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此抓药办理。
更觉得恐慌。
一种撒手人寰之前的恐慌。
还有许多事情,自己还没安排好。
孤儿寡母,无所寄托。
谁的江山,谁的天下?
到底谁能信得过?
这些日子,他在心底,反反复复衡量过哪些所谓的顾命大臣。谁最有野心?谁最衷心?谁可能是下一个乙浑?
他心惊胆颤。
一如父皇临终之前的心态。
这些人,哪些芳菲足以驾驭?
哪些,芳菲不是对手?
哪些,最有可能成为可怕的后患???
他甚至没想起过宏儿。
宏儿那么小——除了芳菲,他别无依靠。
父子重逢2
宏儿那么小——除了芳菲,他别无依靠。
他熬夜,拿出遗嘱,反复地沉思,却写不下任何一个字。
所有人都被摒弃在外面,连送药的太监,都被他喝斥了。
那是巨大的秘密。
也不乏一些野心家,会篡改遗诏。
此时,他如任何一个疑心病重的帝王,提防着身边任何一个人。
就连老太监魏启元,他都不相信了。
甚至觉得他的眼光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神情。
夜色很深,北方的夏天并不显得炎热,反而透出一丝阴沉沉的凉意。
他躺在床上,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滴漏到天明,他睁开眼睛,发现一轮红日已经出来。
这样的天气,只能趁早赶路。
于是,他没有耽误,径直准备上马。
太监阻拦了他,跪在地上:“陛下,您不能骑马了。”
几名老臣也奔进来,跪在地上:“陛下,请上马车。”
弘文帝皱着眉头。
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
本来平素不过半个月的急行军,但是,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才到一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看着马车。
再看前方。
才发现那巍峨耸立的北方。
呵,北武当!!!
前面不到三百里,就是北武当了。
芳菲,宏儿,他们按列,应该到了北武当了???
可是,他很快失望了。
因为在战局相持的时候,他才接到平城来的禀报,说为了庆祝太上皇帝胜利归来,新帝决定留在平城等候父皇归来。
他抬起头,看茫茫的平城,此去,还有一千多里。
自己,能坚持住么???
正在这时,得到快马加鞭。
他心里一颤。
只见驿马已经翻身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递上奏折:“太皇太后和陛下已经到了北武当,他们在真武广场迎接太上皇帝凯旋而归……”
父子重逢3
仿佛绝境之中的一缕阳光。
弘文帝笑起来。
他眉花眼笑,仿佛心灵的一种极大的安慰和鼓舞。
他们来北武当了!!
芳菲和宏儿来了!!!!
知道自己走不动了,所以,他们提前来了???
一千多里的距离和三百多里的距离!!
这其中相差的一千里,当然便是他们急于缩短的??
那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心灵相通。一定是这样。
芳菲,她终究记挂着自己的病情,怕自己颠簸。
不然,不会如此迅速地感到北武当。
此时,感觉到这样的安慰!
他欣喜若狂,御医和大臣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太上皇帝,再也经不起这样的颠簸了。
能就近,当然最好。
北武当,遥遥在望。
弘文帝在马车里,掀开帘幕,觉得两岸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种十分萧瑟的寒意。才发现,快要到秋天了。
北武当天气本就凉爽,连续下了几次雨之后,才刚进入7月,就显出萧瑟之意了。
他忽然传令停下。
众臣不解其意,不明白太上皇帝为何要停在这里。
弘文帝也没有解释。
他下了马车,仿佛变得精神了一点儿。
近臣悄悄提醒他:“太上皇陛下,陛下和太皇太后已经在迎接您了……”
他十分喜悦,却摇摇头:“朕先去走走,你们暂且等在这里。”
这里,是一片悬崖峭壁,北武当的后山,一片荒芜,而且,不时有狮子老虎出没。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弘文帝为何忽然要去这里。
弘文帝只带了8名侍卫,就出发了。
唯有跟在他身边的两名老太监,猜出了几分端倪。
当年,太皇太后,便是在前面坠入山崖的。
的确,弘文帝就是如此想的。
那是心中一个未解的谜团。
越是到了最后,越是不甘心。
神仙!
