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难从命 第50部分阅读
庶难从命 作者:肉书屋
薛明睿穿上衣衫让人换了水,回来又抱着她去清洗。
他能看出她的羞怯,感觉到她要挣扎,“要不然我喊丫鬟过来?”
满地都是水,洗澡到了份上,任谁一眼看去都会明白,在这方面她面子薄,每次在房里要水都要红脸半天,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容华咬咬嘴唇,“我自己能洗。”
结果还是要他代劳,这种事如果让家里长辈知道了,她免不了要被训斥。
他的手滑过她的脚腕,“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她低下头半阖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我是你的妻子。”
他微微一笑,“容华,你不该只是我的妻子。”
她心里一缩。
锦被了熏了香,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薛明睿正在看公文,他侧着脸紧抿着嘴唇,表情坚毅、果断。
能扳倒被皇上称为能臣的施勉到底有多么不容易?多少人心知肚明却不敢提及的事,他却敢去做,想到刚才薛明睿的话,你不该只是我的妻子。心里又是一荡,他的意思是……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可以托付的,有百转不能移的心志,坚实的臂膀,坚韧的内心,或者,她能向前走一步。
薛明睿转过头来,看到容华目光微亮,正看着他,“这次多亏了四叔父,原来四叔父认识的商贾也有不少,我是想,将来……”
薛明睿微微一笑,“我也想帮帮四叔父,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只能等四叔父向我开口的时候,帮着明哲找了个西席。”
容华起身在床边拿了干净的衣裙穿上,下了地去看薛明睿的伤腿,看起来青肿不少,好在外面没有伤口,否则刚才沾了水又不知道会如何。
“上面批了试种的种子,等到雨停了,你去看看能挪出多少田地来用,沈家的那份也一起拿到了。”
容华心里顿时一喜,“这么说,下半年我要忙起来了。”
薛明睿听容华细数,“要版印书册,还要做试种田,到了秋天就要张罗火炕田。隆正平还说要先给我定金好将冬天的蔬菜定下来。”
薛明睿细长的眼睛一眯,“二婶和三婶不是在外面开了首饰铺子、香粉铺子,你倒是喜欢田地。”
容华笑笑,首饰铺子、香粉铺子都是和京城里的妇人打交道,里面的东西常当成礼物送出去,再说这些东西没有货源的路子是卖不上好价格的,不像田地,只要自己想办法种好,就会有收获,“做个农妇也不是不好。”
薛明睿似是不经意地,“那我也做个农夫,到了秋天的时候再画上一幅秋收图。”
容华忍不住笑了。
薛明睿站起身,伸出手,“既然是农夫、农妇就要自己动手做饭充饥。”
容华意外地看着薛明睿,“我上次做面条给侯爷还是有人帮忙,”顿了顿看薛明睿不以为然的模样,“侯爷知道饭菜怎么做?”
薛明睿笑笑,“军营的时候吃过一种烤肉,要不要尝尝?”
容华将手递过去,见侯爷做饭,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当然要欣然前住。
……
常宁伯一掌拍在矮桌上,冷笑着看夫人楚氏,“你生的一对好儿女,连个积德行善的事都做不好,还能做出什么?”
楚氏忙道:“静初也没做错什么,不过是被人诬陷了,再说这几日还不是咱们家施米最多,明眼人一看便知。”
常宁伯道:“都是蠢货,米粮不卖给别人,还怨别人诬陷她?再说不过是个传言还用得着大张旗鼓地去跟世子解释?有谁还能不清楚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解释还罢,这样一解释,倒是我们家一心要博名声,”说着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我实在没想到母亲会将印章留给静初,让她调用了不少米庄的米粮,沽名钓誉事小,借机屯米事大。”
楚氏微微一怔,“都是积德行善的事,哪里会这样严重。”
常宁伯横眼看了看楚氏,“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能出半点差错。”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急匆匆进来道:“施尚书府邸起火了。”
楚氏惊讶道:“施尚书不是已经被领侍卫府带走了吗?难不成他的家眷……”
常宁伯看了楚氏一眼,“慌什么?”听了这消息仿佛倒踏实下来,吩咐那人出去,又对楚氏道,“这段时间不要让静初再出门,丢人现眼还嫌不够?之前不是给她看了一门亲事,薛崇义的儿子薛明霭,若是薛家再让人来提,你就酌量酌量……”
楚氏扬起了眉毛,“老爷的意思是要将静初嫁给薛家?”
