第九十二章 梦魇

    如雨！

    秦如雨！

    在小男孩整张脸露出来的一瞬间，凌飞絮甚至差点控制不住的要把男孩推到在地上。他长得太像秦如雨了。甚至连眼角的那一滴泪痣都一模一样。

    还好小男孩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也没有理会发呆的凌飞絮，自己转身跑出了老远，直到跑出去老远才转过身来看着还呆呆蹲着的那个漂亮姐姐。她刚刚的眼神简直像是遇到了比自己刚刚差点被车撞倒还可怕的事情。

    凌家的祠堂坐落在村子的东南角，也是这条公路的尽头。庞大的车队一直开到了祠堂的门口。村中有身份和地位的老人已经等在门口了，和第一辆车上下来的凌老爷子打过招呼以后，打开了祠堂的大门。殡仪馆跟过来的小伙子们很快把棺材抬到了祠堂里面。

    凌飞絮上一次回到这里是凌阳去世的时候，那时候她刚跟凌阳大吵了一架，又要面对凌家那些不满由她继承家产的亲戚，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就像现在站在这书写着巨大的凌氏祠堂四个字的牌坊前面，两边的朱漆好像是刚刷过不久，颜色鲜艳地亮眼，与上次过来大不相同。

    凌飞絮扭过头看了一眼正扶着凌家老爷子的凌琪，冷笑了一下，要是现在自己抽她一巴掌，即使她还是如同以前一样一头撞到着牌坊的柱子上，血迹肯定也不如那时候那么鲜艳好看。

    祠堂是典型的徽式建筑的三大典型代表之一，由山门，享堂，寝殿等多进集组而成，梁架雄伟，‘三雕’绝妙，富丽堂皇。过了凌家那四柱冲天象征着凌家四房的牌坊以后，便到了凌氏祠堂的山门。

    凌飞絮辈行比较小，自然就走到了最后，等她到达的时候，霍月棠已经停棺妥当，见她一脸倦容，很快便有人来安排她去休息。而父辈能说得上话的便去了明堂里面讨论明天的事宜。

    给凌飞絮安排的房间是靠近美人靠的房间，从满月雕花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小青瓦，甚至还有屋脊上的螭吻兽。恰巧这边刚刚下过雨，天井积了不少水，有小孩子在附近玩耍，声音闹得挺大。

    “小雨。”

    凌飞絮听到有一个小女孩尖利的叫了一声，一个小男孩站出来，脸的方向正巧对着凌飞絮。她明明觉得隔得很远，是看不清男孩的长相的，但是那孩子站出来的一瞬间，凌飞絮便知道那是他，肯定的。

    头的两边在隐隐作痛，凌飞絮退回到雕花的床边，脚踏在床前的踏板之上，身子后仰，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盘黑暗，给了凌飞絮一种莫名的心安。不见便不会想，不想便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么？

    渐渐地凌飞絮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恍恍惚惚之间好像看到了葬礼。

    不是八十年代的土葬，而是在陵园。从凌飞絮的角度望过去，一边郁郁葱葱的松柏，还有就是整整齐齐的白色的墓碑。

    梦里看来总归是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的，只觉得身影很眼熟，想看清却又不能。

    直到有尖厉的哭声传来，“不许不许，我不许。。。妈妈，妈妈！”

    如雨，那是如雨的声音。

    秦如雨的声音好像是吹散雾气的大风，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展现在自己的面前。那躺在棺材里面的是自己吧！

    按道理说，自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了，根本要不了这么大的棺材，用一个鞋盒子就能轻轻松松的装下去。现在看到这么大个大理石棺材却突然的不适应起来。

    原来，伦纳德没有把自己带走么？想来也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往事都改如风散去。凌飞絮突然发现自己对以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在乎起来，什么秦远，什么凌飞雪，什么情啊爱啊，好像都随着自己的死一了百了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看着棺材一点点的陷入，凌飞絮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是重生，虽然人还是那些人，但是已经不一样了。以前的秦远和凌飞雪伤害过自己，又怨又恨也该消散了。如果对这这两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心存怨恨不是又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梦中的凌飞絮开始在人群里寻找秦远的影子，想问问他不是最爱如雨么，为什么没有出现出自己的葬礼上，而是放任秦如雨一个人在这里哭泣。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秦如雨死死的拽着棺材的边角不放手，才几岁的孩子力气自然不大，但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又刚刚从死去的母亲那里继承了上亿的资产，没有人敢对这个哭闹不休的秦家小少爷做什么。

