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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酹江月 作者:半帆烟雨

    ☆、《酹江月》 第八章01

    江楚的人生宛如一幅水墨画,有着闲淡悠远、高雅从容的意境,却无绚烂颜色。

    直至遇见了初星,才开始点染了一丝色彩,虽然也是一抹极浅极淡、称不上鲜艳的色彩,却已如丹青染在墨纸上,缓缓晕渗,无可分离。

    初星在紧紧的握着那块月牙玉佩许久,也沉默了许久之後,将它放回银朱色锦囊,收入了自己x前衣襟的暗袋里,觉得自己的身上多了份沉甸甸的牵挂,她却开始感到一丝轻盈愉悦。

    将近半个月过去,岚皋封城依旧,已经引发不少怨言,而岚皋县令却仍一意孤行,不知是为了给王家有个交代,抑或是为了自己那夜丢失的颜面。曾有几度衙吏上门盘问,在叶知秋与叶氏夫妇的坚持下,江楚与初星只能静静躲在楼上的房里,留予他们应付衙吏繁琐的讯问。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县府对於追查凶手一事,倒也松懈了下来,虽说名义上还是封城,却也已有一些用金钱疏通便可出城的传言,少了一些无端被滞留的异乡之客,岚皋城内的客栈与街道上,也开始不那麽拥挤嘈杂,显露出岚皋原先质朴祥和的氛围。

    江楚每隔几日便写信回家,向曲阳家里的双亲确认安全与近况,只是绝口不提那日夜里,差些命丧刀下之事,既然事情已过,江楚便不希望爹娘担心,只说了觉得叶康经营药铺相当有经验,要多留一些时日,向他请教学习。

    虽然没有谁说白,但几乎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江楚与初星之间相处的方式已有微妙的不同。江楚外出时,初星几乎随行在侧;若是江楚沉静温雅地座於窗边研读医书,初星便在一旁安静地擦拭自己的长剑,两人皆一语不发,气氛却丝毫不冷漠,反而有着一股祥和流动。

    连何安都暗自讶异,向来对周围的人只是保持着一贯客气有礼的少爷,对初星的关心却超乎了江楚以往礼貌的界线,虽然在举止上没有任何亲腻的举动,可两人却好似都是一种有意的陪伴,有许多次,何安随侍在江楚身侧外出,却不敢跟得近,总觉得自己的存在会破坏两人之间那种无言的宁静。

    「闷了几日,明日出去走走?」在连续待在寿春堂里看了几日书後,江楚看着虚掩的窗扉,如是提议。

    自没有掩实的窗缝外,筛入一丝丝沁凉,夹带一点寒意,却使人j神清明。

    「嗯。」初星淡声应他,微微一顿,又说,「难得你想出去走走。」

    其实先前每次外出,不是添购必须的生活用品,便是江楚想到书坊去寻找需要的医书,也因前些日子还担忧太过抛头露面容易被官府注意,若非必须,常常都是待在寿春堂里,避免到人多之处,因此江楚会为了单纯想外出走走,不免让初星感觉有些讶异。

    但江楚之所以得以稍稍放下戒心,也是因这些日子县府的松懈,再加上王家近几日似乎陷入了家族内的争斗,听说王靖自从查出抓药之人是大房暗派之後,与大房闹得不可开交,也因而分去了一些追查凶手的心力。

    「来岚皋快半个月了,也不好总是关在家里。」江楚微微一笑,回答初星。连一向随遇而安的自己都因为这几日的足不出户觉得有些闷着了,更何况是待惯了野外环境的初星,虽然她总是一贯漠然的表情,但江楚却察觉得出初星近来似乎也不如以前那般甘於沉静。

    「苏大娘说,岚皋城西侧十五日晚上有夜市……」初星突然记起前几日,苏氏同她闲话时,不经意说起的夜市一事。

    岚皋虽然也是一个不算小的城市,但规模依旧比不上其他如临安府、平江府、应天府等繁荣的商业大城,因此一个月会有二次的夜间市集,引来许多外地商人来此买卖,也有许多不同的摊贩,称得上是岚皋城内的一大盛事。

