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 第26部分阅读
暖香 作者:肉书屋
个柳子矜在做什么。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个柳子衿今日神情是不太正常的,她动不动就会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只要他一开口,她很快就会清醒过来,让他很是怀疑,难道柳子衿是在想他?每次想到这个猜测,他心里就慕莫名的激动。
听到柳子矜说要唱歌,他微微一怔,少有男子喜欢唱歌的,更何况子衿的声音并不太好听。但那份诧异很快就变作了期待,子衿在诗词上极有才华,她的歌想来也是与众不同的吧?
子矜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到船舷,飞扬不放心地紧跟在她身后。只见她一下子跌坐在船舷上突出的木板上,而后便掀开丝幔趴在船舷的木栏杆上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不只是洪飞扬紧张,连李明道和柳如烟也紧张起来。
刚才子衿就在喝闷酒,难道他有什么伤心事么?
“子矜,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休息吧!”洪飞扬生怕她掉下水去,赶紧坐到她身边拉住她一条手臂。
“不,不要。不要回去!他都不要我,还回去做什么?”子矜眯着眼睛回头瞥了飞扬一眼,却又忽然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睁大眼睛道:“要不然你想个办法,帮我把孩子偷出来?”
“好,明天我就去的共。我们还是坐回去吧,你也吃两口菜。”飞扬一口应下,想扶她回席上去。
“不急,我说要了唱歌的。”子矜又坐下来,掀开丝幔,目光迷离地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幕,而后又看了看水面上倒映着的灯光凄然一笑,开口唱道:
“昨日像那东流水,
离我去远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她的声音的确不太好听,可是曲调新颖婉转,歌词动人,听起来反而倍感哀婉。厅中众人一听之下立即安静下来,默默地望着她的忧伤,凝神细听。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她泪眼迷蒙,神情哀伤,背靠着船舷唱得很投入。洪飞扬坐在她身边,听着她唱新人笑旧人哭的时候,心中一阵刺痛。究竟是什么人紧然如此狠心伤害她?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颠,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逍遥人间……”
原来是为了情伤……听完她的歌,所有人都明白了,但同时又不明白。他们无论如何想汉通,像子衿这样才华横溢貌比潘安的才子,怎么还会被女人抛弃?
李明道面也一僵,洪飞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听她继续骂道:“竟然说女坏话,女人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可爱、最美丽、最伟大的人你知不知道?你竟然敢看不起女人!我讨厌你!”
李明道看着醉眼朦胧的子衿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怒不得,哭笑不得。
“子矜,不要胡言乱语!”飞扬紧紧拉住她,心中也有些忐忑。李公子该不会恼怒,不会怀疑吧?
李明道看子矜如此模样,哪里还能生得出气来。他摇摇头径自走开了,口中低叹道:“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飞扬担心子衿醉糊涂了乱说话,立即扶着她起身去客房休息。却不想子衿能摇摇晃晃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正好吐在飞扬胸口……
众人一见,纷纷过来帮忙。但是把子矜交给别人飞扬怎么放心?他目光匆匆一扫,就将子衿交给柳如烟道:“如烟姑娘是女子,想来细心些,就麻烦你将子衿送去客房,静宽换了衣裳便来。”
柳如烟心中仰慕子矜才华风仪,又疼惜她为情所伤,更感动于她怜惜敬重女子的心意,一颗芳心早已经交付与她,自然乐意之至。她心小地扶着子衿去客房,心是诧异这柳公子竟然如此瘦弱,一点都不沉。当然,她没有扶过别的男子,没有比较,自然也没有疑心什么。
洪飞扬找了另一间客房,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简单梳洗之后便赶去子衿房间。
只见柳如烟正用温热的湿毛巾帮子衿擦脸,神色温柔至极。
洪飞扬大步走过去,一把接过柳如烟手中的毛巾,一挥手就将她推得远远的,说:“方才多谢姑娘了!让静宽照顾子衿就好,请如烟姑娘回去休息吧!”
