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难从命 第108部分阅读
庶难从命 作者:肉书屋
嫁丫头,不管有什么事也该大奶奶开口处置,什么时候轮到奴婢,湘竹咬紧嘴唇看向瑶华。
瑶华脸色不好,却轻松地一笑,声音温软,“妈妈多多照拂。”
那婆子笑起来,“大奶奶这是哪里的话,奴婢不敢。”
瑶华道:“妈妈下去说一声,夜深了一个丫头生病不要闹得人尽皆知,实在不行明日请郎中也是一样的。”
那婆子有些意外,却立即道:“奴婢一定吩咐下去。”
瑶华点点头,让湘竹搀扶着走了。
湘竹和瑶华回到院子里进了内室的暖阁这才忍不住开口,“大奶奶怎么不问清楚……”
看那婆子的表情,再瞧翡翠的模样就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夏家因何获罪她也知晓一些,该不会是任延凤……任家这时候再出事,恐怕会被夏家牵连,不管同乐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她还想在任家继续做她的任大奶奶,都要忍下这口气。瑶华脸色越来越难看,转头看向湘竹,“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
容华卯时起床,吃完了早饭去薛夫人屋子里请安。
顾妈妈笑着将容华迎进内室,又让小丫鬟端了一杯热热的梅子汤,“夫人早上起来吩咐小厨房做的,正要给少夫人送去。”
容华微微一笑,端起青花瓷的碗,喝了一口梅子汤。酸酸甜甜味道让人清爽起来,自从她有了身孕,府里端给她的茶一律换成了各种汤汤水水,梅子汤是她最爱喝的。
容华放下碗看向顾妈妈,“娘用过早饭了?”
顾妈妈笑着道:“用过了,夫人现在正在佛堂里念经文,我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除了初一、十五,薛夫人不常去佛堂念经,容华道:“是不是昨晚睡的不好?”
顾妈妈亲切地道:“也没有,”说着话眼睛向外看去,“只是听说三奶奶又闹着要回娘家,夫人心里烦乱这才去给菩萨上柱香。”
任静初闹起来满府都不安生,好在她住了南院。
正说着话薛夫人从佛堂里出来,见到容华顿时埋怨,“天这么冷,南院又远,都说了不让你来请安,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若是冻坏了身子可如何了得。”
容华笑着将怀里的手炉拿给薛夫人看,“我拿着手炉不觉得冷。”
薛夫人叹口气,脸上却露出笑容。看着明睿和容华两个和和美美的她心里不知多高兴,眼见着明睿在仕途上多是有惊无险,现在容华又有了身孕,她那些噩梦渐渐地离她远去了。倒是二房自从娶了任四小姐进门就波澜不断。二叔今早是又打又骂才将明霭一起带去衙门点卯。明霭得了护卫的差事,家里却闹得这样不安生,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薛夫人想到这里就要双手合十向天祷告,多亏老天给了她噩梦做警示,否则,今天的二房就是她们长房,那些噩梦一定会慢慢变成现实,从今往后她要更加虔诚地在佛前念经进香。
容华看着薛夫人笑容和煦,缓缓道:“昨儿我娘家来人,说母亲身子又不好了,我想回趟娘家。”
陶大太太病了有些时日,容华正巧怀了身孕一直没回家探看。薛夫人担忧地看了一眼容华,“身子能不能受得了?要是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在你娘家又不太平。”
容华神色黯淡下来,“娘说的是,可是听说家里已经到了变卖东西的地步,我也是放心不下。”
薛夫人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那就多带些人回去,让府里有经验的妈妈跟着,饭食让小厨房去你娘家现做,千万不能吃了粗糙的坏了身子。”
容华点点头。
薛夫人仍旧放心不下。
容华道:“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回去,族里的长辈都会在呢。”
薛夫人这才不再追问。
……
容华回到南院,到了下午薛四太太来陪容华说话,两个人正说春尧的婚事。
四太太笑着道:“隆正平也是个死心眼,三番两次的来求亲。”
三番两次的登门,才能见得一个人的真心实意。
