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话 第1部分阅读
重生夜话 作者:肉书屋
重生夜话
作者:老草吃嫩牛
文案:
赵学军回去了,回到了七十年代。
他不求什么,只求这辈子,身边的人都要疼好了,爱好了。
ps:于是,牛嫂悄悄开坑了,这文是临时起意的,早就想写重生了。不然每天看着别人写,自己总想着,要我写,会如何?就这样,哗啦啦……………………我跟风了!哈哈!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学军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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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一九七九年五月二日下午五点五十分 ,赵学军背着一个半旧不新的的军用旧书包,呆呆的看着市中医院的垃圾堆。
就在几分钟前,赵学军还站在四楼阳台拿着望远镜悄悄观察那个人。他清晰的记得,身后,家里的锅子上还炖着雪梨汤,这几日,那人鼻翼下起了个大火疙瘩,他看着有些心疼。
再后来,就是那样,宋长安停了车子,安抚了□边人,又习惯的仰头看阳台。他吓得一哆嗦,那一哆嗦,就哆嗦到了这里。一九七九年五月二日的下午五点,万林市医院后街的垃圾桶。赵学军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些欢快翻垃圾的大人和小孩子们,大的在翻找没有烧完的煤炭核子,小的却在翻找着各式垃圾,香烟皮,火柴盒,破本子,铁块子。
伸出手,那手不大却是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看衣袖,顿时一片厌恶。那上面是去年的鼻涕吧?整片衣袖上油光黑滑闪着诡异的光。压抑不住的生理习惯,两通黄鼻涕从赵学军的鼻子里溜下来,在接近上嘴唇那一刹,他习惯的猛吸了一下,又习惯的想从嘴巴里吐出来……之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吐了出去,接着趴在街角的石台子边又是一顿大吐特吐。
怎么曾经活的如此肮脏?对啊,这是自己的身体,他当然认得,左手小指甲下面那块因扣空午餐肉罐头铁皮盒子的深度划伤,整整跟了他三十多年。这个叫什么?无缘由回归吗?
抬头看看街景,梦里的小城,建筑都没有梦中那么高大,马路是那样的狭窄,那些建筑甚至是老式的,充满灰暗颜色的过去。
一辆带着挂老解放车,从市区重要的大街飞奔而过,留下一串飞灰,呛得赵学军直打喷嚏,这种带挂车在多年后最多允许它半夜绕城外走,多么诡异的年份,老解放车犹如奔驰车一般带着牛气,飞奔在市中心的大道上,这时候司机是个牛气的行当呢。
多么诡异?!一个带着四十岁灵魂的七岁小孩,迷失在故乡的街头,赵学军找不到回家的路,即便是在这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他对自己的七岁毫无记忆,即便是有,也最多是记得那些年的大年夜,枕头下面会有五毛钱,家中的烩菜的大锅里,猪皮带毛是跟猪肉一起炖的。很好吃,忒香。
“学军!学军!”身边有人带着一丝炫耀的语气呼喊他的名字。
赵学军顿时有种泪流满面的感觉,甭管他是谁,他认识自己。那种脏的跟自己可以媲美的这个家伙他不知道他的名。人的生命都被人称呼为短,但~当你回去,你却可以发现,你认识很多人,然后在岁月的冲刷当中,你又不认识他们了。
“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有宝。”这个长相干瘦的家伙,拿着一截子输液胶管上下舞动。这东西,赵学军是认识的,小时候他们不知道从那里整来这玩意,在一头扎上一个磨去滚珠的圆珠笔芯,再对着自来水笼头灌满水,这就是一个七零年代人见人爱,十五岁以下青少年都喜爱的手工水枪。有时候还可以冒充水壶。
那小家伙玩了一会,见赵学军不接话,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他想了一下,翻开一个更加脏的书包,取出一个看不出本色的铁壳子铅笔盒,拿出一个黑漆漆的刀片很是大方的割下一半胶皮管子给了赵学军。
“给!”
