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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闺秀 第28部分阅读

      重生之嫡女闺秀 作者:肉书屋

    一个闺阁女子出面肯定是不妥当的。苏家两位老爷出面也不好,因为依大景律例,京官是不得擅自与封王的成年皇子结交的,况且还是粮食这种事关国家命脉的事情。就算她爹一时脑子犯浑要去上奏,大伯父也肯定拦住不让。

    而宸晏呢,没有官职在身,又是“名门之后”,由他出面再好不过。她谋划着由爹爹引荐,以宸晏的名义上书,梁王做后援,这样就较为稳妥了。

    她把计划说给宸晏听,对方歪着头想了想,“要这么麻烦么?我想法子逼着……呃,下几场雨不就完了?”

    “……做人就是那么麻烦。”莞娴斜了他一眼。

    “哦……那好吧。”宸晏拍着胸脯点头,“丫头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办妥的!”

    “嗯,拜托你啦。这事儿没有你帮忙,还真是不行呢。”莞娴顺势捧了捧他。

    宸晏顿时又得意起来,摩拳擦掌,“你放心,本大仙立马就去办!”

    “回去再说吧,这事急不来。”她说道。还要先和梁王通个气呢,这年头送个信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回去的时候,莞娴又回头瞥了那龙王塑像一眼,竟觉得他那泥金眼睛里有些无奈的神色。

    唉……无论在哪里,小公务员都是苦逼的存在啊。

    回到府里,她嘱咐宸晏去与她爹商量推广新作物的事,修书给召香,询问她的近况,让她探听下关于旱情这件事梁王的意思;又写信给老庄头问了甘薯的生长情况、哪天适宜收获,还有怀萱庄的存粮分配,尽可能的让自己这点小地产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忙忙碌碌的,便到了二更。

    正准备歇息,忽然小桃急匆匆奔进来,“姑娘,不好了!”

    “你怎么老是不长记性呢?!”召玉啐了一口,“还有下回再这么说,我可真要掌你嘴了!”

    “是……”小桃咽了咽唾沫,“禀姑娘,庄子的人来报,说咱们庄子……失火了!”

    “失火?!”莞娴惊得从床上猛地起身,“怎么会?!现在情况如何?”

    “那人说,这许久不下雨,天干物燥的,厨房有个火星子溅起来,就烧着堆着的柴火了,然后一直沿着烧下去……奴婢瞧他火急火燎的,也没细问,赶紧来禀告姑娘了。”

    “天啊!”不是这么倒霉吧?!莞娴拍了拍额头,无力的叹了一声,“赶紧去救火啊,千万别烧着粮仓。”

    “嗯,他说火情一发现,老庄头就安排全庄的人都去救火了,幸好咱们还挖了些塘子蓄水,不然连救火的水都不够的。只是这事关紧急,还是禀报了姑娘一声。”

    “好,你去吧,告诉他注意别闹起来,别伤了人,尽力保护好粮仓。”莞娴无可奈何的吩咐。

    “是。”小桃领命去了。

    莞娴在屋里急匆匆的绕着圈圈,唉声叹气的,不住的往窗外张望。本想亲自去瞧瞧,可这黑灯瞎火的晚上,瞧召玉那神色,肯定不会让她外出的。不去看看吧,又实在放心不下……万一把赈灾粮烧没了咋办?!万一烧死了人咋办?!

    想了想,她还是让召玉去把宸晏拖起来跑个腿,看看局势如何。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莞娴怎么睡得着呢?

    她一晚上辗转反侧,到了天色微明时,忽然觉得有一股凉气袭来,接着外头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下雨了么?她心里稍安,便迷迷糊糊的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是大亮。

    外头奶娘和婢子们轻声说着话儿,语气甚是轻快。

    她推开窗,见外头地上湿漉漉的,树叶子上还挂着水珠儿。……真的下雨了!

