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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若菊 (女尊)第9部分阅读

      心素若菊 (女尊) 作者:肉书屋

    暗自叹息一声,邹衍看向男人的眼中溢满了怜意与心疼。

    ——爱人间最亲密的事情,于他来说,似乎是一场艰难地忍受,而这种忍受几已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烙印在他过往的人生中,伤痕累累、刻骨铭心……这该是怎样一种心酸与不幸……

    邹衍丢下弄脏的帕子,重新走回去,背靠着床头,将男人揽入怀中,低声道:“心素,我们俩该好好谈谈。”她说着,理了理男人凌乱汗湿的鬓发,低头在他再次闭紧的薄薄眼皮上轻啄一口,“我发誓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你,也莫要再躲了好不好?……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刑心素抬起眼帘,仰着头倒看入女人真诚坦荡、暗含鼓励的眼中,脸上的热度逐渐消退,他抿抿唇低下头,再抬眼时,面色已是一整,鼓起勇气坚定道:“好。”

    他低沉的哑声里还残留着一丝高/潮的余韵,可脸上却是一副严阵以待、壮士断腕般的神情,邹衍不禁莞尔,敛笑想了想,还是先挑自己最关心的问了:“那我先问吧。为什么突然会服催|情之物?你该知道这对你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她说着,皱起眉头,目光中略带薄责。

    刑心素一听之下,几乎愣住,但很快面上又火烧火燎的热了起来,他的眼神有些狼狈,窘臊难当下,一股觉得异常难堪的情绪刚起,便迎上邹衍满含关切心忧的视线,心头一热一软,虽然仍旧满脸通红,却咬着唇,直起身示意邹衍打开她一直不曾注意过的靠在背后的小型床头柜。

    拉开柜门,一些沾着血迹的绳子、皮鞭之类的玩意儿和一小瓶装着深色粉末的瓷瓶赫然映入眼帘, 邹衍震惊地瞪大眼睛,蓦然握紧双拳,黑眸中卷起滔天的怒火和切齿的恨意!

    ——这个该死的!那个女人!她居然……她怎么敢,这么对待心素!!!

    散乱的记忆片段在邹衍的脑海中突然浮现:猖狂的狞笑声、呼啸挥舞的皮鞭、倒在地上手臂反绑的心素、被捆绑的粗糙绳子磨得鲜血淋漓的手腕……这些毫无逻辑、毫不连贯的景象鲜明得让人抓狂,邹衍猛得阖上眼睛,握拳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你以为……”她深吐一口气,开口的语气非常生硬,顿了顿,又再次深呼吸,缓下语气道:“你以为在轩绮阁我说的柜子是这个柜子,我说的药是指这个药?”

    “是。”男人柔软的视线胶着在眼前出离愤怒、正竭力克制自己的女人身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放任自己贪看她为他心疼、为他愤恨的脸孔,眼中波光盈盈,饱含深情。

    “心素……”邹衍听到预想中的答案,终于睁开眼睛,侧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伤、害、你!更、不、会、允、许、你、自、己、伤、害、自、己!只这一点,请你牢牢牢牢地记在心里!”

    “……嗯。”刑心素轻应,尾音有些微地颤抖。见女人的脸色仍没有好转,他转身将柜子里的一应东西全部摔到床下,“砰”一声关上空空如也的柜子,双手撑在柜门上,背对着邹衍续道,“我明白……”

    邹衍这才长出了口气,轻抚男人微颤的脊背,重新将他搂入怀中:“唔,我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现在,轮到你问我问题。”

    躺在熟悉的怀抱里,身周满是温温的暖意,刑心素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似有什么话想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瞅着邹衍,唇瓣翕动着,却是开启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邹衍也不催促,只是伸手握住男人微微汗湿的手掌,掌心相贴,十指交握,阴沉的脸色终于晴朗了些:“想问什么?我好好听着。”

    “你……”心素迟疑,后把心一横,咬牙问出,“妻主,你什么时候知道麟儿是我的孩子?”

    “……”沉默,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打破这种凝固般静寂的,是邹衍的一声惊呼:“……哈?!”

    “他,他……那个男孩,是你的……儿子?”被意料之外地爆炸性消息袭击,邹衍开始结巴,“等……等一下!他不是……不是死……咳,夭折了吗?”

    刑心素也难掩震惊,诧异地张着嘴巴问:“妻主难道不知道吗?”

    邹衍连连摇头。

    “可是那天你怎么会突然提起麟儿,还说,还说‘再可爱的孩子,那也是别人的’?”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才彻底明白过来:这完全是个误会!

