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多情(清穿) 第9部分阅读
天与多情(清穿) 作者:肉书屋
什么时候?为什么?”他的眼睛闪过伤痛,说道:“在皇阿玛南巡的时候。皇阿玛遇刺前几天,她端来一碗下毒的莲子羹,我当时心情不好,就赏给了丫鬟。谁知那丫头七窍流血身亡。”我恐惧地抓紧他的衣服,仿佛他吃下那毒羹。“那拉氏告诉我,她与太子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惠母妃为笼络我,她怎么会与太子被生生拆散。她说她恨我,恨惠母妃,恨大阿哥。她说我们会有报应的,她在地狱里等着看我们的下场。她咬破了含在嘴里的毒丸自尽了。她临死说,杀了我,她也不想活下去了。她永远回不到太子的身边了,她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那样绝决!那样惨烈!六年的同床异梦,我不知道怎样形容那样的感觉。”我震惊了,说道:“皇上的万寿,你还像素日里那样。你怎么忍过来的?”他深深地望着,说道:“颓唐,我就永远站不起来,不能守护额娘,不能保护我的爱人。”我心跳得厉害,问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奏报的?”他说道:“实报而不全报。”我点头道:“你没有报太子那段。”他叹道:“你总是很聪明。我的密折只报皇阿玛那拉氏杀我未成自尽了。皇阿玛御批报宗人府暴病而亡。之后不久,皇阿玛遇刺,我收到了刺客的首级,命我溯本追源。”我说道:“刺客是索额图的门人?”这回轮到他惊异了,说道:“你怎么猜到的?”我当然知道,康熙一废太子的时候,说过索额图欲谋大事,不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显然有本而来。
我正犹豫如何回答胤禩,人报九阿哥、十阿哥来了。他轻轻扶我躺下,就见胤禟和胤礻我进来。胤禟冷笑道:“我说八哥怎么不见了?既没去皇伯那里,必在绛雪轩。”胤礻我笑道:“八哥真快!我和九哥追都追不上。诗璇,怎么样了?”方才可能闪了风,更觉不好了。我依旧笑着答谢。胤礻我惊道:“哪里有好啊?快传太医。”胤禩和胤禟也惊慌起来。又是一番折腾。
第十七章 出逃
我这次一病就是一个月,药吃得比饮食还多,断断续续,时好时坏,胤禛、胤禩、胤禟十分心焦,不再提婚事,百般地为我解闷。抱琴四个丫头轮流陪侍,她们闲来无事就在那里做女红。胤禛他们不让我读书,无聊之际看她们精工细绣,也十分可爱,便留神起来,偶而也拿起针来玩几下。一次未料到被胤禛看见了,他勃然大怒,竟然说让我劳碌了,罚在场的司棋和入画跪了一个时辰。这还是我百般求情,才从轻发落的,若依他定打二十杖。胤禩和胤禟听说,直赞胤禛做得对,我还头一回听他们两个夸奖胤禛!
我刚大愈,噩耗就接踵而来,恭亲王常宁薨。康熙下旨赐银一万两,又命在京的阿哥每日齐集。这边还没料理清楚,裕亲王福全薨。胤禩之前日夜守在裕亲王府,因此亲自送别了皇伯。饶是如此,他还是当场吐血了。闻听这个消息,我心急如焚,偏偏胤禟、胤礻我陪着胤禩,十三、十四都不在宫里,胤禛又不能招惹。我在绛雪轩如同囚鸟一般。
康熙立刻兼程回京。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全身缟素,满脸沧桑。裕亲王福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又是他的左膀右臂,非恭亲王常宁可比。康熙一朝只颁赐过两次大将军印,第一次就是授予裕亲王福全的。作为宗室成员,特别同是皇子的,有清一朝仅此一次,可见康熙对这位兄长的信任与尊敬。他见到我,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说道:“诗璇,你难道能预见!你非要到皇兄那里,是不是知道今日之事!”我不知如何答他,幸而他只是伤心过度,并没有真正的问我。他望着我,说道:“幸好你没事,如果你也有事,朕不知该如何度过。”我乖巧地说道:“诗璇知道皇上兼程赶回,预备了绿豆银耳粥,皇上要不要尝尝?”康熙说道:“朕倒真有些饿了。端上来。”李德全一丝不苟地验过毒,康熙慢慢地品尝那香甜的味道,吃了两碗,他意犹未尽,问道:“还有别的吗?”我本来是听说他一路饮食俱废,预备了粥点缀一下,却没想到他要别的。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本来以为皇上尝尝罢了,只预备了这个。”他拍拍我的头,说道:“原来是应景儿的!晚上给朕做个红豆糕送过去。”我赶快应是。他起身道:“朕还要去裕亲王府,你好生休养。你这单弱的样子,朕……”他叹息一下,我心一动,说道:“皇上,能带诗璇去吗?”他答道:“外面都是宗室,你去也是内宅,根本不能行礼。”我说道:“诗璇扮成皇上的侍卫,跟着进去给裕亲王行礼就出来。裕亲王把湛卢送给诗璇,诗璇行个礼,叩别裕亲王。”康熙应允。
