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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刹那芳华 第59部分阅读

      重生之刹那芳华 作者:肉书屋

    :“高主任,我这个女徒弟,没事就喜欢唱唱歌。你以后见惯了,就知道了。”

    芳华见老板给自己撑腰,不禁放松了:“老师,我这不也是跟您学的嘛谁不知道,科里每次聚餐唱卡拉ok,您都要唱个开场和压轴的。每次还必点‘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

    最后的英文歌词,芳华是压低嗓音模仿老师、但又故意荒腔走板地唱出来的。

    德州也附和:“就是啊虽然老师您唱的是好,可也架不住回回都唱这同一首歌啊每次您一唱,我们都不得不找借口尿遁了。”

    高主任等人都听得笑了起来,纪主任也笑着说:“哦,是这样吗?我说怎么每次我唱歌的时候,厅里就那么安静呢那好,下次我再唱歌的时候,谁再尿遁,我就抓谁去给我当打字员、校对员。我看谁还敢不捧场”

    留学德国的高主任也沾染了些德国人严谨古板的特点,平日和科里的年轻人话并不多。他看到老纪主任和弟子们融洽的场面,不禁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过于严肃了。

    芳华虽然在说笑着,但是手里的活儿并没耽误。

    终于在瘤腔内,肉眼看不到出血点了。但芳华还是不放心地往“坑”里注入生理盐水,再吸掉,反复几次后,直到生理盐水保持澄清为止。

    最后,她让麻醉师撤去降压药物、恢复病人血压,并让师兄按压颈静脉,都仍不见出血后,才和师兄准备关颅了。

    至此,手术的主要步骤已经完成。

    有护士通报手术过程的江澜及时走了进来,准备推纪主任去眼科做检查了。

    高国良也下了手术台,对纪主任说道:“主任,手术做得很漂亮,您这下可以放心去看眼睛了”

    纪主任和江澜相视一笑:“嗯——,好吧现在我就是小江的病人,一切行动都听她的指挥了。”

    江澜和护士长正准备推着主任离开,芳华和师兄齐声说:“老师,我们一会儿就去眼科看您。”

    纪主任躺在床上摆了摆手:“不用先把病人安置好再说。”

    芳华按照主任的吩咐,手术后先送吴迪去了icu病房,下好医嘱后,才到门口给吴家二老以及吴迪学校的老师交待整个手术经过。

    因为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高国良主任和下了手术后的邓峰高主任也特意赶过来跟家属解释。

    吴家二老一开始听说不是主任主刀,心里确实还有点疙瘩。但这的确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而且听高主任介绍了术中情况,特别是他毫不吝啬地夸奖芳华这个年轻医生做的手术并不亚于纪主任后,他们也就释然了,也对芳华表示了感谢。

    之后,芳华又回手术室的休息室领盒饭,都中午一点多了还没吃饭呢。不过,长年如此,也都习惯了。

    这个点儿,是下手术的高峰期,很多医护人员都在领盒饭。脑外科的几个年轻人端着盒饭还不着急吃,都围着德州师兄,听他讲今天脑外科发生的意外。

    他们见到主角来了,都嚷嚷着让芳华说说临危受命主刀的感受。

    芳华坐下来,边吃饭边说:“有啥感受啊就是和平时一样做手术呗。”

    “没有主任压阵,怎么会一样呢?”

    众人不满芳华的简略回答,就让德州师兄接着说。

    德州介绍完了整个手术的过程后,对芳华说:“刚才你送病人去icu,没碰到邓主任,我可是听到高主任跟邓主任夸你来着。”

    芳华听了只是微笑,接着低头刨食,心想:刚刚,他还当面夸我来着。

    兄弟们倒是很感兴趣:“高主任说啥了?”

    “高主任和邓主任说的原话是,这个小林别看是个女孩子,倒是颇有大将风度。”

    “嗬——,这评价够高的啊。”众人羡慕地说。

    今天跟着高主任上手术那位师兄说道:“平时高主任总是一副扑克脸,看着挺严肃的,没想到他也会夸奖人啊。”

    德州又问芳华:“那个,大出血的时候,我看你一点都不慌,应对措施合理,连声音都没什么变化。真是太厉害了?”