柳如烟怔怔地望着他们,不舍得走,却又没有留下的理由。最后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转身出去,还细心地为他们关好房门。
凌夏抓来两闰花花太岁许多询问三月在茶楼的事情,肯定了云桥和儿子都是被穆甘强行带走的,又打听到当晚穆甘就带着云桥母子乘船北上了,于是赶紧租了一条船连夜追了上去。
忽然,他隐约似乎听到一首与众不同的曲子,凝神细细听来,却很快没有声息。
他摇摇头,暗自责怪自己疑神疑鬼,心性不坚定。既然已经找到线索,知道云儿被穆甘带走,他还在迟疑什么?西湖上那么多妓子,谁不会唱曲?偶有新鲜的曲子也不奇怪。难道这世上只有云儿会唱新鲜的曲子么?
不大一会儿,就见到前面有一条雅致的画舫,船上热热闹闹的似乎很多人,大红的灯笼上写着一个飘逸的柳字。
“那是什么船?”他问划船的汉子。
那船夫流连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画舫,啧啧叹道:“公子,这就是西湖第一名妓柳如烟姑娘的画舫了!江南第一才女,绝代佳人呐!还是个清倌儿呢!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能将这朵白莲花采回去……”
清倌?才女?绝代佳人?白莲花?凌夏心中一动,脑子里竟浮现出云桥的面容,他立即下令:“靠过去一点!”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一章再次错过
眼看着两条船越来越近了,凌夏的心也莫名地激动起来。云儿会在船上吗?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强迫她?
就在这时,对面的船见他们径直靠过去,已经开始询问他们的来意了。
“我找人!”凌夏冷冷地丢下三个字就飞身跃上画舫。船上几名护卫立即过来阻止,凌夏不欲伤人,只讲他们打落湖中便罢。
先前就看着东面船头灯火通明、人影晃动,隐隐还有丝竹之音。对了,先前他听到有人唱歌……不过好像是男人在唱。不管那么多了,看看就知道了!
凌夏心急地掀开丝幔一看,但见桌案上杯盘交错,几名年轻男子原本正在饮酒,如今却站在一处望着这边的响动。想是从来没有人敢上这里来闹事吧?除开五六名男子,还有几名年轻貌美的少女偎依在一处,神色有些紧张,但看来看去却没有人看着像“江南第一才女”的。
凌夏的目光匆匆扫过几名男子,却忽然怔住了。皇,皇上?皇上怎么会在这里?他眨眨眼睛,愣愣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李明道也认出跳上船来的人是凌夏,情急之下立即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大步迎上前去,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又对追过来的画舫护卫道:“误会了,这位公子不是刺客,是在下的大舅子。哈哈……”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背着夫人出来寻欢,小舅子追来拿人。难怪要硬闯进来呢!不过那位李公子怎么都不像是惧内之人啊!但随即一句话,又打翻了众人自以为是的猜测。
“皇……主子,您怎么在这里?”凌夏及时改口,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说完才发现自己还是越矩了。
李明道很满意凌夏的反应,如此看来真的是巧遇了。他重重地拍着凌夏的肩膀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病了?”
“谢主子关心,属下已经痊愈了。这才来江南,是为了寻找属下的妻子。”凌夏说到妻子两个字时,语气自然就柔和下来,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情意。
“哦?她不是已经……”李明道又开始怀疑了。凌夏究竟是痊愈了还是病得更厉害了?
“没有,她还活着!”凌夏满脸的惊喜,然后便开士诳谀处张望。“那位柳如烟姑娘呢?”
李明道皱眉道:“你究竟是来找妻子的还是找乐子的?”