我这里有侍卫的衣服,南巡的时候经常穿。我进去换过衣服,带上御前行走的腰牌,看上去也是那么回事儿。抱琴和侍书带着东西,跟着我的马车。到了仪门,康熙的侍卫都备马等在那里,见我这个样子也见怪不怪了。康熙飞身上马,我也爬上马,他望了我一眼,说道:“满洲的格格,怎么能骑术不佳呢!回头让胤祥和胤祯教你骑马。”一扬鞭疾驰而出。我勉强策马,跟在后面。一等侍卫海青从旁拉住我的马缰,帮我控马,而另一个侍卫拉锡在后面准备救护,其他的侍卫则保着康熙。我感激地笑笑。海青恭谨地垂下头。
裕亲王府哭声震天,保泰跪爬出来迎接康熙,康熙也老泪纵横,扶着保泰走进去。从大阿哥起至十七阿哥都在里面呢!太子穿着孝服,领头迎接康熙进来。而我被一眼发现,立刻被目光追随着。康熙行了半礼,那些侍卫不行礼,两边警戒。我跪下,按男子之礼,行了三拜三叩之礼。阿哥们都讶然。
康熙在灵前哭祭,我退到一边,望向胤禩,他面如金纸,两腮深陷,心痛不已。瞧见抱琴和侍书混在宫女中,向她们使了个眼色。我悄悄地退出来。一会儿,抱琴带着胤祥来了,侍书带着胤禛来了,我气得倒仰,各带各的人啊!上次教训还不够,确实需要些实质的了。哼,两个死丫头,回头都把你们打发到想去的地方,让你们看看那个水有多深。胤祥先迎上来,说道:“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举手想为我围紧披风,胤禛咳了一声,他又把手放下了。你四哥是你的天啊!我狠狠地瞪着抱琴和侍书,两个丫头都低下头。胤祥苦笑道:“我去请吧。”我一愣,问道:“请谁?”胤祥看看胤禛,低下头痛苦地说道:“我去请八哥。”天哪,有那么明显吗?远在塞外的胤祥都知道了。胤祥去了,胤禛走近我,说道:“还敢喜欢老八?”我不敢答言,他说道:“记住,你只能喜欢我,只能嫁给我。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依旧沉默,历史记载的很清楚,我知道他有能力说到做到。
胤禩自己来了,看着胤禛说道:“四哥,诗璇有她自己的想法,任何人也强迫不来的。”胤禛冷笑道:“只怕未必。”胤禩望着胤禛,在他的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霸气,两个人的凌厉气势都掩饰得极好,爆发出来是惊人的。我急得直跺脚,悄声说道:“你们两个,想怎么样?裕亲王丧礼,你们想要我的命吗!”两个各自退了一步,收起刚才剑拔弩张的架势,我才松了一口气。胤禩柔声问道:“来做什么?”我看看胤禛,不敢说话,只从抱琴手里夺过食盒,塞给他就跑。盒装的也是绿豆银耳粥,但愿他能吃到。回到灵前站班,康熙已捻香拜了三拜,吩咐太子带众阿哥守灵,自己起驾回宫。
回宫时,康熙信马游缰,我们只得跟着慢慢走。康熙突然问道:“你叫老四和十三做什么?”啊?他又知道。我低头说道:“不是我叫的。我只觉得难受,就出去走走,可是我那两个丫头,却各自请了一个阿哥。”我没说实话,但说的是实情,她们两个各自有主张,就怪不得我了。康熙冷冷地说道:“你的丫头人大心大,未免自视过高了。”我心一紧,说道:“皇上,也怨不得她们。京城的闺秀都有一个梦,奴才也是人啊。她们虽然是包衣家的,但也是上三旗,抬旗之后,身份也不同,这是诗璇答应过她们的。”康熙说道:“奴才不守本分。可恶!这样的人不能留在你身边。李德全,派人把那两个丫头送回额驸府严加训教。”我不敢说话,望着李德全求助。李德全恭谨地答应,对我轻轻一摇头。我只好作罢。回到绛雪轩,我指着抱琴和侍书,说道:“你们两个,闹吧。尽管闹吧。什么时候讨好你们的主子不行,偏等皇上在眼前的时候。都说你们两个谨慎,现在等被送回府吧!”两个人都扑跪在地上,哭求我留下她们。我叹道:“皇上的话怎么会收回呢!”