要说谢谢吗?赵学军拿着那半截子胶皮管子,脑子一片浑浑噩噩的被小瘦子牵着往熟悉的方向走。接着,天色越来越昏暗了……
以前赵学军的家住在后营,人称市委小院,那片房子是砖式窑洞,是由市房产局统一建造。是那个年份,全市最好的房子。
赵学军的父亲赵建国从部队复员,原本可以留在部队驻地北京,但是赵学军的奶奶因为这个事儿跟赵建国闹了很多次,说是养儿,养儿,最后,一个儿也不在身边。实在没办法,赵建国带着妻子跟三个孩子回到了万林市,而这里是赵建国距离老母亲最近的地方。
赵学军的母亲高橘子在市总工会上班,不是干部,是工人。那个年月,工人老大哥赚的要比干部多得多,所以一直随军的高橘子就分到了总工会,为了那个工人的名份,据说当年还走了一些小后门。
赵学军是被自己的小伙伴带回家的,那家伙叫徐步堂,在今后的岁月中,他会成为这个小城的检察院副院长。随着地位还有那件事的发生,赵学军与这个童年挚友的情感会在初一那年分崩,接着再无交集。
赵学军坐在家里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呆呆的坐了好久,他没家里的钥匙,曾有过,弄丢了。再后来,他大哥赵学文,二哥赵学兵相继回到了家里,一起坐在家门口的石墩子上,这些人也是如此,曾有过家里的钥匙,都丢了。赵建国同志一生气干脆不许他们再带钥匙,所以不管刮风还是下雪,赵家的三个秃蛋都一起坐在家门口等父母回家才可以进门,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大哥赵学文从省体工队回到家,才改观,而赵家的孩子,就再也没有丢过钥匙。到死都没听说过那个丢了钥匙。
赵学军看着大哥赵学文的屁股,很想踢一脚。
实在太可爱了,流着鼻涕,趴在石墩子上做作业大他三岁的哥哥实在太可爱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可爱呢?一身洗得发了白的小绿军装,袖子上的油腻不比他少,一边写字,一边吸鼻涕,嘴巴里还哼着奇怪的调子,偶尔看一眼自己,接着就是骄傲的一哼。这猪就看不起自己。从小他就看不起自己,学习全班倒数的赵学军,一直是被家里人,所有的亲戚看不起的,那个年月学习不好就意味着思想品德不好,人品不好,当然人气也不高。赵学文在那个年月是可爱的,衣袖上的两道杠,学校校队的主力队员,市体委好多教练都去学校挖角,最后也的确是挖角成功,也祸害了赵学文的一辈子。二十六岁从省体工队回到万林市的赵学文一辈子不如意,先是做教练,接着娶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一生操劳,不到四十岁得了严重的职业风湿病,四十三岁死的时候,体重不到五十斤,他身体伸展不开,是佝偻在那里去的。
没来由的,赵学军突然一阵腹中酸楚,眼泪滴滴答答的掉了下来。身边同是在写作业的二哥赵学兵吓一跳,立刻辩解一般的,露出没有门牙的嘴巴喊了一句:“我没咋他?!”大哥赵学文没二话的扭头对着赵学兵的屁股就是一脚,于是,赵学军看着这个欺负了自己一辈子的小胖子,咧着没有门牙的嘴巴一通干嚎,心中无比解气。
自己这家人,只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小角落,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人家。军转干部的父亲,混到死也就是一个副局级干部,因为自己那点子性向,老爷子不到六十岁就去了。接着是母亲因为十块钱工资,做了工人,接着下岗,一辈子跟自己老子伸手要钱,没钱就没家庭地位,直到老爷子去世,她的日子就是被老爷子吼来吼去,连带着,后来的两个儿媳妇也不懂得尊重这个为了家庭奉献了一辈子的女人。来这里之前,赵学军都四个月没见妈了,最后一次见到她,她正在给赵学兵一家做饭。他怯了,母亲也怯的没叫他进门,只是隔了防盗门对他说:“你快走吧,别叫你二嫂看到。”
等他走远了,回过头,却又看到母亲远远的阳台看着,一直看到他回头看不到那个阳台。他知道妈还在那。会呆很久,会晚上悄悄的哭,依旧毫无办法。
晚上七点,赵建国回家了,他先是停下自己那辆破自行车,看下家门口那三个挤在一起的秃蛋儿子,带着一丝气的说:“你妈呢?!没回来?!”
“妈加班,说是有加班费。”赵学军抬头,替妈解释了一句。
赵建国奇怪的看了一眼儿子,这孩子,怎么说开普通话了?
