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难从命 第13部分阅读
庶难从命 作者:肉书屋
有其他心思,救人是最要紧的。
容华又对把门的周婆子道:“将门打开,让四姨娘先进来再说。”
周婆子将门打开,四姨娘急忙走进来,众人一看四姨娘的模样皆是大吃一惊。四姨娘手上、袖口、大襟上都蹭了鲜血,头发披散着,脸上都是黑灰,嘴唇干枯,又可怜又狼狈。
婆子重新将门关好,容华忙走上前来要搀扶四姨娘坐下,谁知道四姨娘五指一伸死死地扣在容华手腕上,“八小姐别管我,快去救三太太,”目光异常恳切,“刚才我在外面遇到三太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家人将前门关了,我这才要和三太太从后门进来。”
四姨娘更着急,“可是三太太走到后门,就走不了了。其他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看八小姐这边亮了灯,才过来……事不宜迟,救人要紧,八小姐快带了人跟我去将三太太抬进来。”
“三婶婶受了伤?”
四姨娘道:“三太太肚子里有了,受伤流了血我看着怕是……”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容华心里一沉,叫了一旁的婆子,“快去花房那边找太太,将三婶婶的事说一遍,太太自然会有办法。”
京城乱成一团,要到哪里找郎中。
四姨娘使劲扯了一下容华的胳膊,“来不及了,你是个姑娘不懂……”
容华皱了皱眉头,这些事她的确是不懂,六姨娘觉得她年纪尚小,也没有跟她讲过。她也只是在大人闲聊时听到一两句。
四姨娘道:“有些事我不便跟你说。”说着四姨娘将容华扯到一边,又用眼神让周围的丫鬟、婆子退后几步,这才在容华耳边悄悄说:“你三婶婶与你十妹妹和大家走散了,路上又遇到了乱党,你十妹妹……”四姨娘目光闪烁,“受了委屈,你三婶婶不敢声张,这才悄悄地避开人从后门进来。”
“如今你房里这么多丫鬟、婆子在这里我不好说,你拿上套衣服,再找两个得力的先去把你十妹妹接进屋,再让人去抬三婶婶。”四姨娘目光闪烁,“我实话跟你说,也不是为了别的,如果我救了你三婶婶和十妹妹,她们会在大太太面前帮我说话,我也就能……”满脸的期望和恳切。
“研华不在屋子里,花房离着又远,我才冒险跑过来……八小姐可不能不帮忙啊。”
容华心里一软。
谁又不是这样战战兢兢地在大宅院里过生活。听到四姨娘养病的小院子着了火,她不由地想到她那时候被大太太压在屋子里时的恐惧和无助。
容华转头看了一眼木槿,如果四姨娘说的话是真的,她身边能信任的人又不多,就难免要带着木槿和锦秀涉险。
容华道:“四姨娘你等一等,我去拿套衣服给十妹妹。”四姨娘说的话不应该有假,如果没有遇到特别的事,三婶婶怎么会带着十妹妹从后门进来。
女孩子的名节最重要,哪怕没有真的吃了亏,被人看到狼狈不堪的模样,将来传出去,哪家人肯来下聘?
