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的享受,甚至绝顶的孤独——自己都走过了,其他的,还算得了什么?
一切都无所谓。
他想起那个——神仙!
就因为置身事外,所以,心如神仙。
这难道不好么?
总有些得到,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的。
魏启元进来,拿着外衣,悄悄地问:“陛下,各位大臣都等着外面。”
他淡淡一笑:“随他们吧。”
魏启元迟疑了一下:“陛下,他们态度很坚决,难道一直不见他们?”
弘文帝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左侧的暗门。
从这里出去,推开一道精美的木门,外面,便是一壁的山崖,四季风光如画。此时是冬日,但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美景,但见那些树木,已经全部被冰雪覆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绿色,整个的白色皑皑,枝丫的冰凌,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指向天空,形成一种雄伟而神奇的景象。
小太监奉上热茶,他惬意地喝了一口。
良久,外面的朝臣还是熬不住了,只得退去。
太上皇帝8
小太监奉上热茶,他惬意地喝了一口。
良久,外面的朝臣还是熬不住了,只得退去。
弘文帝这才沉声道:“吩咐下去,准备宏儿的登基大典,一丝一毫也不得马虎。”
“是。”
却说这群大臣们,一心为着鲜卑人的利益着想。虽然他们没有见到弘文帝,心里咒骂一百遍弘文帝的懦弱和退让。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要牵制冯太后,仍然只有弘文帝。只要他在一日,冯太后就永远不可能肆无忌惮。
如果弘文帝退得一干二净,只怕冯太后马上就会一手遮天。
他们不得已,当夜联名起草上书,去慈宁宫求见冯太后。
那时,宏儿早已睡了。芳菲还在灯下,看着那些明日登基的细节。心里非常恍惚,觉得一切都很奇怪。
她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一个又懒又馋的小宫女,亡国灭家。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大吃大嚼各种美味糕点。
后来,糕点有了,一切的山珍海味都有了;甚至,连宫廷女人不敢奢望的挚爱都有了。
可是,沉沉浮浮三十几年,竟然到了今日——自己的儿子就要登基了。
从皇后到太后到太皇太后。
一个女人的一生,何以言说?
门外有通报声,说几位鲜卑大臣联名上书。
她并没觉得意外,只是觉得很疲倦,但还是振作精神,到了外间,接见这群大臣。
大家跪在地上,行参见太皇太后的大礼。
这还是冯太后中毒之后,第一次见外臣。
顾盼之间,但见冯太后还那么年轻,哪里有一丝中毒憔悴的迹象?尤其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她的身子,较之昔日,更显得精神了一点。真真是符合汉武帝所说的“母壮子弱,国之大患”。
太上皇帝9
这样的女人,就该有英明如汉武帝一般,立即把她杀了。
但是,此时已经回天无力。
众人只能一起跪在地上,拿出联名上书。
芳菲没有马上命他们平身。让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
她仔细地看完了这份联名上书。鲜卑贵族们,一致要求,太上皇虽然退位,但是,小皇帝年幼,请太皇上的退位诏书上称“太上皇帝”。
太上皇和太上皇帝,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太上皇只能颐养天年,但是,太上皇帝却和皇帝有同等的权利。是和皇帝并列的两颗太阳。小皇帝年幼的时候,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由太上皇帝主政。
太上皇帝——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弘文帝是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芳菲反复地看了两遍,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大臣。
大臣们也都盯着她。
却见她的眼神出奇地平和,完全消失了以往的杀气。
她一笑,站起来,朗声道:“好,我完全同意你们的看法。”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那么明显的制衡她的权利,她难道看不出来?众人还以为,她起码会阻止,却不料,同意得如此爽快。
“就依此奏。太上皇称太上皇帝。”
众人一起跪谢:“多谢太后,太后英明。”
众人领命,鱼贯而出。一个个还喜不自胜。
东阳王道:“陆泰,就说你心眼多,你不信,看吧,太后不是立即答应了?”