四太太喝了口茶,“听说这次托了中书科万中书的太太来说项,虽说中书只是个七品官职,来做这个保山也是春尧莫大的福气了。”
容华微微一笑,“就算我答应了,也得看他们两个有没有这个姻缘。”
容华做事周全,既然能说这话,这门亲事也就成了,四太太也笑起来。
两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又一起去了老夫人房里。
老夫人正叫了余管事说话,听到容华和四太太来了,让李妈妈将两个人请进屋。
容华正要向老夫人行了礼,抬头一瞧薛二太太也坐在椅子上。
大家周全了礼数,各自坐下。
余管事接着说:“夏氏一族,凡有在朝为官者一律免职,夏季成判了斩立决,夏淑人……”说到这里,余管事立即改了口,“夏大太太被夺了淑人的诰命,旨意才下来,夏大太太就投缳自尽了。”
薛老夫人似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依旧神情平静,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二太太。
二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
夏大太太投缳自尽定是夏氏族里的意思,夏季成出了这种事夏大太太这个生母脱不了干系,若是自愿就死脸面上还能看好些。夏大太太来薛家做客,仿佛只是昨日的事,撇去夏季成不提,夏大太太至少看着还算清雅,转眼之间却背着罪名一命归西,经过这件事,夏氏一族也算是彻底完了。
先人辛辛苦苦换来的名声,只需一个不肖子孙就能毁于一旦。
余管事接着道:“夏大太太的娘家和朝阳府毛家都被查抄了东西,毛参领被撤了官职,毛家大爷年纪小只是被当众打了板子。”
容华眼睛一抬,皇上真是对此事深恶痛绝,毛家大爷年纪不大也要被责罚,这样一罚别说前程无望,在人前也决计抬不起头来。
二太太心里更加慌张,没想到夏家的事还会牵连邱家和毛家。
余管事道:“邱家也是如此,被除官职十一人,入狱三人。”
二太太终于忍不住开口,“案子到这里也算是有个结果了吧?”
二太太是想问还会不会牵连其他人,毕竟薛二老爷在夏家门前曾拦着樊家人,薛明霭的官职还是夏家帮忙疏通的,这样细究下来……
老夫人冷笑一声不去理二太太,只是问余管事,“樊家那边如何了?”
余管事摇摇头,“还没有动静。”
樊家还没有动静,也就是说这件案子还没完。
二太太本来脚上就生了疮,听得这话脚上一用力,立即痛得咧嘴。
若是亦娟真的嫁去了夏家,夏家再出这样的事,薛家恐怕就要和邱家、毛家一样被牵连进去。
余管事道:“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些,等侯爷回来应该会更清楚些。”
这件案子是薛明睿办的,自然没有谁比薛明睿更清楚。二太太想通这一点,求救地看向老夫人,“娘,我们家和夏家是没有半分关系的啊。媳妇若是知晓,是决计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哪个做母亲的不想儿女有个好前程,媳妇怎么可能会将亲生女儿推进火坑。”说着顾不得容华和四太太在,提起帕子掩面哭起来。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二太太,听二太太哀哀戚戚地哭了一会儿才道:“既然是这样你害怕什么?”
二太太顿时止住了哭声,平日里伶牙利嘴,这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腿一软立即跪到老夫人面前,“娘,话不能这样说,若是被外面有心人知晓了,拿出来做文章,我们可是百口莫辩啊!”
老夫人眼睛一沉,冷笑道:“你也知道外面还有人盯着我们薛家,”说着顿了顿,“想补三等护卫的缺儿,是要从军立过功的,我没本事帮明霭求得这个缺儿,更没本事这时候护他周全。”
二太太身子沉了一边,“媳妇有错,娘就罚了媳妇吧,明霭是娘的孙儿啊。”
容华和四太太对视一眼。
二太太不会轻易罢休,她们在屋子里难免要碍眼,老夫人就算想要教训二太太也不能痛快淋漓。
容华和四太太站起身告退出去。
容华走到门口,又听到二太太断断续续的哭声。
庄亲王爷被罚在府里思过,二房也会跟着气弱一阵,等到庄亲王爷有了新动作,二房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老夫人还会不会继续护着二房?