    邹衍将自己当时的考量细细道来,心素把麟儿的事情慢慢说给她听。

    不知不觉中,疲乏已极的心素已经完全偎进邹衍怀里,两人身体相贴,再无一丝缝隙。

    “心素,麟儿病了,为什么你宁愿去轩绮阁洗衣挣钱,也不愿跟我说呢?”

    “……我以为,妻主不会管……”刑心素撇开脸,声音暗哑:“我无法看着自己的儿子生病疼痛不闻不问,也……也不能拿着妻主的钱去养一个与你没有半点关系的孩子。”

    “真傻!”邹衍低叹,将他的脸扳回来,摇着头道,“怎么是没有半点关系呢?他是你的儿子,那也就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袖手旁观呢?”

    “……”刑心素眨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爹爹那关可能比较难过。不过,心素。”邹衍想起那日见到的“小小心素”,聪明懂事得简直让人不得不喜欢,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找个机会,我们把麟儿和喜叔接回家吧……”

    四十四

    用餐高峰刚过,邹衍颓废地蹲坐在如意楼厨房一角摸鱼,她弯腰低头、单肘支膝,手托下颌做“思想者”状,来往厨工伙计早已见怪不怪、视若无睹,偶尔扫她一眼,也未见不满,反夹着一丝同情与怜悯。

    “唉……”“思想者”邹衍叹出一口气。她这个便宜后娘不好当啊,爹那边先不用说,找房子的事该得加紧办,麟儿回来,现在的屋子是不能住了,不仅因为冬冷夏热、漏风漏雨,更重要的是,周围“脏、乱、差”的环境对孩子的成长太不利了,想当年孟母为了儿子还三迁呢,她怎么也不能让心素的孩子……咳咳……他们的孩子生活在那种地方。

    正想着呢,一小碟盐水煮花生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邹衍抬头,对上厨娘大婶满脸和善慈蔼地笑容。

    “多谢!”邹衍伸手接过盘子,关心道,“宝婶子,宝叔的风湿好些了没?”

    “还是小衍你有办法!你那个偏方还真挺有效的,你宝叔让我跟你说声谢,还说下次你夫郎若是要买针线,可以便宜算给他。”胖胖的厨娘眉开眼笑。

    “那我就先替心素多谢宝叔的好意了。”邹衍毫不惭愧地将别人对二姐医术的肯定与谢意收入囊中,扯着嘴角笑得也很开心。

    拈几粒花生米丢进嘴巴,邹衍沉默着继续做回她的“思想者”。根本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成了如意楼上上下下可怜的对象。

    譬如方才转身离开的那位厨娘,她就在心里直犯嘀咕:“瞧,这不挺好一娃嘛,虽然以前可能走错了道儿,但浪/女回头金不换,人能走回正路也不容易,更何况小衍嘴巴甜手脚勤快,是个热心肠,可怎么就得罪了刘掌柜,还每日被操/练得忒惨!瞧她那副没精打采、苦大仇深的小模样,啧!怪可怜见的……”

    被人可怜的邹某人,“嘎巴嘎巴”嚼着花生米,思绪又回到昨天刑心素的反应上。

    听到邹衍说要接两人回来,男人恍然回神,晶亮的眼睛里蓦然迸发出无限喜悦与激动的光辉,璀璨炫目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可是这么多漂亮的光芒却在下一瞬嗖然黯淡、湮灭无踪。

    “……妻主,我是个……不祥之人……”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后,颓然闭目,以臂抵额,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邹衍一直知道,心素骨子里,除了天生的傲骨与韧性外,还有一种后天的自卑感,无论是他幼时成长还是后来生活的环境都缺乏别人的肯定与赞赏,也因此那次教他玩竹蜻蜓,她随口说出的几句夸奖,会让他开心的似个孩子,就好像得到了什么稀罕的宝贝,让人半是好笑半是心怜。

    她明白,若要消除这种几乎已成为心素性格中一部分的谦卑, 估计很难实现,但要是换个环境,长年累月、潜移默化之下,逐渐减轻这种后天强加的、名为“自卑”的束缚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男人极其渴望能与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却又挣扎着担心会不会刑煞他的痛苦模样,邹衍昨日心疼地劝慰了半晌,可惜效果却并不明显。相生相克的命理学说在现代都很流行,更何况迷信于命运的古代社会?她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心素认为是对他的一种善意安慰,对此邹衍也很无奈。

    此时一个人影忽然浮现在邹衍的脑海里:言墨!