魏珠带着人进来,给我请安,说道:“格格,奴才送两位姑娘去额驸府。”我问道:“这么急吗?我还等皇上气消了呢!如果她们两个走了,我这儿越发的没人了。”魏珠陪笑道:“格格别难为奴才,皇上这气怕是消不了。奴才说句不当说的话,这事儿不单是两位姑娘,还干着两位爷呢!奴才送两位姑娘回去会多说好话,不让姑娘多受委屈。求格格高抬贵手,给奴才行个方便吧。”无奈,命人打点两个人的东西,又说道:“你回去跟我阿玛说,这两个丫头留在我房里当差,等我回去时候还要她们两个服侍呢!”魏珠忙答应了。我又命司棋拿了些银两,给两个人应急。抱琴和侍书跪下,给我叩了三个头,然后哭着出宫了。
我身边就剩两个可靠的人——司棋和入画。司棋聪明懂事,有义气,尤其是龙井那件事之后,我心里把她排在最前面。入画这个人也很聪明,但是察篱听壁的本事过强,虽然得用,但是不可靠。其他的人都是康熙的,用也是白用,自家的丫头还听风走呢,何况是皇帝的人。
晚上康熙来了,他目光深遂地望着我,说道:“诗璇,给朕唱首歌吧。”我揣摩他的心意,轻轻地哼唱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清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闭着眼睛听着,然后说道:“朕和皇兄不能婵娟与共了。”我不知如何答他,只能低头不语,许久他却不再说话,我受不了这种沉默,抬头却见屋里只有我和他。我吓得退了一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怎么了?”我只得说道:“皇上,他们都不见了。”他说道:“朕让他们退下的。朕有话要对你说。你是朕见过的最聪明、最美丽、最有才华的女孩儿。”我干巴巴地说道:“皇上过奖了。”他说道:“朕后悔了。” 我的冷汗开始往下流,说道:“皇上,君无戏言。”他冷笑道:“朕还没说后悔什么事情呢!”我强笑道:“皇上不管后悔什么,都是君无戏言,覆水难收。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他动容道:“《饮水词》!你竟然读过纳兰的词。”我说道:“皇上,纳兰公子乃本朝第一词人,诗璇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逝,怎么能不读呢!诗璇最喜欢的是《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我一口气说完,只希望他能注意“一生一代一双人”。他果然注意到了,说道:“一生一代一双人,可惜朕给不了你,甚至朕的阿哥们也给不了你。”我笑道:“皇上,诗璇总能遇上给诗璇的良人。”他也笑了,说道:“小孩子胡思乱想。也罢,后年选秀,朕会做一番安排。”做一番安排?把我收入你的后宫。我看来出逃计划得提前了。
我打点自己的东西,那五块玉佩带上吧,将来可以做传家宝,小泥猴很可爱,怎么说也是雍正大人送的,也带上吧。珠宝首饰都是宫物,太显眼了,绝对不能带,但胤禟那支簪子很精致,反正也不占地方,也带上吧。然后是银票,有多少带多少。可我从未换过银票,于是司棋想办法换些小元宝,只说留作中秋打赏用。他们不疑有它。可第二天魏珠就送来康熙赏赐的小元宝、钱串子,说是皇上赐我赏人的,弄得我哭笑不得。我把南巡时德妃送的衣服打点了一下,竟然里面还有夏装,都收笼好了,就等着时机了。
可是我又病了。康熙怒责太医院,几乎每隔几天都有太医受杖责,我心里过意不去,拦又拦不住,只得派人送过赏赐温言抚慰,太医院的医正跪辞说,不求有赏,但求格格快好。我也想快好,再不好我怎么逃啊。迁延着过重阳,才算大愈。接着听说康熙要西巡,我心中大喜。康熙说我病体初愈,不宜远行,又把我留在宫里,正中下怀。
十月癸未,康熙御驾启銮,所有阿哥大臣都到午门恭送。我把司棋和入画留在绛雪轩,命她们两个打理冬装,但愿康熙不会迁怒于她们。然后,自己带着随从只说到兆祥所,我知道兆祥所后面另有门户,吩咐他们在前院等候,自己去往后院到胤祥房内,管事的太监奇道:“格格,十三爷跟皇上出巡了。”我漫然地应道:“十三阿哥有东西给我,让我到这取。”那太监谄笑道:“格格有话吩咐,奴才们送过去。”我摆了摆手,不耐地自己进去。知道康熙西巡,我就托胤祥收着我的包袱,不许他看也不许问。他答应了,现在是检验他的时候了。从柜子里取出来,果然一样未动。我故意拿着书出现在我的随从面前,告诉他们我要在十三阿哥这儿看会儿书,命他们自便。他们当然不敢自便了,就在前院候着。我进去立刻换上那套一等侍卫的衣服,背上包袱,跳窗出去。庆幸现代淘气经常翻窗跃栏的,久未锻练但是技巧还在。我一路匆匆赶到上驷院,把腰牌一亮,毫不费力要了一匹千里驹,他们什么也不敢问,御前行走是他们高不可攀的。