    “姑娘醒了?”召玉端着水盆,微笑着进屋。

    “庄子里有消息么?”莞娴顾不得梳洗,赶紧问道。

    “有,老庄头一大早的就差人来报了,我见您昨夜没睡好,就没吵您。”召玉点了点头,笑盈盈的上前伺候她更衣洗漱,“托姑娘的福,昨夜下了一场及时雨,把火给浇灭了,庄子就烧了厨房和几间柴房,没出甚么大乱子,也没伤着人畜,姑娘请放心。”

    “哦,那就好……真是老天保佑。”莞娴心下稍安。

    “是啊,多亏了这场雨,可救活了许多人!……希望这旱灾就此过去就好了。”召玉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一定是龙王爷显灵了吧。老太太也十分欢喜,说过两日就要去龙王庙还愿呢。”

    “唔。”莞娴想起昨日宸晏和龙王的对话,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又问道:“表少爷呢?”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召玉摇头,“自从昨夜他出去后,就没再见过他。”

    这不靠谱的家伙大概又溜去哪儿玩了吧。

    莞娴笑笑,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因为有了这场雨,灾情有所纾解,虽然仍旧干旱,可百姓们明显的受到了鼓舞,对未来又燃起了希望。

    怀萱庄那边放粮施粥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成熟的甘薯也掘起充了粮食,还招募了一批灾民继续垦荒栽种。苏府这边,苏学士也以宸晏的名义拟好了情深意切、感人肺腑的折子。莞娴想了想,吩咐人将几斤甘薯烘干磨粉,做成粉条,与折子一同呈上。万事俱备,就等着皇上御笔亲批了。

    可宸晏这小子,却是一连好几天不见踪影。

    莞娴有些着急了,吩咐人暗地里去找,可却始终没发现他在哪儿。

    莫不是玩腻了,回镯子中秘境去了?她闪入秘境,这儿却也是一片静谧。

    她首先每个房间都瞧了一遍,没有。

    树林里也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然后到莲花池边,依旧是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喂,你在吗?你在哪儿啊???”她大喊了几声。

    那小怪龙一直活蹦乱跳、吵吵嚷嚷的,这会儿忽然消失,倒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慌。

    没有人回应。

    他在哪儿?怎么了?

    莞娴坐在池边的大石上,望着无云的天空,静静思索这个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子中央忽然咕嘟嘟冒起气泡来,接着一个靛蓝色的身躯渐渐浮起,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的。

    “……宸晏!”她大喜,也顾不得弄湿衣裳,站起身就往水中奔去,揪着他的衣角,将他拖上岸来。

    好不容易将他拽到岸边,她累得呼呼直喘气。瞧了他一眼,却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

    “喂,你还好吗?!”她拍了拍他的面颊。

    “……”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怎么了?”她赶紧探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又按按他的胸口,也还有些微的起伏。

    莫不是又喝醉了?她凑到他鼻子前嗅了嗅……没有酒味啊。

    还是在睡觉?她狠拍了他几下,他却还是死鱼一样躺着不动。

    该不会是溺水了吧……呸呸,他是龙啊,怎么可能溺水?!

    不过,他这样不靠谱的龙,倒也难说……

    瞧了瞧他的脸,她犹豫了一阵,考虑要不要给他做个人工呼吸。

    决定了!

    她鼓起勇气,在他身边蹲下,一手捏住他鼻子,一手按住他胸口,然后,深吸一口气,嘴唇朝他的嘴凑过去。

    三寸、两寸、一寸、半寸……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间,他猛地挣开眼睛!

    “啊……”莞娴吓得一下子弹开,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大大的松了口气,“呼……你这家伙,没事装什么死啊?!”

