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若菊 (女尊)第1部分阅读
心素若菊 (女尊) 作者:肉书屋
《心素若菊》
作者:舍得就好
文案:
他是刑父煞母,冲妇克子,风来镇上有名的“刑寡夫”;
她是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一不小心就穿了的见习小主播颜息白;
这只是一个没有大风大浪、没有大是大非,温馨暖人的小故事。
一
被一只饿急的老鼠啃醒,实在算不得什么有趣的经历,颜息白无力地蜷缩在潮湿发黑、散发异味的陈年稻草上,冻得麻木的身体几乎失去知觉,她睁着眼,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墙上窄窄小窗口透进来的一点银色月光发呆。
封闭狭小的空间、木制的圆柱笼门,黑糊糊的墙上不知道被涂抹了多少层恶心的东西,冷冽的空气中飘荡着令人反胃的酸腐熏臭,周围有几个女人粗鲁响亮的鼾声和梦中含糊的呓语,一些悉悉索索、鬼鬼祟祟的声响应该来自数不清的老鼠、蟑螂之类的人类公敌……
她,颜息白,一名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建设者,目前正躺在一个未知古大陆的阴暗牢房里,饿着肚子思考有关宇宙的起源、生命的意义、自我的价值……好吧,其实,她想的根本没那么高深。一个热乎乎、白胖胖、松软软、能让她止住腹中如雷饥声的——馒头,就是她现在所能想象的所有。
来到这个古怪世界,进入此陌生身体已经过了三天,一切震惊、茫然、恐惧、慌乱、担忧、沮丧……最终归于平静。命运像个任性的恶作剧小孩,谁也别想抓住它蹦跳的脚步。你能对一个扮着无辜鬼脸的小屁孩认真计较什么?所以,一切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也幸好我们的年轻主播向来随遇而安,电波里常用来开导受伤男女听众的一套说辞也挺能自我安慰。在初时的浑浑噩噩、装聋作哑后,她用心观察各位狱友和牢头们的衣着服饰、言谈举止,尽量小心翼翼地试探打听,倒也简单琢磨出一些境况。
在所有已知的史书里,这是个不存在任何记录的时空,女尊男卑,一妻多夫,生产力相当于中国历史上的宋朝,其思想也如宋朝般渐趋保守,男子地位极为低下,需依附女子才能生存,妻死改嫁被认为不贞,是遭乡邻鄙视的行为。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叫风来镇,旧称凤来镇,据说百年前出了位前朝凤后,为了避当朝的讳,才改谐音为“风来镇”。风来镇距京都千里之遥,但地理条件不错,与周围多条商道驿站相连,过往客商多在此歇脚留宿、稍事修整,因此经济倒也发达,虽是个面积不大的小镇,其欣欣向荣之景倒隐有超过一般县城的势头。她这具身体本名邹衍,原是街头一地痞混混,绰号“癞邹儿”,吃喝嫖赌,偷鸡摸狗,为祸四邻。前几日在赌场和人起了冲突,被人一闷棍打在后脑勺,肿起了好大一个包,懵懵懂懂之际被赶到的官差锁进了县衙,死狗般丢在烂稻草上无人问津。也亏得“癞邹儿”长得壮实,身体底子不错,歇了两日便缓过劲来,头上的包也渐渐消肿了,只是内里的魂却不知为啥换成了可怜的颜息白。
“哐啷哐啷”的铁链声拉回了颜息白散乱的思绪,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已蒙蒙亮起,狱卒大姐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打开了牢门:“……爷个球,连个安稳觉都不让人睡!娘的,癞邹儿,快点滚出来,你那个二手货又在衙外接你来了。”说着,她“呸”得吐了口唾沫,摸了摸暗袋里那几个刚塞来的铜板。唔,人虽脏,但钱嘛,总是可爱的。
颜息白步履不稳、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其他的牢犯已经为大清早被扰的清梦而吵嚷咒骂起来了,她不觉得若再慢一些自己会有好果子吃,不说别的,光狱卒因等得不耐烦而上前踹来的那脚就够她受的。
她一瘸一拐地走过监狱里昏暗的通道,如豆的油灯垂死挣扎着散发最后一点余热,星点跳跃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奇形怪状狰狞的一如鬼怪。
身体乏力、僵硬、疼痛,颜息白走得很慢,脑中充斥着闹哄哄的混乱念头和些微面对未知的胆怯。牢头口中不屑的二手货,是她的“夫郎”——邹刑氏,风来镇有名的“刑寡夫”,姓如其命,刑父煞母,冲妇克子。本是出身书香世家,生父难产他时去世,十六岁嫁予商贾之女,十九岁新寡,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一年后,母亲大病一场,随即撒手人寰。不久,他的儿子也没能逃脱厄运,小小年纪便惨淡夭折,三个月后,他改嫁给了镇上穷困潦倒、好吃懒做的混混癞邹儿,饱受世人的嫌恶与唾弃。据说,若不是当初癞邹儿欠了人家一大笔钱,急等着“刑寡夫”的陪嫁救命,不然绝不会娶一个天煞孤星进家门。邹衍家中的人丁甚为单薄,除了年老体弱的父亲和这个进门不过半年的丈夫,再无其他亲友,老邹氏对“刑寡夫”的丑名和未能延续香火一直耿耿于怀,平日里苛责和刁难是绝少不了的……
啧,若是听故事,颜息白很可能会为主人公的凄惨遭遇唏嘘感叹一番,但如今,她却实在没有余裕替素未谋面的老公伤怀,对她来说,与邹衍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危险,在他们面前,太容易露出马脚,需得慎之又慎地对待。因此若非必要,或许对他很抱歉,她决定尽量减少与他相对的机会和时间。
——可惜,世事往往如此,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颜息白是否能如她所愿般躲得远远的?