康熙出午门,此刻神武门戒备相对松驰,守门的宿卫,见了御前的腰牌,还以为有特旨,不敢怠慢,急忙放行。虽然骑术不佳,一路小跑还是控得住的。我刚到城门,就听身后一阵大乱。紧接着一队兵丁往这边冲,下面的百姓惊叫到,“步军统领衙门”。我暗自夸奖自己,出了宫就寻了僻静之处换了衣服,不然那身官服招摇铁定被盘问。我装作不经意,闲适牵着马慢慢地晃出门。没走多远,就见城门已被紧闭,一概不许出入。好险!如果是因为我,他们真是快速反应机制。我得意地笑笑,决定往北走。他们如果猜我被掳,必定满城翻找,那我早走远了。如果他们猜我离家出走,肯定猜我往江南去了,必定一路南下,我自然也逃定了。
我骑着马,一路游山玩水,闲逛了三天。这天投宿到客栈,店家却上下打量我。我虽然贴着胡子,掩饰得自己很满意,但心下仍然犹疑。坐下刚要了两个小菜,却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进来,唬得我的魂儿都快没了。那几个人向掌柜的丢了块元宝,问是否有单身女眷住店。掌柜的眉开眼笑,细细说了情况,但是那几个人皱皱眉不再听了,坐下要了几个菜,低声交谈着。一定是来找我的。他们没有发下海捕文书,看来是想私下寻找我这个离家出走的格格。我三口两口咽完,算过帐钱就出门。其中一个疑惑地望了望我,我紧走上马就跑。那个跟出来,叫到“兄台留步。”我不理。后面都跟着出来。
我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打马狂奔,走了不知多远,发现自己迷路了。天色也黑下来了。荒山野岭,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我抱紧自己肩膀,靠着马背,鼻子酸酸的想哭。一个猎户大踏步而来,身上背着野兔,穿着狼皮坎肩,浓眉大眼,一见我停下脚步,说道:“这里有狼出没,你要小心。”说完,就往前走。我追上去,说道:“这位兄台,我迷路了。”他笑笑,说道:“你们汉人,说话就是麻烦。你想去哪儿?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点点头,说道:“你这身衣服,不像落难啊。如果你不嫌弃,到我们家住一晚吧。”我有些犹豫,但是别无可处之法。他帮我牵着马,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一个人出门?”我愣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自己扮得很像。”他笑说道:“你的胡子掉了一半。”我才发觉,不好意思地说道:“被吓着了,还没缓过来。”
第十八章 包衣
到了村子,他带我进了村口第二家,迎出门的是位老太太,满面笑容说道:“虎子回来了。这位是……”我赶紧下马,施礼道:“大妈,我叫郭璇,迷路为这位大哥所救。”那老太太愣了愣,说道:“姑娘,老身当不起大礼。老身常李氏,这是小儿常明。如果不嫌弃,就家里住一晚吧。”我方悟自己施得是肃身之礼,这是宫里的礼节,见康熙我也是这个礼节,尴尬地笑笑,跟着常妈妈进去。在里间,她为我舀水洗脸,我流洗已毕,出来却见他们母子都呆呆地望着我。常妈妈拉着我的手坐下,说道:“姑娘这模样,这气派,怕是大家的小姐吧?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我苦笑道:“常妈妈,家事我不便多说,谢谢两位收留。”常妈妈不再问了,打点铺盖让我睡里间,她和常明睡外间。