    「那麽,一起去?」江楚似是觉得有趣,难得露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呃,嗯。」两人有不少次一同外出,却像是出於一种默契,从没有谁问过谁。而这是第一次,江楚这样直接地邀问。初星好似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意外,只得有些慌乱地赶紧应答。

    两人之间和络的气氛,好像静止了一刻,直到江楚在略略沉思之後开口。

    「初星,与我相处,让你不自在麽?」江楚察觉初星那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睫眉一沉,有一些失落,如一只灰蝶落寞地敛下翅翼。

    「不、不是的……」初星听见江楚的话,亟欲否认,却一时思索不出理由,她深深皱起眉头,似是懊恼。她本就不擅言词,反正x冷至极的她也不需倚赖过多的辞令与人来往。然而,面对江楚时,她却总为了自己的乏善可陈而感到不悦,甚至气恼自己。

    自己,竟开始想去迎合另一个人。

    曾几何时,独来独往、言行皆毋须顾忌他人的初星,竟开始企盼能与眼前这个男人有更多一些的互动。

    「那就好。」江楚似是松了一口气,也不追究,只是绽开一笑,如清华无波的水面上泛开圈圈浅浅涟漪,洁净地足以抚平人内心不安。在那样宁和的笑容中,时间彷佛停止了片刻,直至江楚又温温开口:

    「初星,你这样,便很好了……」

    作家的话:

    最近没什麽灵感与写文的动力,所以大概久久才能更一篇′`,而且为了纾解读书的压力所以都在看日剧(喂)。 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八章02

    岚皋城的夜市,在城西一处靠近岚江江畔的地方。

    岚江虽名为江,实则是一条切穿岚皋的小河,并非船行的航道,因此岚江附近向来是宁静、诗意的,带着一点幽柔的气息,随着河水蜿蜒,渗过岚皋,如一抹点染神韵的画笔,在岚皋城西从容抹过。

    而此刻,岚江暂时收敛起以往的从容幽静,借道给岚皋半月一度的晚间盛事,为了方便人们游览两岸夜市,此刻也有一些船家,来到此替游人们摆渡,省去曲桥绕道之路。

    一江灯火,两岸船歌,岚江好似换上了一张繁华盛妆的面容,招呼着穿梭如流的游客们。

    天上冷冷地散落着稀稀疏疏的星点,地面上则树立着团团簇簇的灯火,亦明亮得如星一般。而天上的星寒,地上的星暖。

    江楚与初星并肩走在一条热闹的大道上,夹道两侧是各式各样的摊位,有贩物亦有贩食,更有一些有趣的小游戏,吸引了许多孩童团团围着,童稚的欢笑声不时传来,嘈杂却欢乐。

    「觉得如何?」江楚看向一旁的初星,微笑弯起的眉眼勾勒出温煦动人的轮廓。

    「以前……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初星左右张望着,好似被四周景象吸引,一双如黑色珍珠般的眸转动映照出她视线所及的每样人事物。

    「我也是头一次到这麽热闹的地方。」江楚参与过最多人的场合,大抵就是穆桓的生辰宴会了,而当时他也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角,不往人群中走。

    曲阳城内虽也有不小的夜市,但生x不好凑热闹、独爱僻静的他,一次也没去过。小时候,他总是那个听着穆桓兴奋地分享游逛夜市经验的人。

    此时此刻,江楚却不觉得熙来攘往的人群让他不快。好似他自己身处一方不受干扰的天地,有着自己的宁静与愉悦。

    他静静看着初星因为好奇而微微趋快的脚步走在自己身前一些,看着她高挑纤瘦的背影,嘴角漾起一股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笑。好似在镇夜琳琅纷繁的人事物里,他只看见了这个身影,一身孑然,暗色衣袂轻扬,宛若深冬寒风所化,无声穿行在纷乱的人群之中。

