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 第1部分阅读
暖香 作者:肉书屋
《暖香》
作者:李筝
东风吹绽海棠开 第一章 祁连战歌
昭宪六年,九月,祁连山中部一个隐秘的小山谷。
夕阳西下,远远望去,高高的雪山顶上是冰天雪地的一片银白,然而往下,眼前这个小山谷却是层林尽染,秋意盎然。
星星点点的深绿是傲雪的松杉,下面是被霜风染成红色的低矮的灌木丛,偶尔一棵金黄的乔木,色彩鲜明亮丽,仿佛能让人的心也跟着绚烂起来。
温暖的空气不同于山谷外雪山顶上的严寒,这里是莽莽群山中一个隐秘的洞天福地,如梦如幻。
一缕清越的箫音在山谷中回荡,仿佛能带人穿越重重的时间与空间,眼前恍然出现一个白衣翩然的女子,独自行走在蔚蓝的天空下一个鸟语花香绿意盎然的山谷中,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那宁静的小溪、清碧的草、和煦的阳光……
箫音里充满了生机与柔情,恍若吹箫的女子那一颗孤寂却满怀期待的少女心……
那是个十五六岁少女,一头长长的青丝用一张旧棉布手帕束在身后,没有挽髻。她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夹棉外袍,裙摆上还打着几个补丁,虽然干净清爽,但浑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没有,朴素得甚至有些寒碜。
然而朴素的装扮并不能掩盖她天生的清雅秀丽,那细致如瓷的肌肤,如梦如画一般精致的五官,糅合成一副清丽出尘的容颜,特别是那秋水含波的双眼,盈盈欲诉,仿佛包含千言万语,令人一见难忘。
她坐在一块灰白的大石上,身后是一棵高大的乔木,一树金黄的叶子在余晖的照映下异常艳丽。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她的头顶,黑亮的发丝闪耀着七彩的光晕,远远望去恍若神女。
忽然,她放下手中的紫竹箫,起身遥望东方,神情在霎那间变得紧张而期待。
东面,山谷的入口是一片树林,但见一群黑色的大鸟扑腾着飞入天空,林间也隐隐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一阵晚风拂过,空气中竟然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看样子似乎有很多人啊!会不会是爹爹回来了呢?可空气中那么重的血腥味儿,难道有人在追杀爹爹?
云桥握紧手中的紫竹箫,一颗紧张焦急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回头望了望山坡另一面隐藏在树林中的一栋小木屋,略一迟疑,已经飞快地掠下山坡跑回家去。
~~~~~~
当云桥带着自己的“武器”悄悄摸到树林里,眼前的一切让她差点惊叫出声——树林里果然有很多人在互相厮杀!
殷红的血喷洒在地上厚厚的积雪上,宛如一簇簇盛开在雪地上的红梅,美得妖艳,却令人触目惊心。
云桥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心里充满了死亡的恐惧。她恨不得一个瞬移离开这里回家去,却又紧紧抱着藏身的大树挪不开脚步。这么多人,一个个浑身鲜血看不清容貌,爹爹会不会在里面呢?爹爹说了,这个山谷非常隐秘,外人是很难找到这里来的……
攸关性命,云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深吸了几口气,一手捂着胸口,悄悄探出头去仔细观察相互厮杀的两群人。其中人数较少的那群人穿着盔甲,提着刀剑和长矛,看打扮似乎是汉人,约摸二十来人;另一群头戴羊皮帽,一个个都蓄着大胡子,腰圆臂壮手提弯刀,应该是突厥人。
祁连山原本是突厥的势力范围,出现突厥人并不奇怪,但是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杀人的呢?这些汉人又是怎么回事?看样子好像是自己前世从电视里看到过的古代士兵……
难道突厥又跟大秦打仗了?还是大秦派兵攻打突厥,结果被人家追杀到了这里?还好没有看到爹爹,或许这些人只是无意中闯进来的吧?
云桥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想。她只知道,等会儿突厥人将这十多二十个汉人全都杀光了,走出山谷,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隐居的小木屋。到时候她怎么办?那些突厥人在山里看到一个少女,还不把她吃了?
想到自己可能被眼前这群残暴肮脏的男人j污,云桥恐惧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怎么办?怎么办?
