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难从命 第41部分阅读
庶难从命 作者:肉书屋
固执。
薛明睿放下手里的公文,伸出手来为容华将袖子上的面粉弹下来,“今天太医院的人来了?”
容华道:“来了,去看了老夫人。”
薛明睿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呢?”
容华笑道:“也给我看了脉。”
她只是轻轻微笑,并没有别的情绪。
“是不是还带了药丸来?”
容华道:“是养血妥神的药丸,老夫人和我都尝了一丸,”顿了顿,“是甜的,有些大枣的味道。”
薛明睿的目光顿时一沉。
容华笑笑,“侯爷放心,宫里拿来的药丸一定是好的,再说,养血安神的药丸吃些也没有什么。”
薛明睿伸手持容华揽过来,“辛苦你了。”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他的话,眼睛忽然酸酸的。
那御医进献药丸的时候,老夫人虽然十分自然的吃了,那御医的模样却是一直盯着看,虽然隔着屏风,她也能感觉到异样。
老夫人的表情,屋子里的气氛,御医紧紧跟着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宫中配的药是最好的,平日里治病的药,只要上面一句话就能换成另一种,不管是警告、威胁或者试探,都是一样的。
薛明睿道:“我父亲病重在陪都的时候,也是太医院的人开方子,进献药丸。”
药丸两个字说的极为清楚。
宣王没了,宣王妃触柱殉夫。这些年他经历过的事已经不少,却不免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这件事来。
“只要侯爷平安。”
薛明睿低头看怀里的容华,乌黑的长发和云蜜,小巧的下颌,纤细的手指,第一次看到她时,她伸出手抹干脸颊旁的血迹。
或者是天意,注定她要陪着他闯过腥风血雨。
第一百五十一章 葬送一生(上)
容华早早去请了安,然后回到屋子里,庄子上的执事都来回话。
老太太庄子上的大执事有两个,都是家生的奴才,一个叫崔荣宝,一个叫陈德潜。
崔、陈二人一早到了府里,容华差冯立昌去安排他们饭食,又让他们先给老夫人请了安,稍稍这样一耽搁就是半日时间。
待到了下午两个人才见到容华的面。
两个人向容华说庄子上的情形,本来早晨准备好的话,到了下午也疏懒起来,也就长话短说,“虽然家里其他庄子是好的,可是咱们两个庄子和那些的地界儿不一样,别看这小小的差异,到头来可就是大不同了,想必是换了新种子不适应,所以有这样的情形,不然第二茬咱们还用去年的品种。”
这两个人是与二太太商量好了,真要劝的她换了种子,那不是让她在府里标新立异?换了种子不一定能长出好苗子,还等于打了一巴掌建议换新种子的石尽忠,还真的当她是少不更事,随意糊弄。容华看着崔荣宝、陈德潜脸上的表情,再看他们两个穿得都是新做的衣裳,手指白皙想必是养尊处优惯了,脸上似是对她稍有尊重,眼睛却不遮不避的闪闪烁烁,偶尔两个人是相视通风,也不遮掩,生像是隔着一道屏风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似的。说话说的那样满,如何是想要跟她讨道理的,明明是心里早请思量。之前认主的时候两个人当着老夫人的面倒是恭恭敬敬,现在离了老夫人的脸面就这样起来。
容华让木槿上了茶,却不让崔、陈两个坐,只是自己拿起茶盖缓缓吃一口茶然后将茶碗摆在桌子上。
她毕竟是朝廷的一品诰命夫人,是他们的主子,如何能被下人一把棋住了,“昨日其他庄子上的人都领了赏钱,我已经让人将册子拿去庄子上去崔荣宝、陈德潜二人听得这话,两色都不约而同地稍稍变了。
