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做皇后 第39部分阅读
重生之不做皇后 作者:肉书屋
毕竟做了这么些年的帝王,一旦怒意上来,岂无几分震慑天下的龙威。
林培之安立不动,神色更是纹丝不乱,只平和欠身道:“皇兄息怒,臣弟言行若有不当之处,便请皇兄责罚!臣弟无有不尊!”
承平帝额上青筋乱跳,素日看来文秀儒雅的面孔竟带上了三分狰狞,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开口道:“肃王、堰王二人,不知培之较为看重哪个?”林培之这些年来,始终避而不见,他心中岂能不知,只是毕竟心有不甘,还欲再做试探。
林培之俯首轻描淡写道:“此为大事,哪里由得臣弟作主,惟愿圣裁!”
承平帝薄薄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全无一丝笑意:“退下罢!”
林培之动作优雅,却又完美无缺的行了一礼,这才缓声道:“臣弟这便出宫,临去之时,只求皇兄能恩准臣弟先前所请,莫使臣弟遗憾终身!”
他语调平和温雅,遗憾终身四字却咬的格外清晰,一字一字,似直刺人心。
承平帝骤然转身,快步行到御案跟前,浑身颤抖的抄起案上的粉彩茶盏,恨恨的对着林培之便掷了过去,林培之动也不动的立着,粉彩茶盏擦过他的鬓角,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砸个粉粹,溅起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下摆。
他轻轻扬了下唇角,悠然躬身道:“谢皇上恩准!”一个回头,他缓步出殿,神态犹且悠然自如。承平帝狠狠瞪着他离去的背影,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愈发赤红如火。略显单薄的胸膛急剧的一起一伏,昭德殿内寂无声响,只听得他呼呼的喘气声。
好半晌,他才跌坐在宝座内,一动不动的只是坐着。
过了许久许久,殿门才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战战兢兢的进来的,是大太监吴源,亦是他平日最是宠信的内监。吴源才一入内,便即双膝跪下,颤声叫道:“奴才求皇上务要保重龙体呀!”承平帝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放心,朕还死不了!”
他立起身来,淡淡吩咐道:“传旨下去,季氏长女德荣俱昭,着即入宫,赐女史位,掌御书房!”
正文 05 最荒谬的事
圣旨传到清平侯府之时。季府全家尽皆愕然,甚至忘记了谢恩。
吴源僵立了片刻,不得不低唤了一声:“季大人?”
季煊怔愣良久,这才叩首谢恩,接了圣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对吴源拱拱手:“多谢公公!公公难得来上一回,季某已在偏厅备了茶,请公公务必赏面!”
季煊其人无论在朝在野,口碑均是极佳,靠的自然不光光是品行二字。而吴源在承平帝身边多年,深得宠幸,暗里自也得了他不少好处,此刻听了季煊的话,他略微踌躇了片刻,毕竟开口道:“天已不早了,咱家还需回宫复旨,这茶便免了罢!皇上此刻心情不佳,咱家也不敢多加耽误!”顿了一顿,他才又叹道:“说起来,昨儿皇上得了宝亲王的求见折子,心情原是极好的。孰料见了宝亲王后,便忽然变了颜色,却将我等做奴才的唬得心胆俱裂!”
季煊微微一震,忙深施一礼,笑道:“既如此,季某自不好再留公公!且等公公改日得了闲儿,再来舍下坐坐罢!”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与吴源把臂而行,一只锦囊早无声无息的送入了吴源的袖内。吴源却也并不推辞,含笑受了,并道:“说起来,此乃是喜事,咱家还该恭喜季大人才是!”
季煊暗暗苦笑,面上却也只得唯唯称是。送走吴源,他快步回厅,厅中众人却还不曾散去,各自坐在那里,见他入厅,便忙起身行礼。季煊深深的看了荼蘼一眼,回头却叫来管家季安,吩咐道:“你且去一趟宝亲王府,务必将宝亲王请来!”
说完了这句,他才回头看了众人一眼,道:“都各自回去罢!等为父的见过宝亲王再说!”