常宁伯不知在想什么,“早些成亲也未必是坏事。”
楚氏刚勉强应了,常宁伯又道:“你跟陶正安家里的太太见过面?”
楚氏想及陶家最近的境况,点点头,“在别家办的堂会上见过几次面,陶正安的八女儿嫁给了武穆侯薛明睿……”
常宁伯点点头,表示这些事他都十分清楚,“你知不知道陶大太太哥哥的女儿进了宫,册封为贵人?”
两家走的也不算太近,很多事也不清楚,何况不过是个贵人。
常宁伯意味深长地道:“等雨停了,买了礼物去探望一下陶大太太,既然大家都十分的相熟,也该将关系走的近一些。”
楚氏目光一闪,忙低头应承了。
楚氏刚要跟常宁伯说起儿子不止一次提起陶二小姐的事,刚张了嘴就听见内室里的小孙儿“哇”地一声拼命地哭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汹涌(上)
容华习惯性地在卯时初醒来,看看头顶青色的幔帐才想起来并不在家里,她不用早起给长辈请安,薛明睿不用早起上朝,这样清闲的日子还真是不多。
外面的雨虽然渐渐小了,天仍旧阴着,抬起头看薛明睿,薛明睿还沉沉地睡着,容华只觉得眼睛酸涩,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容华呼吸声渐渐沉稳,薛明睿睁开眼睛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薛明睿看了会儿公文,又拿起床边的书来看,在堤坝上还是安亲王身边的人帮忙,不然应付施勉的人恐怕还要费些周折。
安亲王这个皇长子名声不如庄亲王周晏宁,身份也不十分尊贵,本朝是立贤不立长,安亲王虽然占了个长子,毕竟年纪已经很大了,在储君之位上有人拥护却也不是很多并不像贵妃党和庄亲王党争的那么激烈。
薛明睿放下手里的书转头发现容华已经睁开了眼睛。
“侯爷在想什么?”
薛明睿仔细思量,抬起头看容华清澈的眼睛,放下手里的书“皇上已经封了三位皇子为亲王,安亲王、庄亲王、英亲王,贵亲王是皇丧子,庄亲王是有名的和气王爷朝廷上下都称他为仁王英亲王过于闲散,剩下的皇子都尚年少,皇贵妃蔡氏所生的皇子身份最为尊贵。”现在是各皇子角逐储君位置,这些关系哪个都不能处理错特别是有些事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薛明睿低声道:“我的腿上前没有大碍,皇上却让我来这里养伤。”
容华微微思量,之前见到薛明睿只是高兴,很多事也就抛诸脑后
觉得只要他能平安,其他的也就没有想太多,现在听薛明睿这样一说,“皇上让侯爷来这里养伤,一是皇恩浩荡二是间接告诉侯爷工部贪墨的案子就查到此为止。”
难得她这样聪慧,薛明睿微傲一笑点点头。
蔡夫人说过工部尚书施勉和庄亲王周晏宁的关系若是施勉牵连了庄亲王,庄亲王党派就会受挫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者皇上要怎么下结论,容华抬起头来看薛明睿,“侯爷是不是在想,皇上己经有心立储。“有心立储才会规避许多问题,特别是牵扯到皇上心里所想的那个皇子。
莫非,皇上真的要立庄亲王为储君?这样的话不管薛明睿是不是将案子办到最后,也已经得罪了庄亲王。
薛明睿道:“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施勉的案子只是个开始。”
容华点点头“皇上让侯爷监察的是防务如今水患已经控制好了侯爷自然就要卸职况且侯爷的伤又十分严重……”
薛明睿听着容华说完,微微地弯起了嘴唇荣川听说他要去休养还不甘心地要递折子弹劾施勉、要不是他压着,崇川的折子说不定已经呈了上去。
他的小妻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薛明睿道:“工部贪墨已经不是防务上的事,皇上只要知道了,自然会派官员专管,”说着笑笑,“只是又要和上次苏锡尧的案子一样……”
辛苦办差却得不到什么好处。薛明睿是这个意思吧!