容华叫来木槿和锦秀说了一番话,锦秀先是摇头不肯,容华又劝说了几句,锦秀才勉强点点头。
容华让木槿进屋拿了衣物,又叫了两个粗使婆子一起,四姨娘以为容华这就要走,谁知道容华当着众人的面问,“四姨娘,三婶婶大概在哪里,你好让我知道,有些地方我一个姑娘家去不得的。”
四姨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八小姐会这样谨慎。
四姨娘道:“已经进了府,我们只要去将三太太接应过来。”
容华这才点头,又让一个婆子,“去找家人过来,刚才不是有人从这边过。”
那婆子道:“我听得清楚,那是我侄儿,有几把子力气。”
刚才这婆子吹嘘自己侄儿的时候,容华正好听到了,“请他过来帮忙。”
这才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出来。
四姨娘带路往前走,容华不住地回头张望。她让锦秀找个婆子去通知大太太,这府里毕竟是大太太当家作圭,这种事如何能将大太太绕过去。
容华的本意是想等等家人过来一起过去,毕竟府里是有贼在的,她总得小心,不能救不了别人倒将自己一起搭进去了。
可是听到不远处有人一声哭叫,“母亲,母杂……”容华也顾不得别的,连忙走上前去,她身边的木槿也跟了过去,四姨娘拦住后面的两个婆子,“我和八小姐先过去看看情况,一会儿用得着你们自会叫你们过去。”
容华往前走几步,绕开假山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妇人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她身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破烂,外面穿了一件又长又大的褙子,依在妇人身边不住地哭泣。
妇人旁边还有一个夫人,虽然也是狼狈不堪,可是眼睛明亮,透出一股冷静,容华猜想定是安国公夫人。
容华叫了一声,“三婶婶。”那坐在地上的妇人立即惊喜地看过来。
果然是廖氏。
容华急忙走过去,还没有开口问廖氏的情况,就听到一个男音道:“这个生的标致,多了也带不走,不如就带了这个……其他的人解决了省事。”
容华心里一惊,再看身后,四姨娘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两个婆子也没有跟过来。
难道是四姨娘故意将她引出来……
眼前一晃果然跳出两个人,二话不说亮出一柄大刀冲着廖氏身边的夫人就砍过去。
容华惶恐中带着惧意,心里更是发寒,听这两个贼的意思,在场的人都落不得好下场,与其束手待毙,还不如拼尽全力。于是心里一横,也没再多想,冲过去撞那拿刀砍人的贼。
木槿也大喊,“快来人呐,贼在这里,快来救命。”
那贼被撞了一下,顿时恼怒,顾不得其他又拿刀来砍,眼见那刀就要落在容华身上,有人跳出来拿着长棍挡了一下。
终于是家人赶来了。
两个贼人看只来了一个人,便也不害怕,抡起器械迎上来,那婆子的侄儿叫马四儿的,平日里憨厚老实,身上更有一把子好力气,虽然不懂得什么武艺,只拿着棍子乱挥,也没让那两个贼人占了便宜。
这样一闹腾,那两个婆子也过来了,只是还不见四姨娘。
容华也顾不得这些了,忙叫两个婆子,“快点搀扶夫人和三太太。”木槿早在一旁吓得动弹不得,容华又让木瑾将衣服给十小姐披上,扶起十小姐连忙往前逃。
没走几步,听到马四儿“哼”了一声,容华立定看时,其中有一贼脱身追了上来。
那贼径直奔到容华面前,容华全身血液竟似都已凝固,两条腿像被黏住了再也挪不动了步子。
劲风如刀。
以前她们尚年幼的时候,淑华、瑶华、她、研华都在这里摘过樱桃吃。
大太太,大姨娘,二姨娘,四姨娘在一旁看着她们。
软软的樱桃,你一颗我一颗,她尚看不懂别的,只觉得一家人亲密无间。
一恍几年过去了,变成了这样。
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柄剑,飞过来径直扎在那贼人胸口上,又有人上来对那贼人脖颈上就是一抹,血喷出来,落在容华脸上。
那贼人倒下,容华看到一个人。那人细长的眼睛中似有金属般的寒光,英俊的脸上轮廓如斧钺雕琢般清晰,薄薄的嘴唇一抿,不怒自威。
容华伸出手抹掉脸上的血迹。
那人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打量她。
第五十章 人心(上)
旁边的夫人开口唤一声,“容儿。”
容华才兀然惊醒,忙挪开了目光,这是除了赵宣桓以外,她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人对视。
男子上前一步伸手扶起那位夫人。
容华转身去扶廖氏,廖氏脸色异常难看,却还是挣扎着抱住容华,向那男子道:“武穆侯。”
虽然隐隐猜到了,还是会吃惊,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情形下遇到武穆侯。
容华抬起头,安国公夫人对容华露出一丝笑容。要不是陶家这位小姐,今晚恐怕还没有这样顺利脱困,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子,却有这样临危不惧的气度,真是难得。
安国公夫人转头担忧地问廖氏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廖氏只觉得似有一根线将小腹里的东西拖拉着向外拽,腰上也如刀割一般让她疼得直不起腰来,碍着侯爷和两位小姐在场,她这话却又不能说,只摇摇头。