“不是!”凌夏知道皇上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属下怀疑那位柳姑娘就是拙荆。”
李明道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估计你要失望了。据我所知,这位柳姑娘虽然容色出众,但出道都三年了……”
三年?凌夏脸色一变,踉跄地后退了两步,黯然道:“我又错了吗?刚才,我心里忽然有种感觉,仿佛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然后听说了这位柳姑娘,我就以为……”
李明道轻轻叹息一声,想不到凌夏竟然是如此痴情之人。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又想起了柳子矜来。原以为子矜只是因为出身低微年少无知才会对女人这般痴心,没想到以凌夏的出身也会如此。真是奇怪,女人不过是个涂诳陲罢了,有什么值得爱的?
“如烟姑娘扶着柳公子去客房了,要不我带你见见吧!不看清楚,只怕你终究是不死心的。”李明道转身在前带路,凌夏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刚刚掀开丝幔走到走廊上,就看到柳如烟神色黯然地靠在船舷上,微微低头望着平静幽深的湖面,一脸的落寞。李明道停下脚步,凌夏不明所以地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如何?是她吗?”李明道侧头轻声问道。
“不是……”凌夏摇摇头。失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他淹没。他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全身的力气在霎那间散去,差点站立不住。
李明道伸手扶了他一把,对他的伤心实在难解。
“这位柳姑娘的容色比起令夫人如何?”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凌夏痛苦地睁开眼睛再次瞥了柳如烟一眼道:“各有千秋。”
李明道立即就知道柳如烟的容貌胜过那个聂云桥了。他轻轻嗤笑一声道:“我将这柳如烟送你如何?你也不必如此自苦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谢主子关心,但……”凌夏看着李明道的眼睛,很坚定地说,“属下只想找回自己的妻子,其他的女人……哪怕是天仙我也不要!”
李明道一怔,心中有些许的恼怒。但继而他便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随你吧!不过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以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得像个男人一样,给我堂堂正正回军营去!”
“是!”凌夏疲软的身体仿佛一下子注入了无穷的力量,让他在顷刻间变成了坚定如磐石的男子汉!
李明道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这就是真正的军人!他没有看错人,凌夏却是可造之材。
“对了,属下打听到今年年初的时候,突厥王子穆甘曾带人来过江南,就是他抢走了臣的妻儿!”既然柳如烟不是云桥,那么线索还是在穆甘身上。凌夏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消息确切?”李明道震惊地停下脚步,迅速转过身来。
“是属下亲自审问的。相貌、气度、名字均相符。”凌夏握紧了拳头,对当初决斗时的手下留情悔恨万分。
“你见过他?”李明道带着几分猜疑审视着凌夏的脸。他们在什么地方见过?战场上?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是!”凌夏重重地点点头说,“三年前属下带兵出关回来的时候就是穆甘带兵一路围追堵截。因为我们缺少盘缠,云儿不得已在酒楼卖艺,碰巧遇到穆甘。他一眼就看上了云儿,要带她回草原。云儿假意答应,收了他的银子却丝诳谝逃了出去。后来穆甘一直带人追捕我们,一路追到沙漠里,我们还在沙漠中决斗了一次。可惜当时属下身上有伤,不然当时就能把他杀了……”
凌夏说得简单,李明道却听得惊心动魄。他忽然间有些明白凌夏的心情了。那样一个聪慧勇敢的女子,又是与凌夏一路共患难过来的,也难怪他倾心了。更想不到就连突厥的穆甘王子也对那个女子痴心一片,不知究竟生得如何花容月貌?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么?李明道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凌夏。如果今后让凌夏知道是他从中作梗拆散他们……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你打算追上去?”
“当然!”
“带了多少人?”
“十六个!都是见过臣妻的。”而且都是当年云儿从突厥追兵手中救回来的,绝对忠诚可靠!
“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只怕……”
凌夏双眼发红,悲痛却坚定地打断李明道的话:“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曾经遭遇的过什么,她都是我的妻子!”
李明道点点头,不说了,转身继续往回走。
子矜、飞扬和柳如烟相继离去,又被凌夏这么一闹,几位才子们也失去了雅趣,纷纷去客房休息了。虽然柳如烟卖艺不卖身,但她的好几个侍女却是可以陪客人睡觉的。当然,她们也挑人,不过相貌好才华高又有钱的才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
李明道将凌夏送到船头,下面就是凌夏的小船了。
凌夏向李明道拜别。“请主子千万保重!待臣救回妻子,再报主子大恩!”
