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 作者:吴观东

    不过就算这样，也遇到了一两个真正有兴趣的买家，停下来认真侃价。

    这时候看人家真想要，路扬就松松口，如此一小时之后居然卖了三本，净入五十块。

    魏知秀手里小心翼翼托着书本，不时换手去擦汗，此时她脸上已经满是汗水，雾腾腾地煞是可爱。

    没想到手里的旧书这么值钱，魏知秀心中很是快乐，干劲十足。

    这么一会儿就五十块了，在药泉的面馆大部分时候一天收入也没五十！

    路扬看魏知秀一头汗水，连忙从裤兜出自己的手绢，这年月纸巾是很少见的。

    “姐，”路扬拉着魏知秀走到路边，一边给她擦汗，一边说道：“热了吧，我们休息下。”

    “不用！不用！”魏知秀两手张开，一手托着书本，一手摇了摇，说道：“不休息了，我们继续卖啊，你包里还有几十本呢，都卖了能赚几百！”

    “不急……”路扬给魏知秀擦完汗，拉着她向巷子外面走，口中说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还早吧，”魏知秀拿过路扬的手腕，看了看时间，讶然问道：“才十一点就去吃饭啊？”

    “姐，”路扬笑笑解释道：“这市区里到了饭点人多，等下太挤。”

    “哦……”魏知秀似懂非懂，模样娇俏可爱。

    路扬把书装好，拉着魏知秀向着中心区大街走去。

    魏知秀一路看着小馆子，就想拉路扬进去，却被他摇摇头又拉走了。

    “这里是重山小吃街！”

    路扬拉着魏知秀，站在重山这著名的地段，扑面而来阵阵香味。

    重山小吃街这年月在国内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一条街道两侧，满满都是经营餐饮的店铺，本地饕客，外来游人，不顾形象，大快朵颐着重山以辣味闻名的各sè小吃。

    看着眼前拥挤的人cháo，魏知秀又惊住了，这可不是周末呢，都这么多人啊。

    路扬拉着魏知秀，找到名店老西川坐定，服务员来了之后，他点了好几个菜，又叫了两瓶可乐。

    “太浪费了……”魏知秀话语中透着嗔怪。

    此刻店里人不多，一来没到饭点，二来这种店里价钱不低，生意自然没外面小吃热闹。

    魏知秀坐在木凳上，看看四周空旷旷的店面，又看看街头穿梭的人群，感觉浑身很不自在。

    “姐，”路扬笑嘻嘻，说道：“我长身体呢，你可不能把我饿着！”

    “你是牛也吃不了那么多！”魏知秀没好气地瞪了路扬一眼。

    这混小子，刚才要不是自己拦着，真点上七八样，那五十块恐怕都不够呢！

    服务员这时候拿来了两瓶可乐，这种国企老店，自然谈不上服务，路扬只能自己在木桌上开了瓶盖，递给了魏知秀，只是笑着也不多说。

    魏知秀拿路扬没办法，无奈闷头喝可乐，这才发现手里的瓶子不是自己以前喝过的天府可乐。

    “是百事可乐，”路扬看魏知秀好奇看着瓶子，解释道：“外国人的玩意。”

    可惜自己儿时记忆里的天府可乐现在已经被合资了，很快就会被老外玩完。

    “外国人的呀？”

    魏知秀眼中好奇更多了，盯着瓶子那蓝白sè的商标，嘴里啧啧，似乎想要弄明白这玩意和天府可乐有什么不同。

    国企老店的效率和口味往往成反比，等了半个小时，面无表情的服务员才开始上菜。

    由于魏知秀的阻挠，路扬只点了清炖牛r汤和灯影牛r丝，另外还有份炒时蔬。

    这年月物价虽然在疯狂上涨，但相比后世要低了太多，三份菜二十多块分量很足。

    不过对于魏知秀来说，两个人一顿饭二十多块实在太浪费了，一开始她只肯吃蔬菜，只是在路扬的强大意志和不懈无赖下，只得吃了不少。

    两人都吃得很撑，路扬又去买了两包五香牛r干，这才带着魏知秀向二手市场走。

    到了路口，眼前一个老头捧着书看得入神，愣头愣脑向车流里走。

    虽然正在修路，车速很慢应该不会出事，但这年月既然没南京法官，路扬还是很放心地一把抓住了他。

    抱着书本的老头被拉了回来，骂骂咧咧的司机开车远去，他才醒悟过来，连连向路扬道谢。

    路扬心情大好，笑笑先走了，到了二手市场，又拿了几本书出来，给魏知秀去卖。

    下午已经有了经验，魏知秀自己也知道怎么开价了，两小时之后居然卖掉了十本，虽然收入只有一百块，但她劲头越发高了。

    路扬跟在魏知秀身边，大部分时候都在观察，他一直在寻找自己想象中的大客户，不但衣着楚楚，最好举手投足还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