夏家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看皇上怎么处理庄亲王爷联络朝臣,结党营私。
皇上这样重判夏家的案子,也是杀鸡儆猴,让那些妄图替夏家遮掩的朝官知晓权柄依旧在皇上手中,生死荣辱不过是皇上一句话,庄亲王虽然贵为王爷还是不能违逆圣意。
现在皇上疑心重,是打击庄亲王爷的好时机。
容华回到房里,冯立昌家的已经在屋里等着回话。
“舅太太递了牌子想要进宫探视静妃娘娘,”冯立昌家的道,“奴婢回陶家看了,族里有主事的奶奶已经过去帮忙清点财物。”
弘哥闹的大一些,族里办事也就快许多。
容华点点头。
“常宁伯府昨日送礼物去的舅老爷家,舅太太这次进宫定然是要帮常宁伯家说话。”冯立昌家的声音更低了些。
舅太太进宫不止是要替任家说项,还要委屈地控诉陶家是怎么冤枉李家的。
只要舅太太在静妃娘娘那里开了口,宫里很快就能将整件事传开,再加上陶、李两家在外面闹的凶,静妃娘娘的母家眼见就要出弃妇,静妃娘娘哪肯坐视不理,只要静妃娘娘在宫里动手脚,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容华看向冯立昌家的,“你一会儿去趟陶家,不用去见大太太,只要见了入府帮忙的奶奶,就说明日我会回陶家。”
不见大太太……大太太毕竟还是少夫人的母亲,这样做是不是不合礼数。冯立昌家的恐怕领会错了意思。
容华点点头,“按我说的办就是。”她就是要激怒大太太,让大太太去李家求助。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吐血
薛二太太在薛老夫人屋里哭了半天,老夫人也听得腻烦了,挥挥手让二太太回去。
二太太抹着眼泪,“娘还是怪我去南院找容华……都是戴姨娘说容华挑唆亦娟自尽,媳妇这才被气糊涂了……好在后来容华身子没有事。”
光一句没有事就想要将整件事揭过。
老夫人仍旧不说话,二太太接着哭道:“媳妇虽没有伤到容华,心里也是万分后悔的,这几日媳妇都在佛前祷告,盼着容华身子好起来。”
老夫人淡淡地看向二太太,“你是该祷告。容华给我们薛家添丁进口那是喜事,你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时时护着,若是连这个都不懂得,你是糊涂到家了,不值得我再疼你。”
二太太身上一凉打了个寒噤,顿时没有了下文。
老夫人坐了半天觉得疲累,站起身去内室里休息。
李妈妈让人将二太太送回去,屋子里总算又安静下来。
梳洗好了,老夫人靠在床头,李妈妈端了药要服侍老夫人喝下。老夫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又将药汁递还给李妈妈,“过一会儿再喝吧!”
李妈妈想要劝说老夫人,见老夫人脸色难看,只好应了,将药汁放在一旁。
老夫人叹口气,“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妈妈这才上前道:“去宫里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看老夫人,“宫里要放出一批宫人,静妃娘娘似是和少夫人说过,要赐宫人给侯爷。”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李妈妈低下头,半晌也没有听到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思量了片刻,提起帕子在嘴边咳嗽两声。
李妈妈这才敢上前解劝,“老夫人别动气伤了身子,少夫人也是少不更事,这才没有将静妃娘娘的话放在心上……”
“她不是少不更事,”老夫人脸色静谧下来,“她是怕我主张给明睿纳妾。先给明睿纳了妾,这样就能堵住静妃的嘴,也就不会再烦劳静妃娘娘操心。”
李妈妈脸上一紧,少夫人向来是细致的人,不可能将事情疏漏了,“那这件事可怎么办才好?”