李明道点点头,看了看小船上十几个人,忽然又道:“你就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想深入草原去抢人?那也太危险了!这样吧,你先回军营,多带些人去,若有人质疑,就说是我派你去草原打探突厥的消息好了。”
“属下谢主子大恩!”
凌夏非常感动,说着就要给李明道下跪谢恩。李明道赶紧拉着他,说:“在外面就不必如此多礼了。说起来你还是我大舅子呢!”
“想容她……”
“想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啊,我心里明白的。你别担心她,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谢……”
“还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快去追吧!”李明道拍着凌夏的肩膀打断他的话,亲切的支持与理解让凌夏无限感激。
“是!也请主子千万保重!”凌夏双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跳到小船中,沉声道:“开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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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过之后,子矜感觉好多了。她从来没有这样醉过,可是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的。她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心里有太多的酸涩委屈和悔痛,她想要发泄,发泄,发泄……
可是,那样闹过一场,为什么心里还是那样苦呢?
飞扬给她换了外袍,扶着她用香茶漱口,本来给她准备了一杯浓茶的,可是她嫌苦,不肯吃。飞扬只好又帮她擦洗了脸和手,最后取下她头上的玉冠,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
她放任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飞扬的照顾,飞扬喜欢她不是么?能亲手照顾自己喜欢的人,不也是一种幸福么?虽然她已经没有勇气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她以后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飞扬还说要帮自己把孩子抢回来呢!她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呢?虽然知道洪府家大业大,但她心里总觉得飞扬是柔弱的,怎么能跟将军府的强势相比?更何况,孩子在凌夏身边,所有人都会疼爱他的,相比之下倒是比跟着自己好得多了。
其实她早就明白,孩子既然在凌夏那里,他就再也要不回来了。就算她回去,只怕凌夏也不会让孩子认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为母了。情一旦消逝,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心里一旦有了怨恨,就只剩下伤害了。
辰儿,妈妈对不起你……
洪飞扬看着子矜略带伤感的面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她的眉,一遍又一遍。而后,他又将手指滑道她的太阳|岤,轻轻地揉了一阵。醉酒应该很难受吧?他的子矜应该是神采飞扬的,而不是这般皱着眉头忧思在心。
子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幽暗的光线中飞扬担忧的神情,哑声道:“我没事了。飞扬,你也去睡吧!”
“嗯……”洪飞扬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反而迟疑地看着子矜道,“子矜,我……飞扬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子矜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飞扬还是嫌弃这里脏吧!自己非要来这种地方,实在为难他了。想到这里,她轻轻翻了个身,腾出一个床位道:“上来吧!”
洪飞扬脸上立即漾开灿烂的笑意,美得惊心动魄,仿佛能冻结人的目光,吞噬人的理智。他立即起身吹熄了蜡烛,然后三两下脱掉外袍就上了床,兴奋地躺倒子矜身边。
与子矜枕着同一个枕头,盖着同一床被子,他心里的幸福和满足仿佛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子矜,子矜,他的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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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扬躺在子矜身边,不大一会儿就睡熟了,可是子矜却很久犊诳诏不着。
脑子还是有些晕乎乎的,隐隐作痛,无法思考太多太深的问题。但心里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烦躁不安。仿佛……有什么正离她而去,可是她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如何挽回。
有什么远去了呢?
是因为飞扬吗?今晚她答应他与自己同床共枕,便算是许了他承诺了。飞扬如此兴奋不就是为此吗?老夫人那么着急回去,多半就是回去准备他们的婚事了吧?尽管在此之前她从未明确答应过。
他们都不明白,单纯的同床共枕对她而言其实不算什么的,一段无性婚姻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她的前世,男女合租一套房子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没有夫妻之实,就算躺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关系?