耳边充斥着刀剑入肉的声音和隐忍的痛呼,鼻间是浓郁的血腥气,云桥脸色苍白,头上直冒冷汗。不行,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她再次小心地探出头去仔细观察,寻找生机。
但见那些突厥人约有三百多人,除了正在参与战斗的一百来人,还有两百多人远远地站在一边看,可是站在中间的那个首领模样的人却又很像个汉人,只是一副阴险凶恶的样子,令人一眼便忍不住心生恐惧。
这时,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豪气地吼道:“兄弟们!咱们杀了一百多突厥蛮子了!埋骨于此也不冤了!我们是靖北军的骄傲!我们的父母妻儿将以我们为荣!靖北军无敌!”
“靖北军无敌!”其余汉人一起高呼。
而后,他们士气一振,继续杀敌……
原来这些汉人是守护大秦北部边关的靖北军!
云桥三年前跟爹爹出去的时候倒是听说过靖北军的大名,据说那是一支军纪严明、战斗力很强的军队,十多年来打败了突厥多次进犯。
看着林中的杀伐,看着刀光过后喷射而出的鲜血,听着那些靖北军士兵英勇的呼喊,双眼含泪的云桥忽然感到热血沸腾,心竟然也不颤抖了。她抬起袖子迅速擦去眼角的泪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篮子,果断地掏出打火石生起一堆堆火来……
树林里忽然冒出一股股浓烟来……
突厥没有参战的士兵时刻关注着战场,最先注意到这股不同寻常的烟雾,可是,所有前去探查的人都迅速晕倒在烟雾中,让他们很是畏惧。那个汉人模样的首领看了看整个战场,立即下令增派了一队士兵过去扑杀靖北军,他自己却带着剩下的人迅速往后撤去。
云桥点了五堆烟,放上自己特制的迷|药,此刻已经躲到了一棵大树上观察敌情。见靖北军的士兵又有好几人受伤了,云桥不断在心中祈祷着缓缓扩散的烟雾能飘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白色的烟雾弥漫过去了,云桥抱着树干紧张地盯着下面的战场,不断在心中默念着,倒下,快倒下……
因为敌人陡然增多,而靖北军的十多个人又已经疲惫不堪了,不过片刻之间,又有好几个人受伤,甚至还有三人重伤倒下,不知是死是活,局势越发紧张。幸而就着这时,那股烟雾终于扩散过来了,无论靖北军还是突厥人,片刻之间全都晕倒在地。
云桥抓紧时间飞下地来,掏出解药帮靖北军战士解毒。好在双方虽然晕倒在一起,却很好区分,云桥并不担心救错人,她只担心时间不够。那些突厥士兵只是暂时离开了,谁知道他们走了多远?是不是一直躲在树林里偷看?说不定就会冒出来了!所以,她必须在烟雾散开之前将这些靖北军的人全都带走才行……
东风吹绽海棠开 第二章 少女云桥
凌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是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才醒过来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
那是个女子,个头不高,一身灰白色的棉袍,虽然很旧了,打了好几个补丁,但非常干净,看起来感觉很是清爽。她有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却只用一条月白色的手帕束起来垂在身后,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甚至连一根荆钗都没有,俭朴到极致。
此刻,她正蹲下身,将手中的瓶子放到另一个人的鼻子下面。她是在为他们解毒吧!他记得自己就是在闻到一股怪味的时候醒过来的。
“将军,你怎么样?伤重不重?”
凌夏闻声回头,只见军师杨信已经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自己走了过来。凌夏也试着站起来,却感觉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他咬着牙扶着身边的大树艰难地站起来,说:“我不要紧,伤得不重!兄弟们怎么样了?”