    “没有啊。”他有气无力的靠着石头坐起来,冲她勉强咧了咧嘴,“丫头,刚才你想干嘛?啊……知道了,你一定是垂涎本大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色……”

    “你想得太多了。”她翻个白眼,决定不再理会他。

    枉她刚才还那么担心他呢,哼。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啦。”她站起身。

    “嗯……”他轻哼了一声。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还是软趴趴的模样,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又回头端详了他一阵,才发现他此时没精打采的,眉目间竟是有些憔悴之色。

    “怎么,生病了?”她关切的问。

    “笑话,本大仙怎么会生病?!”他嗤了一声。

    “那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她叉起腰威胁道。

    “也没什么啦……就是下了点小雨而已。”他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下雨?……这么说,昨夜那场雨,是你?”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是啊。”他撇撇嘴,“叫不动徒子徒孙,那只能自己上阵咯。”

    “傻瓜!”她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明知道会遭天谴还……”

    “不就是被雷劈几下,损失一点修为罢了,本大仙还扛得住。”他这么说着,却是疲惫的打了个哈欠,“不要想太多,我才不是因为你庄子着火才下雨的。本大仙是慈悲为怀,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牺牲小我,懂吗……罢了,尔等凡人是不会明白本大仙的高尚境界的……”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五味杂陈,又是心酸、又是心暖。

    “知道了,等你飞升之后,领了仙牒、定下名号,我一定给你盖个大大的庙宇,为你塑金身、添香油。”她戏谑说着,不去理会心里那些感动。

    “好了,我去忙了,唉……最近真是忙得很。你别整天窝在这偷懒,偶尔也出来帮帮我呀。”她匆匆说完,抬脚便往屋子那边走去。

    他定定的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良久,他才喃喃自语道:“我修行数千年,是为了什么呢……原是为了长生不老,成为庙宇中那金身泥胎、受人膜拜么?”

    最后,他幽幽轻叹一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甘薯的事儿毫无悬念的让景帝龙颜大悦,对参与各人重重赏赐。梁王这回大大露了脸,洗刷了过去玩世不恭的不良形象,让皇上和朝中官员刮目相看。宸晏被召入宫中面圣,自然是才惊四座,出尽风头。皇上原本想给他授个职衔,让他入朝为官,他却坚决辞谢,皇上也不好强人所难。后来又突发奇想给他和某位公主指个婚,他却说已经与苏家三小姐订下婚约,让帝后好生失望。

    而苏学士,也是举荐有功,得了一番嘉许,想必离升官之日不远矣。

    旱情渐渐过去了,京城及周边又恢复了原有的繁华安定景象。

    一转眼,大半年的时间又过去了。

    江南那边有家书送来,说是大奶奶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哥儿。苏家有长房长重孙了!这消息喜得老太太和大太太合不拢嘴,恨不得这就插上翅膀飞过去瞧瞧。

    到了来年开春,莞娴的继母楚氏,也分娩了,生的却是个女孩儿。

    她经历了上回难产的事,如今倒不因为生了女儿而失望,只觉得平安生下来便好了。自己年纪尚轻,今后还有机会再生儿子。

    初为人母,她对这闺女十分珍爱,真的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细心呵护,事必躬亲,不假奶娘之手。苏二老爷喜得小女,也甚是高兴。

    莞娴见他们如此,心里也安稳许多。

    只是宫中良媛娘娘的胎儿,却是迟迟没有动静,急得老太太和大太太又是一番求神问卜。

    祸不单行

    不久后,伐夏大军返朝,带着夏王的降书和许多珍贵毛皮、鹿角、玉石凯旋而归。//楚家父子这回又立大功,景帝在京城十里外设宴亲迎,让庆侯倍儿有面子。

    夏国俯首称臣,成为大景属国,从此以后,边境会安定许多了。

    京城上下,一片欢腾,处处张灯结彩。

    莞娴也是喜不自胜,因为……她很快就可以见到楚承瑛了。

    再次见面,就该是他履行他白首之约的时候吧?如果她能换个身份与他成亲,那么如今被强加的婚约,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只是……希望宸晏能够放得开才好。

    怀着歉疚的心情,她对小怪龙愈发的好了。

    可是,等了几日,不见楚承瑛来访。苏家二位老爷从楚家的庆功宴上回来,却是怅然的模样,连叹可惜。

    到底怎么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终于忍不住向继母打听。

    “三姑娘,我知道你与你五舅舅一向感情好得很……”楚氏抱着襁褓中的女儿,长叹了一声,“只是人有旦夕祸福……”

    难道,他……有什么不测?

