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9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了我想入乾元观啊!”
……
之后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褚闰生的意料。本来说,需得等掌门方丈和监院出关,才正式商议他的入门之事。可那段无错寥寥几句之后,他的入门便定了下来。而且,铁口直断,华阳观。
是日,他被请出了客房,领到了华阳观的弟子房。如今天下不平,世人无心修道,上清派中的空屋多得是。这间弟子房宽敞明亮,中间置一桌四凳,靠墙一张石砌的通铺,上面放着四个供打坐用的蒲团。褚闰生满心无奈地看着那干净到乏味的屋子,慢腾腾地换上了上清派的弟子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华阳观的大殿。
早先他也听说,华阳观的观主过世,如今观内事务由五位高功主掌。他心中暗思:怕是这五个人谁也不服谁,这才决不出观主的人选吧。
他一进大殿,就见到了那五个“谁也不服谁”的人。
坐在中间的,是如今暂代观主之位的薛弘都。坐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乍一看,全不像修道之人,倒有几分商人的模样。薛弘都右手边的,是一个削瘦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但见她脸颊凹陷,面色青黄,双眼之下还有隐隐黑气。她容貌不丑,但这般神色,添了阴邪之气,叫人看着心寒。
褚闰生心中道了几声可惜,一转头,看到最右边的位置上坐着的人时,却愣了愣。那是个面貌清秀的少年,单看外貌,怕是比褚闰生还小上几岁。他神色愉悦,见褚闰生看着他,便开口道:“段高功向来不收弟子,如今却为你破了例。看来,你定是修仙奇材,百年难见了。”
褚闰生也不知怎么答,只好傻笑。
那少年颔首,笑道:“我姓张,单名惟。论资历备份,你须叫我一声‘高功’。”
“张高功。”褚闰生应道。
张惟听罢,笑望着坐在最左的段无错。“段高功,你倒与我说说,这弟子有什么能耐,能做你的入门弟子。”
段无错大笑起来,他摸着胡子,连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坐在中央的薛弘都清咳了几声,道:“段高功,这名弟子虽是由你举荐,但华阳观的入门规矩,还是要守。”
“守。”段无错爽快地回答,“闰生啊,你去收拾收拾,准备入门的试炼哪。”
听着那亲昵的叫法,褚闰生打了个冷战。他抬眸看了看段无错,又将目光移向了薛弘都,恭敬道:“薛高功,不知这试炼是?”
薛弘都听得他这声询问,眉头微微松开,神情里带了温和,“凡入我华阳观的弟子,需得前往‘仙人洞’,取灵珠一颗。洞内设了三关,专为考验弟子。你若能顺利取得灵珠,便算是正式入了我华阳观。”
“哦……”褚闰生一听,心中暗喜:通不过,岂不是不用入了?
“哎,薛师弟,这可是我的徒儿,你看看,要不,一关如何?”段无错伸出一根手指头,眯着眼睛说道。
薛弘都的脸色立马变了,“段高功,华阳观入门之仪怎能如此草率?!”
“你搞得他入不了门,老头子我岂不是收不了徒弟?我不管,一关。”段无错的语气极尽耍赖之风,全无半点“高功”的风仪。
薛弘都已然无言,只得左右看看,征询意见。
“既然段高功开口,自然要给面子。”张惟开口,说道,“薛高功,一关就一关吧。不过,这关由我来设,如何?”
“哟,你设?这倒稀奇……”段无错笑眯眯地说道,“你身为高功,这不是欺负后辈么?”
张惟起身,抱拳而笑,“晚辈惶恐,段高功何出此言?”
“随口说说,不必较真。”段无错说道,“不过,一对一,我这徒儿摆明了吃亏。不如这样,三对一,如何?”
张惟笑道:“段高功不是想亲自出手吧?”
“哪儿的话。”段无错笑嘻嘻地站起来,“我啊,其实还有两个人要收做徒儿。看你们一次次试炼,多麻烦,干脆一次弄完,大家清闲。”
“不知那二位是?”薛弘听到这里,开口问道。
段无错摸摸胡须,笑道:“一个么,是前几日上山来的那红发少年,名为幻火。”
薛弘都听完,点了点头,又问:“那另一位?”