凌夏一边问一边着急地四下看了看,可惜这里林木茂密,他也只看到几个人缓缓坐起来。
听到他们的话,云桥回头看了一眼,想不到这个年青人竟然是个将军。听声音,他应该就是先前第一个高喊靖北军无敌的那个人吧?云桥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士兵,便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将他们救回来!对了,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凌夏情不自禁怔了一下,硬生生吸了一口气。他万万意料不到,俭朴陈旧的衣袍里面竟然包裹着这样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因一个女子的容貌而感到震惊。
如果说自己那个总是打扮得花姿招展、有着兴庆第一美女之称的小妹像雍容华贵的一朵牡丹,那么这个女子就是一朵默默开在山泉边的深谷幽兰。这个女子的美,不在五官的精致,无须华丽服饰的修饰,而在于那份气质的纯净自然。看着她,耳边仿佛听到林间一泓山泉正淙淙流淌,眼睛里恍然看到蔚蓝的天空上一抹淡淡的流云,鼻间似乎隐隐闻到一缕淡淡的馨香……
惊怔其实只不过霎那之间,凌夏很快回过神来,抱拳道:“在下靖北军参将凌夏,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劳烦姑娘了,我们一共二十二人。”
云桥被凌夏这么一看,脸色微红。她匆忙地点点头,脚步轻盈地在林间穿梭,将晕倒在地的靖北军士兵一个个救醒。
最后,她急促地回到凌夏身边,说:“已经死了四个,如今只有十八人了,轻伤的搀扶着重伤的人,赶紧跟着我走吧!不然等会儿那些突厥人又追上来了!”说着,她便提着裙子快速往东方而去。
云桥虽然不会武功,但自幼练习轻功却极为刻苦认真,留在雪地上的脚印非常浅。她心里害怕,又没有受伤,所以走得很快。但那十八名靖北军士兵一个个已经激战许久,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还需搀扶着重伤的兄弟,如何走得快?因此云桥只好走一段又停一会儿,望着他们干着急。
直到他们走出这片林子,那些突厥人也没有追上来。云桥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催促凌夏他们走快点。
看到眼前的山谷,靖北军十八个人都忍不住感到震惊。谁都想不到祁连山中竟然会有这样一个美丽迷人的山谷,难怪能孕育出如此美貌的少女呢!
看到云桥焦急担忧的样子,每个男人心里都不禁冒出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来。这个美丽的少女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救了他们,他们不能连累了人家啊!于是,一个个都咬着牙坚持往前走,竭尽全力跟上她的脚步……
绕过小山坡,前面又是一片树林。
云桥站在林子外面,等大家都过来了,她才慎重地指着前面的树林说:“这片树林里面布置了迷踪阵,大家小心一点,一定要跟着我走!”
“多谢姑娘提醒!我们会小心的!”凌夏抱拳致谢。说着,他便打起精神仔细观察那座迷踪阵,只是看得越久,那眉头竟然越蹙越深。
云桥点点头,缓缓走进树林。她走得很慢,不断提醒大家,哪里需要跨过去,哪里不能踩,哪里不能碰……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好似黄莺出谷,极为动听。众人听得认真,一个个都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最后全都顺顺当当出了迷踪阵。
迎面是一个小小的药圃,种了些草药,不远处有一栋小木屋,屋后同样也是一片树林,凌夏毫不怀疑那里也有一座迷踪阵。
然而,越走越近,凌夏心中却冒出更多的疑惑来。
“姑娘,你一个人住在这个山谷里?”
“我爹爹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云桥简单地回答了一句,然后推开门,让一干伤员赶紧进去,自己却钻进旁边的药房找了很多伤药出来,又让受伤较轻的人帮忙烧水。
凌夏将已经死去的四名兄弟的尸体放在屋子外面,又将重伤的兄弟全都扶进房去,这才自告奋勇去厨房烧水。云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有问。他不是将军么?虽然她不明白参将算是个几品官,但好歹也是个官儿吧?他竟然会自己主动去烧水,而不失抢占疗伤的机会。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将军呢!
小小的饭厅临时充当了手术室,云桥将伤药和包扎的棉布条放在桌子上,又将几张椅子拼起来充当临时的手术台,让他们自己排好队,一个个过来躺下治疗。
看着那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那一双双坚强勇敢的眼睛,云桥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利落却又轻柔地帮他们清洗、上药、包扎……
因为凌夏的热水还没有烧好,云桥只好将爹爹自己酿的果酒搬出来清洗伤口。酒香浓郁,让屋子里十几个大男人全都忍不住吞口水。
凌夏闻到酒香,也忍不住跑过来看。见到云桥干净利落面不改色地帮兄弟们处理伤口,他望着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惊疑。
云桥处理好一个伤员,就让其他人扶到床上去躺着休息。因为这里只有两间卧房,最后她连自己的卧房也贡献出来了。医者父母心啊!