    如果是那个男人,他手腕高超、口才出众,跟心素的关系又不算亲近,却同样为心素着想……越想越觉得可行,邹衍逐渐兴奋起来……

    ——好嘞!收工后直接冲到大姐家,请她帮忙找房子、说服言墨出面、再顺便告诉她马上会有个可爱的小侄子、让她准备见面礼……

    那啥?她干什么?

    自然是陪心素上山看生病的小包子。

    ——所谓能者多劳,谁让某人是大姐呢!

    某无耻之徒这样想着,咧开大嘴,将盘子里最后一颗花生扫荡干净。

    两天后,心素的烧退了,邹衍软磨硬泡,跟掌柜的要来一天休假,虽然代价是一只聚香楼的绝味烤鸡和两瓶兴隆坊限量供应的老坛陈醋。这老狐狸,没别的嗜好,就是一张嘴,刁得不得了,每次都不忘逮住机会,黑心地给她的荷包放放血。

    邹衍搜罗了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和玩具,并拉着心素给喜叔扯了两身衣服,带着抓好的药包,雇了辆骡车,两人往万安寺赶去。

    万安寺后堂,原则上女人是不能进入的,但麟儿在这里几个月,其乖巧懂事深受庙内僧众的喜爱,听邹衍说他们是来探望病中的孩子,大家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她不要在后院随意走动。

    喜叔对于二人的联诀出现,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吃惊,但他毕竟历经风雨,很快便将脸上的意外与惊讶收起,恢复成一贯的平静与内敛。

    邹衍闻着喜叔身上让人心情沉静的檀香味,再见他除了看着心素和提到麟儿时眼中闪过关切与慈爱之意、偶尔对着她也会流露出一丝排斥与厌恶外,其他时候都是一副与世无争、云淡风轻的神色……心中不由升起一种预感:恐怕……心素想好好孝顺报答喜叔的心愿……也许要落空了。

    进入屋内,麟儿小小的身体孤零零躺在对于他来说,显得过于宽大的床板上,屋子里有股轻微的药味。

    听到有人进来,他小嘴微微一扁,慢慢张开眼睛,刚想习惯性地叫  :“奶……”“公”字未出口,圆溜溜的大眼已经看到了来人。

    “爹!”他黑黑的眼珠蓦然一亮,提高音量稍显中气不足地喊道,惊喜中夹着一丝依恋与撒娇,配上糯软的音色和浓重的鼻音,略有些苍白消瘦的小脸简直让人心疼进了骨子里。

    邹衍眼看着心素向来清冷、很少有太大情绪变化的脸上,宠溺温柔溢于言表,眸中有深深地爱怜与疼惜,他几步坐到麟儿床头,伸手握住男孩雀跃地伸出的短短胳膊,轻轻将它重新塞回被子里,细心地掖好被角。

    “啊!”麟儿乖乖躺好,这才发现爹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而且还有些眼熟,“爹,她是……”

    刑心素轻抚麟儿的额角,眼角余光瞥向从头至尾一直安静浅笑看着他们的邹衍,轻道:“她是你娘。”

    “……”邹衍仿佛可以看到那小小的脑瓜子里的齿轮是如何飞速运转的,麟儿的眼中迅速充满惊讶、意外、疑惑、不解、并且下意识地便有些排斥……

    “心素,我看还是先把药煎上吧。”邹衍突然开口,转向一旁问道,“喜叔,麟儿今日的药还未喝吧?”

    喜叔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片刻后,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心素回头看一眼邹衍,见女人正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的眼神柔和下来,了然地轻点了个头:“喜叔,带我去厨房好吗?我今日买了些食材,想煮些药粥给麟儿补补身体。”

    喜叔微皱了皱眉,不太赞同地看着共处一室的两人。刑心素神色安宁地朝他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轻扯着他的衣袖,将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邹衍寻了张离床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下,想让不自觉又流露出防备的男孩不那么紧张,温声问道:“腿还疼吗?”

    大概是想起邹衍上次不但替他包扎伤口、拿回竹蜻蜓,还一直对他软语浅笑,麟儿的脸色渐渐和缓:“不疼了……”咬着唇想了想,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问道,“你是我娘?”

    “是。”邹衍微笑点头。

    “可是……”麟儿迟疑地提出疑问,“他们都说我娘已经死了。”

    “他们?”

