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我竟然想杀你!”
弘!
她叫自己弘!
仿佛是太子府的少女,那么娇嗔的声音。
他全身颤抖!
“那时,我竟然真的想杀你!这一辈子,我从不相信,我竟然会有想杀你的一天!人哪,谁能知道会变成这样呢?!我们之间,竟然也会变成这样。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是会一辈子永远也不改变的呢?难怪先帝临终前,会那样提醒我。以前,我始终是不相信的。我不相信,某一天,我连弘都想动手……”
只是没有!
幸好没有!
她如释重负!
他泪如雨下。
————————ps:今日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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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
幸好没有!
她如释重负!
他泪如雨下。
多少年了,两人几曾如此的开诚布公?
她仔细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她。
把心里最深挚的秘密,最不可告人的隐私,都如此袒露?
只是,事到临头,最终,还是没有谁能下得去手。
爱么?
没有爱过么?
有一瞬间,他想伸出手,紧紧地拥抱她。可是,他不敢,在父皇的陵墓前,他根本不敢。
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告诉她,一定要讲给她听。可是,他说不出来。完全说不出来。
沉默,四周那么沉默。
只有冷冷的风。
然后,开始飘起小雨,仔细地看,是细细的雨夹雪,不久,这北武当便会风雪大作,千里皑皑,将整个世界覆盖。
他无法克制,他冲上去,距离她,只有半步之遥。
几乎呼吸的热气,都能吹拂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睛那么明亮,脸庞那么苍白;甚至她长长的睫毛——那么轻盈的身姿。那种如小鹿一般充满了活力和激|情,奔跑起来,就如一头优雅的小鹿,在树林中歌唱。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不畏艰险。心里眼里只有爱。为了所爱,从来无所顾忌。那个时候啊,自己就那么热爱她,甚至牢牢地记得她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她那么年轻——她不曾改变;她就是芳菲!
她也看着他!
仿佛他也不曾改变——弘!
弘!
就连他的眼神也是纯洁的,是太子府时候,那么纯洁而清秀的少年,在绝望的中毒人生里,拼命地挣扎。
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那该多好?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那该多好?
但是,这世界上从未有过任何的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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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并不许人们后悔——每个人做错了,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时间,金钱,血汗,泪水……都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弘文帝的声音微微地颤抖:“芳菲……芳菲……对不起!”
她有点恍惚,什么叫对不起呢!
干嘛要这样说呢?
“芳菲……我……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芳菲……我从来没有想你死,真的,从来没有……”
不,他想说的远远不是这些——自己不想她死——自己如此深切地热爱她,从来从来不曾改变。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变!
他想大声地呐喊,对着父皇的陵墓狂喊。但是,他喊不出来。
她的神情那么萧瑟:“皇上,你把宏儿带回平城吧。我也想离开了。也许,我的要求不那么合理,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有皇宫,而我,再也没有退路了……求你看在过去的情份上,答应我最后这个要求。”
弘文帝的心和身子一起颤抖。
她没有等他的答案,慢慢地,转身就走了。
弘文帝站在原地,风吹来,他的神情彻底憔悴下去。遥遥地,父皇的陵墓就在前面。四周松柏常青,只是灵魂呢?
灵魂是否也像这松柏,有那么长久的生命力?
他终于敢于走近了,对着父皇的陵墓:
为什么当她爱我的时候,你可以那么轻易地就夺走她?
为什么当她爱你的时候,我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根本无法再挽回她的心?
纵然是看在宏儿的份上也不可以么?
父皇,纵然是看在宏儿的份上——您难道也不会成全儿子么?
他久久地跪在地上。
眼前模模糊糊的,又出现那个银灰色头发的长者,那么孤独地行走于天地之间,仿佛洞悉人生百度,人情冷暖。
置之死地而后生3
地上的冰冷,带来感觉的滚烫——父皇,他这样爱自己!
就如自己此时如此地挚爱宏儿?
许久,弘文帝才起身,双腿都冻得有点麻木了。
东风起,厚厚的大雪,很快就要彻底覆盖这片白茫茫的天地了。
直到他的身影一点也看不见了,一个人才慢慢地从陵墓之后抬起头来。那是一颗巨大的古松,将这片陵墓彻底遮蔽。他抬起头,看一眼苍翠的松针,又看往山下走去的人。
那个身影越走越小,越走越小。也越走越凄凉,越走越绝望——那是自己的儿子啊!自己竟然眼睁睁地看他往陌路上而去。
本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如此地恨他——痛恨他!