“大家忙碌了大半年,家里有什么事还是要让大家知道的。”
这是激励人心的意思?仔细想起来倒也是合情理的,可是却为什么攥了他们不在庄子上的时候……“老夫人向来是赏罪分明的,这些让大家都请楚人心才能聚在一起,你们下去也好办事,”未等崔执事、陈执事仔细思量,容华又说,“你们说换种子的事,我想也是经过思量的,过几日我向老夫人借了石执事去看看,若是这些种子不得用,就匀给其他庄子。”
崔、陈两个人心里一沉,石尽忠虽然也是府里的世仆但是平日里却很少与人走动,是个不爱说话又固执的,若是让他去了庄子上看,少不了要添许多麻烦。
陈德潜刚想要说话,容华却微微一笑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两位都是府上的老人了,懂得的也多一些,我刚刚接管庄子免不了要靠两位帮衬着,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安当,都可以与我说少夫人声音清脆,不拖泥带水。崔、陈二人面面相觑,看向屏风那边,见少夫人端正地坐在那里。下人哪里敢说主子的不安当?特别是少夫人才接了庄子谁敢先明着拆这个台。
容华道:“这几日我虽然不到庄子里去,却要将庄乎里管事的都见了。”
也就是说,不光是见他们二人。
容华道:“这几日农物下来了,庄子上难免要雇人,一切都还照住常的惯例账目也不要用旁人,就你们管了银钱支使直接与我说。”说着让锦秀将两个人一早呈上来的账目还给了二人,账目里的细则一概不问。
崔荣宝、陈德潜二人一对视脸上又露出些笑意来。
从少夫人屋子里出来,崔、陈二人在一起合计少夫人叫他们过来的意思,正说着话,外院的家人苏长久过来向他们探口风,“听说少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庄子上人手不够,几个庄子不过来了两个执事,这几日府里传言少夫人要从院子里选人手过去呢。”
崔荣宝、陈德潜两个人顿时一惊。
苏长久在内府里许多年了,却一直不得重用,“庄子上的事两位知道的最清楚,少夫人有没有说要选什么样的人过去?”
怪不得少夫人说要见庄子上所有管事的,莫非是这个意思?府里又多少不得用的家人都在等这种机会,利益驱使之下总会有人想方设法靠过来。崔荣宝、陈德潜两个人打发走苏长久,连忙各自回庄子上去。
容华将庄子上所有的人都见了一遍,特别是从陪嫁庄子上来的人,第一次进薛府,见到侯府的宅第,又看看今非昔比的少夫人,心里渐渐啃了变化。特别是王宝没有跟着一起过来,王宝可是大太太跟拆的红人,少夫人连王宝都可以不用,更不用提旁人,于是各自心里思量,在容华面前也十分的恭谨。
庄子上的人都走了,春尧笑容满面地领了冯妈妈过来回话。
冯妈妈笑道:“将册子都传给大家看了,就算有几个没传到的,大家一说就全知晓了。”
看少夫人点头,冯妈妈接着说:“高妈妈说了,庄子上有许多人跟她打听少夫人的为人呢。”看少夫人小小年纪,竟然这样会揣摩人的心里,看来她的选择是没错的,于是脸上笑意更深了,“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倒不用他们找上门,她的本意也不是这样着急选人出来,其实她已经有看好的人,老夫人也给了她暗示,她不能辜负了老夫人的好意。
冯妈妈又道:“王宝那边托人来找我家里的,想来是已经急了。”
容华笑道:“不着急,再憋憋他的性子。”
越是要用的人,越是要让他彻底明白过来。
几个人正说着话,木槿进来道:“沈将军府上让人送帖子过来。”
容华嘴唇一抿,带了些笑意,“让人进来吧!”