源贺也道:“你还别说,太后这些年是有大功的。”
陆泰气得暗自吐血,却没有任何办法。算来算去,仿佛自己每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都会失策。
他恼羞成怒,一言不发,走出好远,才冷笑一声:“不信你们走着瞧。有了太上皇帝这个保证,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我今天的担忧是对的。”
————————今日到此。
九五之尊1
一整夜,芳菲都彻夜难眠。
当然并非是这道太上皇帝的奏折。相反,因为此事,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一个女人,独自抚养着一个孩子,当然很辛苦。
若是有弘文帝拉扯着,怎样也是一种福分——属于孩子的福分。
父母双全,他得以登上帝位,世间帝王,他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弘文帝对他的厚爱。
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何尝不是弘文帝对自己的一种无言的表白?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未改变。
但是,心里总是不踏实,心神不宁的,仿佛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在慢慢地袭来。
但是,到底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恍惚间,鸡鸣三声,五更到了。
她立即起床。
这一日,穿的是皇太后的正式服饰,十分繁琐,盛大,穿戴都是珠钗冠冕。
八名宫女帮着她弄好一切。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里有血丝,脂粉都无法掩饰。而且,真的已经人到中年了。早年的青春光彩,已经一丝一毫都看不见了。惶惶忽忽的,岁月催人老,自己,是被什么催老的呢?
从太后到太皇太后,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又老了很大一截了?
张娘娘喜气洋洋,低声道:“太后,老身真是开心极了。”
芳菲微微一笑。从孩子出生起,这满屋子的宫女,哪个不是精心照顾他,服侍他?尤其是张娘娘,基本上比亲孙子还亲了。
这样的感情,就如父母看着子女成龙成风,岂有不开心的道理?
红云和红霞一直搀扶着她,也一个个都精心盛装,仿佛慈宁宫,许多年不曾如此大喜了。仿佛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会跟着荣耀起来。
她正出去坐着,已经听得通报声:“小殿下驾到。”
这是大家最后一次叫他小殿下了,接下来,他便是陛下了。
九五之尊2
这是大家最后一次叫他小殿下了,接下来,他便是陛下了。
日后,人人都得对他行君臣的大礼了。
宏儿起得这么早,却依旧很精神。
他今日也穿戴一新。
弘文帝准备得十分充分,他的小小的龙袍,上面都是东湖珍珠,绣着九条龙:前后身各3条,左右肩各1条,襟里藏1条,于是正背各显5条,吻合帝位“九五之尊”。
他的冕冠的顶部,有一块前圆后方的长方形冕板,冕板前后垂有“冕旒”。是为十二排的珍珠美玉。冕冠两侧,各有一孔,用以穿插玉笄,以与发髻拴结。并在笄的两侧系上丝带,在颌下系结。在丝带上的两耳处,还各垂一颗珠玉,名叫“充耳”。不塞入耳内,只是系挂在耳旁,以提醒戴冠者切忌听信谗言。后世的“充耳不闻”一语,即由此而来。
按规定,凡戴冕冠者,都要穿冕服。冕服以玄上衣、朱色下裳,上下绘有章纹。
龙袍上除了龙纹,还有十二章纹样,其中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八章在衣上;其余四种藻、火、宗彝、米粉在裳上,并配用五色祥云、蝙蝠等。它们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含义,“日月星辰取其照临;山取其镇;龙取其变;华虫取其文、会绘;宗彝取其孝;藻取其洁;火取其明;粉米取其养;黼若斧形,取其断;黻为两己相背,取其辩。这些各具含义的纹样装饰于帝王的服装,喻示帝王如日月星辰,光照大地;如龙,应机布教,善于变化;如山,行云布雨,镇重四方;如华虫之彩,文明有德;如宗彝,有知深浅之智,威猛之德;如水藻,被水涤荡,清爽洁净;如火苗,炎炎日上;如粉米,供人生存,为万物之依赖;如斧,切割果断;如两己相背,君臣相济共事。”总之,这十二章包含了至善至美的帝德。
小孩子穿戴得如此整齐,心里也微微不安。
九五之尊3
他进来,行走的时候,步履也不如昔日那么轻快。因为他头上戴的黑色冠冕,根本没法让他蹦蹦跳跳,甚至只要歪着脑袋,左右摇晃,那些珍珠美玉,就会前后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生疼。
就凭这一点,小孩子已经察觉了,自己以后,可能和往常就不同了。
这是帝王的尊严。
强大的规矩。
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三更即起,五更上朝。
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若是一位勤勉的帝王,当是一件超级辛苦的事情。所以,帝王大多不能高寿。
他心里不是高兴,反而隐隐的不安。
跪拜太后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按照身边礼仪大臣的教导,行叩拜大礼:“孙臣参见太后。”
芳菲心里一阵激动,一把扶起他,柔声道:“宏儿,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了,太后先恭贺你。”
“太后,登基大典,你会去么?”