命运之神高坐云端,拈花轻笑,神情莫测而意味深长……
二
监牢里阴冷无比,颜息白身上劣质的粗布麻衣根本抵御不了寒冷,慢腾腾地挪出县衙,深秋早晨的瑟瑟寒风冻得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战,天色尚早,太阳还在厚厚云层的哪个角落偷偷地猫着,清冷的街道上几乎人迹全无。但,也只是几乎而已。颜息白搜寻一周,视力所及处有个挽髻的年轻男子垂首静静地等候。
瘦弱、安静……
雾蒙蒙的灰色天空下,那个暗色衣衫的单薄人影默默站在街边一角,几乎与周围青砖灰瓦的背景溶到了一起。
秋风肆虐,男子零落的发丝和空荡的衣摆随风舞动,宛若晨曦中轻颤摇曳的路边雏菊,孤寂平和、淡漠萧瑟。见她出来,他抬步走了过来,仍是低垂着脑袋,面目无法看清,闭着嘴一言不发。
颜息白暗暗皱眉。若是个泼辣聒噪唠叨的主儿,也许不用她开口,就会自动贡献出诸多情报,可眼前这显然是个“闷葫芦”,指望他主动开口估计很难,可她这个冒牌货是多说多错……唉,没辙了,她撇撇嘴,看了眼离她几步之遥的男人,简短地道:“回去吧!”
男子轻轻退到一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一径地发扬他沉默是金的光荣风范,但恭顺的姿势怎么也不像是无声抗议或发泄不满。
颜息白一愣,什么意思?眨眨眼,随即有些醒悟,这里是女尊世界,可能男人不能走在女人前面吧。可是……他这么一声不吭的,唔,没听说“刑寡夫”是个哑巴呀?而且,唉,天可怜见,她哪认得路?
揣测着邹衍可能有的腔调语气,颜息白故作冷淡又不容置疑地开口:“你走我前面。”
那人闻言,第一次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去,迅速掩去了眸中一闪而逝地瑟缩,乖顺地当先领路。
颜息白满意地走在他身后,暂时忘记周身不适,略带好奇地左右打量着街边古色古香的建筑和店铺。一项新发现令她委顿的精神大振,这个大陆的文字居然和中国古代文字相仿,虽然书写有些困难,但阅读倒是不成问题。
旭日初升,街面上卖早点的摊位陆续开张,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勾引得颜息白空空肚腹里的馋虫翻江倒海地折腾,也把她刚为自己脱离“文盲”队伍而聚起的一点热情彻底浇熄,这个时候,再多的精神文明都比不了填饱肚子来得实际。
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衣食父母”,这才发现他只顾闷着头,目不斜视地穿街走巷,对各类美味的吃食从不投注一分注意。唔,照理说,他这么早来接她,肯定没吃早饭,现在这副对食物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有一种可能:没钱。好吧,看他那身补丁缀补丁的空垮衣裳,颜息白叹气,对于外卖早餐,她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继续盯着眼前的男人,颜息白黝黑的眸中逐渐带上一抹思索与评估。邹刑氏,她抖了抖,实在不太适应以这种称呼来叫一个男人,嗯……刑某人,从背后看,他的步幅偏小,姿态雅致,身形瘦高单薄、双肩略削,尖凸的肩胛骨将薄薄的衣服撑出一个嶙峋的角度,脊背倒是挺得笔直,低垂的脖颈弯成一个优美的姿势,仿若曲着长颈探入羽翅之下的高贵天鹅。看来,出身良好的传言应该不假。那么,既不是为生计所迫,兼且在思想如此保守的时代里,刑某人又为何不顾世人辱骂白眼,甚至倒贴钱也要改嫁给这么个各方面都可以说渣到极致的烂人?费解啊……
左拐右绕,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一处僻静潦倒之地。满地杂乱肮脏的垃圾,黑污的排水沟,低矮倾斜的烂草房,空气中浮动的不是家家户户早饭的香味,而是一种混杂着多种油污、腥臭、腐烂的奇怪味道,间或还有几个衣衫褴褛、脏得看不清脸的无家可归者在避风处或坐或卧——典型的贫民窟,与刚刚经过的宽敞街道有云泥之别。颜息白压抑着嫌恶和逃离的冲动,跟着刑某人来到一间破败的茅屋门口,懊恼地猜测恐怕这就是“她”的家了。