沈家的人恭恭敬敬地向容华行了个礼,又将烫金的帖子呈上来,“我家三奶奶说了,盼着武穆侯夫人能去呢。”
容华将帖子打开,果然是请她到府里做客。
容华笑着道:“回去禀了你家三奶奶,我定会去的。”
沈家人急忙又上前行礼。
沈家人走了,容华看着帖子微微一笑。沈老将军是从不爱与人多交往的,尤其是近些年,基本上是卸了戎装,上次她让人去打听,沈家与外四路的都很少来往,更别说旁人。
容华让木槿将帖子收好。
锦秀从外面回来,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冯妈妈笑着向容华告罪找了借口先退下。
待到冯妈妈走了,容华抬起头来着锦秀。
锦秀走到容华跟前,表情谨慎又认真,“刚才老夫人吩咐人将花厅重新布置了一番,又让香玉去花房里,要明日一早多摆些花到花厅里面。”
这样的举动应该是有客要来。
容华看一眼锦秀,锦秀显然有话还没有说完,不过看这丫头的谨慎。
“有人说是姑苏陈家的太太要过来。”
姑苏陈家?她是听也没听过的。
“奴婢也觉得奇怪,以前很多消息是打探不出来的,这次却简单了许多。”
在陶家的时候大太太有什么举动还容易知晓,到了薛家多是别人在屋子里留眼线的多,想要知道些事那是千难万难的。
老夫人屋子里的事,既然没有明说,按道理是无法打探清楚的。怪不得锦秀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奇怪,这个丫头是越来越机灵了。
昨日还没有的消息,今日就放出来了。
锦秀有意看了眼外面,“三太太那边……眼睛都在咱们这边。四太太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
薛二太太今天一早就出去了,除非是提前交代下来的……可是昨天老夫人那边还没有任何的举动,如果二太太昨日就知道了,提前做了安排,那未免耳目太灵通了。
若不是二太太又会是谁?放出这样个消息到底是为什么?容华正想着,外面传来声音道:“顾妈妈来了。”
春尧急忙上前打帘让顾妈妈进来。
顾妈妈进屋向容华行了礼,然后看看春尧、锦秀,脸上勉强浮起一丝的笑容,“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容华目光顿时一闪。
这个时候出事,十有八九是针对大房,难不成是……薛老夫人和大房的关系刚刚有所缓和。
顾妈妈脸紧绷着,目光深沉,似是有话要说。
容华看一眼春尧、锦秀。
两个丫头已经会意地走了出去。
顾妈妈这才上前,声音有些急躁,“少夫人,一会儿您去了一定要劝劝夫人,好些事情没弄明白之前不能轻易下结论啊,老夫人那边……”
容华低声询问,“怎么了?”
顾妈妈道:“听说是请了姑苏陈家的人来做客,要将五小姐许给陈家呢,”来不及说太多,“奴婢是觉得虽然府里有传言,毕竟老夫人还没有找夫人说这话,先不能失了方寸。”
容华虽然不知道姑苏陈家是怎么回事,可是听顾妈妈的意思,陈家这门亲并不好,不然薛夫人不会反应这样强烈。
事不宜迟,容华回过神,“妈妈先回去,我换了衣服立即就过去。”
顾妈妈点点头。
顾妈妈一走,木槿忙进来伺候,谁知道衣服还没有穿完,锦秀开了门领了个丫鬟进来。
那丫鬟进了内室顾不得别的,到了容华跟前就急着说:“少夫人,您快……五小姐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葬送一生(下)
容华听得丫鬟这样说,心里不由地一沉。
这丫鬟是薛亦双身边的平珍,经常跟着亦双到容华屋子里,容华并不陌生。
容华道:“五小姐到底怎么了?”
平珍经这样一问,红了的眼睛掉下眼泪来,“五小姐将头发剪了。”
容华顿时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被抽干了。
女子幼年剃发,随着年事增长开始留头,大家的女孩子留全发更是早,除非夫君亡故,才剪发至齐肩,剪下来的头发随着夫君入殓,以示相随,否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是轻易能动的。
容华将锦秀叫进来,“你去夫人屋子里,”若是薛夫人还在屋子里,就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向夫人说,我一会儿就到。”
锦秀点点头。
容华叫上春尧,“你带上……”她屋子里的婆子冯立昌家的毕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有些事用她也不妥当,这种事不是特别相信的不能带,“叫上牛婆子一起。”牛婆子是老夫人的人,经常与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说话的。
春尧忙去叫牛婆子过来。
牛婆子初被春尧唤来不明就里,看春尧脸色有异也没有相问,再着少夫人匆匆忙忙要出门只向前行了礼就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面。
容华看一眼牛婆子,到底是老夫人的人,见识的多也稳重,叫她来是对了。
容华边走边低声问平珍,“都谁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叫人去找夫人?”
平珍使劲摇头,“我出来的时候不准她们去找,也不准她们出去说,却不知道现在如何。”
容华点点头。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形,问多了也是没用,还不如连忙过去,但愿能赶在所有人之前。
进了薛亦双的院子,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容华心里微微一缓,平珍上前打帘,容华匆匆地走进内室,只见两个丫头伸手拉着薛亦双。
容华仔细地去着坐在一旁的薛亦双,青丝散落了一地,手里仍旧握着剪子,见到容华来了,抬起头,用那双带着惧意又有几分决绝的眼睛看容华一眼,然后垂下头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看到薛亦双这般,容华的心彻底凉了。
大把的秀发都剪了下来,就算遮掩也决计遮掩不住了。
真是傻,怎么轻易就做了这种糊涂事,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难过。这些日子她费尽心思才让薛亦双脸上有了些笑容,薛亦双也愿意和她说起话来,她还自认为薛亦双的情形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怎么也想不到,薛亦双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容华环顾了一下周围,屋子里几个二等丫头都立在那里。
见到来人是容华,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似是谁也没想到平珍找来的是少夫人。
容华看着平珍,“五小姐身边的丫鬟都在吗?”