    「初星,」两人走了将近一半,经过一个香味扑鼻而来的食摊,江楚唤住初星。「饿不饿?」

    「嗯。」初星停下脚步,转过身,似乎也被那香味吸引一般看向江楚正驻足之处。飘出浓郁香味的正是一旁贩卖烤羊r串的摊贩,考得黄熟的羊r在烤架上滴出油水,添上了来自异域的香料使得在r香味之外更有一股清异诱人的香味。

    「老板,两串。」自袖里掏出一锭碎白银,递给因偎近烤炉而在冬夜里渗出一身薄汗的老板,江楚的笑容宛如岚江上夜风的吹痕,那般从容温和。

    「好的,马上好。」老板在身侧的衣料上擦了擦自己带汗的手,伸手接过江楚给的银钱,笑吟吟地要两人稍待。

    接过了甫烤好的羊r串,江楚拿了一串给初星,自己执了一串在手上,两人继续向前逛着。江楚也不急着将那r串入口,只是温温地看着身旁的初星朝着仍散着薄烟的r串吹了几口气,缓缓凑到嘴边咬下一块,尚未细细咀嚼,羊r的香味便在嘴里散了开来,初星的面容因这难得的美味而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江楚将这一切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唇畔勾起浅浅地微笑,而那一串烤羊r依旧文风不动地执在手中。

    「你不吃?」初星一偏过头,看见江楚挂着淡淡笑意的面容和他手中依旧完好的羊r串,微微皱着眉头问。

    江楚尚未来得及回答,却见初星突然面色警觉地一侧身,江楚顺着她低着头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衣衫破旧、满是补丁的七、八岁男孩,困窘着脸,一只微张的小手还悬在空中,似是要攫住什麽东西却又扑空。

    「你做什?」初星眉心微拧,冷冷目光带着警戒直直看向那小男孩。方才一瞬间感受到身侧有人靠近,向来机警的她赶紧侧身闪过,却不意见到一个如此年幼的小男孩,尽管如此,他眸中的戒备却不曾消解几许,那是来自她杀手的本能。

    见到初星与江楚这样看着自己,小男孩已是困窘的脸上又添上慌乱,他颤颤地收回手,嗫嗫嚅嚅,「对、对不起……」

    看见小男孩瑟缩惊惧的样子,江楚拉住初星的手,看向她的温润眸里似是要她放下戒备,又随即转身看向那衣着斑驳破旧地男孩,漾出一笑,「有事吗?」

    小男孩如要溢出泪水来的一双乌黑大眼对上江楚温柔若水的瞳眸,那慌张恐惧的模样似乎少了几分,却仍是畏畏缩缩,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飘忽的眼神一会看向依旧冷漠的初星,一会看向初星手里那串r香盈溢烤r串。

    江楚观察着小男孩的样貌与衣着,心下略略了然,正思忖着如何安抚眼前有如受惊动物的男孩,却见一个人影仓仓惶惶跑了过来。

    「小虎,你跑到这儿来做什?」并着声音赶过来的,是一个削瘦的妇女,褪色旧样的衣着如同那男孩,她一把揽了小男孩在怀里,一面抬头看向江楚与初星,「我家小虎不懂事,若有冒犯还请两位见谅,妾身在这里跟两位赔罪。」

    江楚看见眼前的面容憔悴的少妇就要福下身,他赶紧伸出手扶住她瘦弱的身子,一旁的初星默默看着,不发一语,眸中原是冰冷戒备的色彩已然褪去,只馀一抹平淡得瞧不出心思的眼神,倏地,初星将手上那串剩下一半的羊r串递到男孩面前。

    「拿去。」初星平板带点冷淡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让人害怕。停顿了一会,她才接着说,「你方才看着的,是这个吧。」

    作家的话:

    最近写文好没有fu喔′`。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八章03

    男孩不敢收下,眼神只怯怯地在那串烤羊r与初星的面容间流转,但脸上已少去几分恐惧。

    「拿我这串吧。」江楚压下初星递过羊r串的手,将自己手上那串完好未曾动过的烤羊r递到男孩面前。见男孩不敢伸手收下,江楚温柔地执起他有些脏污的小手,将羊r串放到他手里。