容华看看廖氏的脸色,然后抬起头询问安国公夫人,“现在府里不安宁,我屋子离这边最近,事不宜迟,不如夫人和三婶婶先到我屋里,我再去让人找母亲过来主持大局……”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容华连忙让木槿先扶着十小姐进屋。
安国公夫人转头向武穆侯道:“无论如何都要给我请个郎中过来。”
武穆侯应了,“母亲放心,我会去安排。”声音低沉中气十足,让她们这些在场的裙衩都有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容华轻嘘一口气,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是安全了。
武穆侯看一眼身边的女子,刚才那个伸手擦掉脸上血迹的英气又胆大的女子,现在肩膀一垮顿时露出女子的婉约来。
武穆侯挪开目光,遣了身边的随从出去找郎中,那随从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跑着去了。
众人连忙将廖氏送到容华房里。
武穆侯只将安国公夫人送到院子前,容华扶着安国公夫人进了内室坐下。
武穆侯恐府里的贼患还未除净,便在外面吩咐那些侍从和陶府的家人一起将府里再查一遍不提。
屋子里,安国公夫人正觉得手脚冰凉,容华便拿了个暖炉来,安国公夫人将暖炉抱在怀里。怀里温暖的气息,让她整个人慢慢从惊慌中缓过神来。人人都以为她镇定自若,却不知她也是勉强支持。
安国公夫人抬起头来,容华正在安排屋子里的丫鬟和婆子。那些年轻的丫鬟都被调去了外屋,只将年长的婆子留下帮忙。
安国公夫人深深看了容华一眼。惊慌过后,还能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序,真是难为她了。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那些经过事的婆子服侍廖氏,看到廖氏的情况,也是大惊失色,谁也不敢多嘴,尽量伺候周到,又是热水又是添了暖炉在廖氏脚底下,廖氏却仍旧觉得疼痛难忍,本来腿上已经是一片黏黏的冰凉,一阵绞痛过后又有些暖的流下来。
刚才惊吓中来不及想太多,现在安静下来,廖氏不禁悲伤,之前她还心存侥幸,以为稍作休息,身体会有好转,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能保住,现在这种情况,她的心却凉了下来。
安国公夫人在一旁脸色更是难看,要不是廖氏帮她挡了一脚哪会有现在的事。廖氏救了她,自己却……
虽说廖氏是她妹妹,她亏欠廖氏的,可以慢慢还,可廖氏肚子里怀的可是陶家的血脉,她欠陶家这份情又怎么才能补偿。
……
大太太得到锦秀传来的消息,急忙带着陈妈妈、锦秀和几个家人往容华院子里来。
刚走到容华院子外,便看到武穆侯正和随从低声说话。
大太太不禁惊讶,连忙上去给武穆侯行礼,“我当那些贼人是因什么匆匆逃了,原来是侯爷来了。”
比起赵宣桓平日里的温文,武穆侯显得有几分的威严和沉静,“我母亲全靠有府里的人接应才能脱险,这里先谢过大太太,改日必正式登门道谢。”
听武穆侯这番话,再想想容华让锦秀传回的话廖氏为了救安国公夫人受了伤。这就是真的了?
大太太手指一握,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正在这时,又有随从上前轻声在武穆侯耳边回了几句。
武穆侯微微蹙起了眉头,抬起头问大太太道,“陶府上是不是有一位六小姐?”
研华?看武穆侯的模样……大太太立即肃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是。”
武穆侯这才接着说:“府上的六小姐差点被贼人掳走,已经救回来了。”
大太太一惊,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万一研华真的被掳去了,她们陶家的名声势必受损,将来瑶华的婚事便不好开口了,多亏被侯府的人救了回来,这样说来,陶家和武穆侯府也算是有缘的。
如果廖氏的孩子再掉了,她就更多了一分把握。
大太太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还要谢谢侯爷。”
武穆侯又道:“府里的贼人都清出了府,抓了两个活口一会儿即送去衙门。”
大太太急忙说:“辛苦侯爷了。”
武穆侯也不再多说话,大太太顿时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好在安国公夫人被人搀扶着出来,大太太忙上前去跟安国公夫人说话,“总算是回来了,我生怕这里面出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办才好。”
安国公夫人比往日要热络许多,“多亏有陶夫人……只是燕娘……”说着叹了口气,“都是因为救我才会如此的。”
大太太劝慰,“夫人快别这么说,三弟妹身体底子好,说不定能逢凶化吉。”
安国公夫人仍旧忧心忡忡,“但愿如此。”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希望。
大太太这时候才发现,从安国公夫人脸上看到恶兆,她内心里竟然是欢喜的。她正愁高攀武穆侯这门亲事,尚少一个有力的理由,三房却歪打正着……
大太太犹自思量,安国公夫人问武穆侯,“外面的乱党怎么样了?”