平珍看看道:“都在。”
容华吩咐牛婆子,“去看着五小姐屋子里的几个引教嬷嬷。”
牛婆子哪能不明白容华的意思,立即推门出去。
容华又看看春尧,“将门关好。”然后走向坐在床边的薛亦双。
安珍、雁双两个丫头正拉着薛亦双的胳膊,容华坐过去让两个丫头退下,又看平珍,“将屋子里的丫鬟都带去西侧室,谁也不准出那个屋子,”说完这话将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都看了一遍,沉下脸来,“若是有私自出去的,必当惩治,绝不容情。”
几个二等丫鬟听得这话皆都紧缩着肩膀沉下了头,三个大丫鬟脸上也都有了些惧意,安珍先跪下来,“少夫人,这件事都是因苏儿这个丫头在五小姐耳边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五小姐这样。”说着扬起下颌去看人群里的二等丫鬟苏儿,一副要揭发的模样。
苏儿急忙上前一步跟着跪下来,“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都是听别人说的,”看着众人没有人会站出来替她说话,再着看五小姐此时此刻的模样,刚才已经吓得手脚发抖,现在更是话也说不出来,直趴在地上哆嗦。
安珍仍旧不肯罢休,“这小蹄子平日里就在五小姐耳边说三道四……”
容华看一眼安珍,安珍仍接着说,“看我们五小姐是个宅心仁厚的,不会对她怎么样,她就放肆起来。”
话音刚落,就听有个清冷的声音,“你们五小姐是宅心仁厚。”
安珍还没有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眼睛刚要转回少夫人身上,眼前一花,“啪”地一声,脸颊上火辣辣地痛起来。
安珍才明白过来自己脸上被人打了一个耳光,抬起头要看过去。另一边脸接着也被扬了个耳光,一时之间被打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这才看清楚原来打她的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尧。
安珍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怔在原地。
容华沉着脸冷笑,“就因为你们五小姐好性子,才养得你们这般放肆,主子说的话你们全不放在心上。”让她们去侧室里,却跪在她脚下申辩起来,当着亦双的面她本来不想对这些丫鬟如何,可是情况迫在眉睫,她也不能想那么多。
亦双看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这下子不管是大丫鬟还是二等丫鬟全都惊慌起来,皆跪下来叩头,然后退到西侧室,苏儿被吓得趴伏在地上起不来,被人架着出去,安珍也不敢再说半句括,站起来跟着下去。
待到屋子里的丫鬟都走了,容华试探着拉起亦双的手。
薛亦双的手冰凉,还有些轻微的发抖。
“亦双,”屋子里没有了旁人,这样薛亦双才好开口说话,容华放轻柔声音,用手臂去揽亦双的肩膀,然后叹口气,“你真是个傻孩子。”
轻柔的声音,没有责骂只是深深的惋惜。
真是个傻孩子。
“这是一辈子的事,怎么就能这样轻易?我嫁给你哥哥之前,外面也有许多传言,说你哥哥凶神恶煞的。”
容华感觉到薛亦双肩膀微微一颤。
她笑笑又道:“我不相信。我自己的人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被人左右,不管是好的坏的,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要自己亲自走来看看……我很庆幸,能嫁到薛家来,能与娘、你各个、姐姐和你成为一家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薛亦双顿时抽泣起来。
这个府里人心虽然难测,但是她说的这几个人至少是薛亦双还算信任的。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能重头再来,这辈子也只有一次机会选择怎么样活下去。别人来扰乱你的生活,你要想办法怎么才能保护自己,而不是帮着别人伤害自己,”容华叹口气“亦双这一次你做错了。”
薛亦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容华。
薛府家人先是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然后抬起头来着到内府方向烟雾冲天,众人愣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快去救火。”
众人这才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连忙去拿物什向内府跑去。
老夫人这边正听李妈妈说话,香玉匆匆忙忙进屋禀告,“老夫人,不好了,五小姐的屋子走水了。”
老夫人听了豁然站起身来,只稍稍一愣,似是立即想起什么,转头看李妈妈,“你快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
李妈妈会意,“老夫人先别急,我现在去看看,然后再差人回来禀告。”连忙带了几个人出去了。
老夫人让香玉拿了件衣服给她换上,也带着丫鬟往薛亦双屋子里去。
薛亦双的住所原本是和薛夫人的院子在一起,后来府里修茸又收拾出一间独立的院子,想到薛亦双也要及笄了,该有自已的院子,前不久让安排好了让薛亦双搬了进去,谁知道搬进去才几天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老夫人过了抄手走廊,走上甬路,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青色马甲,面目白皙俊秀的丫鬟迎了上来,那丫鬟上前行了礼,“老夫人,奴婢是少夫人屋子里的春尧。”
老夫人点点头,这个丫鬟她是见过的,是容华身边的大丫鬟。
春尧恭敬地道:“老夫人前面烟大,五小姐已经去了之前的住所。”
老夫人不动声色,“五小姐怎么样?”