    男孩瞪大了乌黑的眼看着手里的羊r串,像是不敢置信,怔怔看了好一会,直到他身後的妇人轻轻推了推他,「小虎,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谢这位哥哥、这位姐姐……」小虎赶紧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以童稚的声音喃喃地向两人道谢,随即又转回看着自己手中的羊r串,盯得那般紧,彷佛害怕一个不留神,就怕这珍贵如天赐的r串不见了似的。

    静静打量了两人一眼,江楚默默地自袖里掏出一点碎银,递给那名削瘦憔悴的少妇,「买点补气血的东西吃吧。」

    少妇愣愣地看着那块碎银,须臾回过神来後赶紧收下,口里喃喃念着,「多谢这位好心的少爷跟夫人,多谢、多谢……」

    连声谢过无数次後,少妇终於搂着小虎转身娉婷而去,原先黯淡沉重的身影好似轻盈了不少。

    江楚带着淡淡微笑看着两人走远,才转过头向着初星笑笑说道,「我们继续逛吧。」

    初星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来不及抹去的尴尬,伴着极浅极淡的绯色仓皇自她面上掠过。江楚不知是没有发现方才少妇误会了的称呼,抑或是一丁点也不在意。

    一路上,两人又吃了些许东西,感觉肚子里有些饱足。停步在一个竹台前看了一会儿杂耍与武艺表演,初星不感兴趣地转身走开,江楚见她离开,也悄悄地离开人群,与她并肩而行。

    「雕虫小技。」初星有些不屑地咕哝了声。

    「舞剑的身手是平庸了些,尚难吸引人。」江楚云淡风轻地说,他微微偏过头看了初星一眼,「若是你舞,想必更好看。」

    「你何时看过我舞剑了?」初星侧过脸,柳眉微挑,质问地眼光投向江楚。

    「每日黄昏时,你都在屋後练剑的不是麽?」江楚唇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如弯月透出新发的微光,温温晕开。

    「你见到了?」初星似是有些讶异地看向江楚。每日傍晚,苏大娘会带着叶知秋准备晚膳,而江楚会随着叶康学习清点药材等铺子的杂事,她便会配着剑,独自来到屋後练剑,直至夕阳几近没入地面,或者直至屋内飘出浓郁的饭香味。

    「叶叔每日讲解的东西并不难,不花那麽多时间。」

    「所以……你都看见了?!」初星深皱起眉头,分不清楚内心是何滋味。他应当是不喜欢自己动刀动剑的吧,那麽他看见自己每日在屋後练剑,又做如何想呢?

    「我不懂剑,却看得出你使剑使得挺好的。」江楚双眸如水,淡淡一笑。

    初星却有些诧异於江楚的反应,有一瞬怔怔望着他,忘了言语。两人依旧走着,不久就来到夜市的尽头,再过去便无任何摊位摆设,除非渡过岚江到对岸,那里也有一长排灯火列在江畔。

    「这位公子,要渡江吗?」一名船夫看见江楚二人站在江边,热情地招呼上来。

    「初星,到对岸逛逛麽?」江楚笑着询问初星意见。其实他向来不爱这样热闹的场合,也不大被这类事物吸引兴趣,只因为身旁是初星,他一点也不觉无趣或厌烦。

    「不了,吵得让我耳朵发疼。」初星按了按耳侧,虽然一开始觉得颇有趣,但逛了一整排下来,习惯待在幽静环境的初星,双耳也开始受不了热闹的喧腾声,隐隐泛起一阵阵疼。

    「船大哥,我们不过河,可以劳烦您带我们游一会儿岚江麽?」江楚听了初星的回答,转过身向着那名站在靠岸的木舟上的船夫,客气问道。

    「当然行,两位小心上船。」船夫热情答道,右手将木桨用力c入河底的软泥中,固定住木舟,以便两人跨上。

    搭载五六人都绰绰有馀的木舟,在船夫流利的动作下,如一叶轻薄的扁舟顺流而去。船夫挥着薄汗在船头俐落使桨,江楚与初星则坐於木舟後端,岚江上的夜风扑面而来,如一双微带冰凉的手扶过两人的颊,袭上一阵舒凉。