武穆侯道:“天亮之前朝廷就能平乱。”顿了顿又道,“这里是陶家内府我不便久留。”
安国公夫人道:“你先回去,我要等在这里着着你姑妈的情况才能放心。”
武穆侯这才带了人离开。
大太太和安国公夫人又进到屋子里,大太太着了廖氏的情况,眼睛红了,出来之后才在安国公夫人面前掉了眼泪,“可怜的孩子,我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就难受。”
安国公夫人也掉下眼泪来。
大太太又忙安慰安国公夫人,“夫人也不要太挂怀,三弟妹还年轻,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只是老太太前几日还问起,却没想到才高兴了这几天……”不等安国公夫人说话,大太太又道,“夫人放心,老太太面前我自会想办法去说,老太太听了我的话,只会心疼三弟妹。”
安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擦眼泪,感激道:“大太太这样……让我怎么说好。”
大太太和安国公夫人正说话,郎中进了府,容华躲进了西屋里,木槿、锦秀跟在容华身边伺候。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锦秀悄悄将刚才武穆侯说的话说给容华听。
容华听了不禁大吃一惊。
研华竟然也差点被贼人掳去了……容华想起今晚四姨娘的种种作为……难道是先有研华被掳,四姨娘才会将她引来这边?
四姨娘养病的小院子失火,老太太住的千禧居,这些难道都是四姨娘……
四姨娘现在又去了哪里?
锦秀道:“大太太让人去找四姨娘了,找没找到还不知道。”
大太太果然也怀疑到了四姨娘,如果四姨娘被抓到了,不知道将来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就算这件事和四姨娘没有一点的关系,大太太说不定也会想办法借着这件事将四姨娘……
“二小姐呢?”
锦秀道:“二小姐始终和蔡夫人在一起。”
已经再明显不过,如果瑶华想要嫁去武穆侯府,一定会想办法和三房套好关系,不会在三房出事之后一直迟迟不出现。
锦秀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件事情挺奇怪的,我进花房的时候,正巧遇到初晓也过来,初晓气喘吁吁的像是跑了很远的路,我问她,她偏说入厕回来。入厕的话,花房旁边就有何必跑得那么远。而且我将四姨娘的那番话说给大太太听的时候,二小姐也在旁边,二小姐的样子一点也不吃惊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容华心里又是一惊。
几个人正说着话,陈妈妈撩帘进来,容华忙起身,上前行礼,“陈妈妈。”
陈妈妈满脸笑容,“看我糊涂的,外面这个样子,可让几位小姐怎么休息呢!大太太说了,让八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先去她屋子里休息。”
是三婶的孩子保不住了吧?所以才打发她们回避。
容华刚让木槿拿了东西准备离开,便听外面有婆子低声道,“可惜了,看模样像是个男孩。”
第五十一章 人心(中)
内室里隐隐传来抽噎的声音。三房的孩子掉了。
这是廖氏嫁进陶家怀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男孩,三房虽有长子却不是嫡出,廖氏这个孩子只要一落地就是三房的嫡长子。
孩子掉下来,大太太本欲瞒着廖氏孩子的性别,廖氏问起,也只囫囵着说月份尚小,还看不出来,谁知道那端盆的婆子是个多嘴多舌的,一出门便大声嚷嚷,“可惜了,看模样像是个男孩。”
廖氏听得这话哪有不哭的道理,这一哭就收势不住,一并将今晚遭遇的委屈全都发放出来。
大太太一边安慰三太太一边让人将那婆子叉出去打了。这一来闹得陶府上下皆知,老太太也遣大姨娘过来问。
大太太只道:“是那婆子胡言乱语,月份还小怎么能看得出来,我和安国公夫人都在场,我们的话不比她可信?”