打开家门,兄弟三个慢慢走进院子,站在小后院的当中,将书包放到一边乖乖的等着。赵建国进屋,没过多久便拿着一个旧毛巾出来,使劲在儿子们身上拍了起来。顿时,一阵灰从顽皮的孩童身上一层层的弹起。
“混蛋小子啊,你们是去上学了还是挖煤去了,人家挖煤的从煤矿出来还知道洗个澡在回家呢。看这身上的灰,以后谁家修房子,不用买灰,随便拍拍够盖个大楼的……”
眼见着,一个一个拍整齐了,父亲的那块大毛巾终于落到了赵学军的身上,“啪!”那一下,就像做梦那般疼,赵学军又哭了,无声无息的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淌。
爸,自您走后,这世上再没人能向您一般打我,骂我,数落我。爸,自你走后,再没人能像你一样半夜等我回家,爸自您走后,再没人怕我挨饿受冻没人照顾。爸!你都不知道我都多想你……
赵建国的腰突然被老儿子抱住了,那孩子的劲道几乎要勒死他。
“咋了?三儿?谁欺负你了?”
这孩子在哭,受了大委屈一般的在哭,哭的赵建国的肝都要扯断了。赵建国回过身,抱起自己家小儿子,一边哄,一边检讨自己是不是手重了。
“啊!!!!!!!!!”赵学军哭的撕心裂肺的……
赵学军回来了,毫无缘由,却也了无牵挂,他从初三就悄悄的跟着宋长安,做他背后的那个人。 宋长安对他到底有没有爱,他不知道,反正每次吵架的时候,他记得,他们都吼……下辈子,再也不想认识你。
一九七九年五月二日,赵学军重生了,那天下午,他木呆呆的像一只傻鸟一般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看到故乡所有的房子都矮了一截,看到了死去的大哥,看到了刻薄的二哥正在换门牙,他看到了一生操劳的母亲满头青丝,梳着利落的发辫。她做了拿手的手擀面,一个鸡蛋烹的哨子,全家大小每个人的碗里都有鸡蛋。他又看到了自己的老爸,他的垂下来的眼袋不见了,眼神无比犀利,换裤子的时候,栓了钥匙的裤带上带扣叮当作响。他当然记得那条皮带,以前,每天它都亲吻自己的皮肤,一日三顿按饭食时间供给,在初三之前从无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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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一九七九年的空气总是新鲜的,赵学军对周围的人来说也是新鲜的。最开始的时候这孩子开始热爱干净,每天都自己烧水,洗头,洗衣服,他拒绝再跟他二哥睡觉,原因是,他二哥尿炕,总是连他一起尿了。他住进家里新修好还在泛着潮湿的小厨房,因为这个挨了赵建国一顿皮带。
挨完打的赵学军,乖乖的坐在前院的大通院煤池子边上,一声不吭的,只是坐在那里默默的掉了两个小时的眼泪。为此,赵建国挨了橘子同志一顿好骂。抹不开老子面子的赵建国在屋里转了好久之后,悄悄走出去,给了儿子五分钱。
手里握着那五分钱,赵学军还是哭,这一次,是感动的。都多久没见过五分钱了,那枚钱币肥嘟嘟的,那么大一枚,可以换一个江米枪,五个江米球,可以看一场电影,可以买两盒火柴,可以存两次自行车,五分钱可以换好多东西。
资本主义是日益腐朽的,社会主义是光明无限的。小朋友们在儿歌里也在一直唱着:解放台湾,保卫延安。一些来自过去的有着充满时代意义的儿歌,每天,每时,每刻都给予赵学军新鲜感。
一个城市,四条大街,四个百货商店,四家饭店,四个电影院,四个粮店,四个小学,四个街道,四家派出所,再然后……没了,整个城市都是这样,其他的城市也是这样。即便是如此简陋,如此平凡单薄,这个时代的人都活的无比充实,充满了时代的幸福感。
每天早上,赵家三个兄弟都会得到一毛钱二两粮票,爸妈工作辛苦,从不做早点,而赵家的三个孩子独立型也是很强的。除了上学第一天,在那之后的日子里,父母再也不会去接送他们,更加不会给什么零花钱,这个时代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零花钱。但是他们依旧很快乐。这种快乐最基本的源泉来自,即便是你有了什么零花钱,你也不知道今后的世界会有奥特曼。
赵学军给父母的感觉是新鲜的,三儿懂事了,不顶嘴,不祸害家里的东西,对院里的邻居不再是腼腆,而是大大方方颇有大家风范的问好,他不在逗鸡撵猫,爬墙上树,除了每天上学的时段,这孩子大多都是坐在家里门口的石墩上,乖乖的等父母下班,衣服虽旧却是干干净净,那张每天洗三次的小脸,虽不是漂亮,却是清清秀秀。如此以来,家里另外两个秃蛋坐在弟弟面前,那便活脱脱成了两个反面教材,看那鼻涕,看那衣袖,看那脏兮兮的作业本……呃,人见人烦,鬼见鬼憎!
