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重生夜话 第24部分阅读

      重生夜话 作者:肉书屋

    提着最后一箱行李回到405,赵学军拉下开关,头顶的灯全无反应,宿舍内继续一片漆黑。屈华宇,沈希平,董宏斌,朱晨他们并不在宿舍,可不修边幅的气味,荡漾的满屋子都是,简直臭不可闻。

    “周旭红!电话!周旭红!电话!”宿舍楼下新来工作的大妈,拿着一个电子喇叭对着楼上喊着。

    “周旭红死了!!!!!!!”不知道谁回了一句,楼那边一片笑声。

    赵学军扭头看着那张空铺,那铺上堆着大家暂时不用的行李,还有一摞子烩面店里顺来的粗瓷饭碗。周旭红的被子被卷成一团随意的丢在宿舍的角落,就像一段被迫丢弃的记忆。你不愿意要,可它偏偏存在在那里。

    那件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学校还未安排进新人来住。赵学军不懂得屈华宇他们的想法,可他知道,他们早就原谅了那个人。他们自己觉得那是一种成熟,甚至觉得那是做了好事。谁知道呢,反正现在的405,是整个5号楼最团结的……也是卫生最脏的宿舍了。

    赵学军骑着新单车在学校里溜达,这是不到一个学期买的第三辆自行车,前两辆一个丢在图书馆,一个丢在教学楼门口。谁在大学不丢点什么东西呢,赵学军坚信只要他注意,就一定能在毕业前,在校园里找到所有的自行车,找到后,他准备拧掉所有的自行车把手,叫那帮混蛋骑,骑个屁!

    绕着校园区转了几圈,作为一个曾经历事件的小名人儿,赵学军不停的遇到跟他打招呼的人,甚至一些老师也是很亲切的叫着他的名字,对他说:赵学军,你回来了!

    对了,赵学军上个学期拿了奖学金,是一点没掺水分的奖学金。

    溜达了几圈之后,赵学军无奈的叹息,看样子,那几个家伙又去打游戏了。去年底,朱晨他们开始在学校附近的游戏厅玩,为了节省出几个大子儿玩游戏,他们甚至连饭费都节省了下来。赵学军觉得,玩游戏倒没什么,其实他自己也是很喜欢地狱门,红白机那样的东西,不过……一个人玩好像没有很多人玩的有意思……就像今年回家,闵顺不在家,去省城陪彭娟去了。徐步堂那家伙每天都有大量的应酬,赵学军跟他去了一次便再也不去了,几乎所有人都在问他有无艳遇,他烦躁这个问题。

    家里二哥恨不得把自己的灵与肉跟电话连接在一起,他每天抱着电话跟女朋友哭诉离情,没瞎说……赵学兵真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很恶心的念泰戈尔。大哥找了父亲在医院的关系,跟了好几个外科手术,大年三十也不回家。住在对楼的宋长安一家,都去了很远的都市跟亲戚过年,父亲赵建国跟市委领导去团拜,母亲高橘子带着面粉还有一些副食给员工拜年……

    三十那晚,赵学军一个人在院子里放彩明珠,放了整整一箱,只有奶奶很捧场的贴着玻璃从头看到尾。是啊,都大了,都分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他们不再属于赵学军了。

    “感慨什么呢?”贝冬宁不知道从那里拐出来,轻轻拍下正在发呆的赵学军的肩膀。

    “哦,我在找我们宿舍的人,找了一圈了。我们宿舍咋没电啊?我去问电工,电工说这事他不管!”赵学军一脸郁闷。

    贝冬宁呵呵笑:“还说呢,你们405的沈希平昨儿回来点电炉子,把一层楼的保险顶了,好么!我觉得他点的那个电炉少说也有一万瓦,还在宿舍煮红烧肉……我们也在找他,写检查,赔钱是肯定的,可别背什么处分……”

    “这才报到?不能又跑到游戏厅吧?”赵学军很郁闷的嘀咕,沈希平那傻孩子向来缺心眼。

    “得了,不然你搬我们宿舍吧,你们那边送电还得等几天呢,校领导要严肃处分的!这几天405得点蜡烛。”贝冬宁推着赵学军的车子与他一边聊一边向外走,说来也巧,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从一辆桑塔纳轿车里走下来的周旭红。

    仿若,就像不认识一般的,周旭红与赵学军他们擦肩,他瘦多了,也老多了。过去的神采飞扬,如今在这个人的身上半分都看不到。他低头弓腰急走着,就像背着一个大锅。

    赵学军与贝冬宁一路沉默,各有思量。也许,那个人背上那口锅要背一生了,走不走得出来那还真是个复杂的问题。也许……就算是他想走出来,周围的人允许吗?