果然,不待她鼓起勇气,做好心理建设,茅屋门“吱嘎”一声迅速拉开,一位看起来年过半百、鬓发斑白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迎了出来。
“衍儿,衍儿,你可回来了!担心死爹了,怎么样?有没有挨打,有没有受饿,冻着没?我可怜的孩子……”扑上来攥住颜息白的袖子,中年男子满面忧虑关怀而又无限欣慰地发出了一叠声地关怀之后,突然话锋一转,异常尖刻愤怒地话语如毒箭般射向站在一旁沉默的年轻男子,“杀千刀的灾星,哼!若不是你这扫把星,衍儿怎么会受这牢狱之苦。唔,瞧瞧,这几天瘦的……该死的,你还跟木头样杵在这做什么?快去烧热水啊!!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真是没用!不但下不了蛋,还让我们邹家一家跟着霉运罩鼎,衍儿,爹这次做了主了,娶谁也不能娶这么个东西,赶紧休了他!不然,总有一天,我们爷俩会给他克死……”
“爹……”颜息白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止住中年男子喋喋不休的恶语,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砰”一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她皱着眉回头,发现刚捧起柴火走出两步就听到“休夫”字眼的年轻男子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望着失手滚落的木头,见两人看过来,随即仓皇地低下头撇开脸,紧咬着下唇慌乱地捡起掉落的柴火。
“……去烧热水吧。”颜息白吞下了溢到嘴边的叹息,低声支开他。若她没有看错,刚刚惊鸿一瞥下,那双幽深的黑眸里盛满地是最深切的惊惶和祈求,挟带着浓重的绝望与认命地暗影,如此强烈的痛楚实在让她无法再视而不见。
她内心震撼,面上却不动分毫,假装不甚在意地朝邹衍的爹摇摇头,“爹,暂时先留着他吧。我得好好洗去这一身晦气。还有,我饿了。”
邹衍的爹五官很是平凡,贫苦劳作的脸上布满岁月的风霜,但看向宝贝女儿的眼神却极是温暖慈爱,不得不说,邹衍会成长为今天这样一无是处、人厌鬼弃的无能混混,她爹无条件地溺爱得付最大的责任。但这对于颜息白来说,却是件极大的好事,太强烈的感情会蒙蔽双眼,即使今后她有什么异常表现,邹衍的爹即使有怀疑却也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相较于这个几乎朝夕相处的老公,老爹的问题反而容易很多。
三
趁着家里两个男人在屋旁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里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颜息白趁机将整个屋子大概看了一遍。嗯,勉强能挡风遮雨,却是典型的家徒四壁,小小的一间屋子用旧篾席和破布格出两个单独的房间,堂屋很窄,窗户纸是漏风的,一张靠墙放的瘸腿矮木桌,几只缺口的粗瓷茶碗,两张低矮的小方凳,那摇摇晃晃的样怕是也用不了几天就要散架的,墙壁上挂了一些蔑竹编的物件,手工倒是精细,但看来值不了几个钱。进门左手的小格间小得可怜,一张吱吱嘎嘎的单人床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上面的被褥单薄,且质地很差,进门右手就是邹衍他们夫妻住得地方了,颜息白掀帘迈入,第一眼就看见家里唯一稍微贵重的家具:一张半成新的双人木床,上面大红的床单被罩十分醒目,料子摸起来也比外门房里的好了些。房间一角搁着只快要掉漆的木柜,打开后看得她直翻白眼,这些少得可怜的破烂衣物实在是……唉……
左翻右倒,除了在枕头下摸出几枚用手帕包得层层叠叠整整齐齐的铜板外,几乎一无所获!