春尧道:“五小姐被烧到了头发又受了惊吓,夫人已经让人去请了郎中过来。”
老夫人看了身前面人声鼎沸,脸上是蕴藉的表情,“前面谁在主持?”
春尧道:“火已经扑灭了,少夫人在那边。”
老夫人这才点点头,“去帮你主子吧,我去看看亦双怎么样。”
春尧恭恭敬敬地屈膝,然后退到一旁,只等到老夫人走远了,她才又按原路回到五小姐那个乱糟糟的院子。
老夫人住薛亦双以前的住处走三太太也急急忙忙地过来探看,见了老夫人上前行了礼,“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亦双的院子着火了?亦双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老夫人舒口气,“万幸,亦双这孩子性命无碍。”
三太太本来高涨的表情微微滞了滞,跟着抚了抚胸口,念了句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老夫人也连连点头。
三太太又向烧着的屋子里看一看,“现在亦双人呢?也不知道有没有让人去喊郎中。”
老夫人接着向前走,三太太忙一路跟了过去。
“你大嫂已经叫了郎中,亦双现在在她以前的屋子里歇着,我也正要去看呢。”
三太太索性扶了老夫人的手,“我跟老夫人一起过去瞧瞧。”
大房出了事,她竟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了,就要去看个究竟。
三太太扶着老夫人进了五小姐的旧居,发现院子里、屋里竟然不见一个薛亦双身边的丫鬟、婆子,难不成是都在那边帮忙?却怎么连贴身的丫鬟也不带一个,三太太再仔细一想,屋子里着了火,屋子里的丫鬟全都逃不了干系,说不定一早就被绑起来了要寻个过错。
薛夫人屋子里的如萱上前打帘让老夫人、三太太请了进去。
老夫人二话不说直接奔向内室,屋子里的丫鬟正好捧了个盆子出来,三太太低头向里面一看,都是烧焦的头发,是不小心烧着了头发?