赵学军给两个哥哥的感觉是新鲜的,他没有带着跨越几十年的时代感去鄙视谁,他只是懒得再跟大哥去比,懒得再跟二哥去比,懒得跟他们斗嘴,懒得跟他们合伙去做一些孩子去做的事情,虽然回到了童年,却又的的确确的失去了做孩子的兴致。他没办法五体投地的去弹玻璃珠,没办法跟哥哥一起去拆了父亲的自行车链条去做火枪,他没办法跟二哥那个自小娘兮兮的家伙一般去收集糖纸,没办法跟小伙伴们一起再去翻垃圾堆,去沙子地玩中国美国这类攻上来推下去的游戏。他没办法下课了跟同学一起跑到厕所占茅坑,真的,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长这么大的。
重生第一天上学,坐在最后一排的赵学军可怜兮兮的跟一群孩子玩手背后游戏,他看着老师绘声绘色的拿着几只贴了棉花的小鸭子教算术,而他的同桌第一堂课开始就在吃自己的指甲,一直到放学他还在吃自己的指甲。第二堂课间操结束后,他憋着一股子尿意奔向厕所,却发现一排十个坑位站了十个厕所大王。
所谓占茅坑这类游戏很简单,就是课间了,谁跑的最快,那个坑位就属于谁,然后,厕所大王上下打量憋着屎尿的那群倒霉孩子,看谁顺眼,就叫谁上。这叫什么事儿啊?!就这样,赵学军无奈的去了学生们看上去神圣所在的教师厕所,他与学校的政教处主任排在一排解决了生理问题离开厕所后,几乎操场上一半的小朋友都在悄悄看着他,那眼神不是一般的敬仰?!
“学军,他们说跟校长一起上厕所来?!”这是放学后,大哥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今天,在学校,几乎所有认识赵学军的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是政教处的王主任。”赵学军很有耐心的跟自己的大哥解释。
“哎呦喂!小伙子啊,混上大油了吗!”大哥赵学文亲昵的搂着自己的弟弟向外走,在学校有两个高年级的哥哥总是很美好的,没人欺负你,被欺负了,说一句我哥哥是四年级的,总能得到很好的庇护。
大油,板油,是乡土话,混的好叫大油,不会混,乱混的叫冒油,板油就是下下等混的不好的人。
赵学军无语看天,他只不过就是跟政教主人拉了一泡屎……而已。
兄弟三个一起从学校慢慢溜达的走着,赵学文今天没训练,加上口袋里有二分钱,顿时觉得全世界他最大,打小赵学文就像个大哥样儿,好东西是舍得与弟弟们分享的。他大方的买了一包用废旧报纸包裹着的山楂面儿,摊开纸包咽着口水先请弟弟们舔上两口。赵学军郁闷兮兮的看着赵学兵伸着长长的舌头狠狠的那么一舔,半包山楂面儿没了,就连那旧报纸片儿上面都被舔了一个小洞。
挨了大哥两拳的赵学兵,含着眼泪珠儿跟在哥哥弟弟后面,反正他是不想一个人回家的。
兄弟三个绕过市政府的果园,穿过成片的大白杨树林子,身后是政府礼堂的大喇叭在放广播: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哒滴答,哒滴答,哒滴哒滴答!小朋友们,今天给大家讲一个雷锋叔叔星期天做好人好事儿的故事……赵学军跑的更加快速了。
政府机关就在白杨树的那一边,最近这几个星期赵学军一直在做收破烂的事儿,每天放学,他都会去市委大楼,武装部大楼,他抗着学毛笔字的名义讨要旧报纸,那时候机关人不多,谁也认识人,人们互相也不防备。在政府门口没有上岗带真枪的士兵,只有一个文盲老头吴大爷。
每次赵学军去了,都会帮着老头提一桶水。吴老头就会把这一天收来的旧报纸给了这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在政府后楼有个地下防空洞的入口。关于那里,传说有很多,孩子们的智慧是无限的,如果有可能,时代允许,他们会把所有惧怕的鬼神都搁置在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
由于时代的限制,目前,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下,目前只住了一群狗特务。即便如此,也没人下去冒险。如此,赵学军便有了一个秘密基地,他收集了一个星期的报纸就放置在那里。
碎玻璃碴七分钱一斤,旧报纸一毛八分钱,兄弟三个背了三次卖三次,几十斤废报纸换来二十五块钱。那个年月,家里收入最高的高橘子同志每月只赚三十三块三,她戏称为米拉米。面对二十五元多的巨款,赵学文呆了片刻后说:“三儿,你给哥买个塑料文具盒呗。”赵学军没吭气,赵学兵接着来了一句:“还要个玉米钢笔,不然我告咱爸。”话音未落,赵学文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狗叛徒!”