    天际薄云横动,朦胧地掠过夜空,露出原先藏在云後的一轮满月,如一只珍珠白色玉盘,牢牢嵌在深蓝色的夜幕上,透出白晕如雾,落在缓缓流动的岚江上,好似月光化成了水倾泄而去。

    恰如一川夜月光流渚。

    初星有些放松地倚靠在船舷,江风吹掠过她如夜雪般的面容,迎着风让她微微眯起眼,眼睫如蝶翅翩翩降在眼眸上,从额前垂落到鬓边的几缕黑丝贴在两颊旁,竟意外地在她一贯冰冷的神情之上添了几分媚意。

    「初星?」在江风中恍恍惚惚之际,初星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柔柔地伴在风中。

    「嗯?」看向声音的来源,一双如水悠然的眼正注视着她,好似整条岚江倒映在他的眸里。

    「离开岚皋後,你有何打算?」

    「嗯……」初星思索了一会,反而有些茫然,「还不曾想过……」

    「那麽,随我回曲阳吧。」那个低沉温和的嗓音如是说道,温润的薄唇勾勒出淡淡的笑意。

    「随你……回曲阳?」初星有些怔住,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却无法参透江楚此话背後的意义。或者是,不敢深想。

    对於她与江楚之间,她从来便不敢多问、不敢多想,深怕打破了两人相处的现状;深怕那若有似无的甜蜜只是一种假象。

    是的,甜蜜。她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甜蜜与幸福。淡得让她有时不敢置信,却又不敢去厘清,深怕最後的真相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收下了那块月牙玉佩,那一刻,她以为那是江楚的真心。那个夜晚,一股温暖将她心底充塞得满满实实的;可一觉醒来,看见被冷风吹开的窗扉,灌入阵阵寒凉,她却又开始怀疑了,并感到一股失落。

    ──怎样的对待才是真心呢?她不曾懂过,亦无法分辨。

    作家的话:

    我消失好久好久好久喔qq,对不起大家′`(虽然也是没几个人在看),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八章04

    之後几日,她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变多了,或许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找更多的证明、更多的承诺,而她也确确实实感受到江楚是对自己好的,并因此而感到一丝甜蜜。

    然而,她却也知道江楚生来便是温柔如斯,他总是体贴着别人、总是对身旁的人那般好,偶尔,她会质疑,那样的甜蜜究竟是来自於江楚的给予,抑或只是自己的妄想?

    当她看见江楚二话不说便帮叶知秋提起手上那两桶沉重的水、看见江楚自愿帮叶康打理铺子里的许多琐事时,她开始觉得那样的好只是他一贯的待人方式,没有一丝特别。

    『那麽,随我回曲阳吧。』这句话,又代表什麽呢?她依旧不敢深想。

    「初星,若是为难……」江楚看着初星犹豫良久,反而有些不安起来,他深怕那样的提议对她是一种勉强。

    「并非为难,只是……为何?」初星看着江楚澄澈又温淳的眼眸,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辗转了几百回的疑惑,语气里,罕见地竟有着一丝颤抖。

    「我只是想……若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那就随我回曲阳吧,反正……」江楚的话语忽地顿了下来,好似江风拂过,他向来沉稳的语气也变得飘忽,「反正,我觉得我们这般相处,也挺好的。」

    「是麽?」只是相处得挺好麽?初星敛下眼眸,悬宕的心绪一丝也没有因此安定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吧。」