屋子里五小姐薛亦双正在小声的哭泣,薛夫人在旁边安慰,见到老夫人,薛夫人忙从床边起身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去不管别的,径直到了薛亦双床前,仔仔细细地将薛亦双看了一遍“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薛夫人拿起手帕在抹眼角的泪,“只是烧到了头发,以后可怎么是好。”
老夫人沉下来埋怨,“你倒乱起来了,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亦双愿意的,只要人没事,头发不过是小事慢慢养起来就好了,再不济还有假发支应着。”
薛亦双听得老夫人这话微微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看老夫人,老夫人慈祥地笑笑柔声道:“只要我孙女没事就好,不然就是要将祖母急死了,”说着拉起薛亦双的手,从自己手腕上将那串宝石做的佛珠拿下来直接套在薛亦双手腕上,“这串佛珠跟了祖母好些年了,现在让它佑着你,我也好心安。”
三太太目光落在那串佛珠的宝石上,不由地觉得有些刺眼。这串佛珠的价值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会将这串佛珠送给五小姐。五小姐这是因祸得福了。
老夫人安慰完薛亦双,和薛夫人、三太太到外面来,老夫人坐到椅子上,脸上慈祥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看向薛夫人道:“有没有问亦双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夫人道:“问了,亦双说本来是烧字帖,不小心让风进了屋,火星落在幔帐上。”
老夫人听得这话,脸沉下来“亦双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呢?全都给我锁起来,问清楚了之后将屋子里当值的都撵出去。”
薛夫人急忙应了,几个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二太太的声音,“五侄女呢?到底怎么样了。”
容华这边正吩咐婆子将从五小姐屋子里搬出来的东西点清楚入册,里面损耗的也要列出来。
锦秀走过来低声道:“有几个丫鬟吵着要见老夫人、夫人呢。”
怎么?是想要到老夫人、夫人面前将今天的事情说清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家主母
容华和锦秀说着话,看到牛婆子,容华向锦秀点点头,“去将牛妈妈叫过来。”
锦秀紧绷的脸这才展开了笑容,松了口气,少夫人让牛妈妈过来,是要她帮忙处理这件事吧?刚才她一个人面对一屋子的丫鬟,这些人里面尤其是安珍素来能言善辩的,虽然之前被春尧打了,可是看到这种架势生怕被人连累,拿起大丫鬟的乔,将屋子里的丫鬟都说了一通,雁双看不过说了两句,就被安珍骂了回去。
一下子屋子里乱成一团,锦秀正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将她们都压住,牛妈妈过去就不一样了。
容华看了看锦秀,“一会儿你要跟着牛妈妈,将事都办妥当了,”停顿了一下,“日后未必有人能帮着你。”
少夫人这是让她跟着牛妈妈学一些。锦秀听得这话,心里顿时一阵狂跳,说不清是喜或是紧张,脸却不争气地红了,低头道:“是。”
木槿遣人去将薛亦双院子里一间未被累及到的侧房收拾打扫出来,请容华进去歇歇脚,牛妈妈很快被叫了来,容华问薛亦双屋子里丫鬟的事。
牛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这些事十分清楚,“五小姐屋子里的丫鬟是三个一等的,平珍、安珍、雁双,平珍、安珍是从小就跟着五小姐的,雁双是后来薛夫人给的,去年才提的大丫鬟,”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和侯爷屋里的雁翎是一起给的。”
雁双提了一等丫鬟,雁翎却还是二等的,怪不得雁翎在她面前并不说海玉、景月的好话,定是被压制久了心生怨怼,若是海玉 、景月不回来,雁翎自然而然就会提成一等的丫鬟。
就连薛亦双屋子里都有三个大丫鬟,相比较而言侯爷身边的丫鬟真是不多。再想想薛明霭屋子里出了那么多的事,侯爷在这上面还真的是……
牛妈妈接着道:“剩下的二等丫鬟,苏儿是最先跟五小姐的,静儿、罗儿、桃儿都是这些年选上来的小丫头,静儿是家生子,罗儿、桃儿是倒卖的死契。还有屋子里的教引嬷嬷和婆子多数是老夫人、夫人精心挑选的,这些人里面也就几个不成事的,老夫人、夫人说过几次要将这些人打发了,所以这段日子不让这些人管事了,也就不到五小姐身边去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会知道的详细,放出去也没关系,不怕她们乱说。
容华道:“房里走了水并不是小事,至少要将事弄清楚些,烧了屋子是小,伤了人是大,虽然这次五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可也要给日后提个醒。”
牛妈妈看着这位少夫人,平日里温和待人,遇事却也不含糊,真是让人小看不得。这样的大事不过是伤些财物就解决了,五小姐屋子里走了水是满府皆知,若是有人说出什么来免不得要扣上散布谣言的罪名,到时候就不是大房的事而是整个薛府的事,老夫人也不会轻饶了谁。
容华见牛妈妈心里似是有了思量,这才让牛妈妈和锦秀去那边安置薛亦双的丫鬟。
容华这边去看薛亦双屋子里烧损的东西,这把火放的不大不小,因是烧字帖儿,内室里破坏的最为严重,不过烧坏的都是些帷幔帐等物,薛亦双的闺床被火烧燎了一些,让府里的木匠修理一下应该是无碍的,只是整个屋子难免要重新修葺一番才能住人了,这样也好,经过这样的事薛亦双难免要搬回以前的住处,那里离薛夫人的院子近,别人“关注”不容易,自己照料也方便。
一切都安排妥当容华才去看薛亦双,刚从夹道出来,就看到薛夫人身边的丫鬟领了个御医出来。
容华迎面走过去问,“可是给五小姐看过了?”