    莞娴听了这话,绷紧了身子,仍旧不甘心的说道:“楚舅舅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或许,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楚氏眼圈儿红了,“他是被乱箭……如今骨灰已经带回来,择个好日子便葬入楚家祖坟。”

    嗡——!

    她的脑中忽然间一片空白,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似的,身子晃了晃,差点瘫软下去,赶紧去扶桌子,却不小心将桌上的茶碗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浇在手上,她却毫无所觉。

    “唉,三姑娘……”楚氏连忙唤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又让奶娘去取了药膏给她抹上。

    凉凉的药膏抹在手上,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她勉强的扯起嘴角笑笑,“我……我没事,一时不小心,可有吓着小妹子?”

    “她睡得倒香。”楚氏低头,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儿,又抬头对继女说道:“楚家乃武将世家,历代男儿都有战死沙场的,那是大丈夫的荣耀。皇上已经追封他为骁骑都尉……你不需太伤心难过。”

    “……”人都死了,追封有什么用?她宁可他默默无闻的活着,也不愿他作为英雄而死去啊!

    莞娴极力克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在继母面前太过失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屋的,回到自己闺房,便让众婢子都出去。

    “姑娘……”召玉见她面无表情,脸上苍白如纸,不放心她一个人留下。

    “你也退下吧。”她疲惫的摆摆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

    “出去吧。”

    关好门窗,她一个人在妆桌前坐下,从锦盒中拿出他过去送的各种小物件,嘴唇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泪水却不由自主的喷涌而出。

    与他相处数年的点点滴滴依然历历在目,可那个意气风发而又温和内敛的青衫男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闪入秘境,放任自己嚎啕大哭!

    “混蛋……你说过会回来娶我的……你说一定不会食言的……”她哭倒在地,双手深深的抠住泥土,修剪得长而秀气的指甲崩断了,指尖渗出血来,她也毫无所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尽了力气,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莲花池边。

    手上的伤痕已经了无痕迹,可是心里呢……好似被掏空了、撕裂了一般,好疼好疼。她按着心口,又落下泪来。

    “丫头……”宸晏凑过来仔细端详着她,眼里有些好奇,“你怎么了?不高兴?”

    “呜……承瑛死了……他死了……”她就像溺水的人见到了浮木,一下扑进他怀中,断断续续的哭着,“他说过会娶我的,他怎么可以抛下我……呜呜……还有我,我明知道他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不给他多带些救命的药……我自己在家里悠闲的过日子,却让他独自去犯险……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呜呜……”

    “……很难过吗?”良久,宸晏打断她的哭泣。

    “嗯……”她流着泪点头。忽然,她想起什么,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宸晏、宸大仙!你会法术的对么?你可以上天入地吧?……带我去冥间找他,行么?!”

    “啊……这个嘛……”宸晏为难的挠了挠头。

    “我求你了!只要你带我去见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她起身,一下子跪下,眼泪汪汪的瞧着他。

    “不是啊……”他赶紧扶住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上回降雨,一时使了太多修为,如今还没缓过来,哪儿也不能去……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说不定他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就算下去找,也找不着啦。”

    “……”是啊,他牺牲都有一段时间了,如今魂归何处,谁又知道呢?

    她颓然坐下,喃喃道:“他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呢?”

    “丫头!”他紧扣住她的手腕,“那家伙有什么好嘛……你不如想想玉树临风、惊采绝艳的本大仙!况且人总是要死的……”

    “死?”她重复他的话,一瞬间,她竟然有随他而去的念头。

    “……心里很难过是么?”似乎瞧出她的不对劲,他叹息了一声,“我给你治治,你就不会难过啦。”

    说完,他便往池塘那边走去。

    “不必了……这池水虽能治百病,却不能起死回生,也治不了心痛。”她幽幽说道。

    “你知道这池水的来历么?”他走到池塘另一头,从腰间掏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白玉杯。他也没指望她回答,便又自己说了下去,“这边暖的,上接九天瑶池之水,因而能治人间百病,滋长万物生灵……”