神仙爷爷到底是谁??
父子重逢4
他信步上去。
这是换了一条便道,尽管早草丛生,却不如当初那条路的险峻。侍卫们一点也不敢大意,一个个摒神凝息,听着山间林里,猛兽隐隐的呼啸之声。
正是夏末,草深果子开始成熟,猛兽正是吃得最肥壮的时候。
弘文帝低喝一声,大家放慢了脚步,静悄悄的。如山中的一次探险。
远远地,几间道观在外。
色彩并不艳丽,也很朴素,几进的院落,正中供奉着道家的历代着名人物。
这里,弘文帝已经来过一次了。
但是,却一无所获。
这一次,他悄悄地来,心里,砰砰砰的,仿佛一次意外之中,意料之外的拜访——越是走近,越是不安。
远远地,道观里传来钟声。
晨钟暮鼓。
夕阳在天。
一切,显得那么落寞。
弘文帝倏然停下脚步。
他屏住呼吸,阻止了侍卫们。
自己悄然快步到了前面的山腰。
那是一颗巨大的古松,只差一只仙鹤,便完美无缺了。
他不敢高声,不敢再往前一步。
因为,他看到一个人,站在孤独的山间,远远地眺望。
他的身影,和古松的褐色,浑然一体。
那么沧桑。
因为是背对着,弘文帝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到他的停止的腰身,和雪一般白的一缕头发,随风飘荡,那么凄凉。
一种英雄岁月的流逝。
无声无息地过去。
红颜白发,一堆枯骨。
终究是这样,谁也敌不过时间???
山下,便是层峦叠嶂的宫殿。从上到下,太后的慈宁宫、玄武宫、然后是群臣的宫殿……他在看着哪里??
那一座宫殿,最有着秀雅妩媚的风姿?
仿佛他一辈子都站在这里,从不曾挪动过一下脚步。
神仙!
那雪白的头发。
仿佛是一种最好的证明。
弘文帝心里颤抖起来。
父子重逢5
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靠近——一如当年滴水崖边的一场偶尔的恍惚。
当初只是一场梦而已,不料,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
只隔着背影,和他头上的大大的斗笠。
仿佛,他终年累月,都戴着这样的斗笠。
这是为何?
那是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熟悉到了,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感觉。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
不知为何,带着一种敬畏的心理。
因为,那背影熟悉。
那感觉熟悉。
其实——他也是自己想见一面的人。
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是,此时,他偏偏停滞不前,仿佛是一种积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羞愧。
忽然想起芳菲、想起那个缠绵的夜晚……想起父皇!
父皇!
自己的父皇!
从绝境中,把自己一步一步,扶上皇位的人。
此时,父皇的陵墓在哪里?
仿佛早就明白的——为何芳菲那般拒绝自己。
一次一次,纵然是初恋的男人,也丝毫不会感觉到留念——甚至违背了人之常情。
他以往想不透的东西,此刻,仿佛忽然都明白了似的。
心境,豁然开朗。
就连羞愧也变得开朗。
昔日不敢面对的种种,到了此时,就如喉头的一口气,带着最后的舒缓,仿佛不交代清楚,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安宁!
古松下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背影忽然变得那么僵硬。
就如一个偷窥者——仿佛自己才是偷窥者,看着这满地的热闹。
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昨日?今日?或者一种预感?