她微笑着摇摇头。
宏儿觉得非常失望,怯生生的捏着手指:“太后……”
她柔声道:“宏儿别怕,你父皇会陪着你的。”
孩子的眼睛终于亮起来,如见到了一个大靠山:“真的么?父皇会陪我一起去?”
“对。父皇会亲自陪着你。一切,都有父皇指导,做主,你什么都别怕,乖乖地做个小皇帝就好了。”
正在这时,已经听得礼仪官的提醒:“回太后,应该请小殿下去玄武宫参见陛下。”
时间到了,孩子没法多呆。
芳菲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森严地走出去。
天气那么冷,孩子每走一步,都步履森严。小小的人儿,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老头。
从他的背影看,那么隆重的服饰,几乎跟他的年龄完全不相吻合。
而且,身后跟着一长串的礼仪官,为首的正是李冲。
九五之尊4
而且,身后跟着一长串的礼仪官,为首的正是李冲。
他本来一直保持着不偏不倚的姿态。只是,在向冯太后行礼的时候,眼中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悦之色——是的,这是一场胜利。
是他对他哥哥的死后,所认为获得的一场胜利。
毕竟,哥哥的政治理想,实现了一大半了。
虽然芳菲事后不曾怎么再接见过他们,可是,对于李冲等主持这一切,还是非常放心的。但是,那么小的孩子,受得了这一切么?
她站在门口,眼眶濡湿。
张娘娘等一行宫人却已经跪下去了,她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兴高采烈:“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是的,她们都知道——太后总算熬出头了。
小殿下登基,她就熬出头了。
芳菲心里更是难受。
自己这算熬出头了么?
也罢。小孩子虽然小,可是,有他的父亲扶持,总比别的时代的小皇帝,被权臣胁迫登基,成为傀儡的好吧?
就如汉献帝,一辈子成为曹家的傀儡。
而宏儿,好歹,是弘文帝亲自推上去的。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但听得礼乐声声,儿子的登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孩子是去玄武宫登基。
从今往后,意味着,玄武宫就是他的了。
清晨的玄武宫,布置一新,十分盛大而隆重。彩带飘飘,张灯结彩。偏偏这一日,天公也作美,出了大太阳。
按照往常的登基,基本是老皇帝驾崩,小皇帝才能登基,所以,总是有着丧事的余威,显得美中不足,太过肃穆。
只有今日,一切都是喜乐,没有一丝半点哀伤的气息。
弘文帝也早早穿戴一新。
但是,是太上皇的服饰。
太上皇,皇上,一字之差,相去千里。
九五之尊5
他忽然想起芳菲。当年的芳菲,第一次穿上皇太后的衣服,心里是怎样的滋味?而且,一穿就是那么多年。
那是寡妇的象征啊——自古以来,皇太后,便是寡妇的象征。
只是,太上皇呢?
历史上的太上皇,其实不多。
大多数的,不是老得实在不行了,就是不得已,被逼迫退位,很快郁郁寡欢,死了。
自己既不是老得不行,也不是被新的太子威逼。
自己是心甘情愿退位的。
盛年称太上皇,古今第一人而已。
他坐得笔直,表情比登基的时候更加凝重。
太监和侍卫们都守在身边。
但是,他一直闭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随手拿起桌上的一面镜子,仔细地看一下。他其实往常是很少照镜子的。因为,一个男人,不太可能长期对自己的容貌感兴趣。
但是,今日,他却情不自禁。
生怕自己的帽子歪了,衣冠不整。
以太上皇的心情,竟然是如此的惶惶不安。
镜中的男人,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
仿佛生命的力气,全部抽离了。
魏启元同情地看着他。
只有他才明白,从太子府开始,陛下为了这个帝位,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几乎从他刚被确立为太子起,那时他是多大?八岁?九岁?