    初星别过目光,却瞥见岚江江面上一丝吹皱而生的涟漪。她的心,好像也是那般。

    「嗯。」江楚也未再执着於初星的答案,只是看着她别过去的侧脸,却隐隐然充斥着一阵失落。

    两人怔怔地陷在各自的失落之中,彼时一片偌大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只馀船夫游刃有馀地摆动桨片,划出一阵哗啦水声。

    而向来最是警戒的初星,竟也未曾察觉,远远岸上那双正冷眼盯视着两人的目光。

    过了几日,冬日来到盛时,竟有了几分降雪的氛围。

    用过晚膳,江楚静静坐在房内,圆桌上是一封何安捧来的信,来自曲阳江家二老。而桌上放置着一壶热烟腾绕的茶,并先行斟好了一杯在瓷杯中,估计是叶知秋所冲沏,热茶在深寒的冬夜里散漫着屡屡白烟袅绕,茶香盈鼻。

    江楚在岚皋滞留的时间愈久,家书愈是频繁。通常在每次家书里的两封信中,来自江善的多半是与江楚讨论寿春堂经营之事,并对江楚表示欣慰;而来自江夫人的信则大多都是劝说江楚尽早返回曲阳。

    思及家人,江楚不禁忆起离开曲阳前的那些日子,母亲日日催着他成亲,私底下到城中的媒婆那里要了些名册和图像,只是被江楚婉拒了,也因为江楚答应了母亲将会娶亲,才没有被那整叠整卷的名册压垮。

    『若遇上了我爱的女子,我便成亲,好吗?』他依旧能忆起彼时自己不知为何如此坚定的承诺话语。

    然而,若真遇见了,他又能如何呢?他未曾爱过,未曾识得何为爱情,真正遇上了,他又该如何做?

    初星……很让他心动。他甚至无从分辨这样的心动是自何时、何地始有的,好似在日渐密切的相处中,他开始牵念、开始想去怜惜。

    如此,便是爱吧?

    习惯了、却也不舍她的每一分冷漠,喜欢与她单独相处时那样宁静且愉悦的时光,贪恋站在仓房旁看着她背过夕阳的金色馀晖俐落且专注地舞练手中的剑,好似每一个挥划都镂刻在他看似淡淡的眼眸中。

    原来,对於初星的每个轮廓、一举一动,自己是那样的渴望。

    他厘清了自己的感受,却无法懂得初星的。他能了解初星的冷漠只是由小至大被教育的结果使然,也了解有时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用以掩饰心底的脆弱。然而,除此之外,他又懂得了些什麽呢?初星如何看待他这个人?为何收下他所赠的玉佩?他却一点也不明白。

    每一刻与她相处的时分,他都在思索、都在寻找着一些蛛丝马迹,来安自己那颗竟开始不安定的心。

    他向来静如止水的心,竟不安定。

    江楚徐徐拆开信封,阅读着其实千篇一律的家书,仍是仔细地浏览过每一字,对於爹娘,他感激却也抱歉,迄今为止,他不曾提起自己实则是被困在岚皋城中,只说了要多留些时日以向叶康多多请教学习,想必让两人在曲阳相当挂心。

    看完不算太冗长的家书,江楚仔细地将信纸摺好,放回那带着寿春堂淡淡药香味的信封之中,随即收到一旁的木屉中,与前几封家书收在一处。

    他不多思索,便捧起桌上那杯放凉了一会,已不那麽炽热烫口的茶,双手偎了偎杯侧,犹能感受到茶水的温热。捧近唇侧,他轻轻啜了一口,润泽了因天冻气寒而有些乾结的唇齿。江楚接连喝了几口,欲暖暖身子。

    只觉这夜的茶水比往常甘甜许多,甚好入喉。

    江楚饮尽一杯,又斟上一杯,却不是给自己的。捧起被茶水热过的瓷杯,江楚旋过身,欲向外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知初星是否觉得冷?