飞扬睡相很好,嘴角还噙着几分欣喜满足的笑容,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身侧。子矜借着窗外朦胧的灯火静静地看着他,恍然觉得他好似月光下一朵纯白洁净的韦陀花,隐隐的还有些香气,是那样的纯净、美丽、安详。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呢?
她记得自己是最讨厌男生女相的,男人长成飞扬那样子,真是对女子的讽刺和打击啊!为什么他要对她那样好呢?他不明白吗?她不值得啊……
如果此刻躺在自己身边的是辰儿,那该多好啊!想到儿子,她的头又开始痛了,心情更加烦躁不堪。
子矜轻轻翻了个身,但还是睡不着。
今夜窗外月色很好吧,不知道兴庆天气如何?辰儿满岁有没有大宴宾客呢?对了,她竟然忘了问凌夏有没有续娶,忘了问玉梅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既然凌夏已经绝情至此,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是啊,问这些也是徒增伤感而已,还不如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心也不会那么痛……
子矜小心翼翼地起身来,披上外袍打开门,轻轻走了出去。
这船上的客房布置得也算雅致,可惜像他们这样没有要人“服侍”的,夜间就真没有人服侍了。头胀得难受,她才开始后悔刚才没有喝飞扬准备的浓茶,可是那味道真的不好。
出了房门就是一道走廊,外面就是船舷很栏杆了。
子矜轻轻坐在船舷边的木椅上,身后靠着一根粗大的柱子,静静地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凉爽的晚风从她身上拂过,真的很舒服。她立即感觉头似乎不那么难受了。
“头疼吗?要不要喝杯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子矜差点跳起来。
子矜慌乱地回头,其实不用看都知道是李明道。“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她轻轻拍拍胸口,忍不住嗔怪道,“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李明道唇角一扬,悄无声息地往身后比了一个手势,然后好脾气地笑着坐到她身边,柔声问道:“不舒服吗?洪公子怎么照顾你的?”
子矜皱着眉小心而防备看着他脸上那个怎么看怎么讨厌的笑容。他这是说他知道她和飞扬的关系,同时影射飞扬对她不够“上心”么?他想做什么?
“如何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李明道依然笑得很温和,但眼底已经有些不豫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知道我们在你眼中很渺小,你可不可以就当没有见过我们,不要与我们为难?”子矜看他此刻似乎很温和很好说话的样子,胆子也不禁大了起来。
李明道深深地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坦白呢!只不过她坦白的心情实在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然而,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那满满的期待,恼怒之后,竟然变作了怜惜。
“你很怕我吗?”想到这个事实,李明道心里就莫名地有些难受。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亲征以后的梦想不就是想要所有人都畏惧自己吗?为什么看到她的畏惧,他又那样难受呢?
“我可以不怕你吗?”子矜反问。
李明道沉默了。不怕他,又表示什么呢?赐她一道免死金牌?还是给她一个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承诺?这些东西他给得起吗?而她,又值得自己如此破例吗?
“你看,你自己都不能确定不会伤害我们的,对吧?如此的一个你,又怎么不让人心生畏惧、只想与你拉开距离呢?”子矜自嘲地笑笑,暗自责怪自己真是晕了头了,竟然期待着他能给自己一个永远不会伤害的承诺。她凭什么要求这个呢?
李明道看着她眸中霎那间熄灭的期待的火苗,看着她变得黯然的神情,心竟然也跟着酸楚起来。怎么会这样呢?他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情绪万分不解,又气又恼。这个柳子矜究竟有何魅力呢?他细细地打量她,心里蓦然一动,竟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此刻的子矜看起来怎么……怎么那么像女子?
他被自己大胆的猜测怔住了。子矜怎么会是女子呢?虽然她长得好,可是洪飞扬不是比她还好看?而且,女子怎么可能有她这样的才华?想起白日她作的的那首词,那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子能写得出来的?若不是已经有些了解她这个人,如果单纯看到这首词,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谋夺他的江山了!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子矜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句子来呢?”