待凌夏的热水烧好了,他们一个个洗了脸,云桥却忍不住有些脸红。刚才一个个脸上都是血迹,也看不出什么来,如今洗干净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救回来的这十几个靖北军的士兵竟然都这么年轻。除了杨信年纪大些,其余十七个人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后来她才知道,他们当中除了杨信,最大的不过二十六岁,最小的却只有十八岁,而凌夏这个将军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因为受伤失血而脸色苍白,却难以掩盖眼神中飞扬的坚强乐观和自信。在云桥眼中,他们都是世间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他们的将军凌夏更是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同时又不乏阳刚气,让她甚至不敢多看。
可怜她活了两世,却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如今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年轻男子盯着自己看,不脸红心跳才怪。
东风吹绽海棠开 第三章离开山谷
等云桥将所有人的伤口都包扎好了,天也已经黑透了。杨信带着人在厨房里做好了晚饭,就等着她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肉,喝了山药炖野鸡汤,一个个都精神了不少。
一口气处理这么多伤员,云桥真是累坏了,却又因为看多了鲜血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喝了些汤,然后便收拾东西去了。她知道突厥还有一百多人退走了,估计很快就会追上来的,等明天一早,他们就必须离开这里。
凌夏与杨信商量了一下,征得云桥的同意,将已经去世的四位靖北军战士葬在了屋后的树林里。
云桥将自己这一年来配好的成药全都打包装好,然后又将自己和爹爹收集的一些稀有药材装起来,接下来是家里仅有的几本珍贵的医书,最后是换洗的衣物。
凌夏安葬了四位兄弟回来,看到云桥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沉思了一下,还是走到门口问了一句:“姑娘这是做什么?”
云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继续收拾东西,小声道:“这里也不安全,等明天一早,我就跟你们一起走……”
凌夏眸色一暗,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连累姑娘了!请姑娘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一定会保护姑娘安全离开的!”
云桥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看到旁边一个柜子,她这才想起将里面父亲的衣物全都找出来抱给凌夏,说:“这是我爹的衣服,你们将就着穿吧!”而后,她又转身回房继续收拾。
凌夏迟疑了一下,点头致谢,然后拿出去给兄弟们换了。
最后,云桥将母亲留下来不方便带走的东西装在一个箱子里,打算埋在屋子里的地窖中。
箱子虽然不太重,但体积却不小,云桥抱着颇为吃力。
凌夏见此,赶紧过去帮忙。这箱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盖子都有些变形了,露出一条小缝儿。凌夏刚刚抱起来,就看到里面有不少精美的金银首饰和玉器。凌夏微微侧头看了云桥一眼,目光在她连一根荆钗都没有的头顶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多了些疑惑。
地窖就在房中放粮食的石缸下面,地方不大,里面就放着两口木箱,箱子上面布满了厚厚一层灰,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
凌夏刚刚盖上厚木板,将石缸挪过来把地窖的洞口赌上,就听外面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叫道:“不好了,将军!突厥蛮子又追过来了,正在砍树呢!”
云桥一怔,想不到那些突厥人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她本来以为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再走的。可是,她累了一天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跑?要不,要不她还是躲在地窖里藏两天?可万一地窖被发现了怎么办?
“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
凌夏大步走出去安排了一下,让大家相互搀扶着离开,又将云桥收拾好的包袱递了两个给杨信,自己也背了两个。然而走到门口,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回头一看,云桥竟然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他心中焦急,大步走过来,皱眉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应该还有其他路出山谷吧?”
云桥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对着凌夏点点头,将自己心爱的紫竹箫别在腰上,赶紧跑出门去,心里既紧张又害怕。
“将军,快走!”杨信没看到凌夏,又转身折了回来。
云桥的包袱有人带,空手上路,很快就跑到头前带路。她高举着松枝制作的火把,带着大家绕到屋后的树林里,小心地走出迷踪阵。但走着走着,她忽然又停了下来,随手将火把交给旁边一个士兵,焦急地对凌夏说:“不行,这样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的!”