天!这日子——没法过了!!!
坐在床头自怨自艾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自家夫郎吃力地拎着一桶热水进来,那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模样把颜息白吓了一跳,要知道那可是刚烧开的滚水,别说翻了洒了,就算溅出些水花也够他受的。
匆匆起身,在刑某人讶异疑惑地注视下接过水桶,没有多想就自己提了过来。
“出去吧。”她没有看他,嘴里镇定地打发他出去,心里却暗自咂舌,知道自己又干了件平时邹衍绝不会干得蠢事,可是,她能怎么样,看着身处困境的人,身体先于脑子行动了。
拖出床底地旧木盆,颜息白无奈地叹口气:所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爱的浴缸、热水器、莲蓬头、沐浴液……我对你们,思之成狂……
简单洗了个澡,身体的僵冷和酸痛状况改善了许多。颜息白趁机首次端详了一下自己这具躯壳,肤色、身材都很一般,手臂小腿有几道淡色疤痕分布其上,唯一值得一说的是,这个世界的女人肌肉貌似都比较发达,躯体线条比较优美紧实。她擦干身体,随便拿了件旧衣披上,这才发现,这些衣服旧归旧,但是浆洗的非常干净,所有破陋处也用针线碎布细细缝补了,针脚细密整齐,看得出做活之人实是手巧,令缝个扣子都是七扭八歪的颜息白惭愧万分。
收拾妥当,颜息白走出房间。老邹氏独自在饭桌边张罗着碗筷,见女儿出来,立刻招呼她快过去用早点。她理着衣襟,扫视窄小的屋子,除了便宜爹外,确实没有见到那个沉默的便宜老公。刚才见到只有两张凳子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果然是这样吗?不知他现在在哪,有没有吃东西?
颜息白一边想着,一边迈步坐到另一张凳上,认命地喝起那碗数得清米粒的稀粥,不太确定与牢房里硬得像石头的黑馍馍相比,她到底喜欢哪个更多一些。
“衍儿,趁热吃。”邹老爹殷勤地将唯一一块地瓜饼放在颜息白面前,早生的皱纹里夹着满满的慈爱心疼。
颜息白咽下一口稀粥,抬眼看着面前热腾腾香喷喷的面饼,心里头微微有些酸涩,沉默了会儿,放下碗,伸手将饼一分为二,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又丢回盘里还了回去:“爹,我在里面吃过了。”
两人推来阻去,最终还是邹老爹一脸老怀大慰地接受了孝顺女儿的心意。
可能确实有些饿得狠了,三两下扒拉完稀饭,颜息白的目光投向了黄|色地瓜饼,虽然很想罔顾良心就这么吃下去,可是那个似乎风吹就倒的瘦弱人影一直盘旋脑海挥之不去,她认命地放下碗筷,刚刚还大唱“空城计”的肚子就这么失去了胃口。
“我吃饱了,您慢吃。”
老邹氏夹咸菜的手顿住,抬头看向突然变得礼貌的女儿,脸上的表情既诧异又疑惑。
颜息白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多年的教养习惯不是这么容易就改的。她起身,对上她爹惊疑不定的眼神:“爹,我在牢里这几天,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么些年我也玩腻了,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说完,也不等男人反应,径直拿了放饼的碗转身出门。
——噢,老天!她是播音员,不是演员,越说越假,再待下去迟早露馅。
四
踏出门槛,颜息白打量着这方破旧的小院子,垣墙周庭,泥泞坑洼,旧时栏楯,破败萧索。损口陶制水缸废置在简易茅草棚的小块阴影下,脏兮兮兮满是灰尘。
她撇撇嘴叹了口气,将脑海中一些不受欢迎的消极想法甩去,探头看向充作厨房的草棚内。
刑某人果然在这里,背对着门缩坐在灶边,双臂端起,似乎在吃些什么。
也是,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让他吃东西的。老邹氏为人虽有些刻薄,但并不恶毒。听说年轻时性子还很有几分纯良,可惜被艰苦辛劳的生活磨去了几乎所有的光彩和柔软。
颜息白挂着的心放了下来,手里抓着的半块饼一时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她沉吟了一会儿,考虑到自己难得同情心大作,还是端着碗走了过去。
尽管她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直到站在他面前,男人才像突然受到惊吓般回过神来。