    “妈妈，你起来啊，你再不醒来他们就要把你关到地下去了。地下又冷又湿，妈妈你穿的这么少，肯定会冷的。妈妈，你醒过来嘛，不要吓我了。我保证你起来我就乖乖的听话，再也不挑食了，每天都会自己好好的吃饭，每顿都会吃完一整碗。还有，还有。。。我每天都会乖乖去幼儿园，再也不装病了。。。妈妈，妈妈，你不要生我的气啊。。。”

    秦如雨在不停的许诺，抓着棺材叫哭泣，小脸满是泪水，因为抽噎脸颊通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凌飞絮对于秦如雨是有真感情的，不管开始接走秦如雨是怎样的居心，但是这么多年，她也是真心的喜欢秦如雨，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自己的棺材哭泣，整颗心脏都皱起来。

    秦远，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就是这么爱秦如雨的吗？凌飞絮慢慢地走到秦如雨的身边，想抱一抱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接触不到秦如雨，轻易地就穿过了秦如雨的身体。最后自能松松地环着他，“如雨，不要怕，妈妈在这里。”

    凌飞絮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自己说的话秦如雨也应当是听不到的，那样的一句话纯粹母性使然，却不想秦如雨想看到她了一样，转过身子，对着她的双眼，“妈妈，爸爸说她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他让你一定要等他。”

    秦如雨的双眼干净澄明，凌飞絮觉得那一双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心底。只是秦如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定只是骗骗秦如雨的话吧。自己终于死了，最后束缚他秦远的也没有了，他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吞并凌氏？

    说不定是把自己挫骨扬灰吧。

    重生之十年 第九十三章 守灵

    凌飞絮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正是晚饭时间，也是因为有同宗的过来叫她吃饭她才从梦中惊醒过来。明明记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却又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坐在床上的凌飞絮甚至有另一种蝶耶，周耶，不知是庄周与蝶与，还是蝶与庄周与的感觉。

    因为去年凌飞絮就大病过一场，又在医院照顾母亲那么久，身体本来就不佳更是变得整个人都要脱形了一般，所以她睡到晚饭时间倒也没人说她失礼，要责罚什么的。

    甚至走到大堂的时候，凌阳还特地叫住她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找一个族里的女孩来守灵也是可以的。凌飞絮笑着跟凌阳问了声好，说不用了，谢谢爸爸，我想送妈妈最后一程。

    这样的宗族大事，晚饭自然是本家一大群人在一起吃的。长辈们坐在一起，凌飞絮自然只能跟凌家村的同辈们坐在一起。

    小孩子虽然不比成年人，但是也知道贫富有别，不少女孩都不敢坐在凌飞絮的旁边，但是又怯生生的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个省城回来的大小姐。对她又是羡慕又是怜悯。

    大家都知道凌家有钱，看看今天这个排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豪华的车，而且衣着也跟我们不一样，这样看起来凌飞絮就像是九天玄女一样。不过，有钱归有钱，这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是死了母亲的。戏文里面都在唱那林黛玉也是死了母亲的，在贾府那么金贵的地方养着也不过是红颜薄命。这么一想，心里又平衡了，自己父母健在，不会有人欺负自己。

    凌飞絮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直到觉得有人碰了自己一下，才发现有一个小男孩爬上了凳子。因为男孩换了一身新衣裳，一时之间凌飞絮没有反应过来。虽然说是新衣裳，但是还不如秦如雨以前穿剩下的。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长得入此的相似吧，凌飞絮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把两个人拿来对比，越对比越觉得像又不像。身边的这个男孩无论长相和身材都和秦如雨是那么的相似，可是对比两个人的行为举止却是全然的不同。