荼蘼抿了下唇,默默起身,行礼之后。便走到段夫人跟前,扶了段夫人,往内院走去。季竣邺也不答话,只起身领了妻儿回院。惟有季竣灏依旧立在厅内,神色之间颇见忧虑。等众人尽皆离去后,他才急急开口道:“爹……”
季煊摆了摆手,平和道:“不必担心,公卿世家之女入宫为女史者,前朝先例颇多,大率不过是为太子选妃而预先教习宫中礼仪。这些年皇上龙体早已江河日下,及早立嗣亦在情理之中!”大乾立朝之始,多有于公卿世家之女中选取有德容者,入宫为女史,并经再三挑择,与其中择其一位,嫁与太子为正妃,是为未来的皇后。虽非成规,却也是约定俗成。
季竣灏闻言,不觉急道:“这条规矩孩儿自然亦是知道的!不过那女史,该是凤仪宫女史,岂有御书房女史的说法!”他虽不好读书。却曾在虎贲军中混过一段时日,虎贲原就是驻守宫廷的禁卫,因此他对宫中规程倒比旁人更要精熟。
大乾虽有召取女史的前例,但那都是在储位已定的基础上,且那些太子亦为皇后所出。所选女史尽皆集于皇后所居之凤仪宫,由皇后亲自挑选中意之人。而如今后宫之中,皇后久已失宠,幽居凤仪宫内,后宫事务又多掌握在严婕妤与玉贵妃二人之手,所剩不过一名分而已。所出之子又皆无宠,依目下情势看来,断无继承皇位的可能。
且从来选女史入宫,多则十人,少则四人,从未有过只选一个的先例。
季煊拧眉,瞪了幼子一眼,季竣灏所言之事,他何尝不知。但目下君心难测,他亦只有如是想来,方能稍稍宽心。季竣灏心急妹妹,也顾不得父亲难看的面色,只是执拗的望着父亲。季煊无奈叹道:“罢了罢了,这事一时半刻却叫为父怎么答你,只等宝亲王来后,为父细细问他,他若肯坦诚相告,个中缘由便自水落石出!”
季竣灏冲口道:“皇上甚是好色……”
季煊一听这话,却是不由的变了脸色,厉声叱喝道:“闭嘴!为父教导你多次。令你谨言慎行,你怎么却还这般唐突!”
季竣灏愤然道:“此事天下皆知,并非由我杜撰,怎么就说不得?”
季煊瞪视良久,却见季竣灏倔强依旧,不禁软了下来,苦笑的摆了摆手道:“罢了,寡人有疾,历朝皆然。不过今上虽好美色,却也只限后宫。况荼蘼与肃亲王之事早已传的整个京城沸沸扬扬,赐婚的口谕言犹在耳,皇上是不会任意胡为的!”
季竣灏怔了一下,自己想想也觉有些道理,终究低头道:“爹爹说的有理!”
季煊见他软化,这才道:“你若无事,不妨过去荼蘼那里,陪她说说话儿!”他知自己这三个儿子对妹子都是极尽宠爱之能事,因此便寻个借口遣走季竣灏。
季竣灏想了一刻,终是点了点头,告辞出厅去了。只是一路之上,毕竟心事重重。
宝亲王府,秋声园内,林培之懒懒散散的靠在枫香亭内。手中漫不经心的提着他的酒囊。
秋声园,原是宝亲王府春夏秋冬四园之一,园内遍植各式丹枫。此刻只是初秋,枫叶尚未红遍,然青朱二色相杂,倒也别有一番意趣。枫香亭侧,几丛雏菊开得正好,娇艳的粉黄,清幽的菊香,点映出初秋之景。一旁另植了些许果树,枝头硕果累累。别有一番异样情趣。
有人在不远处轻轻唤了一声:“王爷?”却是自南渊岛随侍而来的侍卫向玖。
林培之连头也没回,只淡淡道:“向玖,你来的倒好,陪我喝一口!”言毕将手中酒囊随手一掷,已抛向那人。向玖吃了一惊,赶忙伸手接住酒囊。犹豫片刻,毕竟仰头喝了一口。
林培之淡淡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小玖,我怕是要在京城待上一阵子了!”向玖之母便是他的||乳|母,二人自幼一道长大,名为主仆,私下关系却极亲密。
向玖笑道:“京城风物原有可观之处,又有季家小姐在,王爷多留些日子亦是应该的!”
林培之扬了下眉,没有答话。自打妙妃过世,他只在服满之日来过京城一回,所为自然有因,却想不到,终究还是避不过这事。向玖过来,将酒囊递换给他。他随手接过,忽然问道:“宫中可有甚么动静没有?”今儿自己做得似也有些过,希望不要带来更大的麻烦才好。
向玖答道:“倒未听说,不过宫中消息来的原没那么快,总得到明儿!”
林培之点头,仰头看看西面红霞,却又是一笑:“又是黄昏了!”今夜,要不要去看看她呢?或者,自己该提前将有些事情透露给她知道,免得她措手不及。这般想着,他却又不禁摇了摇头,那个丫头,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世上怕也没有多少东西能让她失措。
他正想着,却听一边脚步声又响,有人已朗声道:“禀王爷,清平侯府来人相请!”