翻来翻去,一夜未睡好。次日起身,我便觉头重身轻,支撑着起身,却摇摇欲坠。常妈妈摸摸我的额头,说道:“姑娘病了。快躺下。虎子,快请大夫去。”我忙说道:“千万别去。常妈妈,我略躺躺就好了。”常明皱眉道:“这怎么行呢?”我说道:“常大哥,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怕这样不是救我,而是害我。常妈妈,我恐怕得在您这里讨扰一段日子了,恳请您千万收留我。”常妈妈笑道:“姑娘说哪里的话儿。这么个神仙似的人儿,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我说道:“谢谢常妈妈。对外人,您就说我是你远房侄女,来走亲戚。常大哥,你牵我的马,把它远远的放了。”常明说道:“那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岂不可惜了!”我心道,当然是好马,御马能不是好马?我说道:“那马会招来麻烦,常大哥一定按我说的做。”常明答应,我撑着坐起来,从包袱里取出银两,奉给常妈妈,说道:“常妈妈,这些银两麻烦买些柴米。”常妈妈冷着脸,嗔道:“我们希图你的银两也不收留你了。”我不好意思,说道:“是我多想了。常妈妈如不嫌弃,我叫您姑妈吧?”常妈妈听了脸笑得跟绽开的花朵似的,说道:“好!好!”我说:“听姑妈言谈,像是诗书之家。”常妈妈叹道:“我们家也是读书人家,常明他爷爷中过前明的举人,八旗进关的时候,我们这个村子被圈进镶白旗,就都成了包衣了。常明这孩子也是文武全才,只能当个猎户了。常明他爹去得早,他还有个弟弟叫常三。你大不过十二三岁吧?”我笑道:“我今年十三了。”常妈妈说道:“那更好。我这回有了个小女儿了。常三还大你四岁呢!”我笑道:“大哥哥叫常明,二哥哥怎么起了这个名字?”常妈妈说道:“主子改的,没法子。”这个时代以主子赐名为荣,难得他们清贫自守,我不由得添了几分敬意。
常明略通医理,每日抓些风寒的草药,但我体虚气亏,宫里那些名医御药才调理得初见成效。这些常见药,只维持着不重就好了。我越发怯弱了。常妈妈每日早起做饭,又做些干粮给常明带上中午吃。常明每天外出砍柴打猎,卖得钱财补贴家用。他总能有所收获,我们每天都有野味尝。常三说是在贝勒府里当差,几个月也难得回来一次,所以没见着人。
我就在这里住下养病,每日跟着常妈妈学做女红,陪着闲话。我好一些就动手做些野味,常明吃得很香,常妈妈也很高兴。虽然粗茶淡饭,日子也很快乐,偶尔也会想念胤禩,想起胤禛、胤祥、胤祯他们。握着胤禩的玉佩,我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南柯一梦,也许我本来就是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一晃儿两个月过去了。这日我正在房里与常妈妈学钩花边儿,一个邻居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常嫂子,不好了!你们家常明被五贝勒府抓走了。”常妈妈手一抖,手里的针线当即坠地。我扶住常妈妈,对来人说道:“大妈,这是什么个情形?”那老女人下死眼盯了我两眼,说道:“哟,这闺女怎么没见过?长得可真俊!”常妈妈回过神儿来,急着说道:“周嫂子,快告诉我,我们家常明怎么了?”周嫂子说道:“怎么个故事我也不知道。嫂子自己打听着。这姑娘是谁啊?”我白了一眼,说道:“这位大妈,请问常大哥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这时又进来一个青年,虎背熊腰,与常明不相上下,我认得他是常明的好兄弟孙泰。孙泰说道:“常婶,大哥出事了。”常妈妈连忙拉住孙泰问道:“你大哥怎么了?快告诉我!”那个周嫂子也坐下来要听,我说道:“周婶婶,我们家里得罪了五阿哥,别带累了婶婶!”周嫂子忙站起来,说道:“哟!我这记性!家里还等着我呢!”赶忙出去了。
常妈妈听了这话,越发六神无主了,说道:“璇儿,这话怎么说?五贝勒爷怎么会是五阿哥呢?”我无法回答,只问孙泰:“大哥出什么事儿了?”孙泰说道:“大哥上山打猎,误伤了贝勒府的侍卫,被贝勒府抓去了。璇妹妹怎么会说五贝勒爷是五阿哥呢?”我疑惑地说道:“五贝勒应该是指皇五子胤祺啊!难道另有其人?”常妈妈一下跌坐在地上,孙泰说道:“我在路上遇见兵丁押着大哥。我赶着打听,人都说是押到五爷的庄子上,还说大哥得罪了贝勒府,怕是性命不保。我赶来和常婶商议……”话犹未说完,常妈妈已放声大哭。我赶忙安慰道:“姑妈且别哭。世上没有过不去河。”孙泰说道:“妹妹想得太简单了。若说别的事,大家凑些钱,打点一下。可妹妹说,五贝勒爷是阿哥,跟我们这样的一个天一个地!听说,贝勒爷就在庄子附近,赶晚回来就处置这件事。这,这叫我们可怎么处啊!”也跌坐在那里叹气。