“哦,那个大家都认识。当年华阳观的首席弟子:池玄。”
段无错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褚闰生也听愣了。没想到,池玄竟是华阳观的首席弟子?哇,能被推到乾元观去,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哪?他想到这里,含笑一叹。
“段高功,池玄他……”薛弘都面露难色。
“他当年乃是观主的徒儿,可惜观主去世之后,无人敢纳他为徒。乾元观主生性温厚,才勉为其难。如今老头儿我替你们解决个大麻烦,你们怎么还那么多闲话说呀?”
“好。”这么回答的人,是张惟。“没想到,段高功竟然有收池玄为徒的胆量。……我倒也想会会他的护身罡气,三对一,倒也有趣。”
其余几位高功互换了眼色,继而得了共识。
“那就依段高功之言吧。‘仙人洞’的试炼就交由张高功处理。”薛弘都起身,看了褚闰生一眼,“尽力而为吧。”
褚闰生抬眸,冲薛弘都行了礼。
“好了,徒儿,跟师傅来,师傅教你过关的窍门啊,哈哈哈!”段无错稍稍寒暄了几句,领着褚闰生走了。
褚闰生到了门外,含笑唤了一声:“师傅。”
段无错满脸笑意,应了一声,“哎!”
褚闰生不禁无奈,他上前几步,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想入乾元观的原因?”
段无错哈哈大笑,“铁口直断,世上有什么事是老头儿我算不到的。怎么样,师傅这份大礼,你满不满意?”
褚闰生道:“难道我真的奇材如此?让你舍得下那么大本钱?”
段无错眉峰微挑,语带狡黠,“不可说,不可说啊!”
这般故作神秘,让褚闰生满心无奈。但无论如何,总算是顺了自己的心意,也不好抱怨什么。他仰头,望向了屋顶。屋顶上,蹲着一只小猫儿,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瞧。他笑着,低声自语了一句:“还真是不可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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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奔忙,待褚闰生回房的时候,已是困倦非常。段无错说要传他通关秘诀,到头来,也不过是拉着他满山乱跑,天南海北地瞎扯罢了。临末了,这老头儿还笑眯眯叮嘱一句:身强体健,乃是修道之基,早点回去睡觉吧。
褚闰生真是哭笑不得。他满心无奈地推开房门,就见房中已然有人。
他心生笑意,唤了一声:“池玄师兄!”随即,他又望向另一边,笑道,“幻火。”
池玄神色清冷,只微微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幻火看到褚闰生,则是激动无比。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褚闰生面前,带着一脸明亮笑意,道:“褚大哥,你回来啦。”
褚闰生皱了皱眉头,“是褚师兄吧?这么快就不守规矩?”
幻火闻言,带着与方才一般明亮的笑意,唤道:“褚师兄!”
褚闰生笑了起来,道:“呵,开玩笑呢。怎样,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幻火有些惶恐,连忙摇头道:“不敢劳烦师兄。”
“瞎客气什么。”褚闰生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继而笑望着池玄,“池玄师兄,你应该不会跟我客气的吧?”
池玄沉默着,看了他一眼。
难道是不高兴?褚闰生不禁有些内疚。池玄曾是华阳观的首席弟子,虽不知是为何被推到了乾元观,但看诸位高功的态度,想必他在华阳观中并不好过。如今把他硬拉进来,的确有些……
他正想着,池玄却迈步走向了他。幻火见状,微微一惊,慌忙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褚闰生的背后。褚闰生见幻火如此反应,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不禁也惶恐起来。
“我睡靠门口的这头。”池玄突然开口,指着窗下的石砌通铺,说了这么一句话。
褚闰生一惊,顺着池玄的手指望去。这种起码可以睡十个人的通铺,还要分?喜欢睡哪就睡哪儿呗。只是,对着池玄,他就是没法把这段话说出来。他清清嗓子,道:“好啊。”褚闰生回头,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的幻火,“你呢?”