凌夏拉着她的胳膊,低吼道:“知道就好!还不快走?”
“不!”云桥忽然挣脱他,飞快往回跑。
“你做什么?”凌夏又急又怒地追了上去,追了几步又不得已回头吩咐了一句,“杨先生带兄弟们先走!”
云桥熟门熟路地穿过迷踪林回到小木屋,将床上的床单被子一裹,抱着就跑了出来。
凌夏凭着记忆好不容易走出迷踪林,正好看到云桥抱着床单被套走出来。“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怒吼一声,紧紧皱着眉,眼睛里已经冒起一簇簇小火苗。
“我要再点两堆迷烟!”
说着,云桥就将抱在怀中的床单被子一起扔给凌夏,她自己又跑进了药房。
凌夏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眼底便浮现出释然之色,嘴角微微扬起,隐隐还有些赞赏之意。
云桥将需要的药草找出来,发现凌夏已经在迷踪阵前生好了三堆火。略微迟疑了一下,她又赶紧跑到药园里拔了一些湿的药草扔在里面,火势立即变小,一股浓烟腾地冒了出来。
这时,她才将干的药草放上去,然后拉着凌夏就跑。
凌夏心中一震,低头看了看紧紧相握的两只手,随即反手拉住她的手腕,飞快地往屋后跑去。
没过多久他们就追上了杨信等人,凌夏这才放开云桥的手腕,两个人一起扶着路边的大树喘气。火光中,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灿烂兴奋的笑意。
“那是什么药?能阻挡他们多久?”凌夏这才找到时间问她。
云桥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脸上的兴奋之色忽然淡去,缓缓变得黯然。她低头轻声道:“这次不只是迷|药,我还放了一点毒药……”
为了自己的小命,其他的就顾不上了。两世为人,自幼便跟着爹爹习医,治病救人,她还从来没有害过人呢……
她竟然毒死人了,她是杀人凶手啊……
凌夏看她神色变换,眉毛一扬,心里已经了然。只见他大步走到她身边,对着她肯定地点点头,坚定地说:“这样才好!他们不死,我们就危险了!你没有做错,你坚强勇敢,是我们汉人女子的骄傲!”
云桥抬起头来,看到凌夏眼中的肯定和赞赏,忽然红了脸。她立即转身道:“不管毒烟有没有用,我们还是快走吧!”
“好!”凌夏站起身来,却没有动,看那意思,似乎要等她走前面。
云桥不由得心中一暖,赶紧追了上去。
凌夏紧紧跟在云桥身后,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此次我们死里逃生全赖姑娘相助!还没有请教姑娘贵姓?”
云桥边走边道:“我姓聂,名云桥,你叫我云桥就好了。”姑娘姑娘的,她实在不太习惯。
“云桥,云桥……”凌夏小声念了两句,看着她的背影沉思了一下,忽然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聂姑娘,等令尊回来见不到你,还不着急?”凌夏追了上去,走在云桥身边。
云桥摇摇头,边走边道:“我爹爹离开一年多了,我一直想出去找他的,可是我一个人……”一来不认识路,二来自己没武功,心里还是没底的。更何况天下这么大,她要到哪里去找呢?