那御医听丫鬟说是武穆侯夫人,也不敢抬头只低声回道:“看过了,五小姐是受了惊吓,服上几剂药也就好了。”
容华点点头,又让木槿给些赏钱。
御医不肯收,“安国公夫人已经赏过了。”
木槿仍旧将银钱送过去。
那御医这才拿了。
御医弯身道:“还要去义承侯府里,就先向少夫人告退了。
容华听到义承侯府,不由地上了心,再看那御医的样子并不像是立即要走,而是在等着她问话,想象也是知道她和义承侯府的关系,于是问,“世子的病怎么样了?”
御医似是有些为难,容华看了一眼御医身边的丫鬟,那丫鬟连忙退下丢几步,那御医这才道:“世子和大奶奶都病着,世子的病还好有些起色,只是大奶奶的病……”
赵家传来消息只说赵宣桓病,并没有说淑华……难不成赵家是有意隐瞒淑华的病情?
容华看了一眼那御医,“我姐姐的病如何?”
那御医听得容华这般亲近的称呼赵大奶奶,才慎重地开口,“原本是今年无碍的,只是少夫人也知道…古人都说‘食谷者生’,药剂开的也是盼着能肝火一平,不能克土才得养,可是几剂药下去了仍不见有什么起色。听说大奶奶之前也有过些病症,是服了什么药见好的,倒不如仍旧找那人再调养一段时间,有些转机也不一定。”
虽然只是两句话却透着好几个意思。
御医给淑华开的药剂,若是好转今年才能无碍,可吃了几剂也不见好转,那就是说,淑华的病恐最近就要……
之前在常宁伯府和陶家她见淑华似是比之前要好许多了,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这样严重起来,这御医在她面前说起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甚至还提及了之前给淑华看病的郎中。既然那郎中将淑华的病看的好转了,赵家却如何不用那郎中了?
御医的这番话是劝着她仍旧找了那郎中来看,既然在她面前都这样说了,必定也向赵家说过,可赵家的态度仍旧是让御医进府诊治。
是赵家不愿意再给淑华请那郎中来看病?
容华心念一动,“世子的病如何?”
那御医道:“世子是外伤失血,养养也就能好。”
赵宣桓的事赵家是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可是从对待淑华上的做法来看,赵宣桓的伤定是和淑华离不开干系了,不然赵家不会不准淑华回娘家,又不肯请之前的郎中给淑华看病,难不成赵家就要活活地拖死她?
容华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的悲凉。薛亦双差点因为一时冲动毁了一生,淑华又何尝不是,自己前世因为赵宣桓的事也搭上了性命。
所以人人自危,人人都要为自己搏一个好的将来,只是有些手段不但害了别人,自己也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容华看了看木槿又奉上一份诊金,那御医不明就里,容华道:“麻烦您明日去苍南胡同陶家一趟,我母亲身上不大好,劳您去一趟诊治。”
那御医明白容华这话的意思不知道该不该应承下来。
容华又道:“您不用说太多,只要简单点拨,我母亲一直牵挂着大姐自然明白。”
御医这才肯应了。
御医走了,容华低声对木槿道:“打听一下这御医叫什么名字。”将来能有用得上的,自然叫人去找他。
木槿听了点点头,少夫人这是帮了大小姐一把。
主仆二人接着向前走,容华进院子,薛夫人身边的如萱上来道:“老夫人、二太太、三太太看了五小姐之后走了。”
容华道:“五小姐歇下了?”