幻火怯怯地看了池玄一眼,“最靠里……”
“哦,那我睡中间。”褚闰生笑道。
池玄听完,点了点头,自顾自到一边整理起东西来。
褚闰生和幻火同时吁了口气,两人对望一眼,不禁笑了起来。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柔腻婉转的猫叫声。褚闰生和幻火又是同时转头,望向了门外。
只见,一只小猫儿站在门口,正欲举步进来。
褚闰生见状,一个箭步跑过去,一把抱起了猫儿。“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不准进来。”他带着笑意,斥道。
那猫儿自是绛云所化,她听到这句话,满心失落,望向了一旁的幻火。
幻火挑衅一笑,满脸的爱莫能助。
绛云看到这笑容,心中怒不可遏。她跳出褚闰生的怀抱,飞扑过去。幻火猝不及防,竟一个尴尬跌倒在地上。褚闰生见状,急忙上前,想抓住那只猫儿。无奈,那猫儿身形灵巧,几次都避过了。
“死小狗,你以为我不敢还手么?!”幻火恼了,吼道。
绛云正要还口,却又念及自己的样子,只得努力不动口,光动手。
一时间,房内乱成一片,情势混乱非常。幻火拼命想要还手。猫儿左闪右避,伺机攻击。褚闰生一边拦着幻火,一边努力抓猫。池玄则充耳不闻,继续着自己的整理。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绛云还是被抱出了房外。
褚闰生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外。他把猫儿举高,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凶的嘛。……这么一想,你上次还打翻我的粥来着,怎么赔我?”
绛云闻言,更加生气,挥着爪子就是一通乱抓。
“哇哇哇……”褚闰生大呼小叫地松开手,就见猫儿轻巧地落在一边,瞪着他瞧。他揉揉手背,蹲下笑着道:“哟,倒挺会耍赖的。嘿嘿,耍赖没用,赔我的粥。”
绛云心里气急,又不能反驳,只得猛跺脚。
“看你的这样子,赔鸡蛋粥太为难你了。”褚闰生一脸坏笑,“这样吧,去抓条鱼来吧。抓来就让你进屋。”他说完,笑着起身,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绛云扑到门上,一通乱抓。什么乱七八糟的。抓鱼?她哪里会抓鱼啊!!!她闹了半个时辰,就见房内熄了灯,渐渐没了声音。她虽是不满,但想想往日,便只得咬牙忍了。她在门外趴下,耳朵贴着地面,闭眼休憩。
约莫到了半夜,她被一种细小的声音扰醒。她一抬头,就见漫天蝴蝶,翩翩起舞。这寒冬,哪来的蝴蝶?她起身,定睛一看,惊觉那不是蝴蝶,而是无数剪成蝶形的符纸。那些符纸悠悠飞来,着实诡异。
绛云一个纵身,扑住了几片符纸,撕了个粉碎。然而,那被撕碎的符纸却很快聚合起来,继续飞舞。
什么玩意?绛云思忖片刻,四下张望起来,难道有人监视?那就不能轻易化形。她正苦思,却见那些符纸慢慢靠近了门窗,似要入内。她大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那些符纸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一边。其他的符纸也不再靠近,慢慢远离了。
哎?怎么回事?绛云莫名至极,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往门缝里瞧。只见,通铺之上,惟剩池玄一人尚未安睡。他神色安然,正闭目打坐。绛云正要再看仔细,却感觉到一股清透灵气蔓延开来,冷冽逼人,她不禁后退数步。
护身罡气。她记起先前与池玄的几次碰面,若不近身,并不会被罡气影响。想必是他修为不够。但此刻,这罡气已然展开,倒也有了几分当初广昭的压迫感。没错,广昭的护身罡气就该是这般才对嘛。绛云忍不住赞叹。
慢着?怎么夸起仇人来了?!她立刻打消念头,转而想别的。啧,人家广昭转世,还知道夜里打坐。她的主人怎么就不懂勤加修炼呢?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成仙啊!她越想越烦,不知不觉,想了一个晚上。
……
第二天一大早,段无错早早前来把那三人叫醒,领到了仙人洞前。
褚闰生看着未明的天色,心里暗暗叫苦。
一旁,幻火正揉着眼睛,打哈欠。他身为法宝之时,并无睡眠一说,但如今,他总算懂了凡人有多脆弱。不睡会累,不喝会渴,不吃会饿,更不说那麻烦的五谷轮回。
池玄倒是一脸平静,似是早已习惯。他眉睫微垂,看起来甚是谦恭。
段无错摸着胡子,依次打量了这三人,目光又在不远处的一只小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斯条慢理地开口,“不是吩咐你们带兵器了么?在哪儿?”