    “他爹还真是用心良苦?”贝冬宁突然说。

    “咋?”

    “就是那老一辈人的思想呗,你那里跌倒的,就在那里爬起来!怎么?你同情他?”

    “没有啊,只是不相干的人。”赵学军笑笑,扭头看着大学对面的小商店街。只是一个春节,新冒起的游戏厅最少有二十家。这些游戏厅每家的门口都塞满了刚刚放假,回归学校的大学生们。此刻他们的钱包还厚着,这行李一放,便什么都顾不得的冲到了游戏厅。

    赵学军一家一家的找过去,终于在街角的一家游戏室抓到了405的全体难友。这几个家伙,嘴巴里歪叼着香烟,眼睛紧紧的盯着水果机,压根没发现赵学军与贝冬宁的到来。

    “警察来了!”赵学军一声大喊,所有人猛的坐起,待发现是个误会后,又都骂骂咧咧的坐回去。

    “哎?学军啊!你怎么来了?我给你几个子儿,玩一会呗。”沈希平呵呵笑着,吐了香烟头来到游戏厅外。

    朱晨他们只是摆手笑笑,接着继续。

    “我说,你们回来好歹打扫一下宿舍啊!那是住人的,不是茅坑……还有……你们去找下李辅导员,他找你们有事。”赵学军很郁闷,开学这几天辅导员说学校要检查卫生,做评比。

    “我不去,等风声过去我再去!”

    “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我!”赵学军堵了他一句,探头看下游戏厅内部:“那是赌博吧?”

    “就是玩玩……”沈希平还没说完,街那头有个老头,背着双手对着那些游戏厅破口大骂。

    “我以前管他们叫三蛋学生!混蛋!傻蛋!笨蛋!你看看现在的学生,三盲!三盲啊!流氓!文盲!法盲!你们这也是大学生?!你们也算大学生?!”

    “那是谁?”赵学军问贝冬宁。

    贝冬宁摇摇头。

    “那是咱学校以前的一位教授,据说是……退休了吧……”沈希平倒是很熟悉这位每天到游戏厅门口破口大骂的老爷子。他不觉得那老爷子骂的人里面包含自己。

    赵学军看着又换了一大把硬币的沈希平,无奈的冲贝冬宁说:“那……那我去你们宿舍吧。”

    “得了,谁也不能干涉别人不是,你看啊,也许多少年之后他们一起打游戏的经历,会是他们大学记忆里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呢!说实话吧,你脑袋里那些美好记忆大多也都是调皮操蛋的记忆吧,学习雷锋叔叔的事儿,你可不会记呢!”贝冬宁很高兴的上了自行车,赵学军坐在了车子后座上。

    那几只傻鸟,终于在钱包被掏空之前醒悟了,这种醒悟在赵学军看来是被迫醒悟。

    朱晨在开学第一个月,在水果机上输了所有的生活费,伙食费甚至学费。从那时起,朱晨也就成了本系的一抹亮彩,只要开饭,早早的他就端着空饭盆,坐在食堂的边角等着,而沈希平他们……他们也输得不少。现在,他们通常打两份饭,四个大男孩吃。赵学军偶尔会救济一下他们,没办法,架不住刚拿起筷子,身边便蹲了几只饿狼,特真诚的问你:“嘿!香菇好吃吗?米饭也好吃吧。我们都没吃过呢!”

    他们绝对是故意的!这一段时间,大家都是故意的,一起故意失恋,一起故意输了钱,一起故意堆在那里做着傻逼才做的事情。他们不觉得错了,觉得那是极其开心的事情,不但开心,他们还炫耀……

    第二个月,朱晨终于懂得了羞涩,实在坚持不住了。他给家里人写了一封长信,表示宿舍有位同学得了很重的病,据说是白血病,就要死了,他把所有的钱都捐了……

    朱晨的父母是一对很普通的工人,养一个大学生对这个家庭来说本身就很累,父亲读了儿子的信后,一怒之下从内蒙古坐火车来到天州,老爷子来学校就一个目的,他想找找那位得了重病的学生家长谈一下,能不能把儿子的学费退回来,伙食费捐就捐了。

    朱晨的老父亲来到学校那天,405刚通了电,贝冬宁跟赵学军在收拾屋子,没办法,赵学军毕竟还是405的人,他住贝冬宁那边总有违和感。

    他们在宿舍扫出大量的垃圾:堆在角落的成堆的起着绿毛的馒头硬块和不成对的袜子,内裤,头年没洗依旧泡着的衣服。撕得就剩半本的李凉写的《小鱼吃大鱼》,这本武侠小说对405来说简直意义非凡,要知道它不但是宿舍全体的精神食粮,偶尔还兼职厕纸,一边看一边撕,一边擦。

    “朱晨在吗?”朱晨的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宿舍的门。

    “您是?”