赵学军给了大哥一块,给了二哥一毛钱,他对二哥没有太大的厌恶,虽说前辈子,这小子市侩,更加找了一个市侩嫂子更生了一个市侩的儿子,最后演变成市侩乘三。他对自己不好,看不起老大,他不许自己进他家屋门。他悄悄将家里的房契改成自己的名字等等之类,上辈子,赵学兵干的坏事,都是家庭里,最自私的人干过的坏事总合。可是,他给妈妈养老,大哥儿子上高中的时候,他也背着媳妇送去一千块。那些不算仇恨,只算是……时代的无奈,钱包的无奈,权势的无奈,对于赵家这样普通的人家,收入不多,没有祖产,没有跟好造富时代步伐。换了谁家都是一样的,更别说,给自己这个家带来最大厄运的自己,赵家小三,稀罕男人,那是对这个家庭的魔咒。几代都抬不起头的魔咒。
口袋里有了一块钱的赵学文,晃着有钱人的步伐,美滋滋的在街头,顿时这个城市小的都装不下他了。一个塑料文具盒,带磁铁那种的才八毛二,带橡皮头的铅笔六分钱,香香橡皮八分钱。他能买的东西太多了。而赵家二哥,因为一毛钱,虽然这是白来的一毛钱,他觉得他活的实在憋屈,虽然他很想出卖自己的弟弟,却没勇气跟自己的哥哥作对,且不说他上四年级,且不说他比自己拳头大,单说那个誓言……
三儿找了一个纸片,很认真的写上:把今天这个秘密说出去的人,肠穿肚烂,会变成狗特务……等等之类毒辣的誓言,写完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大哥也写了名字,他被迫签了自己的名字后,三儿把那张纸烧了,还挖了一个坑埋了纸灰,又跺上脚,吐了三口吐沫。没有比这个誓言更加毒辣的了。
三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学兵没有去仔细推敲,他不具备这个脑筋,他只是莫名的对自己的弟弟多了畏惧感,这种畏惧是与父兄不同的,就好像三儿变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只要他一撅屁股,三儿就知道他拉什么形状的屎粑粑。于是,这种畏惧转化成了孩童一般的巴结,赵学兵开始跟在弟弟后面,成了一名实实在在的跟屁虫。他帮自己弟弟洗衣服,倒尿桶,做作业,捎带又把小学一年级的功课复习了一次,突然发现,好多二年级他没明白的问题,是因为一年级的时候他没好好听,比如,那个拼音字母,学会了,二年级的好多课文都可以早早的朗朗上口。这一年的期末考试,赵学兵由籍籍无名之辈,突然一跃成了二年级语文成绩第一名。老师奖励了他一朵小红花,学校给他发了一道杠的小队长袖标。
美滋滋的将一道杠带在袖子上的赵学兵,放学后觉得世界也装不下他了,他实在想宣泄一下自己的不满,想向全世界昭告他不再畏惧自己家三儿。于是他找了家里附近的一个旧电线杆子,很认真的拿着老师那里顺来的粉笔头写到。
“赵学军是个王八蛋!”
他写完,觉得身后毛骨悚然,回过头去,他老子赵建国一脸怒气的一条腿支在自行车上看着他,爷俩互相看了一会后,赵建国丢开自行车,解下裤带,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挥舞着皮带追着儿子打,一边打一边骂:“王八蛋,赵学军是王八蛋,老子算个啥!!!!”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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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赵学军有小私房,这事儿全家都知道。从单位顺报纸,去附近五金厂讨要盖鸡窝的铁皮这是父母知道的,打小学三年级开始倒卖全国粮票,这又是父母不知道的。
一斤全国粮票卖给卖猪肉的大婶八分钱,从学校粮店后面的小卖铺跟一个大姐大量买一斤六分五,别小看这一分钱,存了两年那也是个数儿了。赵学军不记得有什么彩票数字,也不记得索罗斯啥时候来袭,他只知道,那个全民经商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三儿,你姨结婚,想借钱,妈不敢跟你爸爸说,你的钱借妈呗。妈以后还要给你交学费,给你盖房娶媳妇呢!”