    “嗯!姥姥、姥爷、二爹爹、三爹爹、二爷爷、小姑姑、小采……还有好多好多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他不禁瑟缩了一下,语气低沉下来,“姥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他凶爹爹,还很用力地打……麟儿很害怕,就一直一直哭,然后他就很大声地骂麟儿……还说,还说娘死了,是爹和我害死的……”

    邹衍搭在椅把上的手越收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直起身,愤怒地大声驳斥道:“胡扯!”麟儿惊得浑身一颤,于是邹衍立 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放柔声音道,“麟儿,娘跟你说哦,只有坏人才会害人,麟儿和爹爹是坏人吗?”

    即便眼中仍残存着惊恐,但听到有人说爹的坏话,麟儿还是立刻抬起头,皱着细细的眉,很用力地摇头否定:“当然不是!爹爹最好最好了!”

    “嗯。那麟儿呢?”

    “麟儿……很听话的。爹和奶公,还有这里很多师傅都夸……都夸麟儿是个好孩子。”似乎对自己表扬自己感到不好意思,麟儿肉嘟嘟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隐隐的血色,给因生病而发白的脸色添了抹蓬勃生机。

    “所以喽,爹爹是个好人,麟儿是个好孩子,你们俩怎么会害人呢?我想姥姥姥爷他们只是搞错了。”

    “……是这样吗?”

    “当然!”迎向麟儿充满希冀却又饱含犹疑的目光,邹衍坚定地点头,摊开手坦荡地朝他微笑,“你看我像说谎话的样子吗?

    歪着小脑瓜,仔细端详女人半晌,男孩终于相信了,一个稚气可爱中带着释然与安心的笑容绽开在他的唇角眉梢,他兴奋地说道:“嗯!下次见到他们,麟儿要跟他们说不关爹爹的事,是他们自己搞错了!”

    “麟儿很喜欢爹爹?”

    “最喜欢了!”

    “那除了爹爹,麟儿还喜欢什么吗?”

    “奶公。”

    “嗯。还有吗?”

    “唔……小兔子,还有……爹给我做的新衣服……奶奶家小院子里的柿子树……”

    聊着聊着,邹衍的椅子越发靠前……

    等心素和喜叔再次回来的时候,邹衍正坐在床前,轻声跟麟儿讲着龟兔赛跑的故事。

    男孩眼睑半阖,长长的睫毛缓缓扇动,有一下没一下的,已经睡意朦胧,但他的嘴角却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似乎即将要做什么美梦……

    ——晚安,宝贝儿。

    四十五

    回程路上,骡蹄与道路交织出沉闷的声响。心素定定地看着路旁清一色或枯黄或灰败的草木,眼神悠远怀念中带着一丝感伤。

    邹衍轻轻扶上男人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想让他靠得舒服些,却也没有更进一步地亲密动作或者试图开口打破沉寂。

    那位令人尊敬的长者,果然如邹衍先前预料般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他说麟儿若能像普通孩子般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里成长,这是好事,可是他老了,此生能与佛有缘也算造化,俗世中他除了心素父子俩便再无牵挂,如果他们能过得好好的,那他也就可以放下了。

    说过这一番话,他欠身对邹衍行了个大礼,邹衍连忙避让搀扶。

    “夫人勿需谦让,这一礼是您当受的。”喜叔坚持行完一礼,才缓缓直起身道,“前次在下多有冒犯,还望海涵!过世的老主人对在下恩重如山,说句僭越之言,在下也将公子与小公子视如亲生子侄般,可惜在下无能,不能保护好他们……岂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下原以为夫人为人,一如风评,即便此次重逢,公子曾数次开口分辩,也只认为这是他为了安慰老人家的违心之言……”他说着,偏头看向身侧低着头,双手微捏,看不清表情的心素,深邃洞明的眼神里饱含慈爱,仿佛冬日午后暖阳,温暖得让人落泪,“人老了,总会有那么点顽固,还请您莫要见怪!公子他是个傻孩子,所有的苦只会往肚里咽……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让他敞开心扉、如此信任之人,以后若有什么事情,万请您多多担待!在下会在佛堂,每日三柱清香,诚心祈祷夫人家宅平安、喜乐和美……”

    不是没有想过要劝说喜叔打消出世的念头,但见他平静端庄的脸庞,宽和包容的神情,又觉得一切说辞只是一己执念,多少人苦求不得内心宁静与满足,喜叔在青灯古佛、卷经梵音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属,那他们利用他对红尘的最后一丝羁绊,再次将他扯入尘世,是否真的是为他好呢?

    心素从头至尾都很安静,怕也是无法做出决断吧?