他飞快地仓皇起身,手忙脚乱中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碗往背后藏去。
——已经晚了。
那小半碗泡在水里的黑黄粗劣糠麸刺痛了颜息白的眼,她紧抿着唇,眉头狠狠拧起,堆在眉心处耸起一个小小的“川”字。有那么一会儿,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随着一声长长地叹息,她靠近他,抬起手,想绕到他身后拿过那碗猪食,可男人显然误会了,第一反应却是慌张地抱住了头,碗里的粗食“嗒”一声翻到地上,他的身体反射性地微微一颤,抱着头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用力到发白,准备迎接更大的汹涌怒火与狂风暴雨。
颜息白无言地看着他那双皱皮开裂长满青紫冻疮的手,那么紧地抱着自己,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略带来些安全感……心中的无力感更甚,她再叹一声,忽然间觉得一切索然无味起来。
“吃了吧。”放下手中的地瓜饼,她退后,隔着两步之遥淡淡说道。
她防他,他怕她。
她会与他保持距离,就像一开始想好的那样。
或许,对两个人都好。
连续失眠几天,就是再正宗的“夜猫子”也吃不消,主持深夜档节目的颜小主播现下精神极倦,躺床上想睡个回笼觉,可翻来覆去,居然毫无睡意。被褥轻薄,环境陌生,打小就有些“认床”的癖好在以前是无伤大雅,但到了这就是不识时务地讲究。
但怪癖之所以成为怪癖并不是几句自嘲就能解决的问题,她挫败地翻身而起,到床边汲着鞋就着冷水简单洗漱一番。
便宜老爹上街兜售自家编制的竹篾件,刑某人出城上山筏竹捡柴火,屋里就剩她这么条懒虫。可就是这样,邹家老爹貌似还很高兴,而另一位也是一副尽量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的样子,仿佛她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就是侥天之幸,看得颜小主播怪郁闷一把的,真想知道她的前任平日里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在低矮的窄屋里绕了三圈,没找到什么活是她能干且又不太打眼的。家里两个男人都挺勤快,不多的几样物件旧归旧、破归破,却拾辍得挺干净,就是不知道为何院子里似乎没怎么收拾过,显得破落脏乱。
她拿起扫帚,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今天“邹衍”的反常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刻意再添几笔,而且,说不得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免得好心办了坏事。不过,你让她就这么枯坐着面对空空四壁,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唉,这该死的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女尊社会!要放平时,她早就拎着自己可爱的小挎包上哪逍遥快活去了,可现在出了门能不能再找回来还得两说……
颜息白咂巴着嘴琢磨半响,最终还是东风压倒西风,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干脆心一横,脚一跺,转身掀帘入内,从枕头底下摸出几枚铜钱,看了看,又忍痛放回去两枚,将少得可怜的钱贴身放好,还确认般又是摸又是拍的,等她意识到自己这么快就进入了标准守财奴的角色,不由得满头黑线!_|||
天可怜见,真不是她想这么小家子气,实在是老邹家……唉,见过穷的,没见过这么穷的!!
出门,落锁。
左拐、直走、右拐……此路不通……向后转,沿着来路左拐、左拐、斜道……前有路障……回头转到另一条岔路,没走几步……很好很强大,颜同学苦恼地对着眼前的一面黄褐色土墙再次犯起了难……
一件证据确凿的事实华丽丽地摆在了她大小姐面前:出门不足十分钟,她便在这片以脏乱差闻名的贫民聚集地华丽丽滴——迷路了。
五
“哟呵,我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癞邹儿嘛!”一把流里流气的嗓音好巧不巧地从斜后方传来,伴着其他几人毫不掩饰轻蔑的幸灾乐祸的嗤笑声,听起来挺不顺耳,“怎么,出来啦?干嘛跟个木桩子似得杵在这?就不怕再有人对着你那傻不啦叽的脑袋来一棍子?”