林培之微怔,迅速回过身来。略带诧异道:“清平侯府?叫他过来!”昨儿见季煊时,他虽语气亲切,态度随和,但却无一句提及荼蘼,让他隐约猜到季煊如今静观其变的心态。正因如此,季煊此刻忽然使人来请,让他在欣然之余也不由颇感疑惑。
那侍卫朗声答道:“那人此刻正在门口,属下问他因何而来,他答说侯府刚刚得了旨意,要宣他们大小姐入宫为昭德殿御书房女史!”
林培之骤然一惊,险些没跌落手中酒囊,沉默了一下,他将酒囊塞给向玖:“备马!”前来禀告的侍卫忙躬身应了,快步下去。林培之拂一拂衣袖,快步的跟了上去。
他到季府时,天色已暗沉,季府大厅灯火辉煌,季煊独自一人,静静坐在堂上。
而他面前的桌上,酒席早已备妥。见林培之快步进来,季煊便起身相迎。
林培之迎面朝他深深一礼,道:“小子冒昧,还请叔父大量!”
季煊苦笑了一下,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一面举手肃客,一面道:“还请王爷赐教!”林培之既已开门见山,他亦乐得不再绕弯子,因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林培之也并不客气,很是干脆的在席上坐了:“事关皇室颜面,恕我不能宣之于口!”
季煊微微一震,林培之的坦然,让他没法再说甚么,也更无法再追问下去,顿了一顿后,他道:“不知王爷下一步有何打算?可否如实告知?”
林培之干脆问道:“圣旨可曾有言令荼蘼何时进宫?”
季煊想了一想,方摇头答道:“这个……倒是不曾提起!”
林培之微微松了口气,道:“这便无妨!且待我明日入宫再说!”顿了片刻后,他竟又忽然问道:“若是事情无可挽回,我想问问叔父可有抗旨的胆子?”
季煊一惊,细思他的话,不觉患得患失,半日不语。他对荼蘼自是疼入骨髓的,但为了女儿而放弃整个季家百年忠良之名,却也是他无法接受的。林培之见他神情,早知心意,因叹了一声,举箸让道:“叔父请!”竟是反客为主的低头大嚼起来。
季煊见状,毕竟叹了一声,便也举箸相陪。林培之吃得虽快,但他毕竟出身皇家,仪表气度均无可挑剔,便是大吃大喝之余,动作却仍不失优雅,并不显狼狈。季煊见他用毕,便自唤了人来服侍,林培之净了手后,接过清茶漱口之后,这才开口道:“我想见一见荼蘼!”
季煊迟疑片刻,才点头道:“请王爷稍候!”言毕挥手召来一名婢子,吩咐她去请荼蘼往西园菊苑。那婢子答应着,快步的去了。季煊这才起身道:“王爷请随我来!”
林培之便也起了身,紧随在季煊身后。二人绕过前厅,沿着一条青石板路一路向西行去,行了约莫顿饭工夫,季煊才指着前方道:“前面便是菊苑,王爷可于亭内稍候!”
林培之止了步,躬身道:“谢叔父!不过小侄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季煊叹道:“王爷请讲!”
“小侄想知道,叔父今儿见了我后,明日是不是也会一般的见垣驰一面呢?”
季煊一怔,面上神情便有些古怪,却并没有答他的话。
二人默然片刻,季煊才平静道:“王爷太为难季煊了?”
林培之见他如此答话,早知他的意思,不觉又是一笑,道:“还请叔父见谅!”
季煊不再言语,只朝林培之拱一拱手,转身离去。林培之略站了片刻,这才缓步往菊苑走去。菊苑,顾名思义,便是赏菊之地。此刻才只初秋,菊花盛开者还并不多,但蓓蕾含苞,月下看来,倒也别有意趣。苑西引了一池曲水,流水潺潺,在花丛之中蜿蜒流淌,溪水两侧,种的却是一丛丛的雏菊,幽香淡淡袭人而来。
林培之放眼四下一扫,却在前头发现了一座精致的八角小亭。他过去,在亭内坐了。秋风寒蛩,溪水潺潺,却更衬出此地的幽静安然,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思。坐不多时,便听南面有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缓缓立起身来,转身看去,果是荼蘼到了。素衣清淡,环佩声微,月色之下,更觉荏弱纤细,身后,跟着两名提着食盒的丫鬟。
荼蘼过来,静静的对林培之行了一礼,身后的两名丫鬟行礼之后,将食盒内的食物取了出来,安放在亭内,这才悄然退下。林培之淡淡一眼,却是几样时鲜的瓜果点心并一壶茶。
二人沉默片刻,毕竟还是林培之打破了沉寂:“怎么总不说话?”
荼蘼苦笑了一下,闷闷道:“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林培之失笑的问了一句。
荼蘼抿唇不语,心中亦不知是欣然还是失落,半日才问了一句:“今儿的旨意?”