赵学军轻轻摇头回答:“没钱。”他又不是没给过,上次拿他三十块,悄悄借给大姨高苹果,到现在高苹果都没还,高橘子妈妈还骗他,说啥给他存到本本上了。真当他是十岁小孩子了。
赵学军没那么心狠,他只是有些记仇,妈妈那边,兄弟姐妹五个,母亲从乡下出来后,顿时就成了家里的救赎,父亲从小科长做起,拉拔了这个,拉拔那个,从小到大,不知道贴补了多少,慢慢的,大了,都有本事了,有钱了,又开始看不起自己家。话里话外都是爸爸死脑筋,妈妈没本事,虽然亲戚间走动的很多,下一代也很亲厚,但是,有些没办法说的事儿,想起来还是很憋屈的。
“别骗妈,你二哥说你有钱。”高橘子给儿子夹了一个鸡蛋,陪着笑,她不敢走家里的大帐,只能悄悄要小儿子的钱,老二说了,小儿子最少有五十块,她再凑点,总能和个一百元,接济下娘家,父母养她不容易,她要帮衬一下。”
三姨高雪梨要结婚,赵学军的姥爷想给闺女买个缝纫机,再打两个大柜子。三十六条腿家里还是没办法凑全,但是给个大件也不少。谈来谈去的,家里自然将重担给了在城里的老二高橘子,高橘子也拍着胸口答应,回到家却作了难。赵建国的老娘也在农村,他大伯的孩子照看着,每个月的最少也要贴补五元,三个小子,吃吃喝喝,人情来往,这家并不富裕。
“妈,我开学上学,不用你交钱。”赵学军瞪了一眼悄悄瞟自己的二哥,二哥惧怕的一缩脑袋,接着气愤的看他妈:“妈,你出卖我!叛徒!”
高橘子笑嘻嘻的继续巴结小儿子,以前强硬的手段是用过的。但擀面杖举起来,他家老三往地上一躺。一副您随意的样子,活活气死人。这孩子,学习虽然不是多冒尖,那也是全班数的上的,待人接物有礼貌,懂规矩,帮她干活,给她洗衣服洗袜子,晚上加班晚了,出了单位门,那孩子就蹲在路灯下等她。
没比老赵家三儿更加贴心的孩子了。孩子越好,社会地位越高。赵建国,高橘子每天都时不时的给老大老二一下,但是对小三儿,那是一个指头都舍不得动的。这年月,谁家孩子不到十岁,就懂得帮妈妈做饭,给爸爸洗衬里,给老爹理发,接妈妈下班,父母出差,一个小娃子,在家里给哥哥下挂面吃。太懂事的孩子,招人疼。虽然有些过分的财迷,那也是能够理解的缺点,谁不抠啊,高橘子自己就抠的要死,一个皮包能用五年,皮包破了,剪了皮片二还要给三个孩子缝鞋面上冒充半皮鞋。
“妈,我没钱。”赵学军继续装死。
高橘子撇下嘴:“你姥爷牛都吹出去了,说是给你二姨陪缝纫机。好儿子,你就借妈呗,妈给你存了好多报纸写大字儿呢。”
赵学军真的很想摆出好多大道理说自己妈妈,他家就那么点家底儿,贴补不起。别人家都在批地方盖房子,一间宅基地才五块钱,家里三个男孩子,以后都要成家过日月。大伯伯在省会,五个孩子三个上大学了,父母结婚时,大伯可是把全部家底儿拿出来的。自己家妈妈,好好的工会不呆着,好好的提干机会不要,现在非要折腾去工艺品厂,那厂子五年后,连工资都开不出来。姥爷想给家里翻盖房子,妈妈二话不说的把爸爸复员费三千块拿出来借给姥爷。这钱到死也是拿不回来的了。虽然不在乎那点钱,可是爹妈这几年吵架,来来去去去就是因为这三千块。母亲在家里的社会地位越来越低,那之后的日子却又因为这三千块的人情,被姥姥全家鄙视。赵学军记得小舅舅高果园说的话。
“姐,不就是拿了你三千块吗,几十年了,还说,成,我们记得您的大恩大德,您能不能别每天说一遍,什么话说了三十年,也没意思了。要不然,给您磕两个?”