颜息白郁卒地朝着坑坑洼洼的肮脏土墙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人要是倒霉,连喝水都能塞牙。原以为迷路已经够惨了,没想到在这么个犄角旮旯也能招来这么一批不知底细的“老熟人”。
她悄声长出一口气,转身面对她们。
衣衫褴褛,神情油滑,几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吊儿郎当地站没站相。当先的女人身材高大壮实,略显紧巴的衣物将她发达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异常显眼,她眉目粗犷,暗含煞气,口里咬着半截草根,歪斜着眼睛,正拿下巴看她。
瞧这不太友好的架势,说是原邹衍的朋友实在勉强。可再仔细打量一圈人等,除了鄙视蔑视轻视同情附加看好戏外,也没太大的火药味。颜息白有些摸不准她们的来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癞邹儿你还真被打傻了?”一个看起来就颇有些狐假虎威味道的女人上前开口,听声音刚刚的怪腔怪调正是她发出的。走至近前,她抬手就是一挥,看这手掌去势,瞄准的正是我们颜小主播脆弱的后脑勺,“就这么被虎帮的那帮杂种料理了,丢得可是我们伏虎帮老大的脸面,你小子……”
“嗯,嗯,是我大意了!”颜息白从善如流地唯唯诺诺,低头弯腰认错,顺势躲过了一记无妄之灾。
女人低头看了看落空的手掌,“嘁”了一声,无趣地收回手,再提起脚,准备对着颜小主播微撅的屁屁踹那么一下泻泻心头斜火,却不料某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状似激愤地“噌噌”迈进几步:“不过,要不是虎帮那群小人暗地里出阴招,就凭她们,哼,又怎么可能真得了手去?!下次再撞到我手里……”
“行了行了!别下次了!癞邹儿,老娘我今儿算是把话给你撂下了,再让我瞧见你这么孬……呸!”领头的女人眼中凶光闪过,面容扭曲,粗鲁地将嘴里的草根含着唾液用力吐掉,“嗒”一声落在颜息白身前半步处,“不打得你哭爹喊娘连祖宗也不认识,我‘雷伏虎’就他妈跟你姓!”
颜息白眨眨眼,机灵地打蛇随棍上,立即指天誓日,自此与虎帮人等势如水火、势不两立,要把她们扒皮抽筋、饮血食肉,以雪今日之耻、以消心头之恨。
此事就此揭过。
一行几人浩浩荡荡地往不知名处继续前进,只是中间夹裹着我们心不甘情不愿的颜小主播。
“嘶——大姐,能不能麻烦您把胳膊移开一下,刚好勒着我伤口了。”颜息白艰难扭头,愁眉苦脸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请求某位热情过头、将手臂环在她脑后的同伴手下留情。话音未歇,却收到一个类似看“怪物”的诡异眼神和周围几人仿佛听到“本世纪最搞笑笑话”的疯狂大笑声。
好吧,很明显,文明人的沟通方式对她们起不了作用。颜息白在心里上耸了个肩,决心迁就她们的表达方式。她清清嗓子,振作精神,一把挥开身上的重压,皱着眉破口大骂道:“听不懂人话吗?你他娘的把爪子挪开!”
骂声完毕,众人除了笑得愈发放肆外,神色间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天经地义、本该如此。
身边那位吊着眉梢、头发稀少的仁姐被她推开后,也不见生气,反倒笑得东倒西歪,连连嗤声道:“哈哈哈哈,癞邹儿,你个王八也就这副死德行!我还以为你挨了一棍子就不记得自己姓谁名甚了,跟老娘装什么经!什么‘大姐’,‘麻烦你……’的!扯你娘的蛋!啊?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哈哈……哎呦,笑得肚子疼!”
“癞邹儿,你那猪鼻就是插上大葱,也成不了大象的!是吧?啊?哈哈哈……”
……
四下哄笑,状若癫狂,讥言讽语不绝于耳,颜息白摸摸后脑,傻傻陪笑几声,却如清风过耳,莫盈予怀。
六
大伙吵吵嚷嚷、笑笑闹闹地走在巷间弄里。颜息白眨巴着眼睛,言谈间总算整明白了她们的目的地——赌坊。
她下意识地低头瞥了眼胸口放钱的地方,决定立刻想个合适的托词闪人。
“哎,瞧,又一个!”旁边有人刻意压低嗓门的说话声。
颜息白闻声抬头,看见身边一帮女人神神秘秘地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目光,口中窃窃私语道:
“这是今年第几个了?”
“哎呀,富贵人家就是好啊!”
“啧,造孽!唉……”
“嘘!闭嘴,长吁短叹的,不想活啦!被冯家人听到可不得了!”
“算了算了,不关我们的事,走吧走吧。”
“……”
颜息白一边听着她们的话,一边顺着她们贼兮兮的暧昧视线望过去:不远处一户高墙大院的小偏门敞开着,两个壮硕的女人横抬着一卷长条草席状的物件走出来。她们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神情很不耐烦,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些什么。
几句模糊不清地“贱货”“真他娘的晦气”“马蚤蹄子”“死了还不让人清净……”等污言秽语隐约传来,让颜息白蹙眉的同时,不禁狐疑地盯着那卷草席。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那俩眼珠子挖出来!”