林培之才闻旨意二字,便已皱了眉,淡漠道:“放心,我明儿会再入宫一次!”
荼蘼神气古怪的看他一眼,张口欲言又止。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让她心中原先就有的几分猜想又更真切了几分,但这种事儿,一日不能确定,她都不敢深信。
林培之自桌上拈起一颗蜜橘,慢慢剥开,笑道:“坐在菊花从中吃蜜橘,倒也颇为有趣!”
荼蘼听得一笑,因提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还有这菊花茶!”
林培之失笑道:“不承想今儿竟成了菊花会了!”他说着,毕竟举杯浅啜了一口。
二人悠然对坐饮茶品果谈笑,居然也便绝口不再提起那道旨意。直到月上中天,林培之饮尽杯中茶水,再伸手去提那茶壶时,入手却已轻若无物,他不觉失笑道:“惜乎茶尽!”
荼蘼正取了一枚黄澄澄的秋梨在手,听了这话,不禁一笑,道:“茶尽才好送客!”
林培之愕然,调侃道:“这难道便是另一种逐客之法?”
荼蘼放下手中秋梨,抬眸平视他,静静道:“林培之,你这又是何必?”
林培之丢下茶壶,也自与她对视:“荼蘼,我有时真觉得好奇,好奇你与垣驰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荼蘼对林垣驰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心理,这种心理让他觉得很是诧异,也百思不得其解。据他所知,这两个人并没有甚么过多的联系,甚至见面也极少,可是荼蘼对林垣驰的戒心,以及林垣驰所表现出的那种坚定,在在让他疑惑。
荼蘼闷了一下,才道:“我可以不答么?”
林培之点头道:“当然!”说完了这句,他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荼蘼的纤细小巧的玉手:“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否想嫁给我,那就好了!”
荼蘼梗了一下,忽然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揪得喘不过气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竭力的平定自己的心绪:“我是怕将来给你添麻烦?”她轻声的道,声音柔细微颤。
林培之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轻微的恍惚与怅惘:“麻烦,我本就是一身麻烦,哪里还在乎你为我添的那一星半点!”他用力的握一握荼蘼的手,旋即放开:“今儿觐见之时,皇兄问我可愿继承皇位,我拒绝了!”他说着石破天惊的话,神色却是平和冲淡。
荼蘼一惊,前世,她与林培之并不相熟,甚是可说素不相识,因为林培之甚少入京。如今想来,他从前所以少入京城之地,为的竟是躲开立嗣之事。知道了这个,她就不难想明白为何承平帝想将皇位传给林培之。张了张口,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培之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多提这事,只简单道:“从前的恩怨情仇,与我无关,我亦不愿介入。荼蘼,人之一生,最荒谬之事,你觉得会是甚么?”
荼蘼一怔,几乎是立即的,她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重生经过。此事可谓荒谬,且荒谬到无法诉诸于口,否则便要流于怪力乱神,甚或妖言惑众。
林培之并没指望她回答他的问题,耸了耸肩,他嘲谑般的说道:“于我而言,人生最为荒谬之事,便是连你的生身母亲也无法确定你的生父究竟是谁!”
荼蘼一震,定定的看着林培之,他也正看着她,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却充满了嘲讽。
正文 06 心意
林垣驰坐在书房中。深思的注视着案头上刚刚送来的柬贴,久久不语。柬贴是季府使人送来的,约他明日午时往季府用饭。他想起适才宫中传出的消息,不觉微微一笑,眸中却一片冷肃,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过,这样也好。
门上响起几声轻叩,他口中漫应了一声,门外那人便即推门走了入内,却是杜聿清。
林垣驰一眼瞧见是他,不觉怔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却并没开口。杜聿清自幼看着他长大,虽则这几年,这个外甥的性子变得难测了许多,但他还不至于看不出他不悦的表情。了然一笑,他道:“不必怪你府里的下人,我来是因得了宫里的消息!”
林垣驰点了点头,这才释然。杜聿清虽是他的舅父。但有些事情,他却也还是不想他了解的太详细。他立起身来,举手让座道:“舅父请坐!”
杜聿清微微颔首,便在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林垣驰不欲居高临下同他说话,便也举步走下书桌,在他旁边坐下。外头徐湖此刻已亲自捧了茶水过来,奉予二人。
林垣驰肃手让茶后,方才问道:“舅父此来,何以教我?”
他语气平缓,神色淡定,看似全不经意,眉目间却自有一份难言的威仪。
杜聿清看了他的神情,再一听这话,便不由的苦笑了一声,隐隐知道自己无论说甚么,亦是无用的了。叹了口气,他道:“宫中之事,你可都知道了?”