大姨娘素来是个稳重的,更不多嘴多舌,只安静地听了,“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省的老太太担忧。”话说到此,大姨娘抬起头向大太太递了个眼色。
大太太会意,找了个借口,单独和大姨娘到西屋里说话。
大姨娘之前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大老爷后嗣单薄,老太太便将大姨娘送给了大老爷做通房,大姨娘为人本分,很快就提了姨娘,生了四小姐之后人就更加的规矩,从不逾越妾室的分寸,没有传唤平日里连院子都不出,四小姐嫁了人,大姨娘提出来要回到老太太身边伺候尽尽孝心,因大姨娘本就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大太太说与大去爷,大老爷痛快地应允了。大姨娘从此之后就在老太太院子的小佛堂里侍奉佛祖。
虽说大姨娘比大太太小七八岁,因常年不施脂粉,又穿那些颜色晦暗的衣服,今日更是穿了一件灰色暗花褙子,身上也不戴任何首饰,看起来竟比大太太还要老一些。到了西屋里,大姨娘又向大太太行了礼,“有件事要让太太知道,老太太说玉儿身体弱,要让大太太准备些温补的食材送去老太太屋子里。”
大太太不禁诧异,目光立时逼了过去,似是咬牙切齿般地恨恨道:“四姨娘在老太太屋里?”怪不得她让人四外去找都找不到四姨娘的人。四姨娘倒是会寻地方,竟然躲去了老太太那里,可是老太太素来不喜欢四姨娘,怎么现在倒维护起她来了。
之前她假称四姨娘有病,将四姨娘禁足在小院子的事,老太太想必也知道了。老太太怎么却没有借着这件事将她叫来问话?
大姨娘又道:“老太太还说,让大太太将那位经常给府里看病的黄郎中请来给玉儿看看。”
黄郎中?大太太顿时扬起了眉毛,黄郎中最会用安胎药,这些年只要府里谁有了孕,都会让黄郎中开几副安胎药来吃,难道四姨娘……
大太太看向大姨娘,大姨娘不避开她的目光,微微颌首。
怎么会这样凑巧?之前给她“治病”的时候她还没有说自己有孕这件事,怎么才过了几天,肚子里就踹了活物?
大太太又问:“老太太怎么说?”
大姨娘道:“老太太说,明年是个好年头。”
大太太沉思了一会儿,又看大姨娘,“你看着四姨娘的样子像不像?”
大姨娘低头道:“月份尚小恐怕就算是郎中也难看出来,不过玉儿房里的柳儿说,这个月玉儿的小日子确实没有来。”
这样看来要想辨别真伪只能等了。
大太太点点头,叫来陈妈妈,将府里温补的食材,除了留下一份给三太太补身子外全都送到老太太屋里去。
大姨娘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大太太,“这是玉儿要的东西,老太太说让大太太准备好了一起送过去。”
大太太接过单子一看,脸顿时沉了下来,“她倒是要的全。”
大姨娘垂着眼帘喝茶,她从玉儿手里接过这单子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吃喝穿戴样样都有,而且有几件还是大太太房里,比如那尊纯金打造的观音送子。她本不想说话,可看到这些仍忍不住劝玉儿两句,谁知道玉儿是铁了心,笑着跟她说:“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要就要个够本。”
四姨娘心里在想什么,大姨娘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将事情弄得这么大,万一生出来不是男孩,四姨娘到时候要怎么办?大太太一定容不得她。就算生了男孩,六姨娘又是什么下场?
大太太笑了笑,暂时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她要什么我一定给,只要她能给老爷生下个儿子,就算要住进我屋子里我都答应。”
看到大太太的笑容,大姨娘顿时感觉到周身冰凉。
大太太将手里的纸递给陈妈妈,又问大姨娘,“她还有什么话?”
大姨娘放下手里的茶杯道:“玉儿说,最近不舒服的紧,心里尤其是惦记六小姐,想让六小姐到老太太那边陪她住上一段时间。”
果然会提到研华。
大太太僵着脸,“那怎么行,老太太是个喜欢清静的,四姨娘去也就罢了,再加上研华……”大太太顿了顿,“再说,府里来了这么多女眷,研华也要在一旁帮衬着我才是。”
大姨娘面有难色,还是开了口,“太太……”
大太太见大姨娘吞吞吐吐,“没关系,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我知道你是个没想法的。”
大姨娘点点头,这才说:“老太太已经将六小姐接了过去,还说四姨娘要六小姐住多长时间,六小姐就住多长时间,谁也不准说个不字。”
大太太睁大了眼睛,手指紧缩,老太太竟然趁着这时候又插手管起府里的事。
外面的贼人总算是赶出去了,府里却又闹起来。
大太太冷笑一声。
四姨娘无非是不想让研华嫁进王家,她倒要看看,四姨娘到底有几分能耐。
将大姨娘送走,陈妈妈上前道:“这可怎么办?王家过几天说不定就要下帖子,到时候老太太如果不同意,六小姐这门亲事就成不了了。”
大太太皱起眉头,缓缓靠在后面的引枕上闭起眼睛养神,“你看四姨娘有了身孕会不会是真的?我记得上个月老爷只在她屋里留了一天,这么凑巧就有了?”