    重山购买力有限，路扬书包里有几本他认为可能卖出上千元的书，去店铺会被狠狠压价，只有这些人才可能给出合理的开价。

    不过可能不是周末，路扬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看看都下午两点多了，正打算收摊去爷爷家里。

    之前路扬拯救的那个老头，此时出现在旁边摊子，反正也没事，他就好奇打量老头。

    老头的头发花白，带着一幅眼镜，他穿着一身普通的蓝sè工作服，背面印着新华书店几个字，估计是新华书店的老员工。

    老头背着手蹲在书摊面前，看得非常仔细，有些书他还翻开来看看，不时还和书摊老板聊上两句，显然这些老板都认识他，招呼都挺热情。

    不一会儿，老头站起身，似乎看到了魏知秀手里的书本，摇头晃脑走了过来。

    “小姑娘，书能给我看看嘛？”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魏知秀手里那几本旧书。

    “行啊！”魏知秀看到顾客上门，很爽快答应了，不过很小心地只递过去一本。

    “光明书局一九三九年版的西行访问记，可惜可惜！”

    老头摇头晃脑，指了指封面，说道：“这书前段时间打湿过，封面污了，可惜啊，少见的好书啊！”

    “正中书局一九四七年版的植物组织学实习法，小姑娘你的书很杂呀，哎呦！”

    老头接过另外一本书，看完封面再看封底，很愤怒指着那里，质问道：“谁把酱油污在书上了，太坏了！”

    垃圾堆里检出来的时候，不免有些带着污渍，魏知秀看老头很有趣，含笑和路扬对视了一眼。

    随后老头又接过魏知秀手里的几本书，不断翻看着，嘴里喃喃评论。

    老头感慨了一番，也不像别人那样问价，直接说道：“有三本我没有，一百五十块卖不卖？”

    “卖！当然卖了！”

    魏知秀当下就激动了，毕竟前面的书大部分都是五块十块的，能卖三十的很少有，五十的更是没有！

    于是老头从上衣口袋里出一张四伟人和一张工农知，拿给魏知秀，把书拿过来，晃晃悠悠向下一个摊子走去。

    “老先生，”路扬赶忙上前一步，轻轻拉着老头的衣袖，放低声音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书，不知道你有兴趣吗？”

    “哦？哎呦！”

    老头转身，看了看路扬，这时候似乎才看清他的样子，惊讶指着他问道：“你是刚才拉住我的那娃娃吧？”

    “……”

    面对这书痴，路扬只得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好，”老头跟着路扬走到一边，笑眯眯说道：“好娃娃，把你的书给我看看。”

    于是三人找了个僻静点的角落，路扬把布包里剩下的十几本书都拿了出来。

    “统一社出版社一九三九年版的新四军漫记，好书啊！”

    “……”

    “开明书店一九四七年的口头英语活用百表，娃娃你的书怎么和刚才那个小姑娘一样杂啊？”

    老人挨着翻看评论完，这时候他抬头才看清笑吟吟站在一旁的魏知秀，惊讶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路扬。

    “老先生，”路扬笑着拉过魏知秀的手，说道：“这位是我姐，书我们一起卖的。”

    “哦……哦……”老人恍然大悟，随后又露出牙床笑了笑，说道：“有六本我没有，还是一百五卖不卖？”

    “行啊！”

    路扬点点头，把书递给老头，布袋子只剩几本了，顺手递给了魏知秀。

    老人开始从上衣口袋里掏钱，结果只出来一张工农知，他很不好意思说道：“哎呦，钱没带够，我去前面店铺找人借点，麻烦你们等等行不？”

    “没事，”路扬把从书包里掏书的动作止住，笑笑说道：“我们也得走了，正好跟您一路出去。”

    “好，好，跟我来。”老头点点头，把几本书拿着，摇头晃脑向一侧的店铺走去。

    很快到了，老头正要进一家店铺，旁边一家店铺里一个四十多数的中年人，原本正坐在藤椅上无聊看报纸，听到动静，看到是老头脸上就是一笑，抢先跑出来把三人拦住。

    “哟，于老啊！您老人家怎么有功夫来这边？”中年人偏胖，脸上笑吟吟的样子貌似憨厚。

    “来转转，”老头面sè冷淡，随后绕过中年人，进了里面的店铺，喊道：“小刘，借我一百块。”

    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到老头，打量了身后的路扬和魏知秀两眼，也不说话，从柜台下面出一张四伟人递了过来。

    “于老，您老人家的面子，”对老人的冷淡，跟着进来的中年人也不以为意，嘴里还是笑吟吟的道：“一百还借什么啊？”

    于姓老头，接过钱就带着路扬和魏知秀离开了，中年人还在身后挥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