褚闰生一脸无辜:“没有兵器,带什么啊。”
段无错无奈,望向了幻火。
幻火不屑,答道:“我便是兵器,还带其它的做什么?”
段无错更加无奈,又看向了池玄。
池玄平淡地说道:“我的剑断了。”
段无错仰天一叹,“幸好我早就算到是这样了!”他说罢,往怀中一掏,拿出了三颗蜜枣来。“来,一人一颗。”
褚闰生取了一颗枣子,笑道:“师傅还真体贴。知道我没吃早饭。”他笑着,就要把枣子放进嘴里。
段无错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急什么。这可老头儿我花了一夜工夫做出来的‘咒枣’。待会儿给你救急用的。”
“咒枣?”褚闰生举着那枣子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呵呵,闰生啊,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有什么不懂的,问你池玄师兄好了。”段无错笑道。
“你才是师傅。”池玄的声音,平淡无波。
段无错愣了愣,“啧,早就听说你这小子说话刻薄,果然不假。”他递了颗蜜枣给池玄,“吃个枣,嘴巴也甜一点。”
池玄看都不看那枣子,说道:“吃了也不会有用的。”
段无错苦笑着摇头,一脸悲哀地靠到了褚闰生身旁,压低声音道:“好徒儿啊……我牺牲很大啊……”
褚闰生无语。
“我说的是枣子上施的咒法。”池玄自然听到那些话,又补充了一句。
段无错的神情稍稍严肃了一点,“看来你已经炼化潜神,不受咒法所控。年纪轻轻就有这等修为,难怪没人敢收你为徒了。幸好老头儿我还有点道行,哈哈,这枣子你拿去,有没有用,吃过才知道。”
池玄闻言,不再多说,接过了那颗枣子。
段无错将最后一颗枣子递给幻火。继而敛了笑意,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三人进洞吧。虽然洞内只有一关,但设关的人是张高功,凡事多加小心……”
“师傅,你不是说有诀窍要告诉我吗?”褚闰生插嘴道。
段无错抓抓头,“有么?我说过这话?哎,现在也来不及讲了……”
褚闰生又一次无语了。
段无错见状,笑眯眯地伸手把他推进洞,“你进去吧,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你池玄师兄。”
“怎么又是问师兄啊?你这个师傅怎么当的?!”褚闰生不满的声音从洞内传来。
段无错站在洞外,笑着点头。待其余二人也进了洞,他的笑意消尽,目光中多了深沉。
这时,原本在不远处的小猫儿跑了过来,也要进洞。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了洞外。绛云大惑不解,又试了几次,还是无果。她正想拼力再试,耳边却又响起了符纸曳动的声音来。她回头,就见那漫天的符纸蝴蝶,纷飞如雪。
只见段无错笑了起来,道:“张高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能以这符纸监视我徒儿?”
符纸的蝴蝶忽然出了声,“段高功,你方才也给了咒枣。很公平,不是么?”
段无错摸摸胡子,道:“张高功,老头儿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排挤池玄了。”
符纸无言,默默飞舞。
段无错摇了摇头,“上善若水,柔弱不争。这个境界,太难了。”
符纸盘桓片刻,飞舞离开了。
绛云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她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山洞。看来,现在就只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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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闰生被硬推进洞,心中虽然不满,但片刻之后,也不计较了。池玄和幻火入内之后,三人便开始往洞深处走去。
褚闰生走在最后,幻火就走在中间,步伐缓慢,踉跄蹒跚。那种样子,仿若初学走路的孩童一般。褚闰生知道,若是上前搀扶,便是折辱了他。这样跟着,才是上策。
三人愈行,洞内愈黑,片刻后便伸手不见五指。洞内水声清幽,不时有水滴落下,渗进衣裳。地上也愈发湿滑,难以前行。幻火和褚闰生都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唯独池玄全不在意,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步调。
褚闰生察觉池玄走远,只得出声唤他。“我说,池玄师兄,偶尔也照顾下我们这两个师弟吧。”
池玄闻言,便折了回来。
褚闰生听见他折返,便拉起幻火,循声走近他身边。带着笑意,道:“师兄,这地方你很熟么?”