    他蹲□,用玉杯轻轻敲开那冰封的湖面,接着说道:“这边冷的,下接九泉忘川之水,孟婆就是用这水来煮茶……喝了嘛,能够忘却前尘往事,脱胎换骨重生。”

    用玉杯盛了小半杯忘川水,他回到她身边,将杯子递给她,“你只要忘记这个姓楚的,那么喝半杯也就够了。”

    “喝了这水,就会忘记他……?”她瞧着那杯中透着寒意的液体,感觉自己似乎被吸进去了一般。

    “是啊,喝了就不会难过了。”他将杯子向她凑近了些,“缘分天注定,你们若是有缘,自然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有相见的机会,何必执着于这一生一世呢?凡人生命短短百年,弹指间便过,你又不肯与我双修以保长生,那就及时行乐罢。”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她木然的接过玉杯,凑到嘴边。

    “是嘛、是嘛。”宸晏连连点头,笑眯眯说道:“你还有我啊……你是本大仙认定的媳妇儿,你的今生,我一定会陪着的。”

    “……”

    喝了就会忘记他、永远的忘记他……

    她垂下头,滴滴泪珠落在杯中,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喝吧……”宸晏见她犹豫,忍不住心急的帮她握紧杯子,抬起杯口往她唇间送去。

    “不——!”她忽然下了决心,一下使力将玉杯抛下。

    “为什么啊?”宸晏皱眉。

    “我不要忘记他……我不能忘记他……!”她剧烈的摇头,按着胸口往回奔。

    “可是你很难受啊……”宸晏赶紧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丫头,忘记他,从此这个人在你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你也不会再为他伤心难过,这不是很好么?”

    “我不想忘记……即便心痛,我也要记住他。”她双手握拳。

    那些美好的日子,她怎么舍得忘记?

    那个深情的爱人,她怎么舍得忘记?

    春雨绵绵。

    一个白衣女子,脸上蒙着白纱,头上簪着白花,跪在一座新坟前,洒下一杯清酒。

    墓碑上几个苍劲大字:爱子楚承瑛之墓。

    她望着那墓碑,眼泪又不住的流下来。

    那日里哭过后,她清醒下来,不是没有想过他因为某些原因诈死的可能,但,是他父兄亲手带回他的骨灰、是他父兄亲手将他葬下,不由得她不信。

    他,真的是葬身沙场了。

    一个蓝衫男子静静的在她身后,一手撑起油纸伞,另一手递给她,“丫头,回去吧。”

    “……嗯。”她扶着他的手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缓缓离开。

    召香和小桃手上挽着香烛篮子,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我终于明白仙人们绝情弃爱的原因了。”宸晏忽然开口。

    “哦?什么原因?”她心不在焉的问着,声音仍有些嘶哑。

    “因为仙人的命太长了,承受不住这许多记忆。”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凡人一生这么短暂尚且为了情爱纠缠不休,仙人若也是如此,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真是生不如死。”

    “呵,那你也别惦记我了,省得到时候我死了,你会难过。”她淡淡笑道。

    “我不想你死,不想和你分开。”他蹙眉。

    “不是你说不想就不想的。”她微微摇头,加快了脚步。

    虽然楚承瑛不在了,可这日子始终要过下去的。

    因为楚氏照顾爱女无暇管家,她作为二房的长女,接下了管家大任。另外还有庄子里的事务要办,闲时向宸晏讨教炼丹制药之术,时间倒也好打发。

    过了两个月,宫中终于有消息传来。

    大姐倩娴疼了三天三夜,终于产下孩儿,是个小皇孙。

    可是……这孩子出生后半个时辰,便没有了气息。

    倩娴受不住这打击,产后大出血,经过太医们急救,命是保住了,可她身子吃亏太甚,只怕以后再要受孕就不容易了。

    听了这消息,老太太不言不语的,一个人关在屋里沉思了许久许久。

    一日后再出门,她老态毕露,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莞娴见了,不禁在心里深深叹息。