    “我是朱晨的父亲,打内蒙古来的。”

    “哎呀,伯父请进,那个……我们这不打扫卫生呢吗?要不,我给您在学校招待所找个房间,您先……”贝冬宁有礼貌的寒暄着,让着……

    “不用!不用,我跟朱晨挤一起,以前就这样,能行的。”老爷子谦让着,进了屋子……朱晨的父亲以前来过405,那时候这间屋子还叫屋子,不像现在……这就像个世界垃圾场。

    “伯父,那您坐那边……朱晨……去图书馆了!”赵学军顿时一慌,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慌张。也许是是因为这位老父亲的眼神特别像赵建国,也许是因为这位老父亲提着的那个被掌鞋的缝补了无数次的手提皮包,而他的爸爸赵建国……也曾有过一个。

    老爷子憨厚的笑着进屋,放下皮包就想帮忙。赵学军怎么也拦不住。两人拉扯之间,老爷子顺手这一关门,就被门后那血红的大字吓一跳。

    在宿舍的门背后,红油漆图着两个草书大字《丐帮》!

    那下面还有精细的人员任务责任介绍:

    帮主朱晨:职业要饭,职业乞讨!

    九袋长老沈希平:帮主要不到饭的时候,去食堂偷西红柿,如无西红柿,黄瓜也可。

    八袋长老董宏斌:劫自己的富,救济全帮派。

    七袋长老屈华宇:卖唱,卖春!时刻准备着饭钱肉偿。

    编外弟子赵学军:吃自己是不对的,全世界一起吃才是最高尚的。望积极进取,早入编制。

    朱晨的父亲对大学生的这种自我调侃式的文化,完全不理解,甚至老爷子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困惑?他指指门后问:“这就是你们在学校学到的?”

    赵学军无言以对,连忙陪着笑脸请这位父亲坐下,想倒水……屋子里硬是找不到一个杯子,贝冬宁被赵学军悄悄指派着离开宿舍去找朱晨。

    事情没到头上的时候,它永远都无关紧要,朱晨被贝冬宁从打工的饭店找出来后,吓得腿都软了,他记得自己那位在三线上班的老工人父亲,打起孩子们来,那是真的下死手的。

    “怎么办怎么办?”这倒霉孩子,这下子真的是着急了,他蹲在学校门口,捂着脑袋开始惶恐。

    贝冬宁劝着:“你爸怎么这时候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不是啊!这都怪我……”朱晨就像溺死的人一般,抓住贝冬宁就是一顿倾诉,贝冬宁听到最后,只想甩手就走。

    沈希平他们被朱晨从学校的角落里找出来一起陪绑,这一路上,朱晨就一个意思。我爸爸要打我的时候,千万拉着,如果拉不住,就在宿舍门口给拦着,别叫人看了笑话。感情,这死孩子还是要脸的。

    磨磨蹭蹭的,该到还是要到的,朱晨他们蹑手蹑脚的来到405,一到宿舍门口,就听到朱爸爸夸张的大笑声,跟赵学军的调侃声。

    “……伯父,您是不知道呢,我们当时吓坏了!”

    “可不就是,要我,我也吓坏了!这倒霉医生,那化验报告能乱放,哎!要我得吓破胆。”

    “何止吓破胆,当时真是乱成一团了,校领导来了,沈希平家长来了……那哭的,都收不住了……”

    沈希平困惑的指指自己的鼻子,屋子外那堆人一头雾水。

    “哎,这天下父母都不容易!后来呢?”

    赵学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后来,后来当然是追究了,那个误诊的医生现在还停职检查呢……”

    “该!就得检查!得开除,这样的人不能要,这这是白拿国家的俸禄……”老爷子气愤的说完后,又小心翼翼的问:“孩子……那……那我家朱晨那学费呢?”

    “学费?哎呀!当然都退了,沈希平压根没病,要钱干嘛。伯父你也是,来了之前也不给打个电话!你看你白跑一趟!”赵学军一边唠叨着,一边猛的打开大门,从屋子外跌进一堆人。

    没错,赵学军撒谎了。他实在不愿意打击这位手掌上满是老茧的父亲,他听着他数落着自己不争气儿子。虽然在数落可他语气里满是骄傲,他记得朱晨从小到大拿过的每一个奖,每一个学期的各科成绩。赵学军不愿意在这位父亲的记忆里,刻上一段深入骨髓的伤痕。他懂得那种伤害父亲的感觉。

    这天晚上,朱晨的父亲请大家到附近的小饭店吃了一段好吃的。五个菜,一碗汤。老爷子在饭桌上一直安慰着沈希平,他深深的同情沈希平那对“可怜的,被惊吓的”父母,一再对误诊的医生表示了自己的愤慨!