容华表面为人恭谨,其实和明睿一样性子强,若是现在将容华叫来问,容华认定的事必然不肯松口。
老夫人道:“我老了,不如年轻人精神了,先看看容华要怎么做,容华毕竟是武穆侯夫人,该不该纳妾她心里该有个数。”
若是为了防狼反而找了虎来……那就是因小失大。
李妈妈点头应了。
老夫人闭上眼睛。年轻人就是这样,思量的多,总以为花月静好真能持续一辈子,当年她不也是这样,不肯让驸马纳妾。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词句谁都读过,可是到了最后,任何人都要屈从事实。她也为这个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又如何?若是果然如她所愿,也就没有崇杰这个庶子了。
老夫人躺下来,“让人看着点,万一出错我也能补救。静妃怀了身孕就拿大,在宫中坐着却要将手伸到宫外。”
李妈妈道:“静妃娘娘怕是知晓了皇上对我们薛家有戒心,这才想要安插眼线进来。”
老夫人点点头。静妃也是寻对了时机,正好在皇上要重用明睿之时提起这件事。可是许多事成败都是一念之间,皇上能疑心薛家,就能疑心枕边人。容华让静妃娘家此时出事,这步棋算是下对了。
……
薛明睿进了薛家大门,薛明柏提着羊皮灯笼迎上来。
“大哥。”薛明睿微微挑起眉毛。
薛明柏抿着嘴,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二弟才回来。我是有些事想问问二弟。”
薛明柏这一趟是为了夏家的事。薛崇义不好出面,所以遣了薛明柏过来。
薛明睿和薛明柏两个去了薛明睿的书房说话。
薛明柏不好意思开口,垂着头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父亲是怕夏家的事牵连到我们家,这才让我来问问二弟,夏家的案子怎么样了,皇上还会不会再追究下去。”
薛明睿皱起眉头来,“虽然是我办案,还是要听从皇上的意思,整件案子牵连邱家、毛家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薛明柏脸上多了慌张,“那我们怎么办?”
薛明睿道:“谨慎言行,只等着风声过去,万一不小心有人提起,那就要打起精神应对。”
既然怕被牵连,就不要和任何人联系过密。
薛明柏点点头,很是相信薛明睿的样子,“二弟说的对,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了。”
送走薛明柏,薛明睿自己提着灯笼回到院子里。
木槿和院子里的婆子守门,见到薛明睿忙站起身行礼。
薛明睿抬起头看向内室,只见里面灯光昏暗,“夫人睡了?”
木槿忙道:“刚才夫人还在看书,说不得现在睡没睡。”
进了十一月,天气渐渐冷起来,就这样进屋必然会将外面的寒气带进去。薛明睿将斗篷脱下扔给锦秀,围着炭笼烤火,身上暖和了吩咐雁翎,“打水。”
……
薛明睿换好衣服进屋,容华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容华半个脸都缩在被子里,整个身体蜷成一团。她总喜欢这样睡。本来身子就纤弱,这样蜷缩着就更加小了。瘦成这个样子,还总是抱怨让她吃的东西太多。
薛明睿看着容华舒展的眉头,微微一笑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在等着他,睡得并不踏实,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立即就睁开明亮的眼睛。
薛明睿张开手臂,容华就缩进了他怀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是侯爷暖和。”
她喃喃地抱怨着,额头蹭到他胸口上。薛明睿微微一笑,夸他暖和。话说的轻巧,孰不知他在外面烤了好长时间火盆。若不是她怕冷,他就直接进内室来,冬天就是这样麻烦,若是天暖和了才方便些。
“明天让丫鬟多灌几个汤婆子。”容华点点头,长发滑过薛明睿的下颌。
“回娘家多带些人,早去早回。”
容华又点头。
想到还有事问薛明睿,容华仰起脸,“余管事将夏家、邱家、毛家的事说了,可是没说樊家。”
“皇上的意思,要颁给樊家旌表。”
彰显名声气节的旌表。
容华顿时睡意全无,“那樊家大爷……”朝廷颁了旌表就将樊家大爷的屈辱抹了干净,可是这种颂扬礼教的旌表,是如何也不能挂在没有烈举之人家中。
这种奖恤足以让整个樊氏一族荣耀,却是樊家大爷的催命符。
皇上虽然杀了夏季成,却也不能让樊家大爷独活。不但是为了让整件事有个终结,也要让脸上看好看。
容华想到这里不由地心寒。
薛明睿将容华抱紧了些,“我去了樊家,见了樊家大爷,他正在家里想要将西北地势画张图,只可惜这张图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樊家的血书似还历历在目,可怜那么一个人,终于伸张了屈辱却……“说不定皇上也会改变心意。”
薛明睿道:“我已经进言过。只是樊氏一族也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了结一条性命。
薛明睿道:“现下朝廷里还没有谁能将西北的地形图画下来,若是果然有了这张图,西北的仗就好打的多。有些人就对地形有超强的记忆能力。”
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容华看向薛明睿,只见他的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光芒在闪动,“侯爷听过樊家大爷说西北的地形了?”