    他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听从言墨的劝慰,下定决心顺从自己的心意一次,将喜叔和麟儿接回自己身边,可是那位至亲般存在的长者却说要亲手斩断与自己的缘结,内心纠结苦闷可想而知。

    “……是不是,太贪心了……?”沉默半晌,心素喃喃低语。

    邹衍将男人的脑袋拨过来,在他鬓发上安抚地轻吻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话。心素微动了动僵硬疲累的身体,借着她的动作顺势把脸轻埋在女人肩膀上,很自然地寻求一点慰藉。

    骡车轻摇,载着相偎的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姐办事,果然令人放心。

    没过几天,李然便过来通知邹衍,说找着了几间屋子,让她有时间去看一下。

    这一日黄昏,夕阳西下,邹衍担心冬天日头落得太快,耽误了看房,便加快步伐从如意楼出来,正巧迎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位客人,衣服发式都很普通,所以她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擦肩而过时无意中扫了一眼那个男人,平凡的样貌,脸上似带着一层面具般没有丝毫表情,他颀长劲瘦的身形和沉稳有力的步伐似乎在哪见过?

    好奇只是一瞬,邹衍很快便将这微不足道的疑问抛诸脑后。

    将大姐挑中的几处房一一看过来,天色已经全黑了,邹衍尤其中意其中一座小院,坐北朝南,环境清幽,虽离街道稍有些远,但离秦姨和大姐家都很近,彼此往来挺方便,三间屋子,大小格局适中,还附带一个很小的后院,因为屋主是去邻郡女儿家住个一年半载,怕房子长久没人住便荒废了,这才着急租出去,所以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甚至连锅碗瓢勺也是现成的。

    老俩口显然没认出眼前这位笑容满面的租客,便是风来镇前有名的癞子邹衍,眼瞧着她左一声“大娘”右一声“大叔”的,没一会儿便亲热地像是自家的小辈,也没好意思多开口要价。半年二十五两,这是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价钱。

    邹衍先付了一两定金,言道需请家中爹爹与夫郎看过点头,才能最终决定。

    两人对她的印象愈发好了,如今既能干又孝顺的孩子可是越来越少,更难得是有情有义,让一辈子只娶了夫郎一人的房主大为赞赏,主动提出若是他们不满意的话,定金她可以分文不收,悉数退还。

    谢过房主夫妇,邹衍朝大姐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李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笑骂:“过河拆桥!念完了经便不要和尚啦?”

    邹衍回头朝她做了个无赖的鬼脸,便一路跑步回家。

    饭桌上,邹衍将自己看中的新居做了一番非常详尽地描述,心素微侧着脸专注地听着,目光明亮欣悦,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爹爹却一反常态,整顿饭下来,几乎很少开口,就算说也是不咸不淡的两句“菜快凉了,快吃吧”“哎,没见衍儿的碗空了吗?还不给她添饭?”他现在已经很少叫心素“灾星”“扫把星”了,却也不肯喊他的名字,成天“哎”来“喂”去的,听得邹衍只能在心底默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慢慢来、慢慢来……可是麟儿这事该怎么慢慢来呢?

    ——唉,头疼!

    吃完饭,邹老爹将碗一放,借口累了,就立刻回了房。

    邹衍也跟着放下碗,望一眼桌上残羹剩碗、脏盆油勺,略带歉意地看了眼正在收拾的心素。男人微笑着了然地点了个头,示意邹衍跟去看看。

    房间里,邹老爹正侧坐在床沿,背着门口偷偷抹泪。

    邹衍见状叹气,不等老爹开口让她出去,就展臂上前一把搂住爹爹的脖子,像小时候撒娇耍赖般趴到他背上,口中轻问道:“爹不想搬吗?还是……不喜欢衍儿选的屋子?”搬家的事早在大半个月前,她就曾透露过有这种意愿,当时老爹没有说什么,还问她家里的钱够不够,但如今真的要搬出这间住了这么久的屋子,毕竟还是不好受吧?

    “不是,爹只是在……高兴而已。”想当年妻主英年离世,家里的一点薄产都被衍儿花用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房契地契也抵押变卖掉了,无奈之下,父女俩只好搬到此处落脚……别人都跟他说自家的女儿有多坏多坏,打架逃学、偷鸡摸狗,到后来吃喝嫖赌、无药可救……他一直觉得衍儿不过还是个孩子,交了些坏朋友,养成了些坏习惯……果然,如今她长大了,不但有了份收入可观的体面职业,还知道孝顺长辈,让爹爹过好日子……若是妻主能活着看到如今的衍儿,该是种多大的安慰……

    “这样啊……爹,高兴的话那就别哭了。”邹衍松开手,转过来,替老爹擦干净眼泪,“哭肿了眼睛可就不好看了!女儿还要多多孝顺您哪,这样就落泪的话,那以后咱们家不是要发大水了!”