    说到这,他又放低了声音,小声地跟自家兄弟们说道:“我以前在普外轮转的时候,就跟过一个主治大夫。他一碰见腹腔出血、血压直往下掉的时候,就慌了神了,手也抖了,声音也哑了。真够丢人的”

    芳华白了他一眼:“师兄——,不厚道啊人家发急,那也是因为对病人有高度的责任心嘛”

    旁边一位和芳华同一届的师兄真相了:“什么责任心,我看是技术不过关,心里发虚吧”

    芳华笑了笑。

    脑外科的医生做手术讲究精细,也就一向“自视颇高”,看不起某些技术粗糙的外科大夫。

    德州又问芳华:“说说嘛,你怎么做到那么镇定的?我当时看到病人出那么多血,心一下子都紧了。平时我心跳最多60次,那个时候肯定有100了。后来看你那么镇定,我才缓过劲来的。惭愧啊,惭愧”

    芳华见各位兄弟都殷切地看着自己,似乎想从自己这里打听出什么独家秘笈似的,不禁笑了:“有什么惭愧的。紧张了就心跳加快,这不挺正常的嘛其实,我也紧张啊”

    德州说:“那倒没看出来。”

    “好吧其实,我们也跟过那么多手术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连个大出血都处理不了,还怎么在脑外科混啊?”

    德州摇头:“也不是不能处理,但是要做到像你那样镇定,可不容易啊”

    芳华不语,只是三下两下地吃完饭,一边收拾一边说:“别闲磕牙了。一会儿,哥儿几个去眼科看老板才是正经。”

    众人答应着,约好一会儿在病房汇合后去看主任。

    芳华先到女更衣室,开了自己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洗漱用品,又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放在柜子里。然后看着柜门后面贴的自己和嘉辉的几张合影,心想:再过两三个星期,就到元旦了。嘉辉也快过来了哦

    话说这一次分开后,两人天天短信、电话、sn地联络着,又没有时差了,随时能和嘉辉说说话,芳华感觉嘉辉离自己很近很近。而现在,才分开半年多就又可以见到他了,她非常知足。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照片上嘉辉的脸,仿佛看到了那人就在眼前一样,不禁冲他微微一笑。然后锁上柜门,拿着东西,走进更衣室旁边的浴室准备洗澡了。

    外科的人下手术后都有洗澡的习惯,倒不全是为了干净。芳华个人觉得,做完手术后洗个澡是非常解乏的。

    她脱衣服时,看着内衣上面领口和背心处的湿痕,不禁又是一笑:谁说我有大将风度来着??看看,我这不也惊得汗流浃背吗?只不过啊,你们都没看出来罢了

    我这样,算不算有点 “矫情镇物”呢?

    芳华摇摇头,自嘲地一笑。

    她打开淋浴龙头,先流出来的凉水很快就转变成了热水。虽然手术室是顶楼,但水压还是很足的。芳华将阀门开到最大,飞泻而下的水流猛烈地冲在身上,微微有点疼,但是感觉很爽。

    每次手术后,她都有在淋浴时回忆手术过程的习惯。因为这个时候身体最放松,记忆还新鲜着呢,头脑也很清醒的。

    现在回想今天的手术,芳华自己也有几分得意。能完整地将血管瘤切除下来,虽然难度大,这也就是熟能生巧罢了。关键是遇到术中大出血这样紧急的情况,自己还没掉链子,这种临机处置的能力才比较可贵。

    对自己的能力越来越有信心的芳华,不禁一边洗澡一边唱了起来:“飞翔,飞翔,乘着长风飞翔……”

    正文 一百八十四、植物人

    一百八十四、植物人

    下午,脑外科的年轻人们一起到眼科病房看纪主任。他现在就只能卧床休息了,等过几天再做手术。

    他们去的时候,正赶上医院的几名领导在探望老主任。见到来了一帮子主任的学生和后辈,领导们也就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院长还对众人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快点成长起来吧看看你们的老主任为你们花费了多少心血,都累出一身病了”

    大家急忙跟领导表决心:一定不辜负老主任的苦心栽培,早日成为脑外科的栋梁之材。

    这些话倒也全不是空话和套话。平日里,大家都得到过主任的教诲,对他的为人、医术,特别是对年轻人的大力提携,都是感佩在心的。

    领导走后,大家就围在主任的床前问长问短,不但把刚买的鲜花水果奉上,还问主任想吃啥,他们现在就可以去买。

    主任平躺着,笑呵呵地说:“那倒不用了。你们要是都能像小林今天这样,做出漂亮的手术,我就高兴了,病自然就好得快了。”

    在主任面前,大家一向像孩子一样喜欢玩闹。德州师兄开始抱怨:“老师啊,要像小师妹那样,做出那么漂亮的手术,可不容易啊您看,小师妹的手,小巧灵活,天生就是干外科的。您再看看我们的手都这么五大三粗的,拿什么跟她比啊?”