“侯爷这些年在朝中的名声不就是这样?做事公正不留情面,一心为朝廷办事,不计得失。”若是真的因这件事得了恩宠之前放弃的全都要付诸东流。
容华抬起头看薛明睿薛明睿微微一笑,眼睛似黑夜里的星辰愈发明亮。
薛二太太早早就去了老夫人房里整个人神情萎靡,眼睛炎得红肿。昨天有消息回来,明睿已经找到了,迟迟没有消息的倒成了老爷。
“明柏、明霭去问过了,衙门里的人什么都不肯说”二太太提起帕子擦眼睛,“这可怎么办才好被领侍卫带走的时侯就脱了官服万一真是受了牵连……老爷临走的时候还让我照顾好家里我哪里有什么心情好在明睿已经找到了,要不然他们一叔一侄都……说着又掉起眼泪来。
老夫人叹口气“我又何尝不牵挂着,只是外面一直打听不到,只说工部的官员全都下了刑部,到底怎么处置还没个章法,工部尚书施勉宗里又着了火,听说因遣散了不少下人,火烧起来没有及时扑灭,施尚书的家眷全都没有跑出来。“一旁不说话的三太太不由地抬起头看向二太太工部这次的贪墨的案子恐是不小二老爷刚进工部就被牵连了进去,看二嫂心急如焚的样子,比起之前容华跟她娘家买米的时候在她面前说的条条是道的又如何?只不过她许多事还要靠着二嫂,就算吃了亏也不能吭声,凡事都要和她站在一条线上。
二太太又在老夫人面前诉了阵子苦,老夫人和三太太安慰她半晌,大家这才散了。
二太太回到房里,等到薛明柏下了衙进屋请安,二太太急忙问二老爷的事,“你打听了吗?你爹的事有风声怎么处置?“薛明柏皱眉道:“现在谁也不敢妄议工部的事不知道要怎么个章法。加上之前陈染大人的事,一下子都算到了工部。“二太太皱起眉毛道:“那要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将工部所有的官员都惩办了不成?“薛明柏道:“还不知道我问了工部的马俊望大人听他的口气这次多亏务了二弟……爹的争说不定能看在二弟的份上从轻处置。“二太太道:“光靠着大房怎么行明睿找不到的时候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家人遣出去找你爹出了事没见老夫人去请谁帮忙终究是不一样人家是继承爵位的咱们家……”
薛明柏看二太太着了急忙道:“儿子再去想想办法。“二太太坐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嘴唇想起什么抬起头“你弟弟在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那不见他回来?”
薛明柏道:儿子今天倒是见了,”说着目光一深颇有些含义,“今天出了衙见到三弟。刚要叫他,看到常宁伯世子将他叫走了。”
二太太晦暗的眼眸猛然亮起有些不敢扣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说常宁伯世子?”
薛明柏点点头“常宁伯世子对弟弟还十分热络。“常宁伯余肯定知道老爷的事还肯让世子和明霭来往那就是说……她怎么忘了例可以去跟常宁伯夫人打听打听说不定常宁伯能帮上忙。
薛二太太思量着去常宁伯府的事这边陶府里瑶华劝慰大太太
“姐姐己经没了母亲要宽宽心这样姐姐在那边才能安心。“大太太眼睛己经哭得红肿,可是想起淑华来还是抑制不住又听外面有人道:“郎中来了。“瑶华这才躲进幔帐旁边方着郎中上前诊脉。
不一会儿郎中去外面开了方子嘱咐陶二太太王氏“大太太是情志郁结伤及了内删吃上几剂药会有好转只是切不可再伤心了。“陶二太太忙应承又吩咐人去拿方子抓药回来等到郎中走了瑶华方从内室里出来陶二太太叹口气道:“还是多凑慰安慰大嫂现在已经是……只能节哀顺变。“瑶华被说得掉了眼泪,等到陶二太太走了瑶华又到大太太床前伺候。