薛明睿点点头,嘴角一翘带着自信,“我在西北那次,虽然胜了只是侥幸,若是有图不必怕瓦剌。”
容华听到这里,“所以侯爷准备给樊家大爷找一个去处。”她不明白男人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快意,却也知晓薛明睿的雄心。
薛明睿拉起容华的手,“别担心,我会安排好。”
违逆皇上的意思,薛明睿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樊家大爷不过是个失意人,又背着那样的过去,寻常人躲避不及谁会真正关心,所以让樊家殓葬旁人也不会被人发觉,现在只需要寻一个外貌相似的死人,薛明睿一定会办妥当。容华点点头,“侯爷也是救人一命。”若是西北的地图能完成,岂止是救了一条性命。
这次利用樊家打击夏、邱、毛三家,最终也算是给了樊家一个交代。这几天牵着的心也能放下来。
容华环上薛明睿的腰,“二叔那边有没有问侯爷什么。”
薛明睿微微一笑,“大哥来问的。既然问到我,我就照实说了。”
说是已经说了,听不听就是二房自己的事。
薛明睿说完话,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容华已经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
第二天陶家早早就热闹起来。
族里的长辈要来,族里来主事的奶奶先让人将陶家的堂屋收拾干净,从各家带来的下人开始忙乎手里的事。
做饭的,迎客的,各种杂役各尽其责。
陈妈妈在旁边看了看,却插不上手,因她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妈妈,陶家的奶奶们见她都是客气话,谁也不肯派她事,陈妈妈心里顿时一阵恐慌。
陈妈妈回到院子里。去舅老爷家里通消息的婆子正在陶大太太床前回话,“舅老爷病了,舅太太说今天要去宫里。”
大太太的声音嘶哑,“你有没有说陶家族里长辈要过来开宗会?”
那婆子道:“奴婢说了,请舅老爷、舅太太无论如何也要来,否则光凭大太太一个人怎么能将整件事说清楚。可是舅老爷头风病实在是太重,别说路走不得话也说不得了,舅太太一惊穿戴整齐就等着进宫去。”
大太太浑身顿时像失了力气,颓然地躺在床上。
陈妈妈忙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来给大太太顺胸口。
大太太出了几口气,伸出手来道:“那东西的清单呢?都卖了多少银子,做了什么用项有没有拿出来?”
婆子带了哭腔,“舅太太说清单都给了大太太,让大太太好好跟族里说,各项支出都写得清楚,再怎么说也不能冤李家拿了陶家的银子。”
陈妈妈脸色顿时变了,舅太太说的清单在哪里?莫非是平日里生计的用度?那些又用得了多少银子,如何能在陶氏宗族里说得过去。
大太太的手沉了下去,弘哥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从前她断不能相信的话,而今却不能不信。哥哥之前让下人带话给她,若是陶氏族里上门,哥哥和嫂子必然会来说清楚,从陶家拿走的东西白纸黑字都写在单子上,只要将单子一瞧大家便都清楚了。可是现在哥哥和嫂子不见了踪影,单子也不肯拿出来……
大太太胸口似炸开一般疼痛,眼前的紫檀床也渐渐模糊起来,肚子里有一股腥气只冲到喉咙里,她吞咽了几口,终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向外呕吐。耳边传来陈妈妈和下人的尖叫声,眼前人影不停地晃动,许多人围了上来,她越发喘不过气。
一颗冰凉的药丸到了嘴里,大太太额头一凉,耳边突然满是铁器交鸣的声音,哥哥、嫂子又仿佛在眼前,两个人笑着安抚她,“姑奶奶别急,还有哥哥和嫂嫂在,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从前都是你帮扶我们,而今是该我们帮忙的时候了。”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哥哥的笑容越来越大,忽然间在她面前露出森然的牙齿,大太太心脏剧烈一跳,登时重重地躺在床上。
……
容华下了马车,陶四太太和陶氏族里的奶奶登时迎了上来。
众人给容华行了礼,陶家三房的媳妇先上前搀扶了容华,“夫人慢着点。”
容华微微一笑,和众人一起进了门。
刚走上长廊,只看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从内院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陶大太太病急了。”
虽然很多亲都要求瑶华吐血,不过根据剧情只能大太太先吐点了哈哈。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定罪