    “噗嗤……”邹老爹被她夸张地挤眉弄眼给逗得破涕为笑,一指戳上她的脑门,“你呀!什么时候让我抱上外孙才是最大的孝顺!”

    “呵呵……呵呵……”邹衍抚着额头干笑,心想:我倒是立刻就能给你弄来个能说会跑的可爱小外孙,就怕您老人家会马上有“惊”无喜地气得厥过去,呃,那时候还不真得水淹七军啊?

    四十六

    半夜惊醒,冷冷月光下突然发现自己脖子上多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器……这种滋味想必没有多少人会有幸尝试。

    邹衍大惊之下反射性地想要挣动,便立刻感觉颈部肌肤一凉,一个冰冷的没有丝毫人气的女声低沉道:“别动。”

    这既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感受到来人身上散发出的真实杀意,邹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免脖子与脑袋分家,她还是乖乖听话别动比较好,但身体不动,感官却愈发敏锐,她能感觉到心素正一动不动地伏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由于高度紧张还是什么,她居然听不见男人的呼吸声……

    “他怎么了?” 恐惧敌不过关切,忧急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溜出嘴巴,邹衍只来得及将音量压低。

    压迫颈部血管的利刃微微一偏,邹衍只觉脖子一痛,立刻便有温热腥甜的液体沿着皮肤蜿蜒流下……

    “不会再有下一次。”依然是那把冰彻入骨的声音,冷静、漠然、仿佛刚刚伤人流血的另有其人……邹衍却绝不敢再忽视她说出的一字一句。

    “记住。现在,我问你答。”巧妙地将身形脸庞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的女人犹如森罗殿中的鬼刹般,无机质样毫无感情的声音里裹着阴森幽寒之意,“三个月前你到过城外乱葬岗?”

    “是。”邹衍的眉头因为诧异微微蹙起,脑中急转,口中诚实回道。

    “你见过一个少年的、尸体?”其实“少年”与“尸体”间异样的停顿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邹衍身陷危险境地,注意力惊人地集中,竟被她听出了这极其细微的差别,心中顿时起疑。

    “是。”想了想,补充道,“若你说得是那位全身赤/裸、满身伤痕、被人凌/虐致死后又随便丢弃在乱葬岗无人收尸的可怜人的话,应该就是……嘶……”话未说完,邹衍轻吸一口冷气,脖子上新添了第二道伤痕。

    “闭嘴!没让你多舌!”第一次,女人低喝的语调里除了冰寒与冷漠外,出现了一丝怒气,“说!他年龄长相如何?”

    “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邹衍的声音暗沉下来,想起少年离世前最后那抹羞涩纯真一如水中白莲的微笑,哑声涩然道,“却是很美……”

    被子里的手渐渐收紧成拳,邹衍闭上眼不去想脖子上随时能要了她性命的短剑,嘴角居然忍不住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你是不是还要问问他还有哪些亲人故旧?”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女人似乎有一瞬间地怔忪,难得没有计较她的“多嘴多舌”,只是寒声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那孩子有一个混蛋姐姐,他一直等着她来接他,他说他很想念她……结果他到死也只等来一场空,嗬,是不是傻得很好笑?”邹衍愤懑地语调中殊无笑意,只有满腔悲悯,转眼三个月,红颜腐烂成枯骨,想必曾今那么纯净美丽的笑靥,如今早已腐化变形、爬满尸虫……

    良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邹衍她在赌,赌一个可能性……

    终于,女人再度出声打破沉默,暗哑的语气仿佛一下子老了三十岁,哀伤太过浓烈深沉,倒显不出有多悲痛,只是声音里充满浓浓的倦意与心灰意冷的茫然:“他在哪?”

    “把剑拿开。”邹衍静静开口,没有丝毫赌赢的快意与庆幸,“我带你去找他。”

    ——三个多月而已,短短一百天不到,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你可曾料想到,这一迟,便是天上人间,生死茫茫,永无相见之期?

    看着茕茕孑立于少年凸起的坟茔前形影相吊之人,邹衍默默摇头,徒叹一声奈何,于是转身离开,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拐过一道弯,一个黑影抱臂靠于树干上,邹衍先是吓了一跳,后借着清冷月色,认出眼前男子正是前两日傍晚时分在如意楼门口见过的男人,这么说划了她两道口子的“刺客”便是同他一道的那个女人?