池玄道:“我第一次来。”
“不是说弟子入门都要进洞试炼。师兄既然曾……”褚闰生想了想,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池玄却自己接道:“我自幼被华阳观主收养,尚未行过入门之礼,自然也没受过试炼。”
“你没入门?”褚闰生惊讶,“那他们说你是华阳观首席弟子。”
“误解罢了。”池玄回答。
他话音刚落,众人忽觉眼前一亮。方才一片漆黑的洞|岤,忽然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光。这才看清,这洞中石壁嶙峋,潭水清澈,而今,那万千璀璨星光,染得波光粼粼,玄美绝伦。
褚闰生还来不及赞叹。忽见面前的潭水中莲花盛放,一方棋盘缓缓浮起,悬在了水面之上。
张惟就坐在潭水的另一边,笑望着眼前的三人。他身后,生着一片藤蔓。那藤蔓碧绿可人,蔓上结了无数果实。那果实说来奇怪,颗颗都有鸡蛋般大小,通体透明,烁烁闪光。想必,就是先前那几位高功提过的“灵珠”了。
褚闰生抱拳行礼,尊道:“张高功。”
张惟回了礼,笑道:“平素,在这黑暗中寻路,也是入门弟子最基础的试炼。你们方才走了一段,感觉如何?”
褚闰生见池玄和幻火都不接话,只好继续回话,“弟子庆幸不用过这第一关。还望张高功手下留情。”
张惟点头,“我既然答应了段高功,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们。一关定输赢。你们就与我下盘棋吧。” 他看了一眼潭水上悬着的棋盘,笑道,“全盘太麻烦,半盘吧。”他说完,轻轻挥袖。那方棋盘顿时缺了一半。“你们先。”他话音一落,一盒黑子就出现在了褚闰生一行的眼前。
下棋?褚闰生无奈地对其他二人道:“我不会。”
幻火闻言,微有惊讶。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他摇摇头,开口道:“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会不会下棋是其次……”池玄看着那潭水中的棋盘,说道。
褚闰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棋盘悬在潭上,离岸一丈有余。说要下棋,也得先摸到棋盘才行。啧,这个张高功口上说不会为难他们,出得题可真够刁钻的。这隔水下棋,比方才那黑暗中寻路分明不是一个难度,怎么看也不是用来考验入门弟子的。想到这里,褚闰生满心无奈地望向了池玄。
“还不下子么?”张惟笑道,“试炼午时结束,若无胜负,我只能让诸位离开华阳观了。”
褚闰生抓抓头,算了,还是入乾元观吧。
这时,池玄拿起那盒棋子,一跃而起。只见,他脚下轻踏莲花,身姿灵动无比,瞬间便到了棋盘之前。他起手落子,黑棋在棋盘上发出了一声好听的清响。
张惟依然坐在对岸,他应看不见棋盘,但却一副了然之态。他手指轻轻一点,一枚白子紧贴黑子落下。
池玄行子,夹。
张惟行子反夹,继而笑道:“池玄,你这样跟我下棋,不累么?回岸上休息一下吧。”他说完,衣袖一挥。潭上莲花瞬间化为几张符纸,沉入了水中。
池玄借着最后的力道,一跃而起,踏在了棋盘之上。下了一子,尖。
张惟见状,皱了皱眉头,口中轻念几句。忽然间,周边的光芒如练,直袭向了池玄。池玄只得避开,他的脚离开棋盘的瞬间。张惟伸手一收,棋盘提高数尺。池玄见状,用尽力气旋身,落在了岸边。
褚闰生本已坐在了地上,一副旁观的架势。如今见到池玄被逼退,他不禁起身皱眉。他曾在华阳观大殿中听这张高功说过,要会会池玄的护身罡气云云。可如今的试炼,分明是不想与池玄近战。这般刁难,胜之不武。
幻火见到池玄回来,立刻上前,拿过了那盒棋子。