    老太太苦心栽培十余载,将长孙女培养成顶尖儿的人物,送入宫中,她也不负众望的得到太子宠爱,身怀麟儿,可到头来却……

    这点上说,莞娴倒不是十分同情老太太。

    她更担心的是倩娴。

    在宫里,一个女人如果不能生孩子,那意味着什么?冷宫、弃妃、凄凉、寂寞、无所依……

    而她的家族,也将因她而受冷落。

    墙倒众人推。

    这话很快就应验了。

    知道苏良媛没了孩子,原本羡慕嫉妒的人家便都幸灾乐祸起来。更有甚者,落井下石,想要趁着这时候踩上几脚。

    参劾苏氏兄弟的折子一个接一个的呈到景帝案上。

    有告发苏侍郎贪赃枉法的有之、有弹劾苏学士强抢民女的有之……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不一而足。

    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景帝见得多了,虽不全信,但心里也有些看法。

    不久后,苏家大老爷便因涉嫌贪墨赈灾款项被收监,苏府大宅由官府查封,待案情审毕再行定夺;苏二老爷虽无大错,但平素行为不检、德行有亏,不堪担任天子近臣,贬任远州知府。所谓崎州,那是地如其名,道路崎岖、寸草不生、人丁稀少,简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南疆虽远,但远得繁华,大有油水可捞,而崎州,那是历年发配罪犯之地,环境可想而知的恶劣。苏二老爷去那儿任知府,几乎就是与流放差不多了。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远在江南的大少爷明磊与姑爷裴道远未受波及。

    这消息来得又凶又急。

    苏侍郎当朝便被除了乌纱,押入天牢;苏学士也被下令三日后启程。而官府也来势汹汹,老太太说了一番好话,又许了许多银两,才宽限几天来查封。

    这日夜里,苏家所有人都聚在老太太院子里,静立等待老太太安排。

    苏老太太虽然面有颓色,但仍然挺直了腰板,威严的坐在太师椅上,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

    大儿已经在天牢中待罪,这院子里,有表少爷宸晏,还有二儿子、两个媳妇、两个姨娘、一个孙子和三个孙女……其中一个孙女儿,尚在襁褓中。

    老太太眼睛一酸,连忙抿了抿唇,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老二,你也是有四个孩子的人了,这回外任,可要谨言慎行,不得再浪荡妄为。咱们家如今失了恩宠,需万事小心,不能再有丝毫差错。”老太太首先对二儿子叮嘱了一番。

    “谨遵母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苏畴裕连忙躬身恭谨答应了。

    “你媳妇儿要照看孩子,就不跟你去了。”她扫了楚氏一眼。

    楚氏原本想与丈夫共患难的,可听了这话,便低头不语。

    “你叫咏兰是吗?你与你家老爷同去吧。”老太太又看了看兰姨娘。

    兰姨娘坐了两三年的冷板凳,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二老爷了,想不到居然还有机会和主子单独出行。她喜不自胜,连忙跪下应承。

    “晏哥儿。”她的目光转向宸晏。

    “啊……晚辈在。”宸晏想不到她会点自己的名,愣了愣,赶紧上前一揖。

    “如今苏府的境况你也瞧见了,这事儿本不该此时提……算我老太婆厚脸皮,请你尽快迎娶三姑娘过门。”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喔……好啊。”宸晏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完全没注意到莞娴对他猛使眼色。

    听他答应得爽快,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她满意的颔首,瞧了瞧莞娴,“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今夜便拜堂成亲罢。”

    啊?!

    莞娴吃惊的抬头。

    “老身已经吩咐下去了,喜饼花烛、凤冠霞帔都准备好,今夜巳时一刻是吉时,到时候便拜堂吧……明日一早,你们便回南疆去。”老太太接着说道。

    莞娴心知祖母如此安排,是害怕宸晏受到牵连,也是为她的终身考量,自己实在没有推辞的理由,只得低头不语。

    “我不回去,我说好要入赘呀……”宸晏没眼力见的张口就来。

    “你们小儿女间私下戏言岂可当真!你是名门之后,岂有入赘我苏家的道理。”老太太脸色一沉,“马车已经准备好,明日你便带着三姑娘和她的嫁妆回去。”