    晚饭后,朱晨扶着微醉的父亲回到宿舍,帮老父亲盖好被子后。他被沈希平他们拉到学校的活动室。这几个人围在一个桌子的一角,先是大骂了一顿该死的朱晨,接着一起商议怎么办。逃过一劫的朱晨神情恍惚的犹如大难不死:

    “随便怎么办,叫我死都成!”朱晨唠叨着,很是惶恐。

    “不用你死,我借你一百块,你继续!也许你就能翻本呢?”赵学军讥讽。

    “别,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够了,真的。再也不会了,我这几天就没好好睡过,一闭眼就是我爸爸那双手……”朱晨喃喃自语,有些掉泪的倾向。

    “得了,得了,说那堆废话有嘛用!凑钱吧!”屈华宇从口袋里摸出所有的零钱,还有一张存折丢在了桌面上。

    沈希平翻了一下那张存折,讥讽:“你这存折上就三毛钱,你也好意思。”

    “三毛钱不是钱啊!这也就是看在我刚打这个主意,就被朱晨吓回去的大恩大德上。要不然,三毛我都不给你们!反正……实在不成,沈希平你就再得个癌症吧!我发展全校给您捐款!”

    这群人折腾来折腾去,一个宿舍不算赵学军,才凑了两百多块钱,哎,得亏了屈华宇他们一进学校先交了学费什么的,不然肯定团灭。

    赵学军看着这群眼巴巴看着他的傻逼孩子们,心里也是无奈,没办法他只好说:“办法呢,倒是有一个!”

    “赵爷,有事您吩咐,您说上刀山,咱就去上刀山,您说偷食堂西红柿,咱绝对不敢给您偷回茄子来……”

    贝冬宁“哧!!!”的一声笑倒了。

    朱晨的爸爸走了,上车那天全宿舍的人都去送了。赵学军看着那位把身体支出车窗不停吩咐他们好好学习的老父亲,心里也是酸楚。那晚……他们回到宿舍,酒醉的朱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他一个人给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电灯顶的灰他都给擦了。

    最令他们感动的是,在他们的枕头边,老爷子一个人给他们放了三大块牛肉干。肉干是朱晨妈妈连夜给做的,朱晨一边啃肉干一边打自己耳光。

    这天下午,赵学军带着全宿舍的难友一起去了三鑫商城。这次他倒是真的想开了,今后都要在一起呢,咱总不能放着舒畅日子不过吧……而且,说白了吧,赵学军这次也是稍微的存了一些私心的。

    周瑞很乐意的付了钱,还跟他们很正式的签了……一份不平等的条约。

    朱晨他们自1993年4月1日开始,每天要到三鑫商城后面的建筑工地清扫,清理工程遗留下的,商场白天清扫出来的各种垃圾一解放车。自合同签署之日起直至1993年11月20日结束。

    慢悠悠的喝着特供茶饮料,赵学军隔着周瑞的办公室玻璃看着楼下那群挥汗如雨,不停喊号子的405的难兄难弟。最初的时候他们干的浑身都是劲儿,不停的开玩笑,甚至他们还拿垃圾互相丢。大约两个小时候过去后,小面积争吵开始发生,又过了一会他们开始闹内讧,又过了一会,沈希平跑了出去,又一会……沈希平又讪讪的回来了。

    大体力的劳动,驱使着年轻的脊梁终于弯了下来,不闹了,也不吵了,也不埋怨了,剩下的就只有认命一般的忙碌了。这一次倒是懂得团队合作了,一个扫,一个拣,一个推车,一个负责装车。

    “你这是报复吧!”贝冬宁也靠着窗户看着,有关405的笑话他是真的觉得很有趣。

    “没错啊!”赵学军美滋滋的品着特供饮料,捎带奉送白眼一枚:“我妈都没让我打扫过卫生,再说了,当初他们给我赶出来,还没道歉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

    家里装潢,单位签到。牛嫂迁移在娘家过日子。其实娘家有电脑,但是……只要我一写东西,我爸爸就背着手笑眯眯的站在背后看!我说不许看,我爸说成!过一会,背后发毛,猛地一回头,我爸离我五米远站在门那边看!

    我回家的日子大约还要十五天!我尽量能写多少写多少。单位现在监管的很严,上班除了打文件,电脑不许随便用来干别的,话说!领导换届,前三把火烧的我外焦里嫩!