今年夏天,他们来得很晚——几乎是刚才到北武当。声势浩大,阵容整齐,说的是庆祝,为的是等待太上皇帝陛下的凯旋而归。所以,连北武当的度假惯例都改变了。
他从未见芳菲如此大张旗鼓。
父子重逢6
他心里,不知道是妒忌还是悔恨。
也许,这些都不是,只是没来由的伤感。
仿佛隔了很久很久,千年万年,都见不到那两个人——芳菲,宏儿……曾经那么多年,他可以朝朝暮暮,明里暗里,看着他们,关心他们。
不料,这一年过去,再见,却是如此遥远。
天知道,为了等到这个夏天,他已经煎熬了多久。
煎熬得连儿子都忘记了——那种感觉已经很淡漠了。
只有宏儿。
取代了心中的一切。
他甚至常常想,自己是在想念宏儿——甚于想念芳菲。
将男女的情怀,化作了多另一个人的爱。
唯有这种爱,才是光明正大,没有半点的羞愧之情。
所以,一听到消息,竟然不敢出去——甚至连宏儿都不敢见上一面。彼时彼地,她已经是太皇太后,宏儿已经是小皇帝,就算要相见,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心里,苦涩得难受。
可是,再大的苦涩,怎么及得上身后的这脚步声?
那是一种可怕的直觉。
仿佛一个被窥破了底细的人。
仿佛一个被抓了现行的人。
他听出这样的脚步——轻飘的、中气不足的、甚至带着一丝jg惊惶……天啦,那是自己的儿子!!
是自己的儿子!!
几百年都不曾想起的儿子——可是,儿子毕竟是儿子!!!!
血浓于水,何况,那么复杂的一种情感。
他竟然没法回头。
比弘文帝更加害怕!!!
仿佛,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头软弱的羊羔。
身子,一直靠着古松,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宁愿这里,决不是皇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
但是,脚步声已经那么近了——近得如一场战争。
然后,无声无息的。
弘文帝悄然跪了下去。
膝盖,压着很多茂盛的草,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仿佛是一场令人心碎的重逢。
————————ps:多谢大家的支持和惦记。
上周一做了手术,到现在,刚好一周。匆匆之间,不料,前后已经耽误了快3周了;本周四,再去复查。。。。。。。希望万事大吉:))再也没得一点毛病了。
本是周二更新的,今天提前了:))
提前祝愿大家端午节快乐。
周三继续更新:)))
我希望能够尽快完成结局。
色大叔6月14日
托孤1
罗迦不敢回头。
身子是僵硬的。
多少年了??
因为距离太久——反而不敢靠近了。并非是因为残酷的皇权争夺——仅仅只是出于普通人的一种情感——
他在暗处看过他——在他生病的时候,看过他,为了他,求过芳菲!他看过他最落寞的时候,也看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甚至看过他最嚣张的时候……他最幸福的时候!
尤其是他第一次得到儿子,第一次册封宏儿为太子的时候。
并不是没有过怨恨。
因为自己受到那样巨大的背弃和屈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骨血!
这个年轻人,一度,令他觉得疏远——远得再也不愿意接近,就连午夜梦回,也不愿意想起。
远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儿子——
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不料,一夕之间,他老了。
尽管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
儿子老了,比自己还要苍老。
因为他的气息。
因为他跪在地上的那种姿态。
甚至这山间的凉风。
甚至他无声无息的那种祈求原谅的平静。
他心里震动!
有人在祈求自己!!!
为的是什么??
他知道这一次战争的结果。
不算好,也不算坏。
某种程度上,弘文帝,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并不值得自卑或者软弱。
那么,是什么使得他如此软软?
罗迦不敢回头。
一直不曾回头。
他的心,比儿子的跳动得更快——更不知所措。
因为,他从未想象,父子会有如此重逢的一天——昔日,连想都不敢想。
一直不敢往心里去。
甚至弘文帝也不敢。
他也不敢开口。
嘴里又苦又涩,一如自己的心情。
对于一切,都充满了紧张的畏惧和恐怖。
仿佛一种无形之中的压迫。
托孤2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比这个更加严重,更加深沉的一种情感。强烈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理清自己的头绪。
他只是跪在地上。
林中,山风吹过,安静得出奇。
他一身轻便戎装跪着。
他一身道袍站着。
两个人的姿势都很僵硬。
只是彼此都不曾见到彼此的脸孔。
不知过了多久,罗迦觉得双腿那么僵硬。
他一生都不曾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候——宁愿自己没有站在这里!