大太太眼睛有些刺痛闭上眼睛仍旧忍不住流泪“淑华已经走的不明不白我决不能容赵家再草草办了她的身后事总要求个诰命才能让她在那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心中如同火煎。
瑶华紧紧握住大太太的手“要不然让人将蔡夫人请过来母亲好好与夫人商议说不定……”
大太太冷冷地道“只怕就是推脱到了最后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瑶华皱起眉头又掉了一会儿眼泪“那要怎么办才好?不然让八妹妹去一趟?我看蔡夫人倒是愿意与八妹妹说话的。“容华?大太太为一眼瑶华“容华如今是武穆侯夫人蔡夫人必定是要给些薄面而且赵家早就想要拉拢薛家只不过是薛家不愿意罢了。“说到这里大太太似是想到了什么“你提醒的也对……现在情形不同往昔了”又道“你将上次容华去赵家的情形跟我仔细说说。”瑶华应承了将话说了一遍“蔡夫人很是看重八妹妹八妹妹临走之前蔡夫人还与八妹妹说了半天的话。“大太太点点头蔡夫人什么时候和容华走的这样近了淑华到了危机关头两个人还能躲开众人说半天的话容华没将淑华看在眼里说不定去赵家并不是为了为淑华而是将淑华的事做幌子。
大太太冷冷一笑她早就怀疑薛家不像表面上那样一心一意为皇上办事说不得背地里如何这次工部贪墨的恭子矛头直指庄亲王得利的是谁?还不是皇贵妃党。
正想到这里外面有人道:“舅太太来了。“
大太太连忙坐起来靠在迎枕上她等了一天终于等到嫂子从官里回来。
舅太太穿着褐红色妆花褙子除了雨具进到房里平日里干瘦的脸上有了些笑容看人也大胆起来。
大太太忙让瑶华去拿今年的新茶。
舅太太趁着瑶华离开上前在大太太耳边说了三个宇“庄亲王。”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汹涌(中)
人太太从舅太太褐色色的衣角上看出一丝希望来。
有些事只要先知先觉就能有好结果。
舅太太坐在床边,“我特意仔细瞧了瞧贵人,虽然是才诊出喜脉,可我看那样子说不定就是个皇子。”
大太太眼睛又是一睁,嘴角终于有了些喜色,“贵人怎么说?都爱吃些什么?有没有让经事的御医把脉。”
舅太太笑道:“有,有,有,邵医说极有可能是皇子,有些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宫人都紧张的很,我过去说话,时间稍久就有姑姑来伺候贵人躺着。”
大太太道:“我就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你要将她嫁去商贾之家我就是不肯,最终怎么样?是不是挣了个娘娘回来?”
舅太太眼睛微红,“可不是,多亏了姑奶奶,不然我哪有这种福气呢,别的不说,咱们李家竟然会有了皇家的血脉,这是多大的福气。”
大太太舒口气,使慢躺下来,“这我就放心了,就算是去了也能闭上眼睛,我们李家总算不用愁了,哥哥和嫂子也能过上好日子,”说着定定地看舅太太,“我只求着舅太太将来能帮衬我们瑶华,我现在只剩下这一个……”说到这里哽咽起来。
舅太太急忙劝慰,“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能做些什么,将来还不是要靠着你,我们李家这些年要不是没有你,早不知道落魄成什么样子,贵人在官里都是你托人稍银子,这份恩情贵人说了永远不会忘,”说着看一眼周围上前低声道,“贵人还说,多亏了你送给她的那支凤头簪,否则哪能有机会怀上……”
大太太猛然一睁眼睛,“这样说她用了?”
舅太太道:“这还有假。”
大太太的嘴角激动地一颤,“这么说一定是皇子,我们家真的要……”
舅太太喜上眉梢,“所以姑奶奶要保重身体,将来……”
大太太点点头,嘴一张哽咽着,“可怜我们淑华,小小的年岁,竟然就没了,让我怎么活下去。”
舅太太也跟着掉了一回眼泪,“赵家怎么说?”