就因为这三千块,父母吵了一辈子,就因为这三千块,母亲恨了姥爷一辈子,就因为这三千块,姥姥家有将近十五年不跟家里来往,就因为这三千块,奶奶数落妈妈一直到他去世,还是因为这三千块,买宅基地的那会子,全家抖落了所有角落只够买两间宅基地盖房子。就因为那两间房,大嫂二嫂关系犹如三辈子的血仇,见面就互相羞辱。
幼小年纪,你可以去是无忌惮的闯祸,但是父母却未必去听取你的意见。你什么也不能说,虽然努力了很多事情你也改变不了。
这天夜里,高橘子妈妈还是从屋子里的床角找到了五十二块钱,那地儿是赵学军故意给老二看到的,他不想妈为难。
第二天,赵学军找到大哥五年级的语文课本丢给赵学兵:“第一篇到第十五篇每篇十遍。”
“为什么啊?!我又没拿你钱!”赵学兵当然不愿意,除了一脸幸灾乐祸还有一脸子不服气,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你没说?咱妈怎么知道我钱在那里的?”赵学军一脸冷笑。
“我怎么知道!”赵学兵反驳,死也不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其实……那钱不是我的,是咱大哥的,上次代表校队比赛,拿了全市长跑冠军,这是校队给的营养费。”赵学军笑眯眯的继续阴自己家二哥。
接下来的几天,赵学兵的日子是胆战心惊,水深火热的,他甚至起了离家出走的念头,等他打好行李,却又没勇气踏出家门。于是,他乖乖的在家抄写完课本,交给弟弟后,大哥在星期日回家。这一天赵学兵躲在家里附近的大白杨树上,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才敢回家,回家就被赵建国赏了一顿皮带炒肉。至于他最惧怕的赵学文,貌似他压根没做出什么愤怒的举动。好像……这一次,他又被自己的弟弟阴了……
第二天,赵学兵愤怒的声讨自己的弟弟,早有准备的赵学军亮出床旮旯那里放好的钱对二哥说:“这是我把自己的钱贴给你的,你还好意思说我。”
赵家老二顿时一脸感动,在弟弟的诱拐下写了一份欠条,没有钱还不要紧,抄课文吧,一篇课文二分钱。
关于赵家三兄弟的成长,那之后,大院的人总能说出一些有趣的事儿,就像老大赵学文,打小拒绝上体校,年纪不大发誓要上军校,十三岁就立下人生最宏伟的目标并终身为之奋斗。赵学文那里来的那种誓言,那是打气球打出来的。
话说政府机关后面有个小广场,广场那边有摆摊打气球的,一九七八年之后,那是经济飞涨的一段岁月,一些小商小贩,慢慢开始在这个城市的边边沿沿开始进行命运的第一次转变。政府后面的小广场,后来就成了这个城市的自由贸易中心。
老大赵学文是在小学五年级之后有的枪瘾,毛病是自己家三儿惯出来的,五分钱,打10枪,每天放学,弟弟都要请他打两把,那年月谁家孩子每天能有一毛钱去奢侈。慢慢的赵学文就成了小广场的枪王,而赵学军每次看完大哥打枪那就是一顿崇拜,他崇拜完,周围的小伙伴也在崇拜。赵学文就这样从玩玩到有枪瘾,最后变成枪械狂人。等到赵学文初中毕业,万林市能打枪的地儿他都玩遍了,从气枪,到少体校的小口径步枪。玩到最后,当然是想打真枪。
那个地方枪能随便打?部队啊!去当兵?三儿赵学军无意听爸爸说了,后来爸爸也证明了,小兵捞不到几枪打,有的人部队转业都没摸过几回枪呢。还是做干部好,做了干部随便摸枪,想做干部就得上军校。为了摸枪,赵学文早早的立下誓言:好好学习,天天打枪。
赵学军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悄悄的在改变着家里,他知道大哥脾气耿直,没什么太大的特点,就部队那个地方适合他。而且做干部总比一辈子呆在体委强,好歹那地儿,生病了国家全管,一管会是一辈子。至于二哥,关于二哥的发展是赵学兵想不到的,抄课文能抄出个全校成绩第一,全省的文科状元,当然那也都是后话了。
赵家的孩子就这样,跌跌撞撞的长到一九八二年,这天,赵学军从工会图书馆抱着一叠子小人书往家走,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歌声,一群小屁孩,坐在煤堆上唱着熟悉的歌。
“少林少林,
有多少英雄豪杰。
都来把你敬仰 !