    55、第五十五章

    高橘子带着赵建国于五月初到达天州,这一次高橘子是陪丈夫来散心的。赵建国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倒霉蛋,在换届之前,因为一封群众来信,他跟关键领导闹了一点不会做人的小矛盾。这一次又是不上不下的挂起来去畜牧局当副局长,跟牛羊兔子猪打交道去了。

    父母的到来,令赵学军惊喜异常,但是在见到父亲之后不到二十分钟,赵学军的苦难历程便开始了。

    “看你这站像!歪七扭八!这都大学生了!看看你怎么穿的衣服,花里胡哨的一点都不朴素!有个学生样子吗?”赵建国指着赵学军略微有些长的头发,与一件颜色稍微洋气一些的夹克衫训斥!

    赵学军一头雾水,母亲高橘子在那边连连摆手,挤眉弄眼!

    赵建国气哼哼的由周瑞陪同,从新建的三鑫商城一楼开始溜达,接着就该商城的卫生,工作人员的精神面貌乃至服务态度进行了深入考察。赵建国同志说:提高市民生活水平很重要,但是为人民服务更重要。他亲切的接见了商场的一些家庭生活贫困的职工,并与之促膝长谈,他详细的询问了员工们的工资以及各项福利。最后,他对周瑞说,要大力发展工作积极分子,并且建立先进工作者面板强。要号召全体员工向这些先进工作者学习……并深入讨论,每个员工要写最少五百字的心得体会,体会……要全部上墙,要每个月做评比……”

    “妈,我爸不是人天州市的市长啊!”赵学军欲哭无泪。

    “儿子,你就叫你爹过足了官瘾吧,他跟那些马牛羊说话,那些牲口不是不懂吗!”高橘子也欲哭无泪了。

    周瑞倒是好脾气,自己叔叔说啥他是啥,这一路拍的赵建国倒是气儿全消了,最后终于露了一丝丝笑脸,赵学军与高橘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三鑫商城的顶楼阁楼终于建成,原本这次高橘子来也是为了帮儿子拾到拾到,可看到丈夫这样,硬是没敢说。这太奢侈的事情被丈夫知道了还是要挨骂的,这赵家的人吗,不管你是干嘛的,你必须记住你是农民的儿子,你爷爷就是个瓦匠,这话也是赵爸爸常说的。

    “儿子,你爸气不顺,咱都小心着点。这都是什么年头了!他胆子小,别人是上台抓政绩,他是怕扰民。其实妈一直想,给你爸找点是什么事儿,叫他辞职得了,那不他还是人大代表吗。以后做个闲人不好吗?他遇到的那些领导都是王八蛋,娘的!”

    赵学军看下左右,看到父亲坐在周瑞的办公室正在翻员工签到表,连忙压低声音说:“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爸,他那套,是真的脱节了,你不管怎么干工作,这团队合作是个大问题。我爸啊,独惯了!别人未必吃他那套。要我看啊,辞职这事儿你等段时间,他帮你管老家的三鑫不是管的不错嘛,等那边有感情了再说。”

    高橘子头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其实这几年家里的任务大部分都是高橘子承担的,没有人能比她更加知道丈夫的问题出在哪,丈夫是农民的孩子,又去了部队,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俩字“奉献”!他有一腔激|情愿意为工作奉献一辈子。可惜的是,他眼界不宽,接受新生事物能力差,适应期比别人慢。这就造成他与别人的差距,其实丈夫在三鑫搞得那套,高橘子并不喜欢,可是,自己的家东西,只要丈夫高兴高,怎么折腾橘子觉得无所谓。

    “妈,你别担心,这次出来啊,你带我爸爸检查□体,再跟单位请个长假。我二哥不是今年毕业嘛,你叫我二哥陪着我爸,随便给我爸找个课题,比如研究什么‘改革开放的全局性,综合性”什么的,叫我爸带几个有新思想的人天南地北溜达一次,你就说你需要这些东西,你只相信我爸爸的意见,重视他的想法。你还不会哄他?”