陈妈妈道:“这事确实奇怪,四姨娘平日里从来不跟太太提什么要求,怀了孩子就不管不顾起来了。”再说,陈妈妈看看手里的纸,这上面的东西都是些值钱的物件,四姨娘又出不了府,要这些贵重的东西做什么用?
大太太冷冷一笑,“先将东西都给她,看她到底要做什么?”顿了顿又道:“研华去老太太那里也好,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也独木难支,府里小姐们都长大了,是时候出来帮我,既然研华去陪四姨娘,就让瑶华、容华帮我管家。”
陈妈妈点点头。
话刚说到这里,外面有人来报,“三老爷回来了。”
大太太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了。
有了陶正川在,廖氏的情绪也能稍稍稳定一些,大太太站起身迎出去,在小院子里见了陶正川,陶正川一进院子就急着问廖氏的情况。
大太太将廖氏的情况说了,陶正川一阵风地进了屋子去看廖氐,屋子里立即又传来廖氏抽噎的声音。大太太跟进了屋,安国公夫人正好出来,撩开帘子的间隙,大太太看到屋子里,陶正川正拍着廖氏悄声安慰。
大太太看在眼里不禁又是羡慕又是感慨,这种夫妻间亲密的感情她也曾有过,要是知道这份美好是不长久的,她一定会更加珍惜。
安国公夫人和大太太到侧室里说话。
大太太让人上了茶,安国公夫人喝了一口茶,说起廖氏不免又掉了回眼泪,“有你这个嫂子在我也放心,我妹妹嫁到陶府来,是她的福气,”安国公夫人顿了顿,颇有深意地道,“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
听得这话,大太太心里顿时一喜。
安国公夫人又问道:“府里的其他小姐可都安好?”
大太太连忙道:“二小姐瑶华在前面帮我操持府里的事,你见到的那个是府里的八小姐,再就是六小姐研华,要不是侯爷说不定就要被贼人掳了去。”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过几天太太带上几位小姐去我府里做客,我要亲自谢谢太太才是。”
大太太急忙道:“有三弟妹的关系在,夫人这样说就见外了。”又看安国公夫人脸上已有疲惫之色,“夫人不如先休息休息,等到天亮了再送夫人回府。”
安国公夫人道:“烦劳大太太了。”
大太太急忙让陈妈妈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找了几个得力的丫鬟来伺候安国公夫人安置。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安国公夫人哪里能睡得着,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陶家那份心思她是早就知道的,否则陶家也是世代官宦之家,怎么肯娶一个二十八岁的女子做继室。
第五十二章 人心(下)
她妹妹廖氏以前是定过亲的,还是父亲做主定的江苏候府里署江南盐巡道孙家的二儿子,亲事刚定,孙盐道的正妻就过世了,按照规矩孙家二爷不是借孝就是守孝三年,索性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两家商定一番,便是守孝三年。三年过后才定了吉日,谁知道廖氏还没过门,孙家就因贪墨被抄了家,廖家便将这门亲事退了。
孙家二儿子又是泼皮,三番两次找上门来讨钱,在外面更是顺嘴乱说,硬将廖氏的名声败坏了,廖氏的亲事也就耽搁下来,女子越大越不好嫁,廖氏慢慢地就成了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姑娘。
好容易嫁给了陶家,谁知道又是为了她,掉了孩子。
安国公夫人叹口气,在床上辗转反测,终于熬到天亮,忙起来净面,大太太又将安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找到,领过来伺候,又道,“外面来信儿说,乱贼已经尽数被俘。侯爷遣来马车来接夫人回府。”
安国公夫人又谢了大太太一次。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刚走了不远,安国公夫人一眼就看到蔡夫人带着一位小姐走过来,顿时诧异,蔡夫人竟然也在这里。
蔡夫人走过来,安国公夫人微微睁大眼睛,脸上有几分巧遇旧识的样子,惊喜交加,“没想到赵夫人也在这里。”
蔡夫人笑得和善又亲切,“昨晚听说薛夫人来了,我没敢打扰,就想着今天过来瞧瞧夫人。”