少林! 少林! 有多少神奇故事 到处把你传扬 精湛的武艺举世无双 少林寺威震四方……”
哎呀,原来是这部电影,赵学军顿时又煽情了,他煽情的看着自己家院门口的沙堆上,一群死孩子对着沙堆大力的用手指铲,看着自己家二哥一脸神往的摆着醉拳的姿态,一动不动的供路人瞻仰。等回到家,想帮妈妈倒满水缸,却发现家里的水桶不见了,自己家大哥,站在院子里的煤堆上,小脸蛋憋的通红,双臂平举,一个手臂上带着一个装着小半桶水的水桶。
疯子,一群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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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赵学军拿着语文课本,翻着上面的课文。每天二节课之后,学校会找一些咬字清楚,说普通话,学习好的学生在广播室,给全校同学朗诵课文。在学生们看来,这是一份学校人上人,混大油的荣耀。
老赵家全家说地方土话,周围也没普通话的环境,但是赵家小三儿,很奇怪的就说了一口的标准的普通话,用他妈高橘子的话来说那就是:那一口小白牙,一张嘴,说的都是上海电影制片厂里面演员说的口音,老标准了。咱三儿以后就去演电影,说普通话。
混在一群不懂事,穿着小花褂子的丫头片子当中,赵学军立场尴尬,孤零零的。这个时代,男女界限非常鲜明,即便这是小学二年级,男孩子也是不跟女孩子说话玩耍的。
赵学文孤独自站在楼道边上,心里一阵腻歪,身边更是传来那群丫头的对话,不时的在雷着他的耳朵。
“马桂花,你撞我干什么?”班上的女班长瞪着一对秀眉看着别班的小丫头。
“我不是故意的。”那小姑娘一阵道歉。
“你一过来,我就看出来了,你仿佛带着险恶的用心。你是故意的吧,今天课间操,我查出你们班三个没带红领巾的同学。”女班长义正词严。话音刚落,身边一阵崇拜的声音。
“哎呀,彭娟,你说仿佛了!”
“这个词儿我们昨天才学……”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赵学军捂着额头,轻轻在墙壁上撞击着,很想死了算了。
念完课文,班主任乔老师亲昵的摸下自己学生的脑袋,对赵学军说:“赵学军,六一节,学校开联欢会,叫你跟咱班彭娟一起去主持节目,老师把主持词写好了,你拿去背一下。”
赵学军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拿过老师递给他的信纸,很小心的放在书包里,又取出一个信封给老师:“老师,我妈说给你的信。”
乔老师疑惑的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有几张电影票,脸色顿时一喜,又不动声色的放到口袋里说:“嗯,老师回去看。”
这个时代,行贿也是被唾弃的,当然受贿依旧也是被唾弃的。
高橘子妈妈在市工会上班,那个时候工会权利很大,这城里的四个电影院都归工会辅管。电影票是赵学军跟自己家老妈要的,顶的名义是:妈,学校老师说,买不到少林寺的电影票,叫您帮买两张,喏!这是老师给的钱。
跟老师要电影票钱?作为家长的高橘子才不会这么做,她一家电影院整几张,一来二去的硬是弄到三十多张给儿子,家里三个孩子都在这所学校的小学跟初中,为了孩子,老脸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老师对自家孩子好,多给吃点小灶就成。
完成任务的赵学军,美滋滋的拿着电影票,到电影院门口给了门口卖瓜子的小贩,一倒一卖,十块钱到手。少林寺门票五毛,卖给小贩八毛五。这个时代的电影院门口,那可谓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星期天全家看电影那是生活的一部分。当然,这个时代没有黄牛党,即便是有,那也是从赵学军这个小破孩开始的。
十岁的赵学军,背着书包,打了一辆五毛钱的人力三轮车回家,记忆中,今日这个情形是没有的,五月底的凉风吹着,身边叮叮当当的一阵自行车铃铛响,十字路口的警察叔叔穿着白色的警服,拿着一根红白相间的棍子舞来舞去,五月的柳絮漫天的在天空徐徐飞扬着,落下,飞起,滚成一团。穿着花衣衫,小军装的小破孩就在马路牙子边,滚铁圈,跳格子,跳皮筋。
每一天都是白来的,每一天都感动的赵学军想哭。他怎么可以忘记,生命力这些图片每一张都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