    芳华回他一句:“师兄,你少在那儿——不会走路怪鞋歪咯”

    大家哄笑。纪主任也笑着说:“就是,这手的大小外观和做手术的好坏可没关系。有的人的手看起来是挺好看,但还是笨手笨脚的。有的人的手看上去又短又胖,偏偏非常灵活。”

    大家不自觉地看看自己的手,还好没有长得特别歪瓜裂枣的。然后,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到了芳华的手上。

    她的手比较小,不只是和男生比,就是在女生中也算小的了。手指既不是修长如削葱根般的纤纤玉指,也不是那种胖乎乎的、手背上有几个坑的可爱小手。

    她的手指上没什么肉,瘦瘦的,皮肤虽然白,但因为天天洗手刷手,比较干燥。

    总的说来,这手看上去平淡无奇,小小的、软软的,也没什么力量似的。

    但是见过她做手术的人,都知道这双手难得地同时具备了高度的灵活性和稳定性,是真正干外科的手。这是大家基于这手的内在品性而得出的结论,而不是它的外观。

    芳华见众人都在看自己的手,不由也低头看了一下。这一看一摸,又不禁暗暗叹气了。

    她对自己的手是非常抱歉的,虽然每次洗了手都记得擦护手霜,但也架不住天天手术消毒液什么的往手上抹啊那东西细菌都杀得死,能不伤皮肤细胞吗?

    所以,她的手再怎么保养,也早就不像少女的时候那么柔软滑腻了。她甚至曾自卑地发现,嘉辉的手都要比自己的光滑一些呢。真是没天理啊

    她尴尬地把手藏起来,转移话题地问道:“主任,今天我手术的时候,感觉那台显微镜的放大倍数不行啊都看的不是很清楚,做起来难度太高了。”

    纪主任收起了笑容:“是,这的确是个问题。科里这些年又做x刀治疗、又做介入放射,还买了不少仪器设备,像那些术中造影和ct设备什么的。还有不少设备都是想要买的,打了报告,还没批下来呢。要想换显微镜,也得跟上面打报告,等着拨款呐慢慢来吧这显微外科,我们肯定是要下大力气搞好的。”

    主任的这些话,让芳华明白了:现阶段还得艰苦朴素啊。

    想想那些手术视频中,国外同行在显微镜下,能自如地对着直径1的血管进行结扎、吻合等操作,芳华就十分向往。那都称得上是一种艺术了

    主任又说起自己这么一病,还得让几个学生分别跟着邓主任、高主任等人管床,叮嘱他们要谦虚地跟不同手术风格、不同专长的老师们多多学习。

    最后,他还不忘叮嘱芳华晚上要再去看看吴迪手术后的恢复情况,小心出现并发症。

    大家一一答应后告辞离去。

    吴迪手术后恢复得很快,血压一直平稳,术后第二天就能下床,也没有出现什么并发症。

    这应该是因为芳华的手术做得干净漂亮,血管瘤被完整地切下来,没有残留,术中操作又轻柔,损伤很小,所以才能让他康复得这么好。

    术后第四天是周六,吴迪学校的同学们来探望他。一群半大的小伙子们,说笑的声音很大,害得值班护士都过去让他们肃静好几回了。

    芳华当天正好值班,下午巡视病房时,看到他们欢声笑语的样子,也是笑了笑,让他们小声一点。又问了些小吴的情况,见没什么事就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学员们见她走了,就跟小吴八卦起她来了。学员们在学校里被管得太严了,好不容易借探视的机会出来放风,就有点放浪形骸了。

    吴迪入院后一直是芳华主管的,后来得知是芳华给自己主刀手术,而术后恢复又这么快,他对芳华已经从敬佩感激上升到崇拜的高度。

    他冲着众人说:“这可是脑外科唯一的女医生,林姐可厉害了,就是她给我主刀做的手术。连科里的主任们都说她手术做得漂亮呢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各位同学的确是满吃惊的,纷纷说;“她看上去这么年轻,没比我们大多少岁啊就能当主刀了?”