我想了想,问道:“二哥不也在贝勒府当差,能否寻些人情?”孙泰说道:“二弟是在贝勒府上当差,但他一句也不说府里的事儿。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他的主子是谁!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且不说他能不能救大哥,就是能说上话儿,怕……”说着长吁一声。这可怎么办?这些日子若不是常家无微不至的照料,我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我不能眼看着常明出事啊!打定主意,我说道:“孙大哥,你能不能买通人跟常大哥说上几句话儿?”孙泰眼睛一亮,说道:“我跟临时叫去看守大哥的小三儿很熟,妹妹有法子了?”我点头道:“孙大哥带我去五贝勒庄子吧。”孙泰面带疑惑,但他此时也没主意,自然无话可说。我到里屋换了常明的衣服,取了我的包袱,又往脸上抹些锅灰。孙泰和常妈妈见我这身打扮,都问我要怎么做?我叹息一声,对常妈妈道:“姑妈放心。我定能带大哥平安回来。”
我和孙泰到了胤祺的别苑,一眼就见常明被捆在门前的拴马桩,脸上青紫,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寒冬腊月,其苦万状。我心疼地看着他,交给孙泰一锭十两重的小元宝,叫他去打点,让我能和常明说几句话儿。孙泰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但眼下不是多问的时候,他接过就往那边去了。眼见他和一个看守悄悄离开了,一会儿他们一块出现,那看守就冲我招手。我赶快过去,那看守说道:“长话短说,要快!你哥伤的可是五爷的心腹!”我道谢,走到常明身蹲下,常明看见我,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赶快走!”我很感动,从袖中取出个布包,塞到他怀里,低声说道:“不管是五爷亲自来,还是有管事的来处置你,你都告诉他说,你有五爷要找的人的消息。你要把这个布包拿给五爷亲自看。如果管事的不答理你,你就告诉他如果不给五爷,五爷将来会要他们全家的命!脸上带道疤,腰束黄带的美男子,就是五爷。你告诉他,你救过一个人。那个人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留下这件东西,告诉你如果危难关头,拿着这个给最大官儿……”看守急着催道:“爷快回来了。赶快走!”我赶忙说道:“若问你救的那个人,你就说她往北去了。听说是要去漠北!其它的你自己编,编得圆满些。”常明惊讶地望着我,我急道:“记下了?”常明说道:“记下了。”
看守又催,孙泰带着我赶忙避到一边,方问道:“璇妹妹,能行吗?”我说道:“一定行。不行我还有别的办法。”孙泰张张口,终于说道:“我知道问这话不是时候,但是大哥家虽是我们村里过得去的人家,绝不会有钱到出手就是十两。二弟在贝勒府月例不过二两。璇妹妹这钱是从哪儿来的?”我苦笑道:“孙大哥,别问了。如果这个法子救得出大哥,我自会向你们解释。如果救不出来,我不解释,你们也会明白的。”孙泰忍住没再问,我们躲在角落里等胤祺回来。
等了有一个时辰还不见胤祺回来,我身上不过是粗布棉袄,早已冻透了,两腮作热。孙泰悄声说道:“璇妹妹先找个地方暖和一下。我在这里等也是一样。”我跺着冻得僵硬的脚,说道:“这个法子不灵,大哥就有性命之忧。我必须在这儿,等着用最后的法子。”说话间,就见胤祺穿着紫貂氅衣,带着几个侍卫飞马而来。他一脸风霜,到门前跳下马,把马鞭丢给侍卫,就往里走。常明叫道:“五爷!五爷!奴才有话儿说!”
胤祺瞥了一眼常明,也不停步,说道:“打这奴才一百杖,然后放了他。”一百杖?锦衣卫十杖就能取人性命,这一百杖明摆着要常明的命啊!胤祺可是康熙评价心性甚善,为人敦厚的!我只好说服自己——胤祺没当场杀掉常明,就已经是善良的了!两边的奴才就拖常明。常明高声说道:“奴才有五爷要找的人消息!”胤祺举手止住那些奴才,一脸的惊异,说道:“你说什么?”常明说道:“奴才有五爷要找的人消息!”胤祺蹙眉道:“如果你说谎,爷不但要你的命,还要你们全家命!”常明说道:“奴才不敢!那个人留下一件东西,就在奴才怀中。”胤祺摆手叫人取,亲自打开,立刻说道:“给他松绑!”