大太太道:“诰赠的事还要等上面的意思,义承侯已经找人周旋,”说着冷哼一声,“人已经没了,不过是敷衍我罢了。”
舅太太道:“要不然请贵人去……”
大太太忙摇头,“贵人正有着身孕怎么好这样。”
舅太太不由地叹口气,“贵人让我劝慰姑奶奶要放宽心,瑶华的药够不够,不够的话贵人从宫中捎出来些。”
大太太道:“瑶华的病似是好多了,只是婚事迟迟不能定下来。”
舅太太道:“这个我也说了,贵人在宫中知晓的也不多,只是问起一家不知道姑奶奶是什么意思。”
大太太抬起头望过去。
舅太太笑道:“常宁伯家。”
大太太微微一怔,皱起眉头,“淑华也跟我提过,可是嫁过去是继室,再说常宁伯大奶奶还留下个少爷,将来这嗣子上又要有争端。”
舅太太道:“贵人倒不是问世子,问的是常宁伯家的二爷。”
常宁伯家的二爷?她倒是没听说过。
舅太太笑道:“不怪姑奶奶不知道,听说二爷极爱读书的,皇上经常夸赞二爷的诗文,年纪也不大和瑶华也般配,将来仕途上是不用说未必非要看准了爵位。”
一般有爵位的眼界都高,不是挑剔这个就是挑剔别个,瑶华年纪不小了,又有一身的娇病,当年薛家还不是因为这个。
大太太叹口气,“让我再想一想。”心里微微思量,李贵人提了庄亲王,又说常宁伯,这里面。
奇怪,之前她还以为常宁伯家公子和大姑爷要好,常宁伯自然是和蔡家……这样看来并不是表面这样简单。
容华揭开锅盖慌了神,她刚刚和厨娘学着蒸了馒头,谁知道蒸出来的又小又黄,锦秀也不是个会做吃食的,和她忙乎了一通看到锅里这种模样不由地丧气。容华只能让厨娘重新做了一屉出来,然后来手端给薛明睿,薛明睿抬起头看了看容华,秀气的眉毛已经低垂下来,目光闪烁,端在手里的馒头倒是又白又大。她去厨房里有多久了?他已经将手里的书看了大半。
薛明睿扬起眉毛,微微一笑:“你做的呢?拿出来看看。”
他怎么知道……容华不由地脸红,想强调这些就是她做的,抬起头看薛明睿的目光清澈透亮,她顿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不能吃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惊讶,容华不由地灰心,薛明睿一定很失望,这是件极简单的事。
薛明睿站起身,“我去看看。”
容华急忙尾随着跟过去,“真的不能吃了。”进了厨房发现那些馒头还没被扔掉,顿时脸一红有一种十足的挫败感。
薛明睿伸出手来拿起一个,那厨娘顿时吓得脸色大变,“侯爷哪能吃这个……”
薛明睿张嘴咬了一口。
容华的脸皱成一团,他大概从来没吃过这种难吃的东西,昨天晚上她也只是拿了厨娘早就准备好的饭菜,薛明睿让人留了火烤肉,虽然不算好吃但是肉起码是熟的,她今天是想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真正亲手做一顿好吃的饭菜出来,谁知道偏是这样。
他果然眼角一抽,阴沉着脸。
不就是做坏了一顿饭用得着那么小气吗?
“重新做些饭菜出来。”薛明睿淡淡地吩咐。
厨娘忙低头应承,薛明睿出了厨房,容华也跟了过去。
解释?做饭和下棋一样她总掌握不好火候?反正家里也不需要她做饭?这些好像都不能是理由,她只是不大明白薛明睿怎么那么生气。
打开门,薛明睿进了屋,容华看看旁边吓得一脸苍白的锦秀,让锦秀暂时先下去。
锦秀顿时如获大赦一般牡口气,后退几步离开。
容华慢慢关上房门,薛明睿已经进了内室。
以为不过摆摆脸色,谁知道他真的不依不饶起来。
“在军营里浪费粮食可是要被打的。”
他竟然会突然提起军营里。
想起薛明睿每次吃饭都不会让厨房做很多,有可能真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她也不是要故意浪费粮食,“我……”她刚张开嘴解释,顿时又变成了惊呼,水蓝色的锦缎上绣着花开富贵,整个人被压在床铺之间,薛明睿刚刚抽搐的眼梢一展笑起来,“又让我又等了那么久,是不是该有些惩罚。”不等她说话,温暖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好不容易等他离开,她长喘口气,他的嘴唇立即又落下来。
细微的挣扎渐渐不再抗拒。
她性慢的和开始的时侯不一样了,成亲的那天地整个人心事重重,紧张又有怯意,现在不那么僵硬,渐渐柔软下来,他能看到她的聪慧、冷静和刚强,却看不到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他是长房的长子嫡孙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她是个外府生养的庶女就更不用说,想要得到她真正的倾诉和一时的信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薛明睿伸出手来抚摸容华紧皱的眉宇。
总有一天那些隔阂都会不在。
有些话他本来都要埋在心底,薛明睿仔细看着容华,“我并非我母亲亲生。”