从此,他的生命,便是为了皇帝这个位置在奋斗。
仿佛已经骨血相连,和生命一样,不可分开了。
现在,却生生地要分去一块。
就如一个人,生生地看着一只苍鹰,把自己的血肉彻底啄去。甚至连疼痛也来不及感知。
一大堆反对的奏折堆在桌上。他一件都没看。
一生中,做事从未如此果决。
他没给自己任何动摇和犹豫的机会。
九五之尊6
门外,礼仪官再次进来报告,说小太子登基大典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就绪。
然后,传来通报声。
小太子一身冠冕进来——不,彼时他已经是小天子了。
但是,本着对太上皇的尊重,礼官们还是暂时以太子称他。
孩子进来,跪在地上:“儿臣参见父皇。”
弘文帝满面笑容:“宏儿,起来吧。”
孩子起来,一直拉着他的手。
本来,这是不应该的。但是,弘文帝一点也没纠正他,反正,这样“放肆”的时候也不多了。
孩子依偎在他身边,这才从沉重的服饰下扬起头,娇嗔地问他:“父皇,为什么宏儿要登基呀?”
他心如刀割。
却和颜悦色:“因为宏儿很乖。是个乖孩子,能够做好一个小皇帝。”
可是,为什么不是父皇做皇帝呢?
孩子对此抱着很大的疑惑,但是,又不敢继续问。
他悄悄地问:“父皇,若是宏儿做了皇帝,是不是就再也不可以随便出去玩儿,也不可以随便住在慈宁宫了?”
弘文帝踌躇了一下。
理论是,正是如此。
的确是不该的。
但是,他不想让儿子失望,还是微笑着:“宏儿,你要变成大孩子了,不能老是想着玩儿。”
孩子不敢再回答了。
因为,礼仪官的声音响起:“吉时到。”
弘文帝立即携了儿子的手,往正殿。
从玄武宫出去,到尚书坊,再到正殿,一路上,是层层叠叠的法架礼仪。
礼部尚书奏请即位。父子俩从上书房降舆,先到正殿升座,各级官员行礼。礼毕,官员各就位,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
进了正殿。
宏儿的手被放开。
弘文帝先上了正殿的龙椅坐下。。。
九五之尊7
这时,他开始亲自宣读退位诏书,让宏儿继位。
然后,孩子在新的御林军统领的护送下,到了正殿的前阶。
他见父皇坐在龙椅上,这本是他看惯了的场景。
但是,今日父皇却起身,退去了自己的冠冕,除掉了外面的龙袍。
他亲眼目睹,那么惊讶。
正要叫一声父皇,但是,父皇并未说话,用一个眼色阻止了他。
他不敢开口。众人护送着他,到了正殿的龙椅上,升宝座。
即就皇帝位。
这时按一般典礼规定,由中和韶乐乐队演奏,顿时,乐声大起,又在午门上鸣钟鼓。
即位后,阶下三鸣鞭,在鸣赞官的口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礼。典礼中,百官行礼应奏丹陛大乐,群臣庆贺的表文也开始大声宣读。
整个过程,孩子都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
甚至多次他想转头看看自己的父皇,但是,每次看的时候,都会被珠子打到脸,根本不敢随便乱动。
尤其是当礼部尚书大声宣读群臣的贺词的时候,他更是害怕。
忽然觉得四周都空荡荡的——尽管那么多人,自己却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龙椅上,四周那么空旷,他心里那么孤寂,那是一种远远超越了年龄所不能了解的寂寞之色——所有人都跪在自己的面前——
只有自己一个人坐着。
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跟自己并列么?