    “那当然了,人和人可不一样。林姐不但手术做得好,还是研究生呢。”

    也有的同学开吴迪的玩笑:“你小子运气好嘛,到301住院,还有这么拉风的医生姐姐给你做手术。”

    吴迪得意地说:“那当然,不知道我的名字叫——无敌吗?走到哪里,都有无敌的好运气啊。”

    “就是就是。区队长原来说你这病挺重的,做手术也挺危险的。我们还都为你担心呢。没想到你的手术这么顺利。”

    吴迪也很开心地说:“那自然了。我运气好,就算有什么事也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一个在学生会的同学忽然说道:“要是张教授有你的运气就好了听说张师母又肺炎住院了。”

    这话让嬉闹的学员们一下子都沉默了。

    这张教授全名张恪懋,是深受装甲兵学员们崇拜的人物。近十年来,张老在坦克火炮瞄准装置上的研发工作,一举改变了我军主战坦克炮控系统瞄准时间长、射击精度低的毛病。他带领的团队的研究成果正被广泛应用于解放军的多种新型坦克。

    可就是这么个成果斐然的大专家,却一直饱受着病痛的折磨。

    七年前,他被查出来患有膀胱癌。在进行手术、化疗之后,他的体重骤减了二十多斤,血中白细胞和血小板计数仅为正常人的一半,体质虚弱到在洗澡的时候都能晕倒。但就是这样的身体状况,他还照样坚持工作,每天都要到实验室进行研究。

    好不容易膀胱癌没什么事了,两年前又发现前列腺癌,好在及时做了手术,现在病情也稳定了。

    接连两次癌症,都还不是最倒霉的。

    张教授最大的不幸是,和他风雨同舟将近三十年的老伴两年前因车祸头部受伤,一直昏迷不醒,成为了植物人。住在301康复病房一年多都没什么起色,后来张教授雇了个看护,把老伴接回家里住。但偶尔有什么并发症的,还是要回来住院。

    五十多岁的张教授就这样,一边承受着个人和家人的巨大痛苦和不幸,一边在国防科研工作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

    张教授的事迹在学院内部是被大力宣传的,所有新学员的入学教育中都有介绍张教授的学习内容。

    吴迪等人都是火力指挥与控制工程专业的,对张老的成就更是高山仰止,对他的毅力非常佩服,对他的不幸也非常同情。

    同学们唏嘘了一阵后,有人提议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大家顺路去康复病区探望张师母,表表心意。众人一致同意,就让吴迪好好养病,纷纷告辞而去。吴迪的伤口还没拆线,是不允许下楼的,也就没跟着去了。

    晚饭后,芳华再次来查房时,发现小吴难得地躺着发呆,不禁笑着说:“你这个样子——怎么?成思想者了?玩深沉啊?”

    吴迪醒过神,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啊林姐,我就想问问你——这植物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嗯?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们学校张教授的爱人,也就是我们的师母,两年前成了植物人。”

    “哦,”芳华停顿了一下才轻轻说:“两年都没醒的话,是很难醒过来了。”

    然后,她给小吴简单说了一下什么是植物人。

    植物人的大脑因为各种原因受到伤害而失去功能,但是病人的脑干还有功能。

    大脑是高级的神经中枢,主意识、思维、情感等功能,脑干则是低级的神经中枢,有维持最基本生命活动的呼吸循环等中枢。

    因此,植物人对环境毫无反应,完全丧失对自身和周围的认知能力。但他们又有最基本的生命活动和反射,可以吞咽食物、入睡和觉醒,但无黑夜白天之分,不能随意移动肢体,完全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就像植物一样可以生长发育,但是没有思想、没有反应。

    小吴问:“那岂不是活死人吗?”

    “差不多吧按照医学界的标准,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是以脑死亡为标准。但是脑死亡是指脑干以上的所有脑组织丧失功能,是没有自主呼吸和脑干反射的。脑死亡的人去除呼吸机等辅助生命设备,就真的over了。但是植物人不需要呼吸机,因为他有自主呼吸,有时还能睁眼环视、貌似清醒,所以植物人又有‘清醒昏迷’之称。”

    小吴又问出他心里最大的疑惑:“那植物人到底能不能清醒?”