容华听得这话顿时惊讶,这怎么可能,薛夫人整颗心都系在薛明睿身上,甚至于多过薛亦双。
薛明睿低声道:“宣王被圈禁之后,祖母悄悄藏起了宣王的女儿。府里应该有几个人知道详细的实情,我也是自己想尽办法才知晓的。”
容华目光猛然一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事都像针对薛明睿一个人,二太太为什么总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压过大房,家里的人为什么与薛明睿保持的距离,薛夫人为什么整日惴惴不安,薛明睿在仕途上如此艰难,不管接了多么苦的差事,别人能退缩他却不能半点扰疑,只能一心一意为朝廷卖命。
传来宣王的死讯皇上特意让御医来府里,还赏了御赐的药丸,皇上是在提醒,任何人都不能越过皇权,任何人都不能有异心。
怎么才能获得完全的信任,怎么才能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我虽在军营磨砺多年,却从来没有过正式的职权,这次与沈家交住,那是因为沈老将军已经卸去甲胄。”
皇上不想让薛明睿和军权沾上一点的关系。
“荣川本来是带兵的料子。”
也就是说皇上对薛明睿身边的事几乎了如指掌,包括谁与他交好。
“他害怕,不会留下传位话书,一定会立储君,立储之前还要想尽办法平息夺嫡内乱,会不惜一切。”薛明睿细长的眼睛垂下来,“一定要小心,一步走错,可能就难以转圜。是进是退我们都要看清。”
第一百八十四章汹涌(下)
大雨下了几天终于停了,炸堤之前大堤仍旧破了个口子,好在堵住之后及时泄了洪这才没酿成大祸。
薛明睿这一次是立了大功,不但稳住了灾情还揭出了工部贪墨案,这个冷面侯爷真不容人轻视。
他以前并不在意,现在才发现武穆侯薛明睿真是让人难以看透。
赵宣桓看了一会儿书,站起身走到窗前,这段时间养病在家,他很少离开书房,父亲、母亲叫他去商量淑华的事,岳母让人捎信过来,要家里想办法上下疏通一下,早日以嗣子为由提了他二等侍卫,淑华的牌位上也能好看一些,至少能写恭人。
说到淑华的死,父亲、母亲脸上都没有半点的异样,只是母亲说起八姑奶奶武穆侯夫人的事,父亲才算有点动容,“我去想想办法。”
回到房里,他叫来的婆子道:“陶家来人看大奶奶之前,是因为武穆侯夫人下帖子请了之前给大奶奶看病的郎中。”
如果武穆侯夫人不请郎中过来,陶家是不是一直都不会知道淑华的病情?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直尊敬、信任的父母亲全都在他眼皮底下……
那婆子道:“大爷还是不要多想,大奶奶的病大家都看着的,确实是病的严重,不然也不会有今时今日。”
赵宣桓不愿意想太多。
那婆子出去,一会儿罗贵悄悄进来道:“人都领来了,大爷自己问吧!”
赵宣桓看看罗贵,“找好由头了吗?”
罗贵笑着躬身,“您放心吧!陶家七姨娘心善,早就将她们一家放出去,如今在外面买几亩地耕种过活,我跟府里管事的说,府里有几间漏雨的房子要修修,趁着雨停了临时找来几个短工,我领了她男人去前面修屋顶,让她过来回话。”
赵宣桓点点头,“让人进来,你先下去吧,不准让其他人知晓。”
罗贵忙道:“小的一定安排妥当。”
罗贵出去,不一会儿刘二的媳妇被带进屋。
刘二媳妇上前给赵宣桓行了礼,急忙道:“我们一家现在只是庄稼人,没……”
赵宣桓道:“也不是要问你别的,你之前给陶家八小姐做过奶子?”
刘二媳妇听是问这个,才松了口气,“是……陶家行八的小姐。”
赵宣桓冷冷地道:“我只问你,你如实说了,我便给了你赏钱,否则……出去乱说,我总能找到你们。”
刘二媳妇连忙道:“世子爷问什么,我不敢隐瞒,更不敢出去乱说。”
赵宣桓道:“你一直给陶八小姐做奶子?”
刘二媳妇道:“也不是,之前是我家的二婶子,后来二婶子走不开,就领我上了门,这才……”看世子爷似是对她说的话感兴趣,刘二媳妇也不敢怠慢径直说了下去,“七姨娘人善对人也好,我就一直留下来照顾八小姐,八小姐长得粉雕玉琢的极为漂亮,只可惜天生有些不好的,说话、走路都要晚一些,平日里从不爱与人说话,姨娘找来师傅和女先生教小姐学女红、读书,结果都是一概不会的,长到十来岁走路还要看着,生怕出什么闪失,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免磕磕碰碰,一次从炕上掉下来摔了膝盖,另一次是头磕在了假山上,磕破头那次,将家里人都吓坏了,找了郎中过来,郎中也说流血太多恐是不大好了,连老爷都被叫了回来,后来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又发起烧来,我们都以为这八小姐是凶险了,没成想过了好几天八小姐却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养了几个月的病,八小姐才开口说话,整个人倒比以前不一样了。”
赵宣桓转头看过去,“怎么不一样了?”