痛恨儿子,痛恨带给自己的那些不名誉——任何男人,都没法忍受的那些。
但是,此时此刻,怨恨竟然烟消云散。
儿子的声音那么憔悴,那么灰白,令他也觉得一股嗖嗖的寒意和震惊。
慈宁宫上下,一片祥和安宁。
火炉烧得十分旺盛,一进屋子,便如春暖花开一般。
宏儿蹦蹦跳跳地跑进去:“父皇,太后,我回来啦。”
父皇和太后都不在。
他有点奇怪,跑到门口,看到太后进来。
“太后,您去哪里啦?父皇呢?”
芳菲看着儿子,声音十分温和:“父皇就在后面,一会儿就回来了。”
孩子许久不曾见太后提起父皇时,如此和颜悦色了,他心里非常高兴,拉住她的手,悄悄地问:“太后,你不会怪父皇了吧?”
芳菲认真地看着孩子:“宏儿,太后没有怪你父皇。以后也不会。”
“那,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儿么?”
她笑起来:“今晚太后先给你们做一顿饭。”
孩子跳起来:“真的?父皇也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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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跳起来:“真的?父皇也一起吃?”
她点了点头。
宫女们早已按照吩咐准备好了材料。在刚刚入暮的夜色里,便听得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炖獐子肉苹果干的声音。然后,是拔丝苹果。
张娘娘侯在一边,低声道:“太后,您也是累了,就歇着吧。”
“不累,就两个小菜,不会累。”
“可是,您身子尚未痊愈。”
她若无其事,就两个小菜,根本不算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已经传来弘文帝的脚步声。没有人通报,他屏退了所有的人。只径直进来。等候他的是儿子。
他左右四顾,看不见芳菲,心里微微失望。
孩子本是非常欢喜的,但见他面色那么灰白,吃了一惊:“父皇,您怎么啦?”
“没事,宏儿,我没事。”
“父皇,您累了么?脸色不好耶……来,坐着,宏儿给您倒一杯热茶……”
宫女侍卫很多,但是,怎么比得上儿子亲手端来的热茶?
热茶是滚水泡的,杯子热乎乎的,一揭开盖子,就飘来一股浓郁的花草茶的芳香。孩子入献宝一般:“父皇,这是太后令人采集的呢。您喝喝看,好不好喝?我可是非常喜欢喝的,太后也喜欢……”
弘文帝捧着花草茶,喝了一口,心里一暖,这才道:“宏儿,真好喝。”
“父皇,您看,这一大包呢。是宏儿给您准备的,以后,天天都泡给您喝。”
弘文帝微微一笑,心里非常安慰,伸出手,抱着他。孩子如小时候一般坐在父皇的膝头,抱着他的脖子,软声软语的:“父皇,今晚有好东西吃呢。”
“什么好东西?”
他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太后做了獐子肉炖苹果干;还有拔丝苹果……父皇,都是好东西耶……”
弘文帝心里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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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丝苹果!
就是自己让其他妃嫔怀孕后的第一次——孩子这样问自己:太后做了拔丝苹果,您吃么?
也就是那一次开始,一切,便无可挽回了。
冯太后——芳菲——从此,再也不可能为自己做任何的饭菜了。
他眼眶濡湿,不能自已。人啊,往往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坚持。很多人都是这样,也许再往前走几步,也许就是再等那么几天,也或许就是需要再忍受一点点的痛苦……但是,很多人都没法忍受,也熬不住,所以,提前放弃了。
自己,也是这样,在最最靠近的地方放了手。
“父皇……父皇?您怎么啦?”
他稳定了自己的心绪,一笑:“没事,宏儿,刚刚有灰尘飞进了眼睛里。”
孩子懂事地抚摸他的脸,悄悄地:“父皇,太后做的拔丝苹果可好吃了。以后,她不生气了,会经常做给您吃的。”
弘文帝紧紧地搂住儿子。他何尝不知道呢?除了孩子,谁会如此真切地希望父母和好?唯有父母和睦,亲切,孩子才能得到最好最大的照顾。
他稍稍振作了一下,依旧抱着孩子:“宏儿,你乖乖的,以后,父皇会一直陪着你们。”
他这话说出来,忽然有了力量。至少,至少自己得为孩子着想。
父子俩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孩子叫起来:“父皇,要吃饭了。”
正是传膳的宫女。
今日的饭菜,是放在一张长案几上的。八个小菜,中间是獐子肉炖苹果干,小吃正是热乎乎的拔丝苹果。
自从芳菲生病之后,孩子一个月都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每顿虽然都有弘文帝的仔细吩咐,宫女,太监,御厨们,恨不得把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一股脑儿地堆上桌子。但是,这些东西吃多了,哪里比得上太后的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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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闻得这股浓郁的甜蜜香味,怎能忍得住?