宁愿自己从不曾如此站在这里!
宁愿不要有这样的重逢。
但是,他很麻木。
不知道是激动得麻木了,还是绝望得麻木了。
逐渐地,只能听到儿子的呼吸声。
拉风箱一般地喘息。
仿佛一个垂危的病人。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颤抖。
想过去看看他的脸。
但是,斗笠阻止了他的视线。
理智,阻止了他的情感。
因为儿子如此的呼吸——他更加不敢看他——只要不看到自己,他还有一线希望。
那不是父子重逢的喜悦,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纵然绝望里,也不敢。
一个死去的人,不该活着出来吓人。
甚至,不敢倾听儿子那样孱弱的喘息声——不行,绝对不行!
仿佛是一种交代!
他心里此时忽然愤怒起来——因为恐惧而愤怒和心碎。
懦夫,这个懦夫!
孩子那么幼小。
芳菲一个女人。
他就想丢下不管了??
当初,是谁拼死拼活地要得到??
是谁,挟持着生病,挟持着爱和被爱的残酷——非要芳菲属于他??是谁,把宏儿捧得那么高,然后,又不管这无依无靠的孤雏了???
可怜的芳菲,她们母子甚至没有外戚可以依靠!!!!
罗迦咬咬牙关,扭头就走。
托孤3
罗迦咬咬牙关,扭头就走。
一直背对着儿子。
斗笠稍稍颤抖了一下。
仿佛从来不知道身后曾经跪着一个这样的男子。
仿佛自己只是路过,只是纯粹的风吹草动,一切,都显得无动于衷。
连眼角的余光,也没瞥到儿子的憔悴。
他离开,一如一个山间林里的道士;一如一个无牵无挂的闲云野鹤。
甚至没有听到儿子跪在地上的哽咽。
弘文帝久久地跪在地上,也没抬头看那个神仙的离去——就如处心积虑,要揭破的一个秘密,末了,大家才知道,这个秘密,还是根本不要知道的为好。
他的脸,碰触在地上的青草上,甚至一些泥沙,刮在脸上,沙沙的。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一般的刺疼。
却又欣慰,仿佛如释重负。
“父皇……求求您,今后照看她们!”
“她们只有您了!”
……
这话,不知道他是说出来的,还是隐藏在心底。
他态度虔诚,一瞬间,忽然觉得非常非常轻松。
眼神有些恍惚。
一如小的时候,自己幼稚,父皇英武。
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好汉。最有本事的男人。这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他。
他一直这么认为。
而且,也这么自豪。
一如宏儿对于自己的情感。
此时,方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热爱父皇!
如此挚爱!
父子之间,这一辈子,也不曾有过如此的感情。
只要父皇在,自己一切都可无忧无虑了。
此时,天高云淡,林间,树木葱茏。那戴斗笠的道士已经不见了。
那灰色的袍子,那银白色的头发……那神仙……统统都不见了。
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想象,一个梦而已。
弘文帝不知是欣慰还是心碎。
远远地,只能看到先帝的陵墓——父皇的陵墓。
托孤5
哦,他的确死了。
父皇——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倒在地上,流下泪来。
侍卫们冲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陛下,陛下……”
太监们召集了,小心翼翼的,和一众侍从立即将弘文帝抬回去。
玄武宫。
充满了一种沉痛和肃穆的氛围。
小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戴着冠冕,兴致勃勃。这半年多,他又长高了一截了。
他本是兴致勃勃的迎接父皇凯旋而归,可是,得到的却是气喘吁吁的急报:“陛下,太上皇帝晕倒了……”
小皇帝惊讶极了,却没有尖叫,转眼,习惯性地就喊:“太后……快去叫太后……”
芳菲已经出来。
宏儿拉着她就走:“太后,快走……父皇晕倒啦……”
他本是一腔热情,等着父皇回来。
却不料,等来的却是这样可怕的结果。
甚至李冲等为他写好的,欢迎太上皇帝凯旋而归的台词,他都一次不差地背下来了。这一次,竟然又是这样?