三太太和陶氏一族的媳妇下意识地转头看容华。
容华先开口问道:“有没有请郎中?”不等那婆子说话,容华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吩咐身边的锦秀,“拿牌子去请御医过来。”陶家落得现在这般境地,怎么可能立刻请到郎中。
容华这一动,陶氏一族的奶奶们才关切起来,“早先就说让大太太静养,怕的就是这个。没想到还是病重了。”
言下之意,静养中病重,可怨不得别人。
陶大太太从前是宗长的正室,在族里也是盛气凌人,所以随便毒死庶女也不怕被人追究。今日终于是自食恶果,病在床上无人问津。
容华抬起眼睛,她让人去请御医来,是真的不想陶大太太就这样轻巧地死了,有好些话她还没向陶大太太说清楚。就像当年大太太喂毒药给她时说的那样,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容华先去见了陶氏族里的长辈,大家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她就退出来。
陶氏宗会不能让女子在场,容华看了眼角落里的弘哥,弘哥嘴角一动有了点笑意。
容华带着人径直去大太太房里。
撩开帘子迎面是一股浓烈的汤药味。容华皱了皱眉头,用手掩住胸口。
旁边的奶奶见了,忙道:“夫人怀着身子定是受不了这样的药气,还是让下人将窗子打开通通风再进去。”
容华摇了摇头,“还是看看母亲要紧。”
大太太屋子里的多宝格已经搬空了大半,紫檀家具也去了几件,如今换成了从库里另拿的老家具。那些老家具和从前的家具摆放在一起并不般配,就像在破了的绸缎上打了棉布补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能相信陶家衰败成这个模样。连她都震惊更何况陶氏族里的人。
容华进了内室,陈妈妈和丫鬟上前向容华行了礼,然后簇拥着容华去瞧大太太。
大太太青黄的脸像枯死了的树干,眉头曲折地皱着,口唇苍白,呼吸中都似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和腥臭。
陈妈妈搬来锦杌让容华坐了。
容华看一眼陈妈妈,“母亲怎么样了?”
陈妈妈用帕子擦擦眼睛,“大太太这几日就不大安稳,今天族里来人大太太本是要起身迎接,却听说舅老爷病在家里不能来了,舅太太今日也要进宫去,这才着了急,呕了好几口血。”
原来是因为舅舅和舅太太躲了起来,大太太急火攻心。
陈妈妈本意是要为大太太推脱责任,现在听到旁人耳中只让人觉得讥讽,大太太为娘家费尽心思,关键时刻却被娘家舍弃了。之前所说的李家侵吞财产必然没错,要不然李家怎么连申辩的胆子都没有,一心想要进宫向静妃娘娘讨主意。
陈妈妈所说的“舅太太进宫”,谁知道是不是要拿静妃娘娘之势来压陶氏一族。
容华的脸色有些难看,陈妈妈这才自知失言,躬身站在一旁再也不敢说什么。
不一会儿锦秀带了御医进屋看脉,容华和众人退到侧室等着。
御医还没有从内室里出来,弘哥先进了侧室。
族里商量的事有了些眉目。
跟着弘哥一起进屋的还有位同族的奶奶,那奶奶上前给容华行了礼道:“我是二房陶敬武家的孙媳妇,陶耿氏。”
这样算起来和她、弘哥是同辈,容华给陶耿氏还了礼。
陶耿氏将手里的账本拿给容华看,“这是我和三房家的大奶奶一起整理的单子,姑奶奶瞧瞧。”
容华将单子接过来。满满的几张纸上罗列的物件,有府里尚存的,有写了当票的,有干脆拿出去卖的,记得清清楚楚。
昨天一天的时间,能整理出这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
陶耿氏道:“我们盘问了许多下人,将李家拿走的东西罗列了一些,其中必然还有遗落的,我和三房的奶奶正拿着家里从前的物件儿单子核对。”
容华将单子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陶三太太。
陶耿氏道:“族里的意思,是将这些当票和单子一并收好去李家问清楚。”说着看了容华一眼。
族里是怕她有别的想法吧!容华皱起眉头,“这件事总归说出去不好听。”
陶耿氏道:“说的也是,可是眼见到了这个地步也着实遮掩不住。李家若是能解释,为何今日不来。”
这句话才是关键。
她让弘哥去李家闹一场,将许多话提前挑明了,李家自然会害怕。今日要面对陶家众人,舅舅和舅太太本就心虚,如何敢登门。
容华犹豫不决,陶耿氏道:“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请夫人去堂屋里商量商量。”
容华点点头,跟着陶耿氏、弘哥一起去了堂屋。
堂屋里,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和几位叔公正在看族谱,二老太太看到容华热络地让容华在旁边坐了,然后问起容华的身子,“月份大了,比前些时日舒服些了吧?”