如萱道:“正与夫人在屋子里说话。”
容华进了屋子,见薛夫人和薛亦双都在内室里,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却比平日里又亲近了不少。
容华上前给薛夫人行礼,顾妈妈带着木槿、如萱等人退下去,等拉好了隔扇,容华才向薛夫人告罪道:“都是媳妇擅自做主,还请娘责罚。”
薛亦双听得这话,再看容华已经跪下认错,连忙伸手拉住母亲。
薛夫人一开始听说容华这些事都瞒着自己,本有些恼意的,可如今知道了原委哪里还会埋怨容华,让容华起了身,“这件事都亏了你,不然亦双算是毁了。”
这样的举动将来哪家愿意上门求亲?再说传出去之后不知道别人要怎么说,整个薛家的名声都要受损。
薛亦双年纪小,有些地方没有思量好也是正常的,当年薛夫人不肯生下薛亦双的事,连她都有耳闻了,更别说在府里长大的薛亦双,薛亦双不仅是被吓怕了,心底定然也是有些怨恨,这次被逼在风口浪尖上,才一下子发放了出来。
天渐渐黑下来,薛亦双一整日都在揣揣不安中度过,又经这样一通折腾也累了。薛夫人让薛亦双休息一会儿,薛亦双一直有话想说,只是没有鼓起勇气,现在容华在她屋子里,她不由地看向容华,只见容华向她微微笑着,薛亦双心里这才有了底气,开口向薛夫人道:“我屋子里的平珍……从小就跟着我的,做事也妥当……能不能让她过来伺候?”
三个大丫鬟只提了平珍,没有说安珍和雁双,薛亦双心里也不是没有思量。
其实所有的丫鬟都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应该是要等到有了定论,再一起惩处才好,现在放出谁来,难免会让其他人心里难安,平珍若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丫头也不会在意这个。不过难得薛亦双开一次口,容华这样稍稍一迟疑,薛夫人已经答应道:“你身边也不能没有人,就让平珍先过来伺候,一起有了定论再行惩处。”
薛亦双脸上才有了笑意。
容华跟着回了薛夫人房中,打发走不相干的丫鬟,薛夫人才道:“全是因老太太要请姑苏陈家来才会有的这事,先前我叫你也是因为这个,”薛夫人因老夫人来探薛亦双时说的做的,心里对老夫人的怨怼去了一半,“我是舍不得亦双去那么远的地方。”
“娘别急,”容华安慰薛夫人道,“就算是老夫人真的要给亦双说亲,第一个知道的一定是娘,嫁的是五妹妹,娘的意见老夫人应该会听的。”
就算真的为亦双说亲,也不会老夫人还没找薛夫人说之前就弄得满府人都知晓了,这里面是有人在筹划,要的就是老夫人和大房之间出现矛盾。看到今天的事就可知老夫人和大房的关系从何到了今日。
这个人到底是谁?
薛夫人只是想着薛亦双的亲事,对别的也没有兴致,容华说了会儿话就从薛夫人屋子里出去。
刚出了院子,就有老夫人身边的香玉来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呢。”
就算是香玉不来请,她也是要去的。
薛夫人没说薛亦双屋子里的丫鬟如何处置,只是说先审审再说,可是有些事是审不出来的。
例如在薛亦双耳边说这些的苏儿,难道就是有人指使了苏儿?再说在她面前争辩的安珍,难不成就是用了这样没有眼色的丫鬟?
容华边想着,一路来到老夫人房里。
老夫人屋子里的雪玉正端了拔好的银耳莲子羹给老夫人吃,老夫人素来喜凉食,小厨房里早早就用了冰。
见容华来了,老夫人笑着吩咐雪玉道:“快去给少夫人端一碗来,”雪玉刚要下去,老夫人又嘱咐,“不能要凉的,女孩子早早吃凉不好。”
雪玉去端银耳莲子羹,容华这边已经请安落座。
老夫人慈眉善目地笑道:“忙乎了大半天累了吧?”
容华对上老夫人的目光,“还好发现的早,有大家帮忙才没有多大损失。”
老夫人笑着点头,“只要人没事就不算什么损失。”
这话容华能听明白。
老夫人让李妈妈将对牌取来递给容华,“亦双在原来的住处好好的,怎么一搬到新院子就有这事,我看八成是院子与她不合,你取了对牌找时间让管事的去你屋里回话,干脆将院子改了,或是改成花房,或是植些花草盖个亭子,或是用做什么院子,都不拘的,你来安排,不用怕花钱。”
容华应了,看看李妈妈手里的对牌,伸手接过来,这是她第一次从府里拿了对牌接差事,一般只要在府里得了差事,月例就会增加很多,更何况老夫人放了权,多支钱财出来自己用,只要数额不大不会有人查问,要不然二太太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银钱。
她是不会像二太太一样时时刻刻算计着老夫人的梯己,老夫人交代下来的事,她只要尽力办妥就好了,老夫人心里自然会有思量。
雪玉将莲子羹端上来,容华用了莲子羹。
老夫人笑道:“这么晚了明容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