    芳华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有不少影视剧中描写植物人昏迷多少年后又苏醒过来,有些新闻报导也说有清醒的。其实,严格意义上的植物人是不可能清醒的。因为清醒这种意识只能是属于大脑的功能。但是,又的确是有很多人长期昏迷后又能醒过来。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植物人罢了。”

    “不明白。”

    “呵呵,其实就是我们一开始把一些‘长期昏迷’的病人,当做了植物人,误诊了嘛。其实他们只是大脑受的损伤过重,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修复罢了。”

    “那怎么判断一个人到底是真正的植物人,还是长期昏迷的病人呢?”

    芳华无奈地说:“怎么?你要改行学医啊?问得这么详细?”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张师母有没有可能苏醒?”

    “哦。其实,昏迷、植物人状态、轻微意识状态这几个状态都不太好分。不过,大部分专家都认为,持续昏迷超过12个月以上,就可以定义为‘植物人’了。昏迷两年以上清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啊——,那张师母真的是没希望了。”吴迪往身后的枕头上一倒,很失望的样子。

    芳华偏着头看了他两眼,见这大男孩还带着孩子气的脸上,此刻却一副悲悯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和张教授关系很好吗?”

    吴迪摇头:“那倒不是。我认识他,他老人家可不知道我。我就是特别佩服他,觉得像他这样的大专家大好人不应该这么倒霉。”

    芳华沉默了一会儿说:“世事无常,有时候的确是俗话说的那样,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

    吴迪有点激动:“可是,张教授也太倒霉了吧?自己得了两次癌症,爱人又昏迷两年。要不是在部队,给报销医药费,他们这一家子光吃药都吃不起。”

    芳华不禁奇怪地问起张教授的情况,吴迪一五一十地给她说了这位在他们学院德高望重的专家的故事。

    芳华默默听完,只说了句:“真的很让人佩服。”

    然后她就站在那儿,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或是在回忆着什么,没有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吴迪问道:“林姐,像张师母这样的植物人,还能活多久?”

    芳华愣了一下才说道:“照顾的好,可以活十几二十年。但是这医疗看护费可就海了去了,美国的植物人的平均看护费是每年九万美元,我们国家大概也是一年几万人民币吧。在自己家里看护,花的钱会少不少,但是照顾得就没在医院里那么好了,可能会在几年内因为并发症而死。”

    正文 一百八十五、发现

    一百八十五、发现

    查完房,芳华回到医生办公室,打开电脑,写起论文来。这不是毕业论文,只是准备投到杂志上发表的东西。

    这些年来,芳华都是在大医院工作,也很注意搜集临床病例资料,自然陆续在国内医学杂志上发表了不少临床相关的论文,但是写基础科研方面的论文这还是头一次。

    好在,当初为了开题写综述已经看了不少相关的文献,基本格式套路还是清楚的。自己的实验也是扎扎实实地做出来的,直接将详尽的实验数据整理一下、统计分析一下,就差不多了。

    对实验结果的讨论,她也写得差不多,准备一会儿弄完了,把初稿发给嘉辉,让他帮忙看看。因为这是准备发国外的医学期刊,他有经验,更知道老外编辑喜欢看什么样的文章。

    芳华正这么想着呢,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她走过去,拿起来一听,正是嘉辉打来的。

    芳华笑了:“正好,我正要把论文初稿发给你看看呢你一会儿去邮箱收一下哈”

    “哦,这才两天就写出来了啊?你不会是熬夜了吧?”

    “放心,没有啦”

    芳华暗自却吐了下舌头:不超过午夜十二点,就不算熬夜吧?

    隔得远,嘉辉看不到她表情,自然不知道心上人说话打了埋伏。他只是说:“嗯,没有就好。你自己都知道的,熬夜对身体不好嘛。”

    芳华赶紧岔开话题:“嗯,知道啦。元旦节,你到底哪天过来啊?”

    嘉辉知道芳华最怕自己罗嗦,也就不纠缠细枝末节了。他接话道:“大概一月二十号左右吧。”

    “怎么呢?”