    甫跨出一步,那斟满温热香茶的瓷杯自江楚倏地一松的手中笔直落下,摔成遍地碎片,依旧热着的茶水如画染般地迅速浸染了铺在脚下的地毯,飞快扩散。

    而最惊心者,却是江楚颓落的身子,如一株被惊雷劈落的树。他紧紧蜷曲着身子,趴伏在湿透了的地毯上,自己身上的棉袍冬衣也沾染了翻覆的茶水,江楚一手揪着心口,一手紧抓住地毯,半张的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此刻竟像揉皱了的纸一般,深深纠结。

    心口处,好似被物紧紧锁绞着,好似他的心就要被这样的痛楚绞成淋漓斑驳的碎片。

    「初、初星……」他使尽了气力,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地声音。江楚的前额渗出森冷的汗珠,心口处的痛楚好似要蔓延到四肢百骸。

    「痛麽?」蓦地,一道清扬的嗓音传来,语气中的冷峻却更甚冬夜。

    作家的话:

    最近有稍微认真点写文了,不过之後可能又要稍微缓一下进度,因为二月要大考了。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八章05

    江楚将头扭向声音来处,只见窗户不知何时已然大敞,寒风直灌的窗口旁伫立着一名男子,一身雪灰色的衣袍,周身飘扬着几片零落飞入室内的雪花,沾在男子衣袍上,竟分不出是他的衣或是雪。

    「心口很痛是麽?」那人双眼y冷盯视着伏在地板上的江楚,薄唇勾勒,吐露冷冷话语。「我如何,你便要受同等折磨。」

    「你是……」江楚勉力看清,眼前男子俊美的容貌,流眉凤目中噙含异样凶光,那清扬宛若击铮般的嗓音竟依稀曾听闻,「那日……在初星房中的……」

    只见雷铮缓步走近江楚,蹲下身子,那张妖魅俊美的面容逐渐逼近江楚。

    「初星的名,你不能唤。」雷铮使力抓住了江楚的下颚,手背上微微浮露的青筋,好似他再多用一分力道便会将江楚的颚骨压碎。「这个名,是我取的。」

    雷铮瞪大的双眼彷佛要陷入疯狂似,狠狠瞪视着江楚,而却有那麽一瞬,彷佛失神。

    『大哥,她的眼睛冷冷亮亮,好像星星一般。』他站在房间窗外,眼神被房里那个甫自沉梦中醒来的女孩吸引。

    『吾弟雷铮,以後,她便是咱们雷风帮的一员了。』大哥如是同他说,随即便推门入了房,却把他留在房外,他看着紧紧阖上的门,想像着那个面无笑容的女孩下一刻便会推开房门,同他说话。

    然而,她始终没有。

    「这个名,是我取的,除了我,谁也唤不得。」雷铮低低的喃念中夹着一丝狂样,箝住江楚的力道加重了几许。「谁也唤不得!」

    那双异彩闪烁的双眸,渐渐浮布层层血丝,此刻的雷铮宛如一个魔鬼,欲嗜人x命。

    蓦忽间,一声撞响,江楚房门砰地打开。

    「雷铮,放开他。」话语未至,那一柄霜寒胜雪的长剑已然逼至雷铮颈侧。

    「江公子!」

    「少爷!」

    「这里危险,你们两个别进来!」反手一推,对开木门霎时掩合。

    江楚在两重剧烈疼痛的交互折蚀下,隐隐约约听见叶知秋与何安的惊叫声,还有……初星的威吓与警告声。

    「初星……你竟然……」雷铮看向初星,像是对她的出现感到惊愕。

    「声东击西地引开我,便是为了他麽?你未免小看我。」初星执剑的手没有半分颤动,剑刃搁在雷铮颈间一寸处,剑身冷冽得几乎要割伤雷铮的咽喉。

    雷铮悻悻然地冷哼一声,松开对江楚的箝制,後退了两步,一双勾勒得长长的眸一瞬不离地盯着初星,未曾移开。

    「我从没想过,再与你相见会是你在的剑下。」雷铮话语幽柔,好似正诉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而非此刻的剑拔弩张。