林垣驰微微点头:“父皇与王叔说了甚么,我虽不甚清楚,却也约略的猜到了一些!”
杜聿清一怔,神色便有些古怪。林垣驰之母杜皇后,原是承平帝的结发妻子,十五岁时便嫁给了当时刚刚及冠,尚是皇子的承平帝,二人可说是一路扶持着走上皇位。
也正因如此,昔日的一些故事隐情,他也从妹妹口中稍稍得知了一些。但是这些事儿。实在于皇室颜面损害甚大,故而他虽知道,却也一直守口如瓶,却是连林垣驰也并没敢说。但今儿他听林垣驰话里的意思,似乎他对此事,竟然也有了解,这便使他不能不觉得吃惊。
林垣驰对他古怪的神色视而不见,只淡淡道:“清平侯府使人下帖,邀我明日午时过府!”杜聿清虽然事先声明,他是因得了宫内消息方才匆匆过来,但他也很明白,杜聿清此来为的是甚么,因此索性主动将话说了出来。
杜聿清心中正自思量该如何说,才能显得委婉而不唐突,却不曾想,林垣驰竟已抢先说了出来。沉默了一刻,他慢慢道:“你真要为了一个女子,让本就不甚明朗的局势更复杂么?”这几年来,这个外甥一直表现的很是冷静,行事果决,该下手时绝不手软。不该下手之时又从来淡定如泰山,让他深感自豪,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自信,觉得他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不过,自打季家重回京城之后,他似乎就变了许多,他的执拗让他无计可施。
林垣驰淡淡道:“我以为关于此事,我已与舅父达成了共识!”竟是毫无继续讨论的意思。事实上,关于荼蘼,杜聿清已旁敲侧击了多次,让他深感厌烦。
杜聿清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从前他尚可忍住,但如今已有数年不曾回京的林垣驰却忽然重临京城,让他在诧异之余也隐隐发觉自己低估了荼蘼在林培之心中的份量。
林垣驰神色不动,平和道:“父皇这些日子身子愈发的坏了,怕也支持不了多少时日了!而想立王叔为皇太弟,却非一蹴而就之事,舅父何必如此忧心忡忡!”
天子无家事,况立储又是关系国祚的头等大事,岂是帝皇一言能决的。承平帝一生共得了十一子,夭折四人,如今还余七人,扣除尚未成年无甚家世背景的,也还有四人之多。当年烈帝想让林培之承继帝位,犹且不能。如今换了承平帝,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林培之也非蠢人,对这个烫手山芋,怕是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其他。
杜聿清细细思量着。不由点了点头,面上神情亦轻松了不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后,他摇头不解道:“皇上怎会忽然发此奇想,实在令人疑惑,难道是宫中有人在他跟前说了甚么?”
他虽约略知道一些林培之的身世,但承平帝从前从不曾对人透露过他的这个打算,怎么这个时候却忽然想到此等荒谬之事,实在令他颇多不解。
林垣驰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揭起青花缠枝莲的茶盏盖,他任茶水的雾气与香气氤氲蒸腾,袅袅的白雾遮住了他的容颜,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缓缓道:“父皇老了,命不久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开始厌倦如今的生活并转而怀念从前的人与从前的事,他想在自己生前竭力的弥补,以使自己不留一丝遗憾的去……”
而他想要弥补的这些人里头,自然包括了当年的妙妃,或者,也有自己的母亲杜皇后,甚或是早早逝去的严淑妃与承平帝打了两辈子交道的林垣驰,对承平帝是再了解不过。他是一个极端自私,却又自认温柔多情之人。他爱所有在他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女人,也乐于原谅她们的一些错误。哪怕那些错误其实不可原谅。但在某些时候,他却又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她们。放弃之后,他会懊悔,痛心,但做了就是做了,而且下次再做时,他仍会毫不犹豫。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往后的岁月里深切而真诚的怀念那个女人,并因此而善待她们为他留下的骨血。
如他,如林垣掣,其实都是这种心态的受益者。
林垣驰轻微而深沉的叹了一口气,脑中不自觉浮现的却是当年那个言笑晏晏。最爱扯住自己衣衫下摆的娇俏刁蛮的小小少女他无声的张了张唇,却没将那两个字吐出来。
或者,在某一种程度上,我也继承了他的这一性情他恍惚的想,不过……幸好,我可以重来一次,而不必像他一样杜聿清吃惊的听着这话,看着林垣驰的目光便愈发的古怪。他承认林垣驰的话颇有道理,对林垣驰的敏锐与一针见血更生出一种奇异的惧怕,这个外甥,已愈发的使他看不透了。
林垣驰不想与他说的太多,只注目看他,问道:“母后的祭日似乎又要到了?”