他终于忍不住,还是扭着头,寻找父皇。
但见父皇就坐在侧面,他虽然是坐着的,但是,却在自己的背后,隐隐的,仿佛是一种孩子不能明白的退避,呵,父皇不得不退让。父皇还那么年轻,那么强壮,那么健康,他为什么不做天子了?为什么强大有力的人反而不做,要让给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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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他完全不能忍受的是——仿佛父皇也比自己低一等的样子。
怎能如此?
自己心目中,向来英明神武,高高在上,像天一般的人物,怎能比小孩子还低人一等呢?
为什么自己当了皇帝,就会这样?
不,自己宁愿不要这样。
他表达不出来,只是恐惧,一阵比一阵的伤心。
仿佛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比生离死别更加惨切的哀痛。
尤其,父皇的脸色那么灰白——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从他这里看去,但见父皇的头发,忽然之间就灰白了。
不是神仙的那种银灰色。
而是一种惨淡的死灰色。
他已经六岁了,听太后讲那么多故事,小小的心里,并非完全不知道登基是怎么回事。以往,只能老皇帝死后,新皇帝才能登基。
可是,自己的父皇,他还活着啊。
他活着,自己怎么登基呢?
难怪父皇会那么伤心,头发都死灰了。
他忽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浸透了下排的秀衣。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切,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皇帝登基,痛哭流涕,这算什么?
大臣们都急了。
弘文帝也急了。他走过来,坐在龙椅上,抚着儿子的小手,但觉儿子手心一片冰凉,哽咽的声音也微微发抖。
他柔声道:“宏儿,怎么啦?”
孩子哭得抽抽泣泣的:“我取代的是父皇的皇位……我很伤心……父皇……父皇,还是您做皇帝吧……”
弘文帝心里一颤,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
孩子哭得冠冕都一颤一颤的,弘文帝小心地拨弄珠子,不让它们打在儿子的脸上。
台下大臣也都愣了,觉得心酸。
真没想到,这样小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九五之尊9
这时,台下的陆泰忽然高声道:“陛下不必悲哀,太上皇帝也是皇上。我们北国,一大一小,两颗太阳,这是我们北国的福分。”
众臣立即同声附议。
一众汉臣这才明白鲜卑贵族们处心积虑的心思,是非不希望弘文帝退位不可。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谁能表示反对?
弘文帝环顾四周,扫射了一下众人。
毕竟多年天子,积威尚在。
群臣莫敢再有喧哗。
他挽着儿子的手,新的小皇帝,此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紧紧依偎着父皇,如找到了极大的靠山,声音也清朗起来:“父皇,宏儿不怕了。”
“宏儿别怕,父皇一直辅佐你。什么都别怕。”
台下,众人方开始山呼万岁。
最后要颁布诏书,以表示皇帝是“真命天子”,仪式庄严而隆重。首先,中书令再将诏书捧出,交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交礼部司官放在装饰有云纹的木托云盘内,由銮仪卫的人擎执黄盖共同由正殿的中道出玄武宫,再鸣鞭。
小皇帝就坐着舆走了一圈,再回到玄武宫。文武百官分别由玄武宫两旁的大德门、贞度门随诏书出午门,将诏书放在龙亭内,日后,要带回平城的立政殿正式颁布。中书令等将“皇帝之宝”交回,贮于大内。
整个仪式,完成得很完美。
就连小皇帝的那一次流泪,也令人动容。
整个玄武宫开始了庆功宴。
当礼乐声声,传遍北武当的漫山遍野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地从一颗大松树边抬起头来。
刚刚,他亲眼看着新帝的乘舆从自己身边旁边经过。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漂亮的孩子。
他真正龙章凤姿,顾盼生辉,一点也没有露出怯相。
他心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悲哀。
自己不曾目睹儿子登基,却目睹孙子登基。
这何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就连他荒芜的心,也都有点儿澎湃起来。为了这孩子,有什么值不得的呢?