“我试试。”他说完,上前一步,念道:“八方风聚,九霄巽生。”他念完,旋风四起,绕在他的周身。他脚下轻轻一点,已顺风浮起。他一跃而上,到了棋盘之前。他看了看棋局,下子,打吃。
张惟含笑,道:“原来都是带艺入门。那我也不必太客气了。”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凭空出现无数蝴蝶,纷纷扬扬地聚向了幻火身边。
那些蝴蝶虽然不会伤人,但迷人视线,扰人行动。幻火伸手,却怎么也挥不开那些蝴蝶,别说下子,连看清棋盘都难。他心中生怒,口念了火罩咒。火生之时,万蝶俱燃,化为了灰烬。他正暗自高兴,火焰却一瞬熄灭。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似被火焰烧尽了一般,身体一下子失了平衡,往潭水中落去。这紧急关头,池玄纵身而起,一把接住了幻火,将他拉回了岸边。
幻火大口喘着气,疲惫不堪。池玄接过那盒棋子,正要再下。褚闰生却开口,道:“池玄师兄,坐下歇歇吧。”
池玄回头,看着他。
褚闰生满脸笑意,他走到潭水边,仰头看了看那方棋盘。他早就听说过,下棋最讲究计算。如今,他们连棋局都看不到,光是这般够着棋盘,就已经拼尽了全力,何谈算棋。这么下去,必输无疑。输倒是小事,可输得不服,又是另一回事了。
褚闰生抬眸,望向了池玄,压低声音笑道:“我既不会下棋,又不懂仙术。幻火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所以,池玄师兄你一开始就想着自己一人应付,对吧?”
“对。”池玄如是回答。
褚闰生满脸无奈,“可是师兄却忘记了,自己在华阳观里得罪了不少人。这张高功从头到尾,都是针对你。”
池玄沉默。
“他不会让你赢的。”褚闰生笑着,说道,“这盘棋,我来下比较好。”
“你?”
褚闰生笑着从怀里掏出那颗咒枣,咬了一小口,边嚼边道:“他怎么也得给我师傅几分面子不是?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打到水里。”
他吃着吃着,忽觉丹田生出一股热气,遍行血脉。全身突然充满了力气,再无疲惫饥饿之感。他笑了笑,吞下剩下的咒枣。对一旁的幻火道:“吃枣子吧。”
幻火虽然不解,但却立刻照做。待咽下枣肉之后,他方才的脱力之感完全消失,他迅速站了起来,喜上眉梢。
“看起来你没事了。”褚闰生笑道,“来,在那儿做面镜子吧。”他指着正对着棋盘的洞顶,说道。
幻火点头,伸手指向那处,说道:“玄水生幽泽,晰晰若明镜。”
只见,潭水升起聚在了那一处,化为了水镜一面。镜面之上,映出了棋盘上的战局。
张惟看到那面水镜,轻浅一笑,挥了挥袖。那水镜瞬间分崩,不复存在。幻火皱眉,心中不悦,正欲再行法术,却被褚闰生拦住。
褚闰生笑道:“一次一次来,别浪费法力。”他转头,又对池玄道,“师兄,下一步下哪里?”
“放他的刚下的白子旁边就行。”池玄说道。
“哦。”褚闰生点头,他拿起棋盒,道:“麻烦师兄送我过去。”
池玄看着他,沉默片刻后,道:“交给你了。”他说完,手托上褚闰生的后背,用力一送。
褚闰生借力,腾空而起,他学着方才池玄的样子,脚踏上了棋盘,稳住身形。而后俯身,下了一子。
张惟看着棋盘上的褚闰生,微微皱起了眉头,正要抬手阻挠。却听褚闰生喊道:“张高功,我可不是什么首席弟子,带艺入门,您千万手下留情啊。”
张惟听罢,收了手,他看着站在棋盘上身姿摇晃的褚闰生,静静思忖片刻,笑了起来。他伸手一指,下了一子。
“幻火,镜子。”褚闰生喊道。
幻火闻言,立刻再行法术。水镜成形之时,无数蝴蝶又聚拢过来,挡住了镜面。池玄见状,伸手入潭,掬起一捧清水。他口中轻吟几句,将水抛向了上空。水珠飞溅,冲开了那群蝴蝶。他看了一眼镜面,道:“扳。”
“扳?”褚闰生捻着棋子,无奈至极,“不明白啊!”