杜聿清正不想在继续说下去,听了这话,忙点头道:“不错,是在下月十九日!”
林垣驰点一点头:“过一日,我会进宫奏明父皇,为母后好好的办一场法事!”
顺便也好好帮他回忆一下当年,让他的内疚更深一些,让他更加的左右为难,无所适从,最好能再少活一些时日。他冷冷的想,双眸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冻成了寒冰。
杜聿清一惊抬头,半晌毕竟点头赞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虽然对承平帝而言,这一计策实在有些过于残忍了,他在心中暗暗想着,不过很快便又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残忍,他当年对玥儿,又何尝不残忍,如今自己又何须去同情他。
送走林培之,荼蘼满怀心思的慢慢往自己院内走去。心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往日的许多疑虑一经解开,便也没有了甚么悬念,只是却免不了让人更生烦忧。
她愈来愈不愿将林培之卷入这个漩涡之中,可是目下,她似乎已无从选择。或者,她该作出另一个选择。只是不知道,这个选择还来不来得及。
圆月无声无息的爬到了柳梢头上,光洁圆润得没有一丝瑕疵,通透的辉映着整个墨蓝色夜空,月明星稀风轻,一路行来,小径幽深,花影扶疏,暗香隐隐浮动。
今夜,只怕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她苦笑的想着,觉得自头脑一阵昏沉。是了,房里还有一袋葡萄酒,或者,回屋之后,可以唤慧芝与明秀两个陪自己喝两杯。她想着,不觉一笑。
幽深的小径内,忽然蹿出一个人来,几乎将她的心儿骇得跳了出来。一手捂胸,她震骇的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人,及至看清对方的容颜,这才舒了口气,颤声道:“三哥,你想唬死我呀!”她嗔怒的抱怨着,一张俏脸犹自因适才的惊骇而雪白一片,毫无血色。
季竣灏嘿嘿干笑了两声,问道:“宫中之事,培之可有交待?”他对突然而来的圣旨实在有些不甚放心,但又不屑作出偷听之事,只得在此等候妹妹,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荼蘼暗暗苦笑,林培之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别人说起,即便那人是她最亲的三哥。没多考虑,她笑道:“也没甚么,他只叫我放宽心,说不会有问题的!”
现如今,不是没有问题,是问题愈来愈多,已完全牵扯成一团乱麻,让她解也解不开。不过她如今最不想的是将家人扯进这团乱麻里来,有事儿能自己担便自己担了罢!绽出一个明媚笑容,她伸手扯住季竣灏的衣袖:“三哥,我屋里有上好的葡萄酒,你可要尝一尝?”
季竣灏闻言,不觉瞠目,自觉自己真是白担了半日心,没好气的伸手一拧她的鼻尖:“这都甚么时候,你竟还有喝酒的兴致?”他口中虽嗔责着妹妹,面上神情却终于放松下来:“快些回去休息罢!大晚上的,去你屋里喝酒,若让爹娘知道,我可不得脱层皮!”
荼蘼格格笑了出来,就势推了季竣灏一把:“没胆的三哥,你不陪我,我可回去找慧芝她们两个了!”言毕掉头就走,脚步轻盈而欢快,似全无心事一般。
身后传来季竣灏其实没多少怒气的笑骂声:“臭丫头,三哥算是白疼你了!”
荼蘼回首对他做个鬼脸,却不理他,径自去了。快步入了自己的小院,确定季竣灏已不在身后,她才缓下步子,懒洋洋的往前走去,面上现出淡淡的疲惫之色。在院内的桂花树下站定,她抬手折下一枝金桂,深深吸了一口,稳定了心绪,这才推门进了房。
慧芝与明秀都在房内坐着,见她进来,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她,两双明媚的眸子里都充溢着忧心。荼蘼冲二人一笑,将手中刚折的桂花插入搁在一边的侍女瓶内,摆手道:“去,将去年别人送我的那套琉璃盏取出来,我请你们喝酒!”
二人见她神情欢快,似无愁容,这才放下心来,明秀欢欣起身,叫道:“我去!我去!”口中说着,一溜烟的已去了。荼蘼斜眼看了慧芝一眼,笑着上前推了她一把:“慧芝,你去厨房弄几个小菜来!又酒无菜,却也无趣!”