    “我不想走……不想离开大家啊。”宸晏委屈的扁扁嘴。

    “祖母,孙女儿有话禀告。”莞娴见状,躬身插了句嘴。

    “……说吧。”老太太皱了皱眉。

    “此去南疆,路途遥远,只有表兄与我带着家人和行李怕是难行,不如我们暂且居住在怀萱庄,待风波过后,再修书请舅舅差人来接可好?”她轻声说道。……如果真去南疆,宸晏的身份可要穿帮了。

    “嗯……这样也好。”老太太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谢祖母。”莞娴松了口气。

    安顿完莞娴的事情,老太太便站起身,“明日咱们便搬走,我已赁下西街一处小院,给咱们暂且安身。各人屋里的物品,除了随身衣裳杂物,其余的都不能带走,由官府造册查封。至于下人,老二,你的书僮自然跟你赴任,我再让两个稳妥的老家人随你去。留在家里的,除了姑娘们的奶娘和贴身婢子,其余的就每人给五吊钱,让他们各自谋生罢。往后洒扫屋子、浣衣烹煮,都要亲力亲为……你们别忘了为妇之道才好。”即便家道中落,姑娘们也要富养,至于其他人,则能省就省吧。

    “遵命。”众人纷纷答应,无半句怨言。

    “贤媳,你跟我进来,其余人都散了吧。”老太太瞥了大太太一眼,转身进屋。

    大太太知道婆婆是有话要单独吩咐自己,连忙跟上。

    进了屋,老太太郑重的从床底下取出一个古旧的黑漆小匣子。

    她打开磨得发光的铜锁,打开匣子,里头是一些金玉首饰和金锞子,还有些银票。

    “这些是老身历年的体己,不在官府查封之列。只要紧着用,也够咱们撑个几年的。”她将小巧的铜钥匙递过去,“老身近日里常感疲累,怕是离大去之日不远了……你是我苏家长媳,这家,便交给你管罢。”

    “娘何出此言?这可万万使不得!”大太太连忙跪下,不敢去接那钥匙,“您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定会长命百岁的……还是让媳妇跟在您身边多学几年。况且这是您的……”

    “让你拿着就拿着!”老太太不由分说的将钥匙塞到她手中,“我下面还有事要吩咐你。”

    “娘亲请说。”大太太赶紧答道。

    老太太叹了一声,“咱们家这境况,今年的选秀,怕是无力打点了……还是趁早将四姑娘嫁了吧。你写信给你儿子女儿,趁苏府被抄的消息还未传过去,让他们赶紧给四姑娘在江南寻一门好亲事。”

    虽说四姑娘是庶出,可始终也是苏家千金,她的终身大事,老太太还是记挂着的。

    “是。”大太太连忙应了。

    当夜,莞娴被不由分说的被大伯母、继母和婆子们戴上凤冠、套上霞帔,浓妆艳抹之后被簇拥进了正堂。

    拜过天地,她又立马被送入北堂里装饰一新的洞房。

    虽然准备仓促,可这屋子里的装饰摆设却一样也没少,大红喜字、石榴蝙蝠锦被、鸳鸯枕、合卺酒,还有各色花生、栗子、枣子、桂圆等干果蜜饯……

    莞娴透过红纱,望着那摇曳的红烛,心乱如麻。想不到,自己居然这样嫁掉了……

    初嫁为妇

    “丫头。”宸晏寻着秤杆,在她头顶戳了戳,将她的盖头连同凤冠都一块儿戳下来了。

    “你小心点,这个好像挺贵的。”她连忙伸手捧住凤冠。

    “无所谓啦。”宸晏笑嘻嘻的扯掉自己身上的大红花,接着又去脱喜袍。

    “啊……不许脱!”莞娴赶紧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为什么啊?”他绕到她面前。

    低头瞄见他那靛蓝的衣角,她才抬起头来看他。……还好,他里边还穿了平日穿的那间道袍。

    “下面做什么好呢?唔,我看看……”宸晏坐在床边,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纸看了起来,“□是这样说的……你坐过来点,跟我一起学啊。”