    「谁敢动他,先问过我。」初星跨出一步挡在江楚与雷铮之间,一双向来冰冷的眼此时漾着狠狠凶光,握剑的手一刻也不曾松懈。

    「你还记得,那个晚上我问你的问题麽?」宛若完全无视初星此刻的冰冷却炽盛的怒意,雷铮迳自说着自己的话,即使初星手上剑刃指向自己,却也未曾抹去他眼眸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眷恋。

    初星皱了皱眉,像是全无印象,又像是嫌恶。尚未应答,脚边却感觉到一阵拉扯,她低下头,惊愕地对上江楚那张因揪痛而扭曲的脸庞。

    「江楚?!」初星心中狠狠一惊,赶紧屈下身扶住他细细检视。「你怎麽了?!」

    「少爷?!少爷怎麽了?」何安与叶知秋被初星吓阻在门外,不清楚状况,只能担心地惊叫着。

    初星不敢置信地看着此时江楚的狼狈,那一向平淡若水的眼眸,暖如朝阳的面容,竟会如现在这般,痛楚且无助地拉住她,向她求救。初星瞥见江楚那般紧紧扯着自己衣角,彷佛自己的心也这样用力地被揪扯,那般疼、那般痛。

    「你对他做了什麽?!」初星由江楚肩侧处扶起他,靠在自己半蹲伏着的双腿上,一双眼恶狠狠瞪向雷铮。

    「你知道麽?我离开雷风帮後,无处落脚,最後去了西南──」雷铮似是充耳不闻,迳自说着自己的话,那样幽然宛转的口吻,彷佛正对着自己的情人说话,那样柔情,然说出口的话却如耳际惊雷,「──拜在枭獍门下。」

    雷铮字句柔软,却如一g利针,扎在初星心口。

    「若他有事,我必将你碎尸。」初星的愤怒如破堤的暴洪,一扬腕,剑尖再度指向雷铮,如凝潭般寒亮的眸此刻满布血腥,宛如欲撕裂猎物的兽。

    「他当真这般重要?」雷铮眉目微蹙,口吻酸酸涩涩。

    「你既已费尽心思针对他,还须问我麽?」初星嘲讽。

    「果真如此,哈哈……」雷铮仰头冷冷哼笑,半入疯狂,「放心,他没那麽快死,我怎会让他那麽快解脱,我怎能不慢慢折磨他!我如何痛苦,便要他同嚐!」

    「交出解药。」努力不被雷铮的话语所挑衅,初星抑下怒气,却仍能隐隐听出她话语背後的庞大怒意。

    她听闻过,枭獍调毒,必同时为其作解。枭獍虽善使毒,却非以毒为非作恶之辈。

    「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初星。」雷铮恢复了先前邪魅幽柔的口吻,对初星的要求依旧不做理会,恍若未闻。

    他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才搁置几日便在他心头愁扰不堪的答案;即使焦急,他依旧等着,好似年幼彼时,他在那扇紧阖着的门外,等待着那个女孩出来,笑着同他说话。

    他记得,最後等到大哥走了,等到她出来了,她却只冷冷瞥他一眼,再无回头地离他远去。

    「雷铮,我只知道你被雷鸣逐出雷风帮,其馀,我不知道,也毫无兴趣知道。」那双冷冷的眼,像极了她幼时,那般不屑与无情。

    从那之後,他便只敢偷偷躲在身後觑着她的身影。在雷风帮中,她与他的年龄最是接近,然而,雷铮只觉得她是帮里最遥不可及的一个人,除了大哥,谁也无法与她亲近。

    好似映证了自己最初所言,她是一颗星,一颗最高、最远也最冷冽的寒星。

    「初星……十多年来,你依旧这般无情……」雷铮嘴角扬起,勾勒的却是哀伤的弧度,他涩涩失笑,宛如失却了灵魂,「你知道麽?我听闻你杀了大哥,才从西南赶回来、带着一丝喜悦赶回来见你的……」

    作家的话:

    应该是2011年发的最後一篇文吧,大家新年快乐。祝

    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