慧芝笑着应了,起身快步出门。荼蘼见二人都去了,这才在屋内翻了一回,没费多少气力,便寻到了正搁在一边的那只牛皮酒囊,拎起酒囊轻轻一掂,酒囊里头原也没装多少酒,昨儿晚上她又喝了些,如今掂量来也就一斤颇有余,二斤似不足的样子,应该勉强够了。
不多一刻的功夫,明秀已从隔壁存放物品的耳房回来,手中拿的正是荼蘼的那套琉璃盏。这套盏做的极为精致,盏身是梅花形状,底部却别出心裁的以梅枝相托,看着异常精致喜人。琉璃色泽也极通透,几近透明。这一套只得四只,另配了一只小巧玲珑的梅花壶。
因极少使用,明秀过来时,还细心的将壶与盏都清洗过了。荼蘼先取了梅花壶,打开壶盖,拧开酒囊的银质壶盖,将其内的葡萄酒缓缓倾倒入壶内。深红色的葡萄酒呈一线滑落壶内,很快便将那只透明的琉璃壶映出了一种奇异而内敛的宝石红,灯光下,色泽尤其媚惑。
明秀不觉看的呆了,半晌才脱口道:“这酒的颜色可真是漂亮!”
荼蘼微笑的点着那只壶道:“岂止颜色漂亮而已,这酒产自西域,极之珍贵,长途运送,须以橡木桶存贮,据宝亲王的说法是一两酒液一两金!”
明秀“呀”了一声,面上现出吃惊的神色,双眼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酒看。
荼蘼见她神情,不由一笑,便叫她坐了,提壶先倾了半盏递了给她,明秀小心的接过,小心翼翼的对着灯光,细细观察了一回那浑如宝石的色泽,这才小心凑到唇边啜饮了一口。咋了咋舌,皱了皱眉,过了好半晌,她才苦着脸道:“这酒似乎也不怎么好喝!”
荼蘼听得大笑,点着那盏道:“喝的便是这个价钱,至于味道如何,今儿一概不论!”说话间,慧芝也已回来,手中却提了一只三层雕花红漆食盒。
荼蘼仰首朝她笑道:“可算是来了,可等得我们不耐烦了,快坐快坐!”
慧芝取出盒中菜肴,一一摆放停当,这才坐下笑道:“今儿老爷请宝亲王过府用饭,因此厨下备的菜极多,我只挑精致的拣了八样,想来也够了!”
荼蘼一笑:“尽够了,我还只怕你们不喜这酒,适才明秀刚说了这酒不好呢!”
言毕提壶为慧芝也斟满了。三人说说笑笑,却是一直喝到快二更,方才各自睡下。荼蘼借了三分酒意,竟也无忧无虑的睡了个极好的觉,次日醒时,窗外阳光又已灿烂明媚。
起身盥洗完了,慧芝看看天色其实也还没太晚,便问她可要去段夫人那里请安并用早点。荼蘼想了一想,毕竟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时候,韩璀应该还在段夫人那里。
明秀恰在此刻掀帘进来,听了这话,便笑道:“既如此,今儿便由我去厨房取早饭罢,免得慧芝姐姐回头又说我懒,总是使唤旁人跑腿!”
慧芝失笑骂道:“我又何时说你懒了,总是你自己心虚,又怕别人说,只得自己抢了认!”
一句话说得房中诸人都笑了起来。
明秀做个鬼脸道:“罢了罢了,总是我不好,从今儿我都改了罢!小姐可要为我作证!”她说着,便过去,将昨儿的那只食盒提了,笑吟吟的出去不提。
慧芝见她去了,这才无奈道:“这个小蹄子,从前慧清在时,她还收敛些,如今可愈发不得了了!”话虽如此说,她的面上却尽是盈盈笑意,显然平日与明秀甚是相得。
荼蘼闻言也只一笑而已。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前些时,段夫人刚送来的月屏却已过来,奉了杏仁茶给荼蘼。荼蘼微怔了一下,见那杏仁茶色泽纯白如酪,香气亦自幽然醇厚,看着却是不输当年慧清做的。荼蘼不觉抬头细细看了她一眼,见那月屏生的极是清秀,白皙的肌肤,瓜子脸,杏仁眼,微微上翘,不笑也带三分喜的红唇,看着让人很是舒服。接过杏仁茶,她喝了一口,味道确是极好,笑了一下,她问道:“这杏仁茶是谁叫你送来的?”
月屏笑道:“前些时,老夫人使小婢做过一回。尝过之后,便说极好,又说小姐爱这个,便特意拨了我过来服侍小姐,还嘱咐我需记得时常做给小姐!”
荼蘼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默然片刻,才点头温和道:“原来如此!”