他拉着太后的手,小孩子,只知道自己的心焦,不知道大人的忧虑。
走了几步,才发觉太后的手,好生冰凉。
芳菲跟在他身边,并未跌跌撞撞,心里却一阵一阵的破碎。
一如弘文帝出征之前,就知道的结果。
弘文帝,他是故意的!!!
可是,此时她连抱怨都不能。
手心,一阵一阵地冰凉下去。
孩子察觉到了她的恐慌,自己也变得那么恐慌,声音都微弱了下去,而且颤抖:“太后……太后……父皇他……父皇他……”
芳菲没法回答。
只是加快了脚步。
孩子第一次察觉到太后跑得这么快——对,几乎是小跑步的。
这些年,无论遭遇天大的事情,她都很稳重,镇定,优雅,并且教导他——哪怕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堕了皇帝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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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就该天崩地裂,眉头也不皱一下。
尤其是回到平城后,她的一举一动,更加不和北武当相同,是真正的肃穆端庄的太皇太后了。
每一步,都做足了礼仪。
同时,维持了小皇帝的十成的礼仪。
但是,此时,她却失去了分寸。
那么优雅的太后,从小到大,她总是教给他那些慈爱的,优雅的,高尚的情感和处事的原则——
今日,太后怎么自己失态了?
宏儿大步跟上去。
好几次,觉得太后的手心滑腻腻的,冷冰冰的——都是冷汗,捏不住……怎么都捏不住!!
要在往常,太后是不会轻易让他牵自己的手的——太后总是说,孩子大了,应该自立了。
但是,今日太后忘了。
她都忘记了。
仿佛自己也失去了支撑。
相反,很紧地握住了宏儿的手,自己也察觉不到。
从慈宁宫到玄武宫的距离,忽然变得那么遥远,怎么都走不到。
她跌跌撞撞地赶到,才发现黑压压地跪了许多人了:大臣们,宫女太监们,御医们……大家都跪在外面的廊庑下面。
一如当年罗迦临终之时。
芳菲的心里咯噔一下。
也没注意到那些大臣跪拜的礼仪。
直接就进了玄武宫。
弘文帝的寝宫并不大。皇帝的寝宫,其实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浩大,而是很讲究风水,闭气。
这寝宫面南背北,当时讲究王者之气,但是光线上,却稍微欠缺了一点,并不是那么十全十美。
后来,李奕做了些改进,用了琉璃的窗户,看起来才明亮多了。
但是,今日天气有点阴沉,加上外面靠窗的古槐树,前所未有的茂盛,枝丫之间,遮蔽了天日,所以,屋子里显得阴森森的。
芳菲的脚步踏在门槛上,忽然觉得腿都软了。
对于这里的玄武宫,她也不陌生。
弘文帝当年病重的那些日子,她曾日日夜夜在这里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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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时,他只是急怒攻心,心病有了心药,很快便康复了。
这一次呢?
她竟然好一会儿无法迈进去。
反而是宏儿小声的:“太后……父皇……”
那声音,已经夹杂了无比的恐惧。
他甚至主动放开了太后的手,奔过去。
屋子里那么安静,父皇那么安静,连自己叫他,他都不答应。
宏儿吓得浑身发抖,嗓子里哽咽一下,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父皇,父皇……您快醒醒……”
芳菲更觉得双腿都软了。
御医们跪下去:“参见太皇太后,参见陛下……”
她听不见这些嗡嗡声,只挥挥手,众人都退在一边。
负责主治的依旧是胡太医。
芳菲朦胧之中看他一眼,觉得一切都在轮回:罗迦临终前,是他主治;弘文帝呢??也是临终了??