    不过这与她无关,女人武功高强,身法如电,拽着她飞檐走壁、翻越城墙便如翻自家矮墙般旁若无人,不费吹灰之力,她邹衍不过小小升斗小民,一无才二无财,惹不起她还躲不起?至于好好安睡家中,却祸从天降,并且严格说来,那女人是以怨报德等等这类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必太过计较了。

    邹衍摸摸仍在刺痛的脖颈,只作流年不利、自认倒霉!

    快步走过视她如无物的男人,邹衍又摸索着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日头还未升起,估计还得等些时候,城门才会打开。

    邹衍冻得受不了地跺脚,一动,颈部又冷飕飕地如锐利刀锋切割般得疼,这倒提醒了她,女人将棉袄褂子的衣领一一竖起,自己像只乌龟般将脖子缩了进去,一为取暖二是希望能遮盖住细长的伤口,免得家里两个男人担心。——啊,她出门前已经确认过了,心素只是被点了昏睡|岤,而她也给他留了张说明去向兼报平安的字条。不过,估计不大会用得上,因为那位“刺客”不耐地催促她说:“你不过是在多此一举,他被我点了|岤,没有三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彼时距天亮只有两个多时辰,可能自己赶回家中,心素还在睡也说不定。

    在邹衍度日如年中,东方天际逐渐变白,透着红亮,太阳缓缓爬上远处的地平线,于山岭树木间不断变幻形状,陆续有乡间村头的一些农民挑着担、推着车聚到  城门口,准备进城赶早集,间或有几个淳朴壮实些的男人穿戴齐整,嬉闹着些家长里短……

    邹衍在城门官一声“开城门喽——”地嘹亮长调中,直起身,深深呼吸伸了个懒腰。冬日早晨的空气,带着冷冽沁人的凉意,却是鲜活的,有着阳光与新生的味道。

    她心满意足地放下手臂,准备迈步进城,却见稀疏来往的人流中,刑心素安静地站立在城门内侧,目光定定地看过来,一瞬不瞬,竟似望痴了……

    “心素,心素,我错了,以后咱再不管那闲事行不行?”邹衍亦步亦趋地跟在面色难看,只管埋头大步往前走的刑心素身旁,“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啊?”

    “你听我说,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没缺胳膊没少腿……”刑心素忽的侧头,一个瞪视扫过来,邹衍立刻闭上乌鸦嘴,转开话头重新道,“咳……不是,我就是去城外转了一圈,根本毫发无伤,你就……呃……怎么?”

    刑心素听到毫发无伤四个字,猛然停住脚步,眉头紧皱,一大步跨到邹衍面前,当街就开始满面愧疚自责地急着扒女人的领子。

    “等……啊,等等等等……”邹衍闪躲着,抓下男人的手道,“到底怎么了,心素?”

    “你受伤了……”他低道,双目忧心地在女人脸庞身周四扫。

    “!”邹衍心下一惊,脸上却笑得自然至极,“哪有!你见过哪个受伤的人还像我这么活蹦乱跳的,别瞎想,我很好……”

    刑心素气恼地挣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掌,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两下,撇开脸闷声道:“我看到有血,枕巾床单上都有……妻主你还要瞒我多久?”

    乍一听平淡无波的话语,却因带着一丝微不可察地紧绷颤音,一下子揪痛了邹衍的心,她知道自己地刻意隐瞒一定伤到了这个一直担惊受怕、全心全意关心自己的男人,想到他明明被人点了|岤道,还能如此快速地清醒过来,甚至早早地候在城门里,估计是一开城门,便打算去找自己……

    ——他明明是个身体比寻常男子还虚弱很多,不会一丝武功、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啊?

    邹衍突然觉得鼻子酸涩,一股奇异的暖流在胸中激荡不休……

    “心素,我这次真错了。回去后,任你处置好吗?”邹衍轻拽男人的衣袖,轻声软语道,“可是,我现在脚踝膝盖和伤口都很疼,能……扶我一把吗?”