刘二媳妇道:“说话十分流利了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人也…就是伶俐了,不只是伶俐…就是像大家闺秀的样子,我也说不好,反正是极好的,七姨娘高兴的不得了,只说这一摔反倒是摔开了窍,在以后不论是请了什么师傅来教八小姐,都是一点就透,学的极快,请来的女先生都整日里夸赞八小姐。”
“我们私下里都说八小姐是厚福之人,果不其然,后来七姨娘没了,八小姐被接回陶家,一年的功夫就嫁了人,如今可是一品诰命夫人。”
赵宣桓静静地听着,“八小姐磕破了头那次是什么时候?”
刘二媳妇听了仔细盘算,“大概是四年多前,雍圣十三年。”
赵宣桓心顿时被牵扯了一下。
雍圣十三年,陶五小姐荣华没了,他奉父母之命娶了陶淑华。
会不会这么巧合?陶八小姐偏是在那年似是变了个人。
赵宣桓拿了五两银子给刘二媳妇,那刘二媳妇没想到竟然说上这样一通话就能拿到这么多的赏钱,急忙千思万谢,再三地说,“世子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不会乱说。”
刘二媳妇走了,赵宣桓重新坐下来,半晌他嘴角一动,他是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单凭下人一句话他不能断定什么。
可是有很多事……
第一次见陶八小姐的时候,八小姐的目光让他十分的熟悉,还有陶八小姐穿的那身衣裙,若是真有鬼神之说,为什么她回来了却不来找他?她明明有机会向他说……
她是怪他没有信守诺言娶了她姐姐?
赵宣桓转身进套间里换了衣服,将丫鬟叫来道:“去跟夫人说一声,我要出去走走。”
那丫鬟忙应承了。
赵宣桓刚走了不远,遇见常宁伯二爷任延为从茶寮里出来,任延为忙辞别了朋波上前与赵宣桓说话,“世子今日看起来好多了。”
赵宣桓点点头,“任兄怎么在这边?”
任延为笑道:“雨停了出来与师兄弟们谈谈文章,”说着扬扬眉毛嘴唇一抿,顿时有几分的书卷气,顿了顿又问赵宣桓,“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赵宣桓道:“只是随便走走。”
任延为一脸欣喜,“那正好了,我要去前面看看家里施米的情形,世子若是没事就与我一路如何?”
赵宣桓和任延为边向前走,赵宣桓道:“这次施米只有任兄家里和武穆侯家里最为及时周到。”
任延为笑道:“说来惭愧,我也没帮上忙都是家里四妹妹一手操办的。”
任家施米的棚子果然搭的最是大,怪不得最近传言都说常宁伯家财大气粗,将京里的米粮都买了来,还有人说常宁伯家完全为了博个好名声。
任延为道:“世子看了别见笑,我妹妹从来没做过这等事,难免会有纰漏。”
任家这般炫耀连任延为都觉得不安。
任延为指指前面不远处,“薛家施米的棚子就正好,听说是武穆侯夫人一手操办的。”
别人都买不到米粮,偏她能买到,做事又都做到恰到好处,薛明睿在外,她在内操持,真是让人”…赵宣桓猛然之间打住,不再往下想。
若果然是她,果然有这样的天眷,他应该高兴,至少能放下心里的包袱,赵宣桓转过头,猛然发现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薛家施米棚子前管理的执事急急忙忙地去了马车前。
赵宣桓心里微微一颤。
隔着马车,那管事十分的恭谨,车厢里的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个花月静好的侧脸和一双清撤透亮的眼睛。
赵宣桓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任延为开始没发现,转过头来顺着赵宣桓的目光,“可能是武穆侯家的马车,”任延为想起这几天家里的事,问了问,“听说武穆侯夫人的娘家也在施米呢,是陶二小姐……”
听得这话,赵宣桓微微皱了皱眉头,任延为不由地一怔。
石传一正在认真地听容华吩咐,“还有几日朝廷就要放赈了,还有多少存粮?”