    高橘子斜眼白了儿子一眼,顺手拧住他腰上的软肉就是那么一拧:“别算计你爸跟我,我找不到王希,你跟他说,这次的新产品必须在三鑫给我上专柜,他要敢再欠我的货。我不介意去海南烧了他的鸟厂。你老妈我不开玩笑。”

    赵学军无声喊疼,揉着腰眼睛里立刻就要溢出水来。

    “橘子!”赵建国没抬头的突然喊了一声,高橘子讪笑的缩手:“没使劲,逗孩子玩。”

    “你什么时候懂得轻重了?”赵建国骂完,扭头吩咐儿子:“你离你妈远点,她逮不住你哥,就知道欺负你。”

    赵学军立刻坐离高橘子三尺远,高橘子撇嘴:“我要是有个……”

    “你要是有个闺女你也不许随便拧!”赵建国继续教训。

    高橘子嘿嘿笑着,脱去高跟鞋随意的把脚丫子往赵学军膝盖上一放:“给妈捏捏脚!”赵学军听话的捏住老妈的脚,开始给妈妈揉脚心。屋子里高橘子嘟嘟囔囔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票证,说废就废了,我存的那千八百斤的全国粮票,转眼就没用了。以前我就想着,怎么着也够你们娶媳妇用的了。”

    “妈,那些票别丢,给我留着。”

    “知道,你就爱存那些没用的玩意儿。”

    “没用?您看我的那些小钱,现在可翻了几百倍呢。”

    高橘子轻蔑的一摆手,特大气的鄙视:“你那能赚多少,对了!”她突然坐起来,对周瑞说:“瑞瑞,下个月,跟我去个拍卖会,南边的地儿据说是要降价,咱也拢几块,别的咱家也不会不是,就盖楼出租,我算了,钱是没问题的。那边合资厂多,热门地方咱不买,咱买周边的地,买了先圈着,我算了,这南方发展周期短,最多几年就有用了!再说,咱家不等钱用,也不欠银行的,所以啊……咱等得起。”

    “高橘子,人吃多少,喝多少注定的,你要那么多地做什么?!”赵建国习惯性的批评媳妇。

    “做什么,咱学文也该谈对象了,在过几年我们都有孙子了。给孙子呗。”高橘子现在可不怕丈夫。

    周瑞笑笑,提着暖壶给婶婶倒水,高橘子继续唠叨:“瑞瑞,三月的那些文件你不是都看了吗,去找人研究下那个就要出啥的……”高橘子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粘了吐沫翻了几页后很认真的念:“是《企业所得税法》、《不动产法》、《房地产交易法》、《劳动法》、《劳动保护法》、《最低工资条例》什么的,你小弟弟说的没错,经济发展越快,规矩会越来越健全。这些都是给咱们制定出来的规矩,咱就得守着,总是没错的。”

    赵建国这下满意了:“哎!这话是正理。橘子同志说话……有进步吗!”

    赵学军吧嗒下嘴巴,怎么感觉自己老爹说话越来越像《我爱我家》里面的贾老爷子呢?

    不理老爸背着手,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赵学军凑到高橘子耳朵边说笑话:“妈,你不知道呢,我们楼下看门的老阿姨,可忙了。见天拿着喇叭在楼下喊:323,陈总电话……407张总电话,我们那楼整个儿一个联合国紧俏物资交易大会。这几天我都不看电视,也不去图书馆了,我就听他们在楼道下面排队打电话,妈……你不知道,住在我上铺那家伙,现在是屈总,我估摸着,就要有人倒卖航空母舰了!我估摸着快了……”

    母子乐的揉肠子。以前吧,也许这种笑话高橘子不会明白,赵建国更加不会懂,甚至会信以为真。现在不同了,现在老赵家人最起码知道市场规矩。你甭管多大的买卖,一买一卖流程那是死的,买卖两字看上去简单,可学经济的都知道,就这两个字你懂得了,学透了那得两年死功夫下。这生意到底多难做,家里人是清楚的。

    “哎呀,你说吧,现在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这钱都是大风刮来的,钱是那么好赚的?以前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那几百块……我记得……”赵学军着急着冲高橘子连使眼色。

    高橘子脱去自己的丝袜子,掰着自己的脚丫子,拿个指甲钳根本不看赵学军,就跟那里忆苦思甜:“儿子,妈当万元户那会,那儿有万元户啊!切,等他们是万元户了,妈早十万元户了……哎,那才八几年吧,那会子妈就没见过那么多钱,你记得那晚吧,那么一大堆钱,吓得妈……”

    赵学军慢慢站起,拉着周瑞一起将可怜的高橘子,跟脸色黑成包公的赵建国丢办公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我就知道我妈憋不住!”赵学军无奈了。

    “行了,早习惯了,小叔这不是正失落吗!总要找个撒气的地儿,对了学军,你要的东西都到了,我给你搬到阁楼了。学军啊!你怎么跟人不一样呢,人家都是往现代了走,你倒好,整一堆古代返旧家具丢上面。那里面万一要有个陪葬的玩意儿,你也不觉得丧气的慌。”