他送走了一个一个得皇帝,唯有自己,还童颜鹤发。
宏儿哭得泪流满面,声音也在颤抖:“父皇……父皇……太后,您快看看父皇……求求您了……”
她觉得双脚没有力气,轻飘飘的。
记忆忽然变得那么清晰,出征之前,才好好的一个人——至少,是装得好好的一个人!为何到了现在,却是这样的姿态回来?
连开口都说不得一句了。
她只能摸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心慌意乱,竟然连脉搏都听不分明。
一切都是飘飘忽忽的。
弘文帝,好像已经死了。
就这样,一句话不说,连自己的儿子——连自己——都没有半句交代么?
她脑子里一团糟。
她行医的时候并不太多,这一辈子,她并不以医术出名,寥寥几次,都是为了罗迦,为了弘文帝……但是,这一次,从他的脉搏到额头……她的冰凉的手摸着比自己还冷得弘文帝……忽然明白,一切都迟了,太迟了。
宏儿已经不敢哭了。
泪眼朦胧,只希望出现奇迹。
眼巴巴地看着太后,希望她一开口,一微笑,父皇就会睁开眼睛。
以前,不都是这样么?
——————————ps:今日是手术后第九天,出血,自己和家人都很害怕,今天七点钟就出发去复查,结果,医生都休端午节了;叫明日再去。郁闷。
我之所以把本文标为“完结”,是因为我这些日子生病,虽然都在家休息着,没事干,但是,也没法怎么写字;因为怕不能按时更新,出尔反尔;叫读者们白白等待;而且,本文基本上是完结状态了;只希望这次复查,一切无恙;以便我尽快写出一个真正让大家和我自己都满意的小说结局。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我!多谢。
___________如果周四复查无恙,周五会继续更新。
色大叔6月16日 夜晚
不辜负1
可是,孩子的悲哀和恐惧,都换不到母亲的关注。
她已经无暇关注他了。
目光只落在弘文帝的脸上。
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烛光摇曳。
这屋子显得黑黢黢的。
暗影之中,仿佛一些形形色色的鬼魅来来去去。
她看到弘文帝的脸。
那么苍白,双眼虽然闭着,但是眼眶陷落得很深很深。
一夜苍老。
昔日的英俊少年,那举着水晶苹果的少年,已经一去无影踪。
甚至他那双枯瘦的大手,也彻底失去了昔日的力量和光滑,那么干,软弱无力。
再也没有盛年的雄壮。
没有征战的豪迈。
连她的血性的而火爆都失去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只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于穷途末路之中,再也没有别的倚靠。
他这一生,何曾绚烂过?
芳菲紧紧捂住他的手,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距离他那么近——第一次如此靠近!
甚至听到他的心跳——微弱的心跳。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
孩子不敢开口。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太后这样——第一次看到太后,如此肆无忌惮地对父皇抱以真挚的情感——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潜意识里都明白的情感。
本来,他一直都在期待着,二人之间这么相处。
只是,来得太迟太迟了。
他竟然小大人一般,将跪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御医们都请出去了。
四周,变得那么安静。
芳菲忘了——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儿子做了些什么。
也不在意。
只是心里也有欣慰——小小的欣慰,这孩子,已经知道维护自己的母亲了。
………………………………………………ps:今日更新很晚:))因为我母亲一直监视我,只要看我坐到电脑前,就一直唠叨:))))))
呵呵呵。
不辜负2
但是,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弘文帝身上。
慢慢地伏下去,将怀里的药丸拿出来。
这是她准备了很久的。
宏儿机灵地,立即亲自端来热水,已经放得温热了,恰到好处。
芳菲坐在床上,慢慢地扶起弘文帝。
他于半昏迷之中,身子非常沉重。
宏儿见太后吃力,立即过来,帮着搀扶。
芳菲松一口气,又怅然若失——自己老了——连搀扶弘文帝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者是因为害怕,失去了力气?