“滚滚滚,一边去!冯爷的闲事你们也敢管?!”
也许是颜息白没来得及掩饰的注视太过碍眼,两人抬着东西走至近前时,凶狠又倨傲地啐了几人一口,然后大踏步走过。
颜息白回望着那卷草草掩盖的席片,简直难掩心中的震惊,若她没有看错,那缝隙里露出的一截是一只人的小臂,上面布满青紫伤痕,再联系到刚刚所有人的反应,和以前在牢里听来的有关冯家家主有凌虐小侍的恶癖那不是秘密的秘密……
心中翻滚起不知是愤怒还是恶心的感觉,让颜息白一瞬间眯起眼睛沉下脸来……
“我说,癞邹儿,你盯得那么紧,莫不是又想发那损阴德的黑心财吧?”原名雷小宝的老大“雷伏虎”拐了走神的颜息白一肘子,口气很不满,却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你小子最近手头紧,可那事儿太肮脏阴损!你可别把晦气带到帮里来了!”
“没事儿,老大!我保证待会挖个坑把他给埋了!”捂着肚子的颜息白没来得及开口,刚刚那位吊眉梢的脱发大姐已经兴冲冲地接口道,“再说,这钱就算我们不赚,也不定便宜谁去了!是吧,癞邹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身体上的疼痛及时提醒颜息白认识到现在的处境,她咬牙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老大……”
“好吧好吧!就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连死人都不放过!”雷小宝显然很不赞同,但仍不耐地挥了挥手,将她眼中那两个早晚有一天会死在钱眼里的手下打发走了。
颜息白混混噩噩地被脱发大姐拖拽着往镇外走去,近午的阳光灿烂耀眼,可她只觉得手脚发凉、遍体生寒,最初的难以置信和热血冲头已经被压到了心底最深处,而此时涌上来的却是深切的悲哀与无奈。
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莫要说尊严荣辱,甚至连最基本的性命也可任人踩踏轻贱,渺小无力得一如蝼蚁,轻易便有灭顶之灾。
她有些跌撞地任人拉着,心中却恍惚地一遍遍自问:我为什么要去?我为什么要去?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不,不对,事实上,我应该离得远远地……
逐渐冷静下来的头脑得出了理智的结论,但是,她虚浮的双腿却似有自己的意识般继续前行……
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黑暗与绝望,就让她用这双眼睛,好好看个清楚!
尾随着不甚避讳的冯府下人越走越偏僻,出了小镇,野外的树木逐渐增多,荒草蔓生,小径崎岖。远远地,颜息白看到她们将抬着的草席随意地抛于乱石林立的山岗之上,随后毫不在意地扬长而去。
秋风萧瑟,卷落枝头片片枯叶,颜息白走近一看,才知那嶙峋的怪石原是座座荒凉散布的坟茔,有的甚至只有一个浅浅的突起小包,无名无姓,无亲无故,孤寂地长眠于大地。
那卷长长的破旧草席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丢掷在杂草丛生的乱坟岗,就像一只腐烂的苹果,一件褪色的旧裳,一瓶过期的伤药,一件……无用的垃圾。
身边的同行者早已按捺不住地走过去,一把掀开掩人耳目的遮蔽物——
并不意外地,那是个浑身□的男子,或者,称为男孩儿更为合适,十五六岁的年纪,单薄瘦削的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却满布惨不忍睹的伤痕……
“啧啧啧!冯爷下手可真够狠的!”“脱发大姐”李保元晃着脑袋绕到他身后,蹲下来伸出一只手,神情猥亵嫌恶地道,“瞧瞧,噫……这里可被娈烂了!”她说着,闭着气微撇开头,将鸡爪般的肮脏手指伸入少年撕裂肿胀的□……
“你在做什么!!!”颜息白震惊地瞪大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大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猛得推开蹲着的李保元……身下的男孩突然发出一声低不可闻地闷哼……
“啊——”李保元被这声大喝和突如其来强劲力道吓了一大跳,臀部重重地磕在了碎石上,痛得她像杀猪似得大嚷起来,“哎呦……癞邹儿!!!你他妈疯啦!!!哎呦呦……痛死我了!……”
她的手指间夹着刚从少年的身体里取出来的一个圆咕隆咚、鲜血淋漓的东西,即使另一只手捂着屁股不停地扭动,也不忘紧紧地抓在手里。
“嘶……该死的!老娘又不是说要一个人独吞,你他娘的怎么像条疯狗呀!”李保元的吊梢眉简直要竖到头发里去了,整个人面容扭曲,疼得龇牙咧嘴,“操!王八蛋!蠢驴!混球!哎呦……我的屁股……”