“刚才那枚黑子的左上。”池玄说道。
褚闰生闻言,立刻下子。
如此一来二往,一个时辰之后,棋盘的一半都布满了棋子。褚闰生早已无处落脚,只得以单手撑住,倒立在棋盘上。他心中暗暗叫苦,就算吃了那颗枣子,用这样的姿势,也撑不了多久啊。
张惟手捻白子,笑道:“法术方面,诸位天赋异禀。可这弈棋之道,需时间锤炼。这般的棋力,怎能赢我。”
对岸,幻火和池玄对抗张惟的法术,已是疲惫不堪。池玄拿出了方才的那颗咒枣,略微思忖,递给了幻火。幻火看着那颗枣子,却迟迟不接。他满心畏怯,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张惟笑了起来,“怎么?还不下子么?”
池玄站起身子,走到潭水边,抬头看着水镜中的棋局。黑子早已被白子压制,毫无反击之力。以他的棋力,就算勉强下子,恐怕也……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咒枣。时间万般咒力,到了他身上,皆化虚无。就算这枣子只是增力之效,对他,怕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是,事到如今,只有试一试了。
他想到这里,吞下了手中的枣子。一瞬之间,一股温热之息盈满全身,说是增力消疲,却又不止如此。这力量并非来自咒枣,而是来自体外。他忽觉脑中一片混沌,有什么东西被咒力牵引了过来,扰乱他的神识。
幻火见池玄有异,正要上前探视,忽觉一股清净之气扩散开来,将他逼退了数步。
“护身罡气?”幻火自语。
池玄闭目,规整内息,想稳住这躁动之力。无奈,那护身罡气四溢蔓延,全不受制。
对岸的张惟也起了身,关注着眼前的景象。
褚闰生正苦苦支撑,却不防那股力量轻扫而过。他心中一震,手腕一松,落进了潭水中。
“褚师兄!”幻火不禁惊呼。
池玄闻声,睁眼,却见眼前的景象诡异非凡。他眼前的,不是仙人洞,而是苍茫大海。海水漆黑如墨,暗藏杀机无数,似曾相识。他不知为何,心中只想着:入水。
一旁的幻火正欲下水,却听“扑通”一声,再不见池玄的身影。
……
潭水之下,冰冷漆黑。褚闰生不知怎的,竟生了恐惧。他自小贪玩,嬉水游泳都是长项,但如今,他却害怕。他的脑海里,翻覆着诡异的景象。漆黑的深水,狰狞的眼睛,刺鼻的血腥味……他究竟是何时,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恐惧之间,已忘了如何举动。窒息之感,让他渐渐无力起来。这时,方才那股清透的灵气迫入水中,祛开黑暗。这种感觉,又比那恐惧熟稔百倍。他恍惚之间,眼前,又出现了那一片白烟。
白烟袅袅,朦胧之间,他看得见一方棋盘。棋盘上落满黑白棋子,他分明不懂下棋,却能看明白这局棋,白子势弱,黑子险胜。听得见,有人用平静淡然的声音说道:仙君好棋艺,本座甘拜下风。
他努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眼前却又回复了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了他。
池玄……他不禁心生笑意。下一瞬,他被托出了水面。空气涌进胸腔的一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池玄努力将褚闰生带到了岸边,自己也不住地喘息着。
幻火看着这二人,心中急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张惟见状,正要过岸查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半分的法力。周遭,依然充盈着那清净的灵气,遏制了所有的咒法。
这时,褚闰生站了起来,他平复了呼吸,慢慢走到水边。抬头,看着洞顶的那面水镜。不知为何,此刻,那镜中的棋局,竟是如此简单明晰。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甚至,知道如何取胜。
“张高功……”褚闰生开口,说道,“下全盘吧……”
张惟不悦,道:“你说什么?”