所有宫女太监都被屏退。
“父皇,您看,都是好菜呀……呀,太后,好香啊……”
他看到芳菲进来,换了一身很家常的衣服,袖口边上还带着一朵很淡雅的绣花。自从太后生病,醒来后,就如变了一个人似的。
孩子心里的直觉,当然是更加喜欢这样的太后。
“太后,您今天真好看……”
孩子说话的时候,一边拉着太后的手,一边拉着父皇,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父皇,您说,太后这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弘文帝被孩子拉住。随着儿子掌心传来的温暖,仿佛感觉到她的双手的温暖——他强自压抑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凝视着她:“很好看,非常好看。”
芳菲也笑起来,脸颊竟然有点儿绯红。
弘文帝亲自盛饭。先给芳菲一碗,再给儿子。
他注意到,旁边还有一壶温热的酒,是烫好了的。然后,芳菲温热的声音:“陛下,你不饮一杯么?”
他笑起来:“不。我不喝酒了。”
也许,正是那些醉醺醺的岁月?也许,正是违背父皇的遗命?所以才会和她的心,距离得越来越远?
多少日子,政治失利,对她的怨恨……他干脆破罐破摔,喝得很厉害。喝醉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妃嫔都宠幸。
然后,周而复始,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他看着儿子惊奇的目光,意味深长:“宏儿,父皇以后都不喝酒了。喝酒并不是一件好事。酒精会令人迷乱,疯狂,会做出许多清醒的时候不敢想象的事情,而且,喝得越多,清醒的时候就越少,到时,就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当年,先帝爷爷为了防患于未然,是明文禁止皇家子弟饮酒的。”
“父皇,是一点儿也不能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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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滴酒不沾。在一些大祭和大的节日场合,可以浅尝辄止,但是,绝对不许暴饮暴食。宏儿,你要记住先帝爷爷的这条规矩。”
“宏儿记住啦,宏儿长大后也不喝酒。”他笑眯眯的看芳菲,“太后,您也是从不喝酒的么?”
芳菲也笑了:“不,我们都不饮酒。”
弘文帝的一块肉已经夹到她的碗里,柔声道:“芳菲,你这些日子生病,身子又不好,以后,别亲自下厨了……就算下厨,也得等身子好点再说。”
“多谢陛下。”
这一顿饭,是如此的温馨。
宏儿兴高采烈,目光不时从太后身上到父皇身上。有时,看到他们彼此的目光也看着彼此。孩子终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真正想法,只觉得无比开心,仿佛天大的裂痕,都已经消失了。
美中不足的是,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波斯猫,两只玉雪可爱的猫咪,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他懂事地没有去问,这些日子,竟然一次都没有提起。
小小的心灵也明白,那波斯猫的惨死,绝对不能提,也绝对不能想。那是许多人心里的疼痛。
这一日的早朝之后,弘文帝留下了几名大臣。京兆王,东阳王,任城王,陆泰,李冲,高闾,还有刚回来述职的王肃。
众人都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弘文帝很少在私下召见大臣的时候,留下如此大规模的汉人。彼此之间,几乎是一半对一半了。
大家心里都有点忐忑不安。
而且,群臣也是泾渭分明,汉臣,鲜卑大臣,互相之间,都彼此打量着彼此。甚至李冲等人心里都拿不准。弘文帝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他和冯太后之间的斗争,到底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所有人都在等陛下开口。或者,能提到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冯太后到底怎样了?这些日子,她都以生病为由,绝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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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群臣也根本没法探视。
每一个人,心里都在衡量。这一次的毒杀事件,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清醒过来的冯太后,究竟是更加严厉的报复?或者是弘文帝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此时,反而没有任何人能猜测弘文帝的心思,但觉一代君王,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但是,弘文帝显然无视群臣期待的目光,看向京兆王,意味深长:“京兆王是朕的皇叔,也是先帝的嫡亲兄弟。早年外放时,功勋卓着,是父皇临终时候的顾命大臣。又在除掉乙浑的时候,替朕出面主持大局,彻底铲除了乙浑j党!可谓对北国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年,皇叔也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其德行,威望,在北国上下,是有目共睹的……”
众人更是惊奇,不明白弘文帝为什么忽然说出如此一番情深意切的话,大大地把京兆王称赞了一顿?
就连京兆王自己都很意外,急忙跪下:“陛下盛赞,臣愧不敢当。”
弘文帝起身,亲自将他扶起:“皇叔不必过谦。请坐。”
众人更是惊诧莫名,但见弘文帝身边设座,是他亲自搀扶了京兆王,二人几乎是并排而坐。
京兆王哪里敢?急忙推辞:“陛下,臣不敢。”
“你是皇叔,又是国家勋臣,有何不敢的?请坐。”
京兆王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
这时,弘文帝才转向群臣,朗声道:“朕这些日子以来,常感身子不适,精力不济。而且,朕好黄老之道,想潜心研究佛学,道学……”
众臣更是面面相觑。
就连京兆王也惊得又站起来。
弘文帝却完全不顾众