他手一松,看着手心里的传国玉玺——那其实不是玉玺,是北国秘密的一个皇帝吉祥物。当年,自己“死”得匆忙,出征在外,不曾交给儿子。
现在,真的可以给孙子了。
这便是他要送给孩子的一件贺礼。
——————今日到此:))周日中午2点左右再更啦:))嘻嘻
爱的占有1
玄武宫,前所未有的热闹。
宏儿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众人的朝拜。以往这里所有的侍卫,太监,宫女,统统地跪下去:“参见陛下。”
陛下,不是殿下了。
他睁大眼睛,好奇地看。
弘文帝就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不安和震惊。但是,他很快拉住了孩子的手,威严地宣布,替小皇帝如何打赏。
众人喜气洋洋地退下去。
宏儿才松一口气。
原来,做小皇帝就是这样啊?除了跪拜不同,一切都有父皇做主。多好啊。他悄悄地贴着父皇的耳朵:“父皇,我本来还在害怕呢……有您在,我都不怕了……”
弘文帝笑起来,但是,笑容并不长,神色变得非常凝重:“宏儿,以后,你要自己做主了。”
“可是,我懂不起耶……”
“记住,不能说‘我’,今后,要说‘朕’。”
“朕……父皇,朕……宏儿……懂不起耶……”
“懂不起的,就问太后,太后会一一教你。宏儿,我们该去参见太后啦。”
“好耶。”
孩子早已按捺不住,急于回慈宁宫了。
他小心翼翼的:“父皇,以后,宏儿还可以想去慈宁宫就去么?”
“不能!”
这一次,可不是以前随意蹦蹦跳跳的回去了,而是坐了仪式十分庄重的辇舆,法架,很慎重其事地往慈宁宫走。
父子二人并坐,明亮的黄伞盖下,前后各自一排整齐的宫娥,然后,是开道的太监。
小孩子本要习惯性地去拉父皇的手,但见父皇正襟危坐,他便不敢,自己也挺直了腰板,直直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那位置也有些微妙的地方,一前一后,父皇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自己正坐。
爱的占有2
这一段路程,忽然变得非常漫长,非常压抑。
他有时悄悄地看父皇,但见父皇的眉头也微微皱着,神色仿佛非常不安。
他不敢问,辇舆已经在慈宁宫门口停下。
“太上皇帝和陛下驾到!”
通传的声音一声声传出去,那么威严,那么清幽。
芳菲坐在正殿的主位上,静静地听着。从太后晋升为太皇太后——仿佛身份更加显赫。但是,寂寥,却在更加加深。
她看着自己身上那套隆重的服饰。甚至头饰,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
可是,心里没法不喜悦——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的登基大典。
如果不能给他寻常小孩子的幸福快活,那就必须给他王位。快乐和生命安全——必须选择其一的情况下,她只能如此。
门外,响起脚步声。
新登基的小皇帝,很规矩地进来,一步一步,都按照皇家的礼仪,再也不是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他认识的人,张娘娘,红云,红霞,乙辛,赵立……以及慈宁宫上上下下的所有宫女太监。他惊奇地是这些“熟人”——尤其是张娘娘,以前,太后令她们不必向小太子行大礼,因为她的岁数太大了。
但是,今日她们都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而且,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
“参见太上皇。”
“参见陛下。”
尤其是在向孩子行礼的时候,她们虽然庄重,但是,脸上总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仿佛是看着自己最最心爱的孩子,终于得偿所愿。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个人不想跟对了主子,从此,青云直上?至少,不是跟着某些冷宫主子,随时被人欺负,连打一盆热水都那么艰难。经历了这么多沉沉浮浮,谁不想一直高高在上?