褚闰生微笑,道:“下全盘,你还有三分胜算。”
张惟看着对岸的褚闰生,心中竟忐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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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留在仙人洞口等了大半日,心中焦急非常,她不停地在洞口踱步,时不时探头向里张望。一旁,段无错坐在突起的岩石上,一派悠然。他口中哼着小曲儿,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打着节奏。
“小猫儿,你过来。”段无错突然开口,对猫儿道。
绛云闻言,心中不悦,扭开头,不理他。
“小猫儿,你并非凡物,为何到此啊?”段无错摸了摸胡须,如是道。
听到这句话,绛云微惊,直直地瞪着段无错。
段无错一脸笑意,从岩石上跳下来,背着手一颠一颠地走到猫儿面前,正要说什么,却见褚闰生一行从洞中走了出来。褚闰生和池玄都是全身湿透,幻火的样子极为疲惫,由那二人驾着行走。三人虽然狼狈,但神情却很欢愉。段无错一眼看到三人手中握着的宝珠,笑着点了点头。
绛云一蹦三跳地凑了上去,蹭着褚闰生的腿。褚闰生看到猫儿,笑道:“你一直在等啊?”
猫儿甜腻地叫唤几声,似是回应。
段无错开口,道:“你们都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来找你们。”他说完,举步入洞。
褚闰生看着他入洞,也不询问。回头便笑道:“好饿啊,回去换衣服吃饭!”
幻火一听吃饭二字,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绛云听到这话,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片刻后,一匹骏马奔驰而来,停在了三人面前。
褚闰生看着面前的马匹,忍俊不禁,“啊,来得可真及时。”他转头,冲幻火道,“快上马吧。”
马儿闻言,后退数步,怒视着幻火。
幻火回瞪一眼,道:“瞪什么,我才不稀罕!”他放柔语气,道,“主……咳……褚师兄,还是你骑吧。”
马儿喜滋滋地往前几步,伏下了身子。
褚闰生见状,带了一抹狡黠笑意,又道:“池玄师兄,你累了吧,要不要……”
马儿猛地就跳了起来,后退几丈,如临大敌。
池玄轻叹一声,对褚闰生道:“别闹了,快骑吧。”
褚闰生笑道:“那不行,既然是师兄弟,自然福祸同享。何况,我还是伤得最轻的那个……”
马儿听到这句话,跺起脚来,继而一扭头,跑远了。
褚闰生万般不解地望着马匹离去的方向,片刻后,就见那马儿拖着一辆马车冲了过来。他不禁愣了愣,心里的感觉说不清楚。他慢慢走到马儿身旁,摸了摸马脖子,低声笑道:“傻瓜。”
绛云心中不满,扭过了头。什么傻瓜。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谁都想的出来的好吧!幸好她还会一点点化物换形的本事,要不然,还真被主人难倒啊!
“山路上没法行车。”池玄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当头就浇了绛云一盆冷水。
幻火笑了起来,幸灾乐祸道:“果然是傻瓜。”
绛云扭头看看马车,又看看崎岖的山路,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褚闰生却道:“也不会啊,顶多就是颠簸点啊。”
马儿一下子高兴起来,得意非凡。
幻火见状,改口道:“褚师兄说的有道理。”
“那就上车吧。”
“好。”
池玄看着面前诡异的发展,平淡道:“我走路。”
“师兄,别那么冷淡嘛,过来坐车呀。”褚闰生笑着走上去,搀池玄的手。
池玄敏捷避开,道:“无福消受,你们自便。”
“别呀,人家一番好意。”褚闰生仍不放弃,全然无视马儿在一旁拼命摇头。
幻火看着马儿的举动,轻声笑道:“原来你也怕啊……”他说完,拖着疲惫地身子,上前,帮着褚闰生劝道,“池玄师兄,上车吧。”
一时间,三人一马在洞口闹成一片,那欢笑声传入了洞内,听在段无错的耳朵里,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还真是有趣。”他边说边走,洞内深切的黑暗,似乎完全阻不了他的行动。
片刻后,他便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