凌夏似乎很意外。他原本以为云桥的父亲就是出去打猎还是做什么去了,最多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原本他还奇怪云桥会如此干脆地跟他们一起走,如今才算是弄明白了。
“我明白了。聂姑娘放心,等在下回到兴庆,一定派人帮你打探伯父的下落。”
“那就多谢你了……”云桥回头冲他一笑。她原本就有这个意思。在这个资讯不发达的社会,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凌夏也淡淡地笑了笑,说:“姑娘于我们靖北军有救命之恩,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凌夏知道了云桥的身世,云桥也了解了他们在此出现的原因。
原来,今年突厥大势犯边,战况激烈,凌夏主动请命带三千轻骑深入草原扰乱突厥后方,这才逼迫突厥退兵,而他们自己却伤亡极大,不得已逃入祁连山中。几天前,凌夏和杨信带着二十名精锐想要引开突厥王子的追兵,让大部队得以逃脱,计谋虽然成功,他们却被人家追上了,幸被她所救。
虽然有说话分心,但在雪地上走路真的很辛苦。凌夏走在她身边,时不时地伸手拉她一把,云桥虽然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拒绝,也没放在心上。
她可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拉拉手而已,算得了什么?不过,凌夏的手好大好温暖呢!想起自己前世时暗恋一个学长甚至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如今竟然有凌夏这样优秀俊美的男子陪在身边,云桥一阵阵脸红心跳。好在刚才跑了这么远的路,她的脸本来就红扑扑的,相信凌夏也看不出来……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出了山谷。
云桥返身望了望山后的家,神色有些黯然。
凌夏站在她身边,看了看身后的山谷,又看了看她黯然的神情,认真地说:“别担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等出去了,找到聂伯父,我们还可以回来的……”
闻言,云桥有些慌乱地看了他一眼,便赶紧侧过头去。凌夏这话有些暧昧啊!照顾?聂伯父?一起回来?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跟着他们一起出来,并不打算从此就完全依靠他们。她懂医术,擅厨艺,能养活自己的。可是,人家又没挑明,她反倒不好意思解释这些……
算了,等出去再说吧!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东风吹绽海棠开 第四章前尘往事
出了山谷,所有人都等在前面。
“将军,接下来该怎么走?”
天空黑沉沉的,别说月亮,连颗星星都没有,他们只能通过树木南北的细微差别来辨认方向。他们出发的时候原本带着一个罗盘的,只是前不久与大部队分开的时候给副将袁彬了。
“应该是往左边吧!”说完,凌夏侧头看着杨信。对于野外认路,他不敢大意。
杨信看了看地形,又看了看周围的树木,说:“应该是左边,没有错!”
出了山谷,前面的路就更加难走了。凌夏伤势较轻,便走到前面为大家开路。云桥一直跟着凌夏,气喘吁吁地走在他身后。然而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个“吱吱”的声音。
“什么声音?”杨信立即示意大家停下脚步。如今身后有追兵,前途未卜,一切都得小心。
走在后面的几名士兵回头看了看,说:“好像是只小狐狸!”
“小狐狸?”云桥往回跑了几步,果然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小白?”云桥轻轻叫了一声,那小狐狸又叫了两声,似乎很欢快的样子,然后便飞快地跑了过来。
小白是三个月前云桥在山谷东面的树林里发现的,当时它的腿受了伤。云桥便将其带回家中医治,五日后放回了发现它的地方,之后这个小家伙就经常去找她。
云桥俯身将小白抱在怀里,亲昵地用自己的脸蹭蹭它的头,温柔地笑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唉,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跟来做什么呢,回去吧!”说着,她又蹭了蹭小狐狸的头,温柔地抚摸它白色的长毛,然后才轻轻地将它放到地上,毅然转身大步离开。
十八个男人默默地看着她与一只小狐狸道别,心中都情不自禁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看云桥走了,小狐狸又“吱吱”地叫着跟了上来,云桥捂着耳朵,快步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杨信回头看了看,劝道:“聂姑娘如果舍不得,何不带着一起走?”一只有灵性的小狐狸,带着不但不碍事,反而可以侦探敌情。
凌夏也跟着点点头道:“是啊,不过一只小狐狸,带着不碍事。”
“不……”云桥坚决地摇摇头,“我不能带着它。”
“为什么?”凌夏爬上一道三尺来高的坎,回头伸手自然地拉了云桥一把。
云桥一边喘气一边说:“我自己都前途未卜呢,怎么能连累它?这里是它的家园,有它的父母,宁静安乐。若是跟着我下了山,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
走在身后的一个士兵不解地问:“下了山它就没有天敌了,不是更好?”