李保元太专注于哀悼她受伤的屁股和咒骂邹衍的鲁莽,那声微弱地呻吟并没有落入她的耳中,倒是半跪在男孩身边,差点扑倒在他嘴边的颜息白听了个正着。
她也不去管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状的李保元,急忙弯腰小心地检查起男孩的身体:除了各种原因的皮外伤外,右大腿膝盖处和左脚踝严重骨折,左胸有严重地烧灼痕迹,由滴落干涸的蜡油痕迹可以判断,是由点燃的烛火造成的烧伤,真正让她绝望地是胸腹部严重的内出血,他的小腹已经明显的下陷,口鼻处不时有鲜血溢出,虽然量还不是很大,但她试着稍微移动了他一下,出血量立刻猛增……这样的他是撑不到看大夫的,而且,即使看了大夫,凭现在的医疗技术……唉……
“……个死人你都要翻来弄去的,莫不是你家二手货没办法满足你,怪不得我听说你去秦老爹那买了□,敢情……”李保元见无论自己怎么跳脚诅咒,癞邹儿都不给一丝该有的反应,不由得越骂越难听,却在颜息白蓦然抬头冷冷地看向她时不禁住了嘴。印象中的癞邹儿是个十足的泼皮无赖,虽有几分血气方刚的戾气,但什么时候见过她这种冰寒彻骨、但又危险地仿佛下一瞬就要扑上来把人寸寸撕碎的眼神?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不过眨眼之间,癞邹儿又变成了她所熟悉的样子,油滑的嘴脸,讨好的笑容,除了眉宇间还有一丝未来得及隐去的阴霾外,刚刚那个陌生到让她害怕的癞邹儿仿佛就是她的错觉。
“真对不起,李姐,我太心急了!你没事吧?”她的表情诚恳歉意,让本来就不敢再骂下去的李保元迅速找到了一个可以下台的阶梯,“这样吧,这里我一个人来埋就行了,算我给姐姐赔个不是!李姐你先去和老大她们一起赢几把好了。”
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兀自惊疑不定的李保元,然后几脚踢开身下的砂子石粒,脱下外袍盖在了气息奄奄的男孩身上,口中小声道:“别喊了……”
颜息白脱力地席地而坐,黝黑的眼眸痛苦地凝视着那个睫毛微颤、嘴里不断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轻喃着“救我……救我……”声的男孩,喉间溢出一声苦涩又自嘲地深深叹息:
“我救不了你!……”
七
“我救不了你……”
荒烟蔓草、人迹罕至的乱坟岗上,一声轻叹低徊忧伤,不待细听,便已消逝在风中……
暮秋寂寥,华叶早衰,午后的太阳从天际最高处一点一点地往下爬。颜息白孤单地坐在草势已枯去了大半的坟堆中,身边躺着的是不知何时又再度陷入昏迷的少年。她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几只寒鸦飞过来,盘旋在头顶,偶尔发出几声粗嘎的叫喊。她抬起一只手,遮住细碎的阳光仰头看,那些代表着不吉的鸟儿化为一个个小黑点,在清秋晴朗的高空中肆意纵横。
安静地坐了很久后,颜小主播开始说话。
她说:“死去万事成空,红颜枯骨,再多的苦难或者繁华都是一句笑话。”
她说:“你我也算有缘,非亲非故,从未相识,没想到你将是我在这世上亲手埋葬的第一人。
她说:“我做了一个特别荒唐的梦,一觉醒来,‘我’便不是‘我’了。”
她说:“旧日如尘,往事如烟,既是烟尘,便终有消散的一天。”
她说:“我饿了,也有点冷。”
她说:“我不知来处,没有归所。说不得哪日就该来和你作伴了。”
她说:“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里等死的滋味大概不好受,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暂时陪陪你好了。”
她说:“我知道,这个梦不会醒了。”
她说:“怎么办?天晚了,我不认识路,回不了家了……”
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说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火辣辣地涩疼,于是终于闭上嘴,再一次沉默下来……
秋天的白昼总是那么短暂,似乎还来不及享受暖日洒照,漆黑的夜幕便迫不及待地降临。
日头沉入地平线的时候,一直安静得像死去了的少年蓦然呼吸急促起来,手脚微微挣动,全身几不可见地颤抖、喉间还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怪异声响,空洞洞的,在这种阴森森的恐怖环境下,显得犹为诡异。
颜息白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从那一声声异响中听到一个字:“……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