安国公夫人笑了,“我昨晚也是一整夜没睡,早知道,还不如和夫人说说话。”说着又看蔡夫人身后的小姐,那小姐穿着鹅黄|色的褙子,秋香色的长裙,容姿秀丽,走过来冲着安国公夫人盈盈一拜,一双眼睛似带一层水雾,黛眉轻蹙我见犹怜,嘴唇颜色稍淡却多添了一分的娇柔。
大太太笑道,“这是二小姐瑶华。”
安国公夫人顿时惊讶,“我看着像仙女似的,陶府的小姐果然个个漂亮。”
蔡夫人目光闪烁,“我也是这话。”说着将瑶华拉过来,“特别是陶府的二小姐,我一看就喜欢。”
安国公夫人似有深意地看了瑶华一眼,笑道,“一看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
大太太又是一阵欢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发展,只等时机成熟,就会水到渠成。
两位夫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大太太渐渐插不上嘴。
蔡夫人皱起眉头似是应景感叹,“怎么又闹出个前朝七太子来,这些个前朝余孽聚在一起作乱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这样急,之前也没有风声放出来,我本来就在亲家太太这边做客,得到消息便往府里赶,谁知道路上全是乱党,只得再退回来。”
安国公夫人道:“我也是要回府里,和赵夫人一样,也是偶到了乱党,”想到昨晚的狼狈,安国公夫人不愿意多提,“还是多亏大太太派人接应,才能脱险。”
大太太听提到了她,刚要插嘴做客气,蔡夫人却将话截了过去,“都说这次和以往不同的,和川陕总督、建威将军苏锡尧被拿办有关系?这案子说是不好办的,苏锡尧坐镇川陕这么多年,受过他恩惠的官员不在少数,单办他一个人不大容易,可如果深究起来,牵连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不瞒薛夫人,我伯父家的弟弟也在建威将军麾下谋过缺,虽然现在是不相干的,但也不知上面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原来是要说到这上面去,大太太看蔡夫人的模样,难道苏锡尧的案子牵扯到了侯府或是蔡家?
安国公夫人面有难色,踌躇了一会儿,半晌才道,“我们认识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也是知道我的,府里的事本就没有人帮忙,我平日里也是一个人辛苦支撑,所以外面的事,我就更不过问,睿儿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府里上上下下都怕他怕的紧,我也只听他说了只言片语,这案子是庄亲王在办,他也只是领了个协办,要怎么做只听上面的吩咐。庄亲王是个和气的王爷,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我想,这个案子想是也应该不会牵连太多吧!再说,都是朝廷的官,就算是在谁下面任过职,那也是冲着朝廷,也不是谁私授的官职……不论是谁来查,这点还是能分清的。”
蔡夫人顿了顿,又笑了,“薛夫人这话说的在理,我凭白担心了些时日,只是不知道这一闹又会怎么样呢。京里算是太平了,不知道外面要怎么办,毕竟是带兵打仗的人,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拿不下。”
安国公夫人道:“是啊,我们只求着这些事能早些过去。”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出了垂花门便又客气了一番,大太太和蔡夫人将安国公夫人送上了马车。
又过不多一会儿,义承侯府的车架也到了,马车帘子撩开,淑华慢慢从车上下来。
蔡夫人和大太太都大吃一惊,“你这孩子,怎么不在家里养着,倒出来了,真是胡闹。”
……
安国公薛夫人上了马车,身边的顾妈妈忙上来红了眼圈,“太太以后您出门一定要将我带上,我听说您在外面出了事,心里不知道有多担心。”又忙查看薛夫人有没有受伤。
薛夫人急忙拍着她的手安慰,“要不是府里需要照顾,我自然带上你了,不过这样也好,让你逃过一劫,如萱受了伤,你要好生让人照顾,平日里只当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丫头,却不知道关键时刻可堪大用。”
顾妈妈点点头,她早就看出来如萱是个有福气的,果然因祸得福,将来由太太做主开了脸,将来做姨娘也就有望了。
薛失人又问,“侯爷呢?”