“山上虽然猛兽众多,可是它们都是饿了才捕猎的;然而人心难测,欲壑难填,我不犯人,人家却未必就不会犯我……”云桥回头看了那名士兵一眼,恍惚记得他好像说过叫赵刚吧?她其实看得出来,因为她的救命之恩,他们都很感激她,那感觉,仿佛已经把她当作了他们的亲人一般。想到这里,云桥觉得心中一暖。
无论如何,人总要生活在群体中才能感到幸福和快乐啊!这几年来,她实在是受够了独居山谷的孤独。即便她不顾危险将小白带出去,它以后也会感到孤独吧……
杨信和凌夏对视一眼,都怔了怔,却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
~~~~~~
因为担心追兵随时可能追上来,所以他们连夜赶路,直到丑时末才找了块平整的树林休息。他们铲开厚厚的积雪,升起一堆熊熊的篝火,然后将从云桥家里带出来的干粮烤热了吃。
云桥一个人住在山谷里,闲来无事除了看看医书,与周围的动物说说话(其实是自言自语),就只好自己做吃的了。她准备了很多腊肉、葛根和山药蛋打算和爹爹一起过年的,可惜,爹爹一直没有回来……
杨信笑得坦然,说:“方才离开时走得紧急,没有问过姑娘就将这些食物带出来了,还请姑娘恕罪!”
云桥轻轻摇摇头,说:“反正放在屋里也便宜了那些突厥人,带出来了也好。我只是担心大家身上有伤,带着这些东西走路吃力,所有才没有开口……”
等大家吃了东西,她又帮几个重伤员察看了伤口,看一个叹一次气。一个个的伤口都裂开了,裹伤的棉布条上都渗出血来。
看她这样,伤员们反倒不好意思了,一个个都安慰她说不要紧,说打仗就是这样,早就习惯了,过两日就好。到了后来,因为怕她伤心难过,他们甚至都不让她看了,一个个都说累了要睡觉。
云桥也累了,可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她睡不着。
只见她从自己收拾的包袱里面找出一个竹筒,将雪在火上化开,然后又翻出一把自制的牙刷躲到一边去刷牙。
等她回来坐在火堆边,凌夏小声问了一句:“那个是用来刷牙的吗?”虽然只匆匆看了一眼,但形状很像一把刷子,又见到她的动作,是以有此猜测。
云桥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她自己用猪毛和竹片制作的牙刷,很粗陋,没想到还是让他看到了。她假装没听到,什么都不说,找出自己带来的抱枕,屈膝坐在火堆旁,抱着柔软的枕头趴在膝上闭上眼睛就睡了。
凌夏看她自然地坐在自己身边睡觉,没有丝毫扭捏,不由得双眼一眯,神色一变再变,最后无声地笑了。
~~~~~~
云桥闭上眼睛,其实很久都睡不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震撼了,对未来,她第一次感到无措。
虽然她活了两世,但前世只活了十七岁而已,又生长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少女。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总说那些穿越女子怎么怎么了不起,勾引了无数的帅哥美男,上到皇帝王爷,下至杀手富商,似乎总能逢凶化吉,所向披靡,但她却从来没有如此妄想过。
人家能背很多唐诗宋词,她不会(最多语文书上的还记得几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家会弹琴跳舞、会发明创造,她还是不会(虽然会唱几首歌曲,其实歌词都记不完整);人家出身显贵,大多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支撑,可是她连母亲都没有,爹爹又经常不在身边,她不过是个隐居深山的孤女而已。
这一世她长在山谷里,母亲生下她就过世了,她不但没有学到琴棋书画,没学到女红刺绣,甚至连梳个发髻都不会……
如今没有了爹爹,又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山谷,她就要一个人面对这个陌生的时代了,心里怎么能不忐忑?
她还记得前世的爸爸妈妈和唠叨的老班,记得那个总欺负她的邻居家的男孩,反而那个害她出车祸的暗恋的男生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
直到现在她都想不通,自己上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被车撞死了?
——她不过是在过马路的时候多看了一眼那个自己暗恋了两个月的男生而已。
你说她多冤呐!
等她重新有了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湿润地方,眼前一片黑暗,手脚也没有劲儿。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那是她转世投胎在了娘亲的肚子里,可是当时她不明白啊!她头晕得厉害,又听到外面有人哭有人叫的,最后忍无可忍了,才使了把劲儿,摸索到一个出口钻了出去——
然后她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
睁开眼睛她本来准备大吼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结果出口的竟然是婴儿啊啊的叫声,然后就变成了哭声。她是真的哭了,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能不哭吗?