她不敢想象,只是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是一种崩溃。
她害怕自己先崩溃了。
弘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嘴唇微微地颤抖。
宏儿大喜,“父皇……父皇醒了……太后,您快看,父皇醒了……”
芳菲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心里更是哽咽得难受。
弘文帝的醒,比他没醒更加让人害怕——此时,她一直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脉搏,听着那微弱的声音——
太过微弱了。
缓慢,迟钝。
就如一架快要倒下的骏马——
疲乏了一辈子,终于熬不住了。
这和罗迦当初的骤然暴毙完全不同。
这是她亲眼看到一个壮年的男人,如何在岁月里,熬尽了生命之中点点滴滴的元气——再也无药可救。
甚至麻木得连心灵都不在感到悲哀。
她只是坐进去一点,更紧地搀扶他,将药放到他的嘴边。
弘文帝已经看到了儿子,却看不到她,脸上都是喜悦:“宏儿……宏儿……”
他的身子完全靠在她的身上——此时,已经不重了,仿佛一匹羽毛一般。
“父皇……您醒了……您醒了,宏儿不怕啦……宏儿真怕您不醒来……”
孩子语无伦次。
他以为,父皇醒了,就好了。
只要醒了,就有希望了。
弘文帝拉住他的小手。
不辜负3
目光转动,撇到芳菲的侧面——只看到那紧紧闭着的嘴,这也是她的习惯,每当心情紧张的时候,她便总是如此,几乎牙齿都要咬碎了,也没人看出来。
“芳菲……芳菲……我一直惦记你们……芳菲……”
她再也无法遏制,泪如雨下。
却很快不经意地用袖子擦干了。
“陛下,你先喝药……”
“芳菲……我这一次在江淮前线,面临绝境,焦头烂额,有一天晚上,我忽然梦见你……对了,梦见你在祭祀……不出三天,南朝军队就受到决堤的冲击,死伤三十几万人……”
宏儿拍着小手:“真的么?父皇,我和太后,每天都要在真武广场为您祈祷呢……”
弘文帝的眼睛亮起来:“难怪,我一直觉得无形之中,有人在保护我……原来是你们母子在为我祈祷……”
“是耶,父皇,我和太后每天都祈祷,从不间断,太后说,您一定会凯旋而归……”
他的目光,终于从沉重的脖子里抬起来,看到她的眼睛。
第一次感受到,这双眼睛里充满的那种温存的力量——坚毅,温柔,诚挚而充满了力量……
他竟然呆了呆。
想起很多年前,在太子府的时候。
只有自己病重的那段日子,她才是这样——自从离开太子府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目光。
久违太多年了。
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看着那抹熟悉的脉脉的光辉——不久,发现那眼神里掠过的恐惧,微微的,无法掩饰。
就连眼泪都没法掩饰的恐惧。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宏儿,你别怕……芳菲,你也别怕……你们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以后,一切当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有人会照顾你们的…………”
“父皇,我要您好好的……我和太后都是好端端的……”
孩子以为他糊涂了,在说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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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以为他糊涂了,在说胡话。
弘文帝笑起来,将药汁一口气喝下去了。
那些浓郁的药汁,无什么效果,但是,他来者不拒——也许,是不能拒绝那样的眼神——那样惊恐不安的芳菲的眼神。
那是亲爱的芳菲的眼神。
而不是御医们颤抖得眼神。
她的惊恐,都和他们不一样,是出自于强烈的一种爱。
这样的眼神,令他的心底一阵一阵的颤抖,一阵一阵的绝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依偎在她身边,如一个软弱的孩子。
很久,无人做声。
他的沉默,宏儿的沉默,芳菲的沉默——仿佛是一种出奇宁静的默契。
一家三口,原来如此。
他悄然地伸出手,不经意地拥抱她,也拥抱他——两个最亲爱的人——
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他们根本感觉不到他这样的拥抱。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是魏启元的低声:“陛下……米贵妃娘娘等和一众王子公主求见……”
芳菲心里一震,坐正了身子。
弘文帝的嫔妃们,儿女们来了……这个时候,统统来了……她们是来和皇帝丈夫,皇帝父亲,见最后的一面……
看看他有什么交代。
好处,或者荣华。
甚至,也有一定程度的夫妻,父子之情——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吧?