    四十七

    路上碰巧遇上严明,邹衍以扭伤腿为由请她代班。回到家的时候,邹老爹还没起床,倒是年杉大早上的正在院里挑水,见小夫妻俩这么早居然从外面回来,意外地睁大眼睛。邹衍笑着用如意楼临时有事为借口搪塞了过去,并交代年杉待会儿跟老爹说,昨儿个她值了半夜班,早上需要补眠,让小杉先陪爹吃早饭,就不用等她和心素了。

    其实邹老爹现在完全不用每日从早到晚地摆摊那么辛苦,但老人家辛劳半生,怎么也不肯歇下来,而且现在出摊收摊都有年杉帮忙,他卖卖东西,赚点小钱,闲下来时和一帮熟悉的街坊邻居唠唠嗑说说话,确实是比老呆在家里舒坦。邹衍劝了两次,无果,便也听之任之了。

    进了屋,邹衍和心素先去老爹房中察看情况,见他呼吸平稳,脸色安详,似乎睡得挺熟,猜测他可能也被点了|岤,既然没什么不妥,两人也就安下心来。

    可能因为弯腰低头压迫到伤口的缘故,邹衍的颈部又一次一跳一跳地抽痛起来,她强忍着没有出声,却是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刑心素见状,眉宇间未曾松开的小小“川”愈发高耸,一言不发地小心扶着她回房。

    房间里,染血的枕巾被单已经换下,邹衍乖乖地坐在床边,任刑心素上上下下地检查伤痕淤青。

    一双原本肿胀青紫,如今已渐渐恢复往昔修长劲瘦的手掌伸过来,准确捏住衣领盘扣,邹衍忍着痛微仰头,方便心素的动作,却是偏头咬牙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感觉到那种衣物从凝结粘连的皮肉上撕扯下来的痛楚。

    微觉诧异地转回头,发现男人鼻上微沁薄汗,正皱着眉,似在和什么赌气般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自己手底的动作。

    “心素?”邹衍抬手抚上男人急于解开盘扣却怎么也解不开的手背,心中顿时一动。

    ——他的手居然在颤抖,微不可觉地,不停地……

    “没事的,没事的……”她手指微收,稍用力按住男人不受控制的双手,柔声安抚道,“心素,别担心,只是一点小伤口,很快就止住血了。”

    刑心素微定了定神,手背上传来的肌肤触感与温暖体温带给他一种真切的现实感,他微阖了下眼吐出一口憋闷了许久的气息,直到此刻,一颗心才真正落到实处。

    睁开眼,心素稳稳解开扣子,小心翼翼地缓缓翻下衣领,不过,就算动作再轻缓,总是不可避免地扯痛了割伤。

    “嘶——”这一声抽气不是疼得颈部肌肉猛得一颤的邹衍发出的,却是刑心素见到自家妻主脖子上血肉模糊成一片,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黑瞳幽深,面色发白地问道:“还有哪里伤了吗?”

    “其他只是些很轻的擦伤淤痕,都不要紧。……我发誓,我说得是真的!”生怕心素不信,邹衍连忙卷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一些红痕,“不过是黑灯瞎火,视线有些不清,最多就是被树枝刮了几下,脚底下被杂草藤蔓多绊了几脚,不过幸好衣服穿得厚实,基本上没什么大碍。”

    刑心素该是信了,脸色没有继续难看下去,却也并无好转。直起身疾步走开,端来温水毛巾,找出纱布剪子,想了想又拿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小瓶,迟疑地看向邹衍:“这个……金疮药,还没有试过效果……”

    邹衍微笑着回视他:“照着二姐给的方子调制的?”话说,她家心素真是天生聪颖,也就跟着二姐夫学了点入门医理,居然真就能照着二姐留下的医书渐渐琢磨出些很有用的常用药物,实在不得不令人感叹二姐夫的那双眼睛,于识人方面,有时候真的无人能及。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满心信任地闭上眼睛,将一切交给他来处理。

    感觉到颈上的血污被温润的暖布一点点细细拂去,像跌落枝头的娇嫩花瓣,柔软滑过皮肤……邹衍无声地睁眼,看着男人凝眉敛眸,神情无比专注地替自己上药包扎,细致轻柔到极点的动作,生怕弄疼自己一点点……

    她温柔的视线下移,落到男人的唇上。

    心素有张好看的嘴巴,唇形漂亮,唇色极淡,惯性般微抿着,显出主人并不若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驯,而是倔强的,隐忍的,让人心疼的。如今那两片迷人的唇瓣上,血色尽褪,雪白的上齿紧紧咬住泛白的下唇,逼出一抹令人心醉的淡红……

    在未来得及反应前,她已倾身吻住凑上来替她包好纱布在颈后打结的男人。

    心素睁大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诧异,挣扎着将最后一圈纱布固定好,他放松身体任邹衍将自己揽了满怀,积极地投入进只属于两人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