    “那不能有,我上去看看,哥你抗住了啊!别叫我爸知道啊!”赵学军很没良心的将周瑞丢弃后,一溜烟跑了。

    办公室内,高橘子的辩解声怯怯的传出来,赵建国拍着桌子训媳妇的声音传出来。

    周瑞点了一根香烟,一边吸一边乐。这才几年,他已经深深的融入了这个家,有时候他有种感觉,他就是这家的孩子。有关于他自己的家,他有多久没有想起了?偶尔打电话回去的时候,母亲总是遮遮掩掩,仿若自己就是个炸弹,只要一点那边就乱了。

    周瑞理解,失去丈夫的女人,再次走入婚姻生活,母亲也不容易。可是这都几年了,他一直等待着母亲问他一句:瑞瑞,你过得好不好,在外面受罪不?你小叔对你好吗?那样的话,母亲胆怯的问都不敢问。姥姥家提都不敢提,一到过年前那边就电话说什么,今年不过年啊,现在谁过年还在家呆着啊,人都在外面赚钱啊什么的……姥姥姥爷那边,一接电话就哭,一接电话就哭。仿若周瑞就是那个家庭悲剧的见证。

    最近就更奇怪了。姥姥姥爷家竟然换号了,周瑞托人过去打听,结果真是啼笑皆非。自己那个号称做了绝育手术的母亲,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接通了输卵管,给继父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次人家不姓周,姥爷,姥姥也迅速妥协的将那边的房产改到了母亲跟继父名下。只求继父对母亲好些……也罢,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只是这一次周瑞的心却真凉了……

    赵建国惩罚了高橘子,勒令她趴在桌子上写检查,最少五百字,少个标点都不成。看着妻子一脸无奈,滴滴嘟嘟的抱怨,赵建国得意洋洋的走出办公室,一关门,看到侄子周瑞蹲在门口,神色黯淡的吸了一地烟头。

    “你都这么大了,没点长性,好歹是做领导的要以身作则。人家打扫的干干净净,你在这里丢烟头?!不像话!”赵建国教训着。

    周瑞忙抿了烟头站直了,对小叔叔讪讪的笑下:“叔儿……”

    “哎……有心事?”赵建国很是疼惜小哥哥这唯一的孩子。

    周瑞低头想了下,鼓足了勇气:“叔,我想改姓赵。”

    赵建国脸色露出一丝喜意,又很快的遮掩了过去:“你爸,这辈子就在这一件事上犯浑,不管他对还是错。这姓不能改,他要活着我就给你做主,可你爸没了,谁也不能不尊重他的想法。咱老赵家人做事不论对错都要一诺千金。以后,你也要这样做人,这样教育孩子!”

    赵建国背着手走了几步,又扭头说:“等……你有孩子的时候,给孩子改也一样。”说完,他笑眯眯唠叨着:“该是俺老赵家的,就是俺老赵家的……”的话下楼去了。周瑞想了会,释然一笑,颠颠的追着自己的叔叔去了。

    周瑞今年都二十六了,还没结婚,也没个想结婚的意思。赵建国这次来,偶尔看到有小姑娘一直在背后对周瑞羞涩的笑,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侄儿也该是要娶个媳妇了。

    老两口在这天晚上商议了一晚上,觉着甭管怎么样,先解决周瑞的终身大事才是正经。高橘子盘算了一下。周瑞现在的月薪不少,有好几千,年底的那两层股份分红也在十五万上下,花红呢高橘子给周瑞都存着呢,他自己的薪水养家没问题。

    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周瑞买套房子。他们问了周瑞的意思,很奇怪,周瑞不想回母亲那边,也不想回万林市,他就想留在天州。老两口商议来,商议去,这不三鑫商城顶楼这边多起了小二层的阁楼吗,就叫周瑞去随意找一套住,那边随便那一套那也有二三百个平方呢。

    不知道独居生活被打搅的赵学军,这天上午还蹦跶的欢腾,结果半上午的时候,他被妈妈拉去给周瑞选套屋子,一看到自己设计花钱整的地方被占有,赵学军有些小小的不乐意。

    “你当我不知道呢,我估摸着你就不想回去,你心野着呢!赵学军,老娘告诉你啊,你就别想了,你爸都想好了。等你毕业跟你宋叔叔说一下,你给我们老实点进机关。哎……机关多好啊,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旱涝保收。”高橘子一边唠叨,一边拿着钥匙打开一上楼第一套小阁楼。

    “妈,你以后要带着我瑞瑞哥哥开拓市场,视察市场。我在天州给你看着三鑫呗。”赵学军跟自己老妈一顿磨叽。

    高橘子走进屋子,推开窗户向下看了眼:“这周围上铁网吧,看着渗的慌。”