爱的占有3
每一个人都有丰厚的赏赐。
这赏赐的级别,甚至不是太后定的,而是弘文帝替他安排的。尤其是对于那几个老宫女,老心腹,赏赐更是分外厚重。每一次,弘文帝的打赏,都超级的丰厚,仿佛是代替冯太后出手的一种补偿。
这是对他们的特别的礼遇——也是特别的枷锁。
因为,他们终生不能出宫了。
弘文帝已经亲自下了密旨。他们终身必须守在小皇帝身边,以免泄露他身份的秘密。
芳菲一直端坐着,看弘文帝的赏赐。
然后,宏儿跪下去叩头:“宏儿参见太皇太后。”
“宏儿,起来吧。”
孩子放松了一点,在她身边坐下。
她的目光这才落在弘文帝的身上。弘文帝,一身太上皇的服饰。
一个人,仅仅是换了一套衣服,一个称谓而已。但是,看上去,却憔悴得那么厉害,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
她心里一震。
弘文帝的脸上却带了笑容,笑得若无其事:“太后,宏儿终于登基了。我也了却一桩心事了。”
他很随意,很悠闲地在她的旁边坐下。
这笑容令他的眉梢眼角开展了一点,不那么凝重,也不那么憔悴了。仿佛一切,很快变得云淡风轻。
“太后,这次真是要辛苦你们了,宏儿必须在开春后,在立正殿登基,正式昭告天下,继承大统。”
芳菲面色惨白。
这一点,她不是没想到的。
宏儿,必须回平城的立正殿登基。
必须回到平城,回到北国的都城,接受万民的朝拜。今天在北武当的一切,只是临时的登基。到了平城,才能是真正的改元大典。才会开始号令天下,文武百官,从那里出发,一如历代的皇帝。
爱的占有4
一个国家的皇帝,没有道理,一直住在陪都。
宏儿,必须回到平城了。
而自己,也必须回到平城。
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心心念念,午夜梦回,都不敢靠近的立正殿。但是,自己的儿子,却要在那里登基。
孩子不知大人的心事,只是很兴奋:“太后,我们终于要回平城了么?平城好玩么?”
他回去的经历,已经淡忘了。
而且,只局限在皇宫里面。
弘文帝微笑着替儿子解答:“平城气候苦寒。而且,边塞遥远,粮食的供给,物产的丰富,都不如北武当。但是,平城非常雄壮,沉浑,是我们北国的都城,自然有它的吸引人之处。那里的大街小巷,比北武当的街道大多了……”
孩子好奇地问:“比曹家沟还大么?”
北武当的曹家沟,经过数代帝王的经营,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城市。里面酒肆亭台,各种绫罗绸缎,小商小贩……但凡其他城市有的,这里都有。
所以,历代来度假的君臣才乐此不疲。
芳菲虽然少有去哪个地方。但是,宏儿却每一段时间,都会被带去逛一圈,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贩夫走卒,寻常人的生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
弘文帝笑道:“宏儿,你还只知道一个曹家沟。北武当的四面城,比曹家沟不知道大多少。尤其是西城,这几年特别繁华。不止有北国的金玉珠宝,我们自己的马皮铁鞍,柔然来的名马,还有许多来自南朝的各种新奇的玩意儿,什么糖葫芦,纸笔墨砚、丝绸陶器……尤其是他们的陶瓷,真的太精美了,甚至还有西域商人在那里卖葡萄酒,那些葡萄酒,各种颜色都有……”
“父皇,就是您玄武宫里的那种葡萄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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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们卖葡萄酒,必须盛在夜光杯里。所以叫做,葡萄美酒夜光杯。”
“是不是很好玩?”
“你回去看了,肯定会喜欢。”
孩子微微有些雀跃,转头看太后。
却见太后的脸色一直很平淡,也有点恍惚,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父子的议论声。他娇嗔地拉着她的手:“太后,我们回去么?”
芳菲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见孩子仰着头时候的小心翼翼——他必须躲避那前后的珍珠串,不能如过去那般随心所欲,否则,便会打在自己的脸上。现在,他的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三道红痕了,都是珍珠串打的。
也许,再过一些日子,他才能完全地适应。
回到冰冷的平城,然后,从小对着一大堆枯燥无味的奏折,到处的军国大事,旱灾洪灾,官员们的派系斗争,勾心斗角,后宫的阴谋诡计……然后,开始新一轮的恶性循环!
他便是在这里成长——直到珍珠串不再打在自己的脸上。
“太后,你会和宏儿一起回去的,对吧?”