我在里面包的是胤禟那块皇子玉佩。我赌胤祺知道胤禟把玉佩送给我,我赌胤祺也知道我逃跑了,我赌胤祺也在四处寻找我。看来这三样我都赌对了。胤祺问道:“那个人在哪儿?快告诉爷!爷重重有赏!”常明跪着说道:“奴才那天上山打猎,无意中救了一个男装的女孩儿。她送给奴才这件东西,告诉奴才如果危难关头把这个给最大的官儿看,能保住奴才一条命!然后那个女孩儿就走了。”胤祺问道:“知道她往哪儿去了吗?她什么时候走的?”常明答道:“她往北去了。奴才看情形是往漠北意思。有一个月多了。”胤祺默立许久,然后摆手对常明道:“念你有功,今天的事情就罢了!你走吧。”常明磕了个头,说道:“谢五爷!”站起来趔趔趄趄往回走。为怕人看见,我们赶在路口转弯儿接住他。
半路孙泰和常明寻个背风的大石歇脚,我知道他们是有意这样做的,索性坐下说道:“两位大哥不必多问。知道越多,你们越危险。我觉得五阿哥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我必须走了,在此向两位大哥告辞。常大哥,常妈妈那里,你代我告别吧。谢谢你们一家对我的照料!”我又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说道:“这些钱留给大哥。万一有事,可以打点使用,或一走了之。”常明不接,说道:“璇妹妹一个人走,我很不放心。可如今我受伤了,请妹妹略等我伤好些,我送妹妹到哪里安顿下来才能安心。”我很感动,但是即使胤祺想不起来,四、八、九、十三、十四肯定能想起来,便说道:“谢谢常大哥!但我留下来,你们真的很危险!我必须走!”常明还想说话,孙泰说道:“璇妹妹躲到山上那间小屋住几天,等大哥伤好些再送你走。”看他们认真的眼神,我不忍拒绝。
孙泰送常明到村口,然后又送我上山。走着走着,我有一种莫名的心惊!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主子就是天,皇子杀一个包衣,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要赶回去确认常明和常妈妈没事。孙泰听说,又陪我往回走。村里一切如常,顶头就遇见周嫂子。她没认出我,说道:“哟!孙泰!哪儿捡到个泥猴儿!”孙泰笑笑,没答话。周嫂子走了两步,又故作神秘地说道:“常明他们家那个丫头长得不赖!要不要婶子给你说媒?”孙泰脸红了。周嫂子说道:“别不好意思了!先下手为强!才刚还有个骑着大马的男人带着奴才,好不威风,打听常家那个丫头。别不是已有好人家了吧!”我听说吓了一跳,与孙泰丢下周嫂子飞奔进家门。看院门一切如常,我轻轻松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叫道:“姑妈!常大哥!”可我看见里面的人,呆立当场。胤祺负手而立,常明护着常妈妈跪在旁边,五六个侍卫都亮着明晃晃的佩刀。孙泰赶忙把我挡在身后。一个侍卫喝道:“大胆!见到五爷还不跪下!”孙泰几乎是本能地跪下了。我赶快跪下,尽管我还没从震惊缓过来。
胤祺扫了我们一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孙泰想了想,说道:“回爷的话儿,奴才们是常明的邻居,听说他出事了,特地来看望他。”胤祺问道:“你们认得他们家的郭璇?”孙泰答道:“她是常明大哥的表妹。”胤祺一摆手,一个侍卫展开一张画像,赫然是天竺少女装扮的我。我用力握紧拳头,忍住惊叫。孙泰也一脸愕然,呐呐地答道:“是,但,怎么……”胤祺冷笑道:“常明,你还有何话可说?”常明低下头,不肯说话。一个侍卫喝道:“再敢隐瞒,别怪爷们不客气!”常明抗声答道:“她不想让我做的事情,我绝不会做!”胤祺怒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皇上御封的多罗格格,没有公主的头衔的固伦公主。你以为就你会为她这样做!你这个奴才太高看自己了。你连替她死都不配!”一句话把常明和孙泰都打晕了,他们不约而同望向我,眼里闪过错愕,闪过绝望,看得我很难受。