正文 07 从前那盏杏仁茶
荼蘼挥退月屏后。便不再言语,拿着银匙喝着面前的杏仁茶的时候,她忽然没有理由的开始怀念飞霜。从前,她身边最贴心的人是飞霜,飞霜也做得一手极好的杏仁茶。她的杏仁茶原是从慧清那里学的,但她心思甚巧,又肯动脑子,几回做下来,竟比慧清做的还好些。她拿银匙轻轻拨了一下手中的杏仁茶,忽然想,这茶的滋味,倒很像当年飞霜做的。
如此一想,她不觉微微一笑,对月屏的印象更是好了许多。
一碗杏仁茶将及见底之时,明秀已快步回来,一面将手中食盒放下,一面已迫不及待道:“厨下此刻正忙着,问了问,说是今儿老爷请了肃亲王过府用饭!我不好过于挑剔,因此只随手捡了几样现成的点心、小菜,小姐今儿便将就些罢!”
荼蘼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释然。季煊此刻的做法,并不让她意外。毕竟,如今这个时候,谁也不知往后局势会发展为甚么样子,季煊自然不敢将全部的筹码放在林培之一人身上。叹了口气,她放下手中的杏仁茶:“先用早饭罢!一会子我还要去娘亲那里看看!”
明秀已将食盒内的食物取了出来,却是一大盅碧梗粥,另有六样点心,四个小菜。
荼蘼摆摆手道:“都坐下罢,也不必拘礼了!”林垣驰既来,必会要求见她一面,只是不知他会说些甚么。她暗暗的苦笑了一声,心中也不知是个甚么滋味。
慧芝与明秀互看了一眼,便自坐了,陪着荼蘼匆匆用了早点。
荼蘼便起身,带了慧芝往段夫人那里去。才刚走出院子,便见对面有人过来,她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前厅侍奉茶水的大丫头晴儿。晴儿见了荼蘼忙上前行礼,且禀道:“前厅肃亲王已到了,正与老爷说话。老爷适才已吩咐了,请小姐往苍梧院去!”
荼蘼拧了下眉,毕竟点了点头,便折向苍梧院去。苍梧院原是书房,位于季府东头。
院内那株硕大的苍梧据说乃当年季氏先祖亲手植下,如今历百五十年,犹且繁茂无比。几乎将半个院子都罩在了庞大的树冠之下。夏日里头,满目苍碧,阴凉无比。惜如今已是初秋时节,院内梧桐虽仅小半转黄,但风过之时,桐叶飞舞,却是平添一股萧瑟秋色。
这间书房,早先一直是季竣廷在用,如今季竣廷远在武昌,自然便空置了。不过每日也总有几名小厮过来打扫。此刻地上落叶不多,想来是刚清扫不久。
梧桐树下,一张青石棋桌,两张圆凳,看着倒也颇为雅致。荼蘼心念一动,便即停了步。
晴儿见荼蘼忽而停下脚步,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姐是要入内还是……”
荼蘼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就在院子里头坐坐罢!”
晴儿亦是个玲珑人,闻言便点一点头,行礼告退。
荼蘼见她去了,才向慧芝道:“你也回去。叫月琴再做两盅杏仁茶过来!”
与林培之在一起久了,她知他不喜甜食,对于杏仁茶这等东西也无甚兴趣。
但林垣驰不同,许是当年他们相识之时,他年纪也还不大,又受了她的影响,林垣驰虽也同样不喜甜食,对于杏仁茶却有一种异常的癖好。
慧芝闻言,不觉一怔,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荼蘼见她神情,怎能不知她的心思。林培之与林垣驰两个原是截然不同的人物,林培之性情随和,手脚也撒漫,是个极会使钱之人。当年上庐山时,更携了大批礼物,上上下下,人人皆有所赠,平日见人也总带三分笑,又全无半分架子,怎由得上下人等不喜欢。而林垣驰在这一点上,无疑是差之甚远。
不过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注目看了慧芝一眼,她笑道:“快去罢!我自有主张的!”
慧芝叹了口气,低应了一声,快步的去了。荼蘼默默了片刻,这才走到棋桌边上坐了。
季府的这张棋桌,便在整个天下,亦可称无双。其桌面枰纹交错,条条笔直相交。而稀奇的是,这些纹路竟是天然生成,全无一丝雕凿痕迹,桌面更是平滑细腻几似玉质一般。
棋枰两侧各放了一只摆放棋子的石盂,盂内,分别以纯净无暇的白玉与墨玉雕成棋子,粒粒晶莹,颗颗精致。荼蘼无声的在一面坐下,打开棋盂,拈出一枚黑子在手中缓缓把玩。
墨蓝发黑的棋子在她指间轻轻翻转,黑的便愈发的黑,白的亦异常的白,直将她纤细若春葱般的无暇玉手衬得恰如白玉雕成,似水晶一般光泽剔透柔美。
正发愣间,对面却有人无声的坐下,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落子。
荼蘼默然片刻,手指微动,叮的一声轻响,棋子落定。围棋之道,执白先行,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