这一面,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谁也无法阻拦。
她也没有想要阻拦。
她微微侧身,要站起来。
知道此时此刻,大家都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是否要米贵妃等人求见……她点了点头,开口,是代替弘文帝说的:“叫她们进来吧……”
“不!”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弘文帝打断了。
她有点意外ia。
弘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大了一点儿,条理十分清晰,也很冷静:“朕没有开口召唤之前,谢绝一切探视人员。”
不辜负5
魏启元不敢不从,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退下去。
芳菲也没法说话,此时,谁也没法违背弘文帝。
他依旧靠在床头,却觉得她身子的侧开——他的眼神,也变得慌乱,急于找到她的离去……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上前,及时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他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声,非常低微。
“芳菲……我已经辜负了你和宏儿……所以,也不妨再辜负其他人了……我不想见他们,真的一点也不想见他们……”他的声音很低微,低得宏儿都听不太清楚,“芳菲……父皇昔日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很薄情的人……其实,我是这样,一直都薄情……对于自己的那些儿女,竟然没有半点的情谊……感觉不到,芳菲,我真的感觉不到……”
他在这个时候,并非是出于强烈的政治动机,也不是出于任何情感的因素——只出于自己的内心,遵循自己的内心。
再也不愿意见到,除了这两个人之外的人。
都不想见。
怕浪费时间。
如果都辜负了——那最后的时候,他再也不想辜负的,便是这两人——只求,能多呆片刻,便是片刻。
芳菲忽然拧过头去。
宏儿看到了她的泪水,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但是,弘文帝却十分镇定,笑嘻嘻的:“芳菲,宏儿,你们怕什么?别怕,我还在,一切都别怕……”
芳菲起身出去。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几乎欲言又止,但是,还是没说什么。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也许,他们便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二人了。
宏儿再一次觉得孤寂,满脸泪水。弘文帝凝视着他,这孩子,已经七岁多了,和他的鲜卑祖先们一样,长得很高大,看起来已经像十岁的大孩子了,俊秀挺拔,神采奕奕。
他的目光,几乎落在他的身上。
不辜负6
他的目光,几乎落在他的身上。
一如看着过去的一个自己。
只是,自己在这样的少年时代——从未如此充满希望和神采。
“宏儿,你再过来一点儿。”
其实,孩子就在他的身边。
但是,他握着手,依旧觉得距离那么遥远。
宏儿立即坐在了父亲的床头,他一把就搂住了儿子,气喘吁吁:“儿子,父皇今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在心底。”
“儿臣一定牢牢记住父皇的教诲。”
“宏儿,你要记住,以后,太后就是你最亲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不会害你,她会永远爱你,保护你……无论谁在你面前说太后的坏话,你都不能听信。你只能相信太后一人……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不能责怪她,怨恨她,你要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孝敬她一辈子,决不能忤逆她……”
孩子哽咽着回答:“宏儿遵命。”
他搂着儿子,眼神却一直看着门口,她在么??
她一直在吧?
尽管她听不到,也在一直守候?
多少次,她为自己破例了?
就如她曾经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平城,但是,她还是回来了——回来带着儿子——带着自己和她的儿子。
门口,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却越来越不济,眼神也越来越黯淡,不得不松开儿子的手,不想让儿子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宏儿……宏儿,你出去吧。”
“不,宏儿要陪着父皇……”孩子敏感地意识到,自己亲爱的父皇,就要不行了,他还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可是,却知道即将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哭得更是悲伤,也不停地看门口,这个时候,急切地需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