“是好多了。”容华笑着回。
二老太太道:“听说薛家宝贵着,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才嫁进夫家就有喜了。”
容华脸微微一红。
说了会儿话,大家言归正传。
二叔公先道:“奉天李家虽出了一位娘娘,我们陶家也不敢再与他们做姻亲,族里的意思是给李氏写封休书,让李家来接人!至于李家拿走的东西,也要他们归还回来。”
这时候该她和弘哥表露委屈。
容华看了一眼弘哥。
弘哥脸色不好地垂下了头。
容华看向族里的叔公,面有难色。
毕竟她和弘哥都是记在大太太名下,若是大太太被休了,他们两个脸上都要难看。容华抿着嘴不说话。她是要让族里明白,大太太的事白白连累了她和弘哥。
二老太太果然先看出了容华的意思,拉起容华的手道:“休了李氏,家里也不能没有正妻,如今正安虽然在大牢里不得出来,这家还是要管起来才是,不能让正安和孩子们脸面上过不去。我瞧着,不如就从姨娘里面提一个出身好的,正正经经上了族谱。”
容华惊讶地抬起头,“那……能……行吗?”妾室扶正可是大事,大周朝的历法虽然在这方面宽松了些,却也不是轻易就能这样做的。
二老太太叹口气,“我也是为弘哥着想,”说着一招手,弘哥走过来靠近二老太太怀里,“索性正安身上没了官职,也不是行不通。”
将妾室扶正有可能会获罪丢了官职,所以官宦之家是不会扶正妾室的。
现在陶正安没了官职,说不定还会获罪,况且大太太这个正妻没有子嗣又要被族里休了,族里又不能做主为陶正安再另娶正室,最好的法子也就是扶立妾室。
几位叔公互相看看也赞同地点头。
三老太太道:“现在就看扶立哪个妾室好。”
这是大事还要好好商议,容华又想起一件事,“母亲为陶家操劳这么多年,不好轻易就定了母亲的过错,还请几位叔公和老太太做主,至少要问个清楚明白,否则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是心里难安。”
弘哥也跟着点头,“姐姐说的,也是我想说的。”
三老太太长长地叹口气,“难得你们姐弟仁孝,既然族里插手要管,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平日里给李氏办事的丫鬟、婆子锁了,细细地问来就是,果然冤了李氏,便让李氏和娘家断了往来,陶家不管败落成什么模样,也会养她终老。”
容华这才安心了,看向弘哥,“母亲现在病得厉害,我们做子女的该床前尽孝。其他的就请族里做主。”
弘哥道:“姐姐说的是。只是母亲病成这样,二姐却不能回娘家……”
提起瑶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几位叔公皱着眉头不说话。二老太太道:“我看,这样也不是办法,虽然嫁出去的女儿,却不能不对生母尽孝。”
容华道:“要不然再让人去任家接一接,娘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二姐也不好不露面。”
三老太太板着脸道:“既然和我们陶家做了姻亲,就该像姻亲一样走动,这样算什么。常宁伯家虽然是勋贵,瑶华却是去做继室。我们陶家也不算高攀他任家。”
几位叔公听着皱起眉头。
其他人也都仔细地听着老太太说话,陶正安这位二小姐,素来是病怏怏地在府里,后来匆匆忙忙被拉去冲喜,成亲当日还是两家来了轿子,这些已经让人听着稀奇,没想到嫁去任家之后没有回门,认亲宴也没有吃。这门亲事到底是做成了还是没做成,族里早就议论纷纷。
二老太太睃了弘哥一眼,“弘哥说的对,若是瑶华真的在任家受苦,我们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不如就让正川正式登门去问问。”
二叔公皱起眉头,“还有什么好问的。任家结亲的时候就不合道理,三日也不曾见女婿上门,认亲宴也没吃,礼不成就算闹到衙门里我们陶家也不怕,我看就将瑶华接回来,若是瑶华自己不肯回来,陶家就没了这个不孝的女儿。从族谱里除了名,从此和陶家没有半点关系。这样不清不楚地放着,白白连累了我们陶家好女儿的名声。”说完看了一眼陶正川,“你带几个人去任家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诛心
陶正川带了几个族里的人去常宁伯家。
容华就低头从屋子里出来去看大太太,弘哥匆匆忙忙地追上来,见容华身边没有旁人,急急地在一旁道:“族里既然已经要给大太太写休书,姐姐怎么倒替大太太说上话了,非要让族里查个清楚再下定论,”说着皱起眉头来,“大太太做了那么多坏事,姐姐要放过她不成?”