    秦如雨从小生在富贵之家，如果说有人是天生的富贵命那应该说的就是他了。所以即使凌飞絮对他严加管教，也必须是有些娇气和任性的。比如他遇到自己不会吃的菜，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相应的，如果遇到自己喜欢吃的菜，就是最后一只被秦远夹到碗里的鸡翅膀，他也一定哭着要凌飞絮给他夹回来。

    身边的这个孩子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桌子对面的那道可乐鸡翅上面，九十年代可乐鸡翅还没有普及到村落，如果不是凌家的三小姐凌琪带着厨子，估计这个孩子至少都没有见过什么是可乐鸡翅。

    那样的眼光等于告诉凌飞絮我喜欢那道菜，但是，他虽然够不着却一直安安静静的吃着眼前这盘子香菇菜心。凌飞絮伸长了筷子为他夹了一个鸡翅过来，他像是吓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口小口的啃起来。

    本来是没有胃口吃晚饭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孩子，凌飞絮觉得看着他吃饭其实也挺好的，自己也就不吃了，等男孩吃完碗里的，凌飞絮就给他夹菜。挑的都是些新奇的，村子里见不到的菜式，不知道是他真喜欢还是因为新奇，倒也很给面子都吃了。

    等到晚饭吃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虽然已经过了春分，但是凌飞絮还是觉得天色黑的那样的快，时间都是转瞬而逝。

    凌飞絮跪在灵位前面，披麻戴孝，往前面的火盆里烧着粗糙的纸钱。从灵隐寺请来的高僧一直在念着不知名的经文，送往生者去那西天极乐。凌飞絮以前根本不信人死了还有什么快乐可言，不过是化成黄土而已。但是自己的重生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虔诚的跪着，希望如果真有来世的话，霍月棠会在奈何桥上等着魏舒一。

    相约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那是最美的约定，如果真有的话，自己执着的等了一辈子的母亲一定会继续等下去的，不要再比魏舒一先诞生于世上了。

    早了，晚了都会变成错过了。

    过了凌晨，一直念着经文的大师也离开了，就剩下凌飞絮一个人跪在这里，高高的香主升起袅袅的青烟，红泪在烛台上一层层的堆叠。一片寂静，只有烛心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但又不如大人的脚步那么重。凌飞絮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通通都束了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凌飞絮将手里剩下的纸钱丢到盆里，突然一个转身，厉声问道。

    刚刚走到正堂中间矮小的身影，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上，本来被烛火拉得很长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我只是。。。只是。。。想来陪你，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怕有人来把我抓走。”

    男孩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摆在正中间的金丝楠木棺材，隔了一会儿还是坚定的站到了凌飞絮的身边，又慢慢地跟他跪在了一起。

    “没事，你回去睡觉吧，这里面躺的是我妈妈，她不会把我抓走的。”凌飞絮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离开。要是被家长发现他偷偷跑不见了肯定一顿好找。

    “是妈妈么？可是我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孩子变脸是比天气还快的，很快就大颗大颗的落下泪来，看着他哭泣，凌飞絮突然想到自己不见了，秦如雨是不是也会哭着说，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

    “妈妈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妈妈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做，所以必须要离开你啊。没有了妈妈，爸爸会更喜欢你的。”

    凌飞絮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安慰，秦远如此看重秦如雨一定会对他好的。却不想眼前的男孩哭得更厉害了，“爸爸喜欢弟弟。”

    那么秦远呢，秦远会不会续娶，再生一个孩子？

    重生之十年 第九十四章 试探

    第二天下完葬凌家的大部队就回到h城继续处理由金融危机带来的烂摊子，按照习俗凌飞絮不能回去，还要为霍月棠抄写经文，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以后。

    这一个多月凌飞絮都安心地住在凌家村，而那个男孩每日都来陪伴凌飞絮，看着凌飞絮在每本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先妣霍月棠。

    “我听到大家在说明天你就要走了？”

    男孩吃完饭，小心翼翼的问凌飞絮，好像一直走去了的麋鹿，纯良无害。

    “没事，你以后可以来找我，到h城凌家来找我。”

    凌飞絮郑重的许下承诺，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秦如雨才对这个孩子好的，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替身而已，但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可耻，她有分外的对他好。虽然不能跟对秦如雨一样，但是如果有一天这个孩子念书或者生病需要一笔钱，自己可以帮助他。