之后有个男人细心地为她洗了澡,擦干了放在一个铺着羊毛的温暖的小篮子里。她这才停止了哭泣,看清了那个为自己洗澡的男人。
那是个非常俊美的年轻男子,白净无须,嘴角的笑容特别的深邃迷人。可惜这个笑容太短暂,她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被娘亲的叫声惊碎……
娘亲产后大出血,怎么都止不住,当晚就停止了呼吸。之后,爹爹看着她的目光便仿佛面对杀人的魔鬼。
只一眼她就明白,爹爹恨她!恨她的出生害死了娘亲。所以,从小她就异常地懂事听话。
娘亲的容貌到如今早就模糊了,毕竟她只在娘亲入殓的时候看过一眼而已。
爹爹虽然伤心,但听到她的哭声还是心软了,熬了米汤喂她,有时候她还能吃到林子里其他动物的奶。其实当时她是极抗拒的,但最终敌不过肚子饿。不要说她没有气节,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没有发言权。
她极力掩饰自己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婴儿,但因为不敢惹怒了爹爹,她总是小心翼翼,却不知自己在爹爹眼里是个多么聪明敏感的孩子。爹爹为她取名子衿,柳子衿。她明白,这是爹爹为了怀念娘亲,怀念与娘亲至死不渝的感情而取的名字。这样的爹爹让她心疼,同时也敬佩不已。
是的,前世她才叫聂云桥,这个身体本来叫柳子衿。可是这一世接触的人太少了,与爹爹也不够亲近,因此对柳子衿这个名字,她很没有归属感。在心里,她始终认为自己是聂云桥。
她半岁就开口说话,一岁半就开始认字,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记忆力却明显比前世好得多了,再加上她拥有成|人的理解力,让她学什么都快。
记得三岁的时候爹爹的一位朋友到家里做客,就曾称赞她是神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位伯伯与爹爹密谈之后,爹爹看她的目光就有些怪异,有时候怨恨,有时候怜惜,让她疑惑到现在。
五岁的时候爹爹就带着她出去替人看病,当时她扮作男装,化名云桥给爹爹当个小帮手。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将常用的几百种药材以及它们的药性记得很清楚了。当然,也记了不少常见病的方子,爹爹也开始教她诊脉。
到十三岁的时候,她基本上就已经出师了。爹爹会的,她十有八九都会了,而她前世听闻的一些医理爹爹却不知道,所以,她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然而就在那一年,爹爹出去也就不带着她了,而且一走就是几个月,呆在外面的时间还一次比一次长。
因为一个人的时候多,为了不让自己发疯,她每天都会回想自己前生的事情,回忆那些属于聂云桥的记忆。或许也是因此,她似乎比前世聪明多了。
这一次,爹爹实在走得太久了,让她不能不担心他是否还活在世界上。虽然爹爹没有说起过,但如果不是为了躲避仇家,爹爹怎么会找这么隐秘的地方隐居?而且,他们明明是汉人,为什么却要躲到突厥的地盘来呢?就是爹爹带她出去的时候也大多去西域和草原各部落,最多在大秦边境走走,从来不去大秦腹地。即便如此,他们出去也还要用化名,这一切都足以告诉她爹爹一定有一个强大的对手。
她一个人在山谷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老早就想出谷去寻找爹爹的,只是一直无法下定决心,碰到凌夏他们或许也是上天的安排吧,她不走都不行了。
东风吹绽海棠开 第五章亦喜亦忧
凌夏迷迷糊糊刚要闭上眼睛,忽然看到云桥的身子正往火堆倾斜,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手一伸就将她带了回来。
云桥似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声,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
凌夏在云桥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放开了她,却没想到她反而趴在自己腿上睡了。他涨红了脸,左看右看,心中犹豫不决。想推开她吧,又担心她滚到火堆里;想叫醒她吧,看她这么累睡得这么熟,又心中不忍。可是,她趴的那个地方,真的不是地方啊……
辰时初刻,士兵们陆续醒来,而云桥已经趴到地上了。凌夏早一步起身帮她调整了睡姿。
眼看大家都准备都差不多了,凌夏才将云桥叫醒。大家吃了点东西,便再次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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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路越来越不好走了。
密密的树林,厚厚的积雪,凹凸不平的地面。这也是凌夏他们连夜赶路,突厥追兵却越来越近的原因之一。他们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