顾妈妈道:“侯爷一早就被召进宫去了。”
薛夫人心里一颤,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眼下这个政局,睿儿心里怎么想的从来不跟她细谈,她眼看着老太太那边的风向已经偏向了庄亲王爷,睿儿却还像无所察觉一样,几次在老太太那变都不表态,惹得老太太十分的不满。
二房那边最近又跟老太太走得亲近……虽说现在是她们大房继承了王爵,也难保将来万一睿儿得了错处,这爵位也就……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表明立场,恐怕将来也难以自保。
顾妈妈看出薛夫人的担忧,只当还是侯爷进宫一事,急忙道:“听说捉拿什么七太子,侯爷立了功,今天还没到上朝的时候,就有旨进宫去,八成是好事。”顿了顿又道:“倒是二房那边派人来打听,想来是没安什么好心。还抬出了老太太,说老太太今天也进宫去了。”
薛老太太和皇太后关系向来不错,入宫拜见老太后那是经常的事,莫说族里的子弟看中的是这点,经常拥在老太太周围讨乖不说,外面的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个巴巴地想来跟他们家联姻。
之前睿儿定了东昌孙家那门亲事,老太太没有伸手阻拦,却也是十分不乐意的,这段时间她去老太太那里,再说起睿儿的亲事,老太太只说,“我老了,这些事我也管不来了,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身体好,有教养,知书达理,也就行了。”比以前还要冷漠。
二房的孙子,老太太疼得像心头肉似的,整日里贴着脸叫,“好曾孙儿。”
靠着老太太的宠爱,二房的气焰越来越高,老太太那些梯己他们早就拿出来用,在京都开了一间又一间的铺子。那些公中的银钱二房更是随意找个理由就挪用,要不是她有诰命在身,说不定早就不将她这个寡嫂看在眼里。睿儿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身边没有人扶助,仕途上万一走差了,这个家又该怎么办。长房长孙媳,老太太虽然已经不看在眼里,她却是十分谨慎,这个家还需要将来有人帮她一起承担。
万一选不好人,这个家会更不安宁。
薛夫人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最近的事也是奇怪,她长惊梦连连,梦到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一般,她梦到睿儿被上面责怪,夺了爵位,二房袭了爵更加猖狂起来,很快老太太做主定了案,长房分到的田产勉强够府里上下过活,睿儿几次被启用又几次被革职,还牵连到了廖家,族里的人只在一旁看笑话,谁也不伸手帮忙。
睿儿和长媳更是离心离德,长媳娘家对他家利用不成,平日里也是不闻不问,长媳也是越来越瞧不起这个没落的婆家,睿儿那样的脾气,如何忍的了,便写了一纸休书从此两不相干……真是墙倒众人推。
她从梦中惊醒,就像是已经将这些事都经历过一遍,她总想不过是个梦,她无需担忧,只是心里就是放不下。
睿儿的差事本来都是些不大要紧的,就算真有差错,也不会得了上面的怪罪,谁知道很快上面便下了旨,要睿儿协办建威将军苏锡尧的案子……她就一直提着心,想着回去廖家跟父亲商议一番,回来的路上竟又遇到乱党。
第五十三章 遗祸(上)
薛夫人忍不住又叹口气,如今是件件事都往她那噩梦上靠,万一将来件件都灵验了那可怎么得了。
睿儿将来的婚事更是让她焦心,睿儿本来就是沉默寡言,心事不往外说的人,又娶了这样一门不称心的婚事,没有人帮他分担心里的事,平日里就那么孤单影只的,让她瞧着心酸。她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睿儿得婚事一定要选个对他脾气的,可是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选……
转念间已经到了侯府,到了垂花门前,薛夫人由顾妈妈挽扶着下了车,刚进了门,就看到有人抬着肩舆过来,薛夫人转头问顾妈妈,“怎么还让人准备肩舆。”
顾妈妈素来了解薛夫人是个好强的,怎么会用这些东西,特别是在侯府里,这么多眼睛看着,都知道她昨晚狼狈逃命,今天回府有多少人在偷偷地瞧好?
薛夫人沉下脸。
顾妈妈忙上前解释,“并没有安排,兴许是接旁人的。”
哪有旁人在。
薛夫人冷哼一声,顾妈妈已经上前问抬肩舆的小厮,“是谁让你们来的?”
小厮忙道:“二太太说让小的们在这里等着大太太。”
果然是。看笑话的时候,总少不了她,要是真正关心又不见个人影。
薛夫人进了屋子,冷香刚倒了一杯茶来,就听外面有人跌跌撞撞地进来,“太太,不好了,侯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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