子矜疑惑地眨眨眼睛,反问道:“这不是拟你的心情写的吗?怎么?你没看出来?”
“……”李明道又怔了。有何征兆说这是拟用他的口气和心情写的?别人的心情也可以拟用的吗?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样的话也只有你能说啊!当然,我本来也有试探你的意思。”子矜很坦诚地说。现在坦诚一点,免得以后他回过味儿来搞文字狱。
李明道感动于她的坦诚,心防不知不觉中打开,竟然开口问道:“如今外戚专政,霍乱朝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能?”
“怎么会呢?”子矜很认真看了他一眼,却又极淡然地说,“外戚专权历来都不会长久的,你不是早就在作准备了吗?”
“你知道,连你都能看出来,那岂不是说他们早就知道了?”李明道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别急啊!”子矜拉住他的衣袖,但很快就回过神放开来。
李明道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拉着自己的衣袖,那一瞬,他的呼吸都停止了。直到她放开了,他才恢复正常。然而回想那一瞬的感觉,他却始终无法用心情概括,也无法用语言尽述。那一瞬,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竟然有人关心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她是排斥他的身份的,她只是单纯地关心他这个人,因为这一段他别有用心的友谊……
子矜看他怔怔的,似乎正在期待自己后面的话,连忙补充道:“我知道,是因为我在这里见到了你。而你因为掩藏了身份,所以没有掩饰其他,才让我看出这些东西来。但是你要知道,天底下像我这样敏感的人还是不多的。”
李明道点点头,悄然松了口气。是啊,平时在宫里、在大臣面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又缓缓坐回她身边,然而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不同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清秀的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托盘里有两杯茶,还有一盘点心。
子矜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李明道的那个随身小太监。
李明道接过托盘,然后轻轻挥挥手,那小太监就轻手轻脚的退得远远的。
“来,喝两口茶醒醒酒吧!”李明道递了一盏茶给她。
子矜不客气地接过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李明道虽然并不在意这个,但还是因此注意起她的“特别”来。他想起鸠摩罗什大法师对子矜的评价,说她有一颗佛心,说在她心中众生平等,难道真是如此么?可是这样的人才,大法师又为何说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好苦……”子矜抿了两口,赶紧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
“子矜,你能丝诳谝进京么?”看着她在自己就面前自然不做作的样子,李明道脱口而出。
“呃?咳咳……”子矜被他的话吓得差点呛到。她赶紧摇摇头道:“我不去。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看她拒绝得那样彻底,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李明道气恼不已。“不是因为洪飞扬吗?”
“关他什么事?”子矜疑惑地反问。
“你们不是……”李明道实在有些难以启口。想起这个他心里就不舒服。子矜怎么会喜欢洪飞扬呢?就算那洪飞扬长得好看,可毕竟是个男子啊!难道就因为被女人所伤,她就改喜欢男子了?
子矜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别说她本来就是女子,即便真的是断袖,只要感情真挚,就是值得尊重的,又碍着别人什么了?
“飞扬对我很好。而且,”她很认真的看着李明道说,“在感情上,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人,请你不要用肮脏的眼光看他,更不要用肮脏的念头想他,那是对他的玷污!”
李明道很诧异她对洪飞扬的赞颂。“纯净?”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感情纯净的人么?还是个男人?“我不相信。”他摇摇头。
“我并不需要你相信,只要我相信就好了。但是在我面前,请不要说他的坏话。”子矜淡然一笑,对着他轻轻点点头。
李明道忽然有些羡慕起那个洪飞扬来。子矜竟然那样信任他……
“如果我承诺永远保护你,你愿意跟我回京吗?”李明道转而又问。不知为何,面对子矜,他竟然也有些急迫了。
子矜很诧异地看着李明道,想了想才摇摇头,说:“很抱歉,我真的有苦衷……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疑难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李明道也深深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苦衷究竟是什么。但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很满足了。他看得出来,她是很认真地说那个承诺的。
“朝中的形势你了解多少?”