    “上啥铁网啊,我跟周瑞哥说了,对着山那边的要修成玻璃屋。那三面全部要上巨型灯箱广告的。”赵学军唠叨着。

    “你说你瑞瑞哥哥会喜欢吗?”高橘子唠叨着上了小阁楼二层。

    “喜欢不喜欢我就不知道,可我瑞瑞哥哥愿不愿意结婚还是另外一回事呢。”赵学军打击着拿着一把尺子,认真量家的高橘子。

    “他为什么不结婚?这都多大了不结婚?他三十结婚?那三十二才能有娃!这人可不能拖,早生早脱身。可别等到六十多了,才有孙子……都给人带不动了,早点结婚好呢,你们都早点结婚,我跟你爸爸给你们带孩子。其他的你们就别管……生出来,哎,给妈扔回家……就对了!”高橘子趴在二楼阁楼地板,很认真的拿小本算尺度。

    “我瑞瑞哥哥吧……心挺高的。”赵学军推开窗户,趴在那里看着三鑫市场楼下的星期天促销棚说:“一般的我瑞瑞哥哥看不上,太高的吧,人家也看不上我瑞瑞哥哥。”

    高橘子顿时恼了,她蹦起来几乎是愤怒的问:“哎!哎!她们凭啥看不上你瑞瑞哥?人瑞瑞一年收入十多个万元户!一结婚,房子随便挑。你说社会地位吧……咱瑞瑞好歹那也是总经理?咋了?凭啥了?凭啥了?!我还看不上她们呢!”

    赵学军失笑:“妈,你急什么,我们是知根知底。可我瑞瑞哥哥那不是不爱跟别人说这些吗。我伯伯那会倒是为了爱,可你看现在的结果,进祖坟都是偷偷摸摸的。对外啊……瑞瑞哥哥就是个打工的……哧!”

    赵学军突然失笑,给高橘子笑愣了:“狗儿子,你笑啥呢?”

    “妈,您又乱喊!什么时候又是狗儿子了。”

    “别给老娘打马虎眼,笑啥呢!”

    赵学军想了下:“妈,你说多奇怪,这几年我认识的山西商人不少。人南方商人吧……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咱山西商人怎么抠抠缩缩的,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有钱。你说吧,王希自称山西人,可我知道他骨子里不是,你是没见他那个款呢,您倒好,买个车得想两年。我瑞瑞哥也这德行,平时就像个农民。”

    “叫人知道有什么好,尽是事儿。”高橘子翻个白眼:“一张嘴,两只眼,一个身体就那么长。吃好了,睡好了,就成了。你有一个小时就干一小时的事儿,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浪费了造孽!还有……给人知道了,尽是麻烦……我应付不了,你爸也怕这个。”高橘子话没说完,突然也愁了,她收了尺子敲敲中间的墙壁,试探的问:“你小舅舅……”

    赵学军一个激灵,站起来关闭起窗户:“妈,姥姥家的事儿,您还是别说了吧!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咱家现在不缺那几个,我只是……担心你一直伤心。”

    今年年初,一直很富裕的老高家突然有了祸事。先是被银行追债,接着高家兄弟跟人做的生意,两起三角债搞得他倾家荡产。这一次,是新房也没了,兄弟俩都因“诈骗”的名义蹲进去了。一直在家巧嘴八哥一样会来事的高雪梨,这次放了一个大炸弹,她带着丈夫孩子去了南方,她躲了……

    赵建国对老高家的事儿,向来不想管,橘子也没想管。可这次高老爷子坐着轮椅到家门口堵了两天以后,老太太发话了:“叫橘子管管吧,不然名声坏了。你们我不管着,可孙孙以后要做人的……”

    “你爸也是这个意思,能钱解决的那都不是事儿。”

    见儿子一提姥姥家就愁,高橘子也愁。谁不想跟娘家亲亲热热的,这女人这辈子活的不就是个娘家吗?高橘子这段时间没少抹泪,这姑娘都跟自己爹生就的骨髓里亲,看着自己爹那么大年纪了,祖产都没了……高橘子不敢恨,不能恨。

    “妈,我跟后勤说,明儿开始给我哥铺地板,打家具吧!”赵学军在楼顶喊着。

    “哎……成,你们拿主意,说好啊,楼顶那边不能站,以后还要上空调什么的!别以为是楼顶就可以随意建!这个违法!”高橘子出去,伸出手挎起儿子的一条胳膊抹了一把眼泪:“狗儿子!我们自己家人啊,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就成!”

    “这就对喽!妈……你说给我瑞瑞哥找个大学教授如何?”

    “可别,我还得伺候她,文人酸!”

    “那三鑫的员工也不错,咱挑一个?”

    “我看不上!”

    要说,这老赵家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