胤祺冷冷地瞥了我们一眼,说道:“你们既然与此无涉,不追究你们的连坐。下去!”我正犹豫间,孙泰叩头道:“谢五爷!”一把抓起我,逃也似的出来。我刚想回头,孙泰低声道:“不想害死大哥,就快跟我走。”我被他拖着跑出村,跑上山。直到林中,他喘息着停下来,却一拳狠狠地打在树干上。我叫道:“孙大哥……”孙泰背转着身子,说道:“奴才没事。奴才当不起格格这声称呼!”我叹道:“孙大哥,其中缘由非一句两句能说清,我只想做个平常人,平安了此一生。我没有恶意,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孙泰吼道:“麻烦?我们奴才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不是供你们戏耍取乐的!常婶婶和大哥性命不保,你一句就能了了吗!”我一惊,说道:“那你为什么还拉我出来?”孙泰说道:“大哥和婶婶都没有指认你。而且大哥的意思很明白,除非你自己愿意,否则他决不会供出你。我必须带你走。”
常明有危险,我转身往回跑。孙泰挡住,道:“格格上哪儿?”我急道:“我要回去!我不能让常大哥和常妈妈出事!”孙泰说道:“格格回去大哥就危险了。五爷没找到格格之前,大哥还有利用价值。格格回去了,大哥没用了,而且窝藏格格,瞒报事实,五爷会把大哥就地正法。”我惊讶地说道:“你不是猎户吗?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孙泰冷笑道:“你就以为大哥家是读书人家!我们孙家世代习武,曾祖父是崇祯年间的武科探花,为护三太子而死于乱军之中!祖父不得已避居于此,没料到我们竟然成为满清奴才的奴才!”又是国仇家恨!我望着孙泰说道:“你想怎么办?”孙泰说道:“不知道!也许我应该挟持你,救大哥和婶婶!”我叹道:“如果这个办法可行,我也同意。但是冷兵器时代,你怎么可能成功!”孙泰一怔,说道:“什么叫冷兵器时代?”我没法儿解释,只得说道:“你有杀我的决心吗?”孙泰低下头,我说道:“挟持人质是一场赌博,既要有自己必死的信念,也要有随时与人质同归于尽的决心。我相信你有必死的信念,但是我不相信你会要我同归于尽。”孙泰抱着头蹲下,说道:“我怎么办才能救大哥和婶婶啊?”忽然他一跃而起,拉着我躲到一边。
就听马蹄疾响,几名骑士如风般冲过来。本已走出一射之地,却又圈马回来。我死死地抓住孙泰的胳膊,生怕自己脱口而出尖叫声。来人是十四阿哥胤祯!他一身马弁装,削瘦了许多,倦然地用鞭子指着我们说道:“前面可有人家?”孙泰说道:“再往前三里,就是村庄。”胤祯叫一个侍卫吩咐道:“回去跟八爷、九爷、十爷说,前面有人家,我们去歇息片刻。”侍卫应诺而去。胤禩来了!我的心不由得一动,但既然下决心抛下那里的一切,就别多想了。
孙泰拉着我要走。胤祯忽然叫道:“慢着!你们是什么人?”孙泰心情不好,没好气地说道:“你管不着!”胤祯身后的侍卫一声怒喝扬鞭就打,孙泰闪身躲过回脚就踢在马腿上。那马负痛,扬蹄就把侍卫掀翻在地。
胤祯的侍卫何曾吃过这种亏!几个人一脸怒色,就等胤祯的一声令下。胤祯上下打量了孙泰两下,说道:“好身手!你是猎户?”孙泰不理,我狠狠地拧了他一下。孙泰吃痛回顾我,说道:“干嘛掐我?”我低声说道:“那个是十四阿哥!”孙泰一脸错愕,惊叫道:“什么?十四阿哥?”我踹他的心思都有了。胤祯盯着我,说道:“你怎么认得爷?”我又把头低了低,不敢说话。胤祯刚想说话,刚才那个侍卫回来了,说道:“八爷说他再转转,九爷和十爷一会儿到!”胤祯唔了一声,那侍卫又说道:“九爷吩咐给他找个丫头!”胤祯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九哥还搞这个!”侍卫说道:“九爷不是那个意思!九爷说让奴才们到附近的村里找一下斟酒的丫头,九爷说他想喝酒。”胤祯哼了一声,摆手道:“快去办!”指着孙泰说道:“你是这个村里的?”孙泰忍着气,答道:“回十四爷的话儿,奴才是镶白旗下的包衣。”胤祯说道:“噢,四爷旗下的。好!带爷进村看看。”一带马驰出,孙泰说道:“奴才是送弟弟要赶着往亲戚家。可否奴才带十四爷进村,让弟弟先去办事?”胤祯毫不介意地说道:“去吧。”我刚想说话,被孙泰一眼瞪回去。孙泰跟着胤祯马后,我只得躬身等他们过去。
走入树林,我无力地靠在一棵树上。常明会不会有事?孙泰会不会出事?常妈妈怎么样了?我的自私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我犹豫着是否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