石传一道:“上次少夫人高价卖了一些,卖了的银子正好购了许多便宜的米粮,肯定是够了。”
容华点点头,现在各地的米粮已经陆续送了来,她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家在搭施米的棚子……知道米价会跌,却没想到会跌了那么多,从七十文的市价,跌到了二十文,过几日恐怕会更低。
容华的声音不高,又在街面上,石传一仔细地听,生怕听漏了什么,跟车的下人和婆子在看自家的施米棚子,还有棚子周围的灾民,正在怜悯间,忽然听到“啪”地一声,停着的马顿时受了惊吓,抬起马蹄就向前走去,石传一喊道:“快拉住车,少夫人小心……”
下人和婆子忙反应过来,马夫一手拉住了马,整辆车还是晃了又晃,等到马车稳下来,众人回过头,只看到石传一伸手去抓个家衫褴褛的孩子,却被那孩子张嘴在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石传一吃痛松手,那孩子连忙跑了几步又从身后拿出一块石头来,又向拉车的马丢去。
好在石头被人打落在地。
石传一转头去看,拉着那孩子手的人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袍,一脸的贵气,正不知对方是谁,任延为已经上前道:“多亏了世子爷。
容华听得外面的声音,挑起了车厢的帘子。六七岁的孩子一脸的泥浆着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恨意,容华一怔再看向拉着孩子的人,对上那人的眼睛她的视线不由地一缩。
那人目光闪烁,微皱眉头,表情复杂,正仔细地望着她。
赵宣桓。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光(上)
这么巧合在这里遇到了赵宣桓。
石传一和薛家下人忙上前致谢,说着话,赵宣桓手里的孩子向他怀里一挣,正好撞在他的伤口上,赵宣桓吃痛松开了手,薛家下人要去追。
只听车厢里传来悦耳的声音,“不过是个孩子,算了吧!”虽然是个孩子,可是刚才那孩子眼睛中的恨意让她有些吃惊。
容华定下神来,既然赵宣桓帮了忙,她大方地谢过去是应该的,“多谢姐夫帮忙。”
武穆侯夫人年轻,任延为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武穆侯夫人这样一说话,他也想起义承侯府和陶家有亲的事来,转头想向赵宣桓讨个主意,却看到赵宣桓面目苍白,目光闪烁嘴唇抿起道:“不过走路过恰好遇见。”想多询问一句,终究没有开口,转身草草告辞。
任延为也只来得及上前拱拱手,忙去追赵宣桓。
那孩子撞在了他已经结疤的伤口上,刺痛之后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人看到,于是匆匆忙忙地离开。
走了几步,鲜血果然从衣服里透出来。
这样狼狈。
容华听着赵宣桓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锦秀忙上前看容华的手,“少夫人怎么样有没有碰到?”
容华摇摇头,马受惊的时候,她不过是用手撑了一下车厢,“没关系。”
石传一急忙道:“都是小的没有注意。”
任谁都会又疏忽大意的时候,更何况石传一是在听她说话,容华道:“不过是孩童调人……”
石传一顿时松口气。
容华借着说:“你还要再辛苦几日,这边有什么事就遣人回府里。”
石传一忙应了。
锦秀吩咐赶车的下人,“回府吧!”
马车这才缓缓向前行。
薛家的马车走了,另一条街口的马车里才传来瑶华咳嗽的声音。
同坐一辆车的陶二太太王氏道:“这段时间本来就劳累你,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天气又寒凉岂有不咳嗽的道理。”
王氏目光闪动,看向车厢外,刚才一阵风吹进来瑶华呛了风,她急忙去关车厢门,没想到就看见了大姑爷,大姑爷站在一辆马车外与人说话,那辆马车她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再仔细看看跟车的婆子,忽然之间记起来,容华回家的时候似是就带着这婆子。
本来要上前与容华说话,谁知道薛家的马车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王氏又转过头安慰瑶华,“你这孩子,心思就是重,也难书老太太、太太疼你,去求个百消经就将眼睛哭得像个桃一样,这样回去被老太太看到可怎么得了,老太太的病刚刚有了起色。”
瑶华眼睛又是一红,“二婶心疼我,我在祖母、母亲面前哪里敢有半点难受,好不容易和二婶出来了,压在心里的顿时都涌出来在佛祖面前也就忍不住……”
王氏听得这话心里顿时一软,瑶华平日里柔弱的性子,关键时刻已经是十分刚强,不然光靠她还难将家里都打点好。
“你这孩子,我就是怕你哭坏了身子,”说着拿起手绢给瑶华擦擦眼泪,坐在马车角落里,一脸担忧的月华也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