    “……不要!”她脸上腾起两团火焰,烧得面颊辣的。

    “双修双修,那是两个人的事嘛,你不学,光靠我怎么成呢?”他摇头晃脑。

    “唉唉……你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对吧?”她凑过去,一把抢掉他的书卷,三下五除二的揉成一团。

    “呃……是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

    “那么现在双修,效果肯定不好,还是等你法力恢复后再修吧!”她干脆的将纸团塞回他怀中。

    宸晏想了片刻,点点头,“说得也是。”

    还好,这小怪龙容易糊弄。

    莞娴暗自松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酒水和小食,“你饿了自己去吃,我累了先歇息!”

    说罢,她爬到床里侧,合衣而卧。

    “有吃的啊……”宸晏起身坐到八仙桌前,开始剥栗子。

    咯嘣、咯嘣……

    莞娴在他欢快的咀嚼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清晨,她因为被什么重物压着而觉得气喘。睁眼一看,原来是某人四仰八叉的躺着呼呼大睡,一只脚正好压在胸口,难怪她会觉得喘不过气似的。

    搬开他的腿脚,她挪到床边,跳下床去。无意中瞥见床上居然还有块白绢,她汗了一下,顺手扯过来,在自己猴子屁股似的脸蛋上擦了几把,然后再倒些残酒,揉了揉……呃,虽然颜色偏淡,但看上去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昨夜也是太紧张,居然带着厚厚的妆就睡了。她打开窗户,唤了一声。

    召玉和小桃等人早就准备好了,见她醒来,连忙端水的端水、捧毛巾的捧毛巾,进屋为她梳洗。

    奶娘首先进屋,瞧见那绢子,便连声道喜,“恭喜姑娘、恭喜姑爷……哎呀,我终于见着咱们姑娘嫁人了……”她一边唏嘘,一边擦着眼角。

    “这不是喜事儿么?祝姑娘和姑爷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召玉进屋,瞧见宸晏那睡相,“扑哧”的笑了一声,体贴的上前放下帘子,然后折回来伺候莞娴洗漱更衣,接着又拉着她坐下,细心的给她挽了个团髻。

    换了个发型,怪不习惯的。莞娴侧着头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觉得这打扮让她看起来似乎老了好几岁。

    “姑娘虽是新妇,可如今这境况,也不好太张扬……姑娘忍耐一阵,待到了庄子那边,奴婢再给你好好打扮吧。”召玉说着,取了一只金扁方给她插上,接着簪上两朵牡丹,便完事了。

    “嗯。”听她说得有理,莞娴也就不计较这些。

    装扮妥当后,她拖起宸晏,一块儿向长辈们问了安,拜过祖宗,老太太就催着他们启程。

    莞娴无奈,只得随着宸晏上了马车,往怀萱庄而去。

    等到她三朝回门时,苏府的朱漆大门上已经贴上的封条。

    他们辗转在西街巷子里找到大家的容身之处,瞧见那小院子还不如她原先一个人居住的院子大,大部分下人都遣散了,可也有忠心的老家人和贴身婢子不愿离开的,宁可不要例钱也要留下伺候,大太太也只得辟了间屋子给她们居住,这小院子显得更挤了。

    长辈们虽然为了迎接他们而特地换上了好衣裳,可那情景却是掩不住的没落,让她心里不由得发酸。

    她拉着宸晏,含泪拜过长辈们。

    虽然过得清寒,但礼不可废,大太太给他们准备的回礼依旧分量十足。

    趁着无人的时候,莞娴拉过大伯母,悄悄将几张银票塞到她手里,“您别担心,侄女这儿还有一些……”

    “这可不成!”大太太一下拍开她的手,板起脸来,“三姑奶奶,你是嫁出去的人了,咱们苏家再穷,也断断没有让出嫁女养活的道理!”

    莞娴见她动了气,不敢坚持,连忙告了罪,收起银票,只和她闲话些家常。用过晚膳,便要告辞。

    娘家人也没有挽留……这委实没地方住啊。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去了,转眼便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