    “海阔和白芸他们的日子又推迟到二十二号了,那天正好是腊月二十八,反正说是什么黄道吉日。”

    “哦,这样也好正好和春节假期连起来,可以呆的时间长一点。”

    “嗯,正好陪你在北京过年。”

    “正好陪我写毕业论文啦。”

    芳华剥削起这个免费劳力来,可是一点没客气。

    嘉辉笑着答应:“好嘛。”

    顿了一下,他又说:“对了,我这大半年做胶质瘤的相关实验,倒是在最近发现了一个现象,好像还没见过有报道的。”

    芳华不禁来了兴趣:“什么现象?”

    嘉辉缓缓地说:“你知道,原来我们在医学院时的教科书上都说,人的大脑中枢神经元细胞是不能再生的,只会随着损伤而数目减少,绝不会再生的。”

    “是啊,不过近年来随着干细胞研究的火爆,国外已经有动物实验发现大脑的中枢神经系统里也有神经干细胞,它也有可能分化成为神经元和神经胶质细胞。也就是说,神经还是会再生的。”

    “嗯,可是后来发现这些内在的神经干细胞太少了,又缺乏合适的分化条件,要产生新的神经细胞还是很困难。所以,这个研究就陷入了瓶颈。”

    “是啊,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要是神经干细胞能分裂增生出更多的新细胞,这能治好多少脑外科疾病啊”

    芳华忽然醒悟,惊奇地问:“难道说,你发现诱发神经干细胞分裂分化的条件啦?”

    “那倒不是。我是发现了一个现象。”

    “你快点说啊,怎么老是吊人胃口蛮?”

    嘉辉听到芳华有点撒娇的口气,想象芳华现在如果在自己面前的话,一定会过来摇自己胳膊的。

    他笑了笑,说道:“我在脑胶质瘤的动物模型中,发现胶质瘤有吸引神经干细胞聚集的现象。后来,我在脑损伤的动物模型中,也发现这个现象。”

    芳华听后立刻想到:病变或损伤的脑组织,如果能吸引神经干细胞的到来,就有可能修复这地方的损伤啊

    她不禁说:“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或是怎么证明的?”

    “嗯。实验组的肿瘤做病理切片和电镜、免疫组化检查,都发现了肿瘤周围出现了神经干细胞,而且是和时间明显相关。而对照组的就没有这现象。”

    “啊,真的?这个发现太重要了”

    芳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说明我们一直以来,对大脑神经的修复理论,还有很多认识不清的地方。”

    “是啊,我是准备再接着做下去的。哦,对了,我过去后,可以教你重复一下这些试验,你就可以把这个现象写到你的毕业论文里去了”

    芳华的笑容凝住了,她不禁声音高了起来:“你怎么这样?这明明是你的发现,你应该写成论文去发表啊”

    嘉辉听出她不高兴,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孟浪了,忙解释:“哦,我只是想让你的毕业论文再丰富一点嘛”

    芳华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急了一点,忙缓和了口气说:“我的论文内容够丰富了,够我毕业用的了。真的不用你再来锦上添花了我可不想沾你的光。”

    嘉辉心想:我怎么会忘记,芳华可不喜欢占人便宜的即使是我心甘情愿给她,她也不愿不劳而获的。

    可越是如此,自己越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因为她值得。

    嘉辉笑了笑,说道:“好,是我考虑不周。嗯,你的论文资料的确是够多了。这都快十点了,你还值班呢,赶紧把论文发过来,你就该去休息了。我今晚看完了,明天把意见给你。”

    芳华目前的实验进度,就只剩一小部分裸鼠实验的结果没出来了。从这些初步实验的数据结果来看,tz的确是效果很好的抗胶质瘤药物。

    这些结果作为毕业论文内容来说,是够丰富、够新颖、也够实用的了,但是芳华心里并不满意。因为这药不是灵丹妙药,依然会有耐药现象、肿瘤复发转移现象,只不过它和其他药物相比,效果较好罢了。

    芳华长叹:其实连对胶质瘤的发病机制、侵袭转移机制,医学界还不是很清楚,我怎么能奢望立刻会有一种良药可以一了百了地解决问题呢?