容华还没说话,弘哥的脸已经皱在一起,“姐姐也要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段日子姐姐不在家里,不知道府里都怎么传大太太,人人都说生我的姨娘也是被大太太害死的。姐姐知道大太太的为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是没错。容华沉下眼睛,大太太做了那么多恶事,这种宽恕不能用在她身上,“我是要族里清楚大太太这些年做下的恶事。”
那晚帮着大太太灌她毒药的婆子,那些人很少在府里见到,必定是大太太有隐秘的事才会将她们叫来,那些人不审是不会说实话的。
这些事交给族里去问,家丑不可外扬,族里知晓了绝不会宣扬出去,只会想办法悄悄解决。
被大太太害死的六姨娘就是其中一件。
族里知晓弘哥生母的事,会心生同情。这样对弘哥也是助力。
“弘哥,”容华伸手将弘哥的衣服整理好,“我让人提前和二叔公、二老太太说了,将你的生母六姨娘扶为正室。”
容华的声音轻软,表情娴静,眼睛中透着暖暖的笑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正经的长子嫡孙,族里再也不能说什么。”
弘哥惊讶地睁大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姐……这……这怎么行。就算要扶正也是姐的生母,姐应该是嫡长女……我不在乎什么长子嫡孙,我只要姐姐好好的,在薛家不受欺负,再也不要被人说什么庶出。”
庶出又怎么样。嫡庶有别,可是命运还是握在自己手里。
“弘哥,”容华微微一笑,“在别人眼里我首先是武穆侯夫人,薛家长房长媳。而你不论在什么时候,永远都是陶家长子。我的夫家兴旺要看侯爷,我的娘家兴旺要看你。”容华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二叔父跟我说了,族里的意思是将宗长的位置给三老太太的长子,我们的叔父。二叔父要守孝三年没有这个心思,你年纪又小,三房现在的确比我们长房更合适做宗长。将来要不要将宗长要回来,就要看你这个长子嫡孙的心思了。”只有真正让族里认可,才能拿到宗长,现在与其为弘哥求难以胜任的宗长,还不如扶正弘哥的身份,权利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看弘哥的喜好。
“三房拿到宗长的位置,对我们长房防备会松一些,三老太太在处理大太太这件事上才要更显公正。”
弘哥一瞬不瞬地望着容华,他之前还埋怨姐姐怎么不早些动手处理李家和大太太,他满心想的都是要向大太太报复,根本没有想到这些。要不是姐姐说清楚,他还不明白。
弘哥垂下头来,“姐怎么不早些跟我说。”
“之前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成。”容华笑着解释。
早说了反而增加弘哥的负担。
两个说着话去了大太太屋里。
御医开好了方子又给大太太施了针,见容华来了,御医将大太太的情形回给容华,“武穆侯夫人让人早些准备吧!实在是药石难以逆转,不知能不能过了冬天。浅 愺 嶶 虂 整 理”
旁边的陈妈妈听了不住地掉眼泪。
锦秀将御医送出去,绿釉从内室里出来,见到容华行了礼,“姑奶奶,大太太请您进去说话呢。”
容华看一眼陈妈妈。
陈妈妈立即道:“御医施了针,大太太能说些话了。”
容华进了内室,伺候大太太的丫鬟、婆子都陆续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大太太和容华。
容华坐在床边的锦杌上。
大太太吃力地转动着眼睛看容华。如缎子般的青丝绾成发髻,秀丽的眉毛不描而黑,一双闪动着光芒的眼睛,嘴唇上似点了朱砂,脸上似是有淡淡的笑容,美丽而端庄,身上是暗绣的缎子,远远看过去像是真的有花儿开在上面,吞吐中散发着香气。
容华第一次进府时,说自己的名字:物有其容,木谓之华。
她做到了。
大太太伸出手去拉容华。
容华感觉到大太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