“只知道一个大概,也不甚准确,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可能是你的暗线,是你有意为之的。”自从离开将军府,子矜就没有关注过朝廷的事了。
李明道点点头,这也比较符合子矜给他的感觉。聪明敏锐,但是对入朝为官飞黄腾达不是很上心。
“现在我最缺少的就是人才,我可以想很多办法一点一点夺回权利,可是却没有足够忠诚的人可用。”母族和妻族的人都不能用,而皇室中人他同样不放心。如此下来,他就只能寻找其他的途径来寻找拉拢人才。他后宫那些女人就是他寻找忠诚棋子很重要的一个途径。可是要找绝色女子容易,要找一颗忠心就太难了。那些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她们的家族即便不与杜氏同流合污,也同样野心勃勃。像凌青云和凌夏那样忠诚又能干的人实在太少了。
子矜点点头。一个皇帝,竟然要亲自出宫寻找人才,如此可见他手中的人才匮乏到什么程度。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从根本上杜绝士族阀门坐大专权,只是需要时间与魄力。”早在看了史书知道这个时空还在沿用九品中正制的时候,子矜就想过隋唐的科举制度。不过事不关己,她也没有细想。如今看来,皇帝要想从世家阀门手中夺权,唯有这个办法了。
“此话当真?子矜你快说说,我究竟该如何做?”李明道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因为子矜这句话沸腾起来。她竟然有办法!她竟然说有办法从根本上杜绝士族阀门专权!
“这就要从当前的官制说起了……”
子矜刚刚开了个头,就听不远处的房间里响起一阵急切的呼唤——
“子矜,子矜,你在哪儿?”
紧接着,门开了,洪飞扬连外袍都没穿就跑了出来。
“飞扬,我在这里。”子矜快步迎了过去。
洪飞扬已经看到子矜和李明道坐在一起,心莫名的酸涩难受。看到子矜向自己跑来,他的呼吸和心跳才平缓一些。他大步迎上去,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抱住,心有余悸地说:“子矜,我以为你不见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 二十二章婚姻之约
“呵呵,我怎么会不见了呢?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出来吹吹风的。”子矜安慰地拍拍他的背,然后便轻轻推开他。两个“男人”这样子拥抱在一起成什么话?
洪飞扬轻轻松开子矜,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说:“那我陪着你吹吹风。”他看了看天空的明月,又深深吸了一口潮湿清冷的空气,精神一振道:“清风明月,正好作诗。子矜,十五那天睡得早,昨夜你又不舒服,不如我们今夜来填词作诗吧!”
子矜暗自皱眉,她记得的诗词就那么几首,这样整天不停地要她填词作诗,不是要她“江郎才尽”么?
“可是我有点困,想睡了呢!”说着,子矜便回头对李明道点点头道:“李公子,我们以后找时间详谈吧!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身体是战斗的本钱,一定要注意多多保重自己。”
洪飞扬听子矜这么说,立即惊呼道:“啊?子矜你不舒服吗?那就回房睡吧!你身体不好,是应该早点睡的。”而后,他才抬头冲着李明道点点头道:“很晚了,我们就回房休息了。李公子也早点休息。”
李明道没有作声,他眯着眼睛看着洪飞扬牵着子矜的手,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两个大男人,一会儿拥抱一会儿牵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洪飞扬离开前最后那是什么眼神?向他示威?表明子矜是他洪飞扬的?真是可笑!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男人么?
就算他有些喜欢子矜,也是朋友的喜欢,也是把子矜当知己,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李明道脸色大变,他竟然把子矜当朋友?天子怎么会有朋友?天子怎么能有朋友?可是,只要想到子矜是自己的朋友,他的心就感到一种一样的温暖和幸福。他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跟个普通人一样渴慕那种善变又浅薄的友情呢?他和子矜不过相识两日而已啊!