    治疗癌症,路漫漫其修远矣

    只能靠众多的医学同仁,携起手来,组成大军,为了攻克肿瘤而上下求索。而自己和嘉辉,只能是大军中的一员小兵。

    芳华看看时间确实差不多了,便说道:“好吧,那挂了哦,我马上就给你发过去。”

    说完了,她等着嘉辉挂电话。

    嘉辉也等着她挂,见她半天没挂,便柔声说道:“好了,去吧,我还等你发论文呢。”

    芳华这才说了声“好蛮”,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芳华在值班室醒来后,觉得天光很亮。她还以为自己起来晚了,但当她趴到窗边,分开百叶窗帘时才发现——

    哦,下雪了。

    在北京这么多年了,早就不像南方人那么稀罕下雪了,甚至有时也嫌下雪天出行太不方便了。

    但这会儿,在温暖的室内,纯欣赏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心情还是非常愉快的。

    她精神抖擞地和下一班医生交接替后,又处置了些病人的事务。还给吴迪的伤口也拆了线,伤口愈合得很好。

    周日虽然不上班,好多医生还是会来查房,看自己的病人。

    高主任也来了。这阵子,纪主任开刀要修养一个多月,邓主任去广州开会去了,科里就靠高主任顶着了。自然,周末要来病房看看。

    纪主任请了高主任做芳华的导师组成员,在这一个多月暂时代管一下。芳华也就跟着高主任管病人和查房了。

    高主任的爱人在国外,他孤身一人回去太冷清,还宁愿在病房呆着。于是,他查完了房,就坐医生办公室和年轻医生们聊了起来。

    这几天,高主任也没刚回来时那么严肃了,而且他在专业上的确有独到之处,所以大家还是很愿意向他请教的。

    芳华见是个机会,就赶紧把自己的论文初稿打印出来给高主任看看,请他指正。

    纪老主任老派一点,看东西喜欢纸质paper,不习惯电子版。高主任年轻得多,应该可以接受看word文稿。但是第一次求教,芳华还是比较恭敬,就将论文稿打印出来递给高国良帮忙审阅。

    果然,高主任说:“下次直接给我电子版就行了,打印出来挺浪费纸张的。”

    然后,他一目十行地大致看了看,就和芳华讨论了起来。一番讨论和指点下来,让芳华获益良多。

    她最后非常佩服地说:“高主任,您的水平真高。真不愧是留过洋,见过大世面的啊。”

    高主任笑了:“你这个小林,就别拍我马屁了。这可就不像你了。”

    芳华“嘿嘿”一笑:“我也是实话实说,哪有‘拍’啊?对了,主任,您是专门搞电刺激治疗帕金森的。您说,这电刺激法能不能用于植物人的催醒呢?”

    高国良摇摇头:“这方面倒还没有研究。怎么,对植物人感兴趣啊?那你真该跟着邓主任去广州开会,那边一军医大的人,对催醒植物人颇有独到之处。据说,近年来他们已经催醒了四十多名所谓的‘植物人’了。”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那些人只是长期昏迷罢了,不是真正的植物人。”

    “嗯,没错。不过,他们能让长期昏迷的人清醒也还是不易啊。”

    “那好,我去查查看他们都用些什么方法。”

    正文 一百八十六、白雪世界

    一百八十六、白雪世界

    芳华说干就干,立刻给跟着邓主任去广州开会的袁志师兄打电话。袁师兄满口答应帮她问问一军医大珠江医院的同行,在对植物人进行催醒方面有什么心得。

    下午没事了,芳华就干脆到康复病区去转转了。

    这个地方,她倒也并不陌生。

    脑外科手术后的病人,常常遗留很多神经损伤和功能障碍问题,比如瘫痪、智力低下、失语等。这些人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康复。但是脑外科的床位又很紧张,自然不能让这样的术后病人长期占床,所以这些人就被安置在了康复病区。

    很多医生做了手术后,只要病人拆线了、伤口愈合了,就认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病人到了康复病区后,如果不主动回来复诊,医生也就渐渐把他们忘记了。

    但芳华每做完一个手术,都记着病人的基本情况。有时间,也会抽空去康复病区看看那些休养复健的病人,去看看他们的康复情况。

    她也没有经常去,大概两三星期去一次。其实这么做,对她全面把握手术后病人的康复过程,很有好处。

    她来这里的次数多了,就亲眼目睹了很多寻常的人做到的不寻常的事情。

    有些病人术中切除损伤的脑组织范围太大了,拆线出院时,连主刀医生们都觉得这个人“废了”。但是,芳华却见到他们中的很多人,坚持不懈地进行复健,在家人的支持和照料下,最后康复得很好。