儿子登基,岂能苟延残喘地躲藏在北武当?自己必须回去。必须和他一起回到平城。
如今,再也没有任何的借口了。
她点点头。
孩子得到首肯,兴奋得拍拍手:“父皇,太后答应啦。太后会回平城啦。”
弘文帝也一笑。心里无限的酸楚。等了多少年了?自己都从皇帝到了太上皇,她才肯回去——仿佛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不经意地轻易挥霍掉了。
他和颜悦色的:“宏儿,你先去休息了。”
孩子本要撒娇,忽然看到自己冠冕上的珍珠串,意识到,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了,只是点点头,恭敬地给父皇太后请安,行大礼。
“太后,父皇,宏儿告退啦!”
爱的占有6
众人来护送他回去——从此,回到玄武宫,回到正式皇帝的寝宫。
他先走。
只余下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二人。
所有人都被屏退在外。
诺大的屋子,一桌酒菜,一壶甜酒。旁边的火炉燃烧,发出吱吱的声音。
两个人互相对视——真真是红颜未老头先白。
彼时,他成了太上皇,她成了太皇太后。两个人,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苍老。
他斟一杯甜酒,淡淡的,几乎不算酒,只是饮料而已。他先放在芳菲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一笑,举起杯子:“芳菲,我们总算轻松了。”
轻松了么?真的轻松了么?
他的眉梢丫角,真的露出放松的笑容——连笑容都是漫不经意的。仿佛一个疲倦到了极点的人,终于彻底把自己恢复了精神。
芳菲没有端酒,只是看着他那身灰色的衣服——太上皇和皇上——一字之差,就连衣服都差了很多——不是质地上的差异,而是色彩上的差异。
太上皇,仿佛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形容词而已。
她觉得一阵心碎。
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之间,本是隔着小案几的。但是,他从下面伸出手,拉她的手。发现她的手那么冰凉。而他的手,却是一片火烫。
仅仅是拉住手,心内便开始狂跳。仿佛某一种感情上的纽带,无言的纠缠,将他和她,从此牢牢地锁在一起,永远不会再分离。。。。
这不是醉酒的那一夜,两个人都出奇的清醒。两个清醒的人,看着因为一场混乱带来的后果——是宏儿!他竟然登基了。
弘文帝笑得那么喜悦:“芳菲,我们的儿子!以后,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爱的占有7
她的手在他的手里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说出这句话——我们的儿子!
是两个人的骨血,一起孕育出来的孩子。
是那个迷醉的夜晚,是他半生的热情,所期盼来的孩子。
可是,这是一个耻辱——一个她从来不敢想,从来不敢承认,永远在自欺欺人的耻辱。而且,就连孩子,都生怕他知晓一分半点。
可是,他变得那么大胆,那么热情,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手彻底融化。
压抑了太久了。
如今,她身上的芳香依旧。
她的相貌还是如昨——就连眼角淡淡的鱼尾纹,他也那么喜爱。
甚至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总是如此地折磨他,令他一次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无数次地想起那个销魂的夜晚……一次,一次……浑身的热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消磨完毕的?
为了这个夜晚,用了半生的时间去别扭,争执,赌气,救赎……
他无法遏制自己那种喷涌而出的热情——那是属于男人的激越的情怀。
仿佛一股烈焰,要从心口里冲出来,破空四起,燃烧一切。
四周的门是关着的,是他亲自关闭的。所有人都退在自己应该退却的位置。主宰世界的只有他,只有这个盛年的孔武有力的男人。
他忽然跳起来,动作迅捷如一头豹子一般。
甚至他伸出的手臂,也那么强壮,那么雄浑,比一只真正的雄豹更加孔武有力。
他不假思索便抱住了她。
她甚至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没反应过来,鼻端还是那种淡淡甜酒的滋味,但是,已经倒在他的怀里,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他的拥抱那么热切,那么温存,嘴里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渴求:“芳菲……我不想等了……我也忍不住了……”
爱的占有8
她没法回答。
因为,他忽然封住了她的嘴唇。
真正的是封堵——是那么雄壮的力量。仿佛一场漫长的战役,无形之中的拉锯战,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他已经破釜沉舟,已经无所顾忌,真正的开始冲锋陷阵,要彻底攻下属于自己的堡垒,不再让任何人觊觎。
他理直气壮,他那么兴奋。
这一切,本来早该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