子矜啊子矜,你究竟是上天派来帮我的福星还是命运刻意安排来克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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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家都起得很迟,用了早膳已经将近午时了。子矜本打算找李明道好好谈谈自己对科举制的想法,却不料洪飞扬面色沉重地拉住了她。
“子矜,你要去找李公子吗?”
“是啊,飞扬你怎么知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子矜诧异飞扬的敏感,但并未多想。昨夜她不是跟李公子说了会另外找时间详谈的吗?
“子矜,可以先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吗?”飞扬到门口看了看,然后紧紧关上房门,却把她带到房间最里面,问得也很小声。
子矜有些疑惑。飞扬如此慎重是为何?但感染了飞扬的紧张,她也说得很小声:“罪业李公子跟我提起……”
子矜简单地讲了昨夜与李明道的事情以及自己对改革朝廷官吏制度的想法,其核心内容就是前世隋唐创立的科举制。
洪飞扬静静地听完,神色却没有子矜想象中的惊喜,反而显得更加沉重。
“飞扬,你觉得这个科举制不好吗?”见洪飞扬如此,子矜也有些不自信了。她自然是知道科举制也有很多不足的,但相对于现今的九品中正制还是要先进很多吧?
洪飞扬握住子矜的手,满眼忧虑地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子矜,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但不可否认,这个制度真的很好。虽然你只说了个大概,但我已经能够预想到这个制度真正施行以后天下将发生怎样的改变。它能大大地加强和巩固皇权统治,能让皇上赢得大片的人心,甚至能让整个国家趋于稳定,海晏河清,繁荣发展。但是,如果你就这么贸贸然地跟皇上提出来,如果皇上真的开始施行,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还好你先跟我说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子矜脸色发白,瞪大了眼睛。她看得出来,飞扬说得很认真很严肃,他不是危言耸听,他是真的很害怕。
“有,有这么严重么?”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洪飞扬点点头,轻轻抬起一只手捧着她的脸,自豪地笑了笑,道:“子矜,你真的是个天才!你这样年轻,有没有在朝廷做过官,却能想出这样完善的官吏选拔制度。子矜,我湛诳讵你自豪。”
但不等于子矜解释,他又忽然严肃下来,说:“子矜,你应该看过商鞅的故事吧!商鞅变法不好吗?好,非常好!正是这一变革促进了秦的强大,为后来秦朝的统一打下了基础。可是,商鞅他自己呢?”
当洪飞扬提起商鞅的时候,子矜就彻底明白过来了。蓦然间她血色尽失,惊恐地望着洪飞扬。
“不要怕,子矜,你还没有说,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会保护你的,哪怕倾尽整个家族之力,我也不会让人伤害你分毫的。”洪飞扬改用双手捧着她的脸,不断地用拇指抚摸着她脸上细致的肌肤,试图安抚她的恐惧。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将自己的坚定传达给她。
“飞扬,我是不是闯祸了?我会连累整个洪氏家族的是不是?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就不要成亲了,我跟他回长安好了……”见洪飞扬说得如此坚定,子矜反而更加忧虑、更加自责了。她为什么要那样蠢,却还偏偏自作聪明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洪飞扬蓦然愤怒地低吼一声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为了家族而抛弃你吗?”
“不是的,飞扬,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怎么能让整个洪氏家族来背负我的错误呢?那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有什么好愧疚的!”洪飞扬冷厉地再次打断她的话,“因为洪府,因为这个姓氏,他们世世代代欺压弱小,享受过你想都未曾想的奢华生活。他们就是全死了也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泪!”
说到这里,洪飞扬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又轻轻抚摸她的脸,温柔却坚定地说:“子矜,你只要记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不管天地如何变幻,我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这就够了!”
“飞扬……”
子矜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很震惊,飞扬怎么会那样爱她呢?她有什么好的?她还欺骗了他呢!而且,他这样也是不对的。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自己的家族呢?别的人她不知道,至少老夫人将他养大,为洪府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他怎么忍心为了她这样一个女人而让老夫人心血付之一炬?
“飞扬,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心里都明白,可是你不能这样。别人的我不清楚,至少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