    她见过术后失语不能说话的,慢慢地不但能说、还能唱歌了;她见过偏瘫的病人,慢慢地能拄着拐杖行走了;也见过连个位数的加减乘除都半天答不出来,后来也考上了大学。

    每每看到这些现象,芳华就会感叹人类毅力的顽强和生命力的奇妙。医学教科书上,可是不好解释这些情况。它只知道死板的常规的东西,但是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个性,每个病人也都有创造奇迹的能力。

    不过,植物人基本不在此列。芳华真的没见过植物人复苏的例子。

    但她还是对吴迪所说的那位张师母的病情,很想深究一下。也许是听了吴迪的介绍后,她就潜意识里想见见那位令人敬佩的顽强的长者,然后也一下子对平时不太留意的植物人发生了些兴趣。

    当芳华来到病区,先去看望了几位曾经是自己主管过的病人。他们和家人也都记得这位林医生,很热情地围上来和她打招呼。有的还主动伸手出来,让芳华给他们测试肌力,看这段时间的康复有没有效。

    芳华笑着和他们聊了一阵子,就到了护士站那里,跟相熟的护士要来了张教授爱人的病历。原来病人名叫宋雅兰,年纪不过五十三岁。

    病历上只是记录了这次肺炎的病情和治疗过程,关于过去的情况没有太多提及。芳华记下了住院号,准备明天去借出老病历复印了来看。

    然后,她慢慢地朝张教授爱人宋雅兰的病房走过去。这里有三间病房都住的是植物人,宋的病房是嘴里见。

    每个病房里都比较安静,因为这时候输液等治疗已经结束,晚饭时间又未到。而对着一个安静的不合出声的植物人的看护,又能发出什么声音呢?

    芳华偏头看见前两间屋子里的看护,都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盹呢。

    当她快靠近最后一间病房、也就是宋雅兰病房时,却听到了低低的说话的声音。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一个缓缓的男中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你看,……,不听话吧?……睡觉,……踢被子。……住院,……不好受”

    声音虽然低沉,却很温柔。

    芳华走到了门口,透过玻璃窗和微微翕开的门缝,见到了一个头发已经微微花白、正弯腰对着病床上的人说话的男人的背影。

    再看仔细看看,发现这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手伸在病人被窝里,似乎在给病人做肢体肌肉的按摩。

    芳华想:这大概就是张教授了。

    只听得他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小敏打电话问你好不好,我说你挺好的,让她不用担心,好好准备博士论文,明年顺利通过后,再回来看你也不迟。嗯,我知道,你这当也特别想她。不过咱们也得等她拿到学位后再回来,对吧?”

    芳华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看着张教授一会儿又转到床的另一侧给她揉捏,然后继续说着家长里短的事情。

    她不想进去打扰这一对患难夫妻,因为她也不知道进去后该给他们说什么。可是她也不想离开,她还想再看看这一情景。

    芳华轻轻将门再合上,没有惊动里面的老人。然后,就站在门边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

    终于,张教授按摩完了,他将病人的被子仔细掖好。然后一手放在她的额头,轻轻摩挲着。

    他凝视了半响,最后低下头吻了爱人的嘴唇一下。

    芳华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年过半百的中国夫妻的亲吻呢。中国人一向含蓄,而张教授这一代人更不会轻易表露出情感。

    这一刻,芳华仿佛看到那一站一躺,一清醒一昏迷的两人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

    她不由自主地相信:这样的两个人是会同生共死的。一个活着,另一个就不会死。一个死了,另一个

    芳华的眼角有些潮湿,忙低头闭了闭眼。

    这时,张教授起身正要拿什么东西,却看到了门口这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子。他疑惑了;这女医生从没见过啊?怎么会在病房门口站着?

    芳华见老张发现了自己,也就推开了门,指了指身上的胸卡说:“张教授,打扰您了我是脑外科的医生,林芳华。”

    “哦,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走进了,芳华发现张教授个子很高,清瘦的相貌,面色微微发黄,毕竟是得过重病的人了。但是精神还好,眼神也很明亮透彻。看得出来,这张教授年轻的时候,也是帅小伙儿一名。

    芳华委婉地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我是来康复病区看看手术后病人的,顺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