    车外的风景在不停的后退，跟着车子跑了一阵儿的小孩终于消失不见。呆在这里可以不用管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看着村里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过，这样的生活也要随着这些不断退后的风景消失不见了。

    回到凌家的时候还不到晌午，秦远今天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呆在家里。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换身衣服的凌飞絮看到凌阳的书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凌飞絮把水开得很大，冲刷得自己都有些疼了。仰头让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冲掉洗面奶的泡沫，脑袋里面盘旋的却都是凌家即将到来血雨腥风。但是却又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还会一样的发生，毕竟，毕竟这次母亲的死提前了两年。

    前一世的时候霍月棠的死就像是一个信号，本来是暗流汹涌的争权夺利一下子就变成白热化的争斗了。

    霍月笙不喜欢这个姐夫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霍月棠的死在别人看来就代表着霍家不再支持凌阳了。

    霍月棠手里的凌家股份不少，算是凌家的大股东，死的时候清算来应该是有百分之十的。可是最后发现她的股份有百分之七不翼而飞，不知道被她用在了何处，剩下的百分之三被她留给了凌飞絮，凌阳一分都没有得到。这样凌阳的话语权就被极大的削弱，以前大家可都是把这部分的股份自动算到了凌阳的头上。

    更何况，这一世不同于前世，前世并没有决策失误，而这次的事件足以让凌阳自己引咎辞职。凌家还没有家主半道上换人的，估计要真的换了，会是个大笑话。

    凌飞絮再次出现在凌阳书房门口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书房里面的秦远还是在看着不知名的文件。

    “爸爸，我可以进来么？”

    凌飞絮站在门口，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规规矩矩的敲门。听见是凌飞絮的声音，凌阳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在凌飞絮进来的一瞬间立刻把文件合上了。

    “你看看我，坐在这里一上午，竟然把吃饭的时间都忘了。”凌阳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不迭了。

    今天两个主人都在忙着，尤其是小姐出去了一个多月，才回来，自然要花些时间洗漱，所以保姆在做好饭以后，没有叫他们下楼吃饭。但是在以前，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因为霍济州是一个军人，所以作息时间特别规律，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定点。霍月笙和霍月棠姐弟俩自然也保持了这个习惯，即使嫁到凌家来，这个习惯也从来没有改过。

    可是凌阳在这个时候提起吃饭，很容易就联想到了霍月棠，他生怕凌飞絮生气，小心的人打量着，凌飞絮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凌阳整个上午都在看着这些年的财务报表，那些条条框框和数据说明了他这些年为凌氏做的一切。做了多少的项目，赚了多少的钱。可是那些酸甜苦辣都已经变成了过去，现在它们都只是过去了，这些表格也变成了烫手山芋，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把柄死无葬身之地。

    “飞絮，这些日子还过的习惯么，看看你越来越瘦了，再瘦下去就不漂亮了。”说着凌阳给凌飞絮盛了一碗益气补血的人当归红枣乌鸡汤。

    凌阳很怕自己和凌飞絮的父女关系彻底的破坏，这个举动明显是在试探凌飞絮。凌飞絮和霍月棠是同类人，如果她不喜欢你，会拒绝你的一切，让你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但是凌飞絮并没有拒绝凌阳，结果凌阳递过来的碗，用勺子喝了一口，抬起头冲着侍候在一旁的保姆赞美道，“果然还是自己家的饭菜香。”

    凌阳因为自己的父亲关系很僵，所以很珍视和凌飞絮的关系，他至今还记得在自己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父亲就把以前的外室娶进门时自己感觉。他那个时候想，自己绝对不会成为那样薄情寡性之人，等到自己有了妻子一定会一心一意的对待他。谁说有钱人一定要三妻四妾的，那是他们自己的恶根性。

    可是出轨这件事情就像吸毒，开始的时候只是听到传闻中有人染上了毒瘾，有人戒断失败。那时候只会想，他们真是没用，意志力薄弱，等到自己染上了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不过是那个他们的普通一员。

    第一次的时候，不过真的是酒后乱性，最俗气的情节。醉得不省人事的凌阳照顾霍月棠的小护士发生了关系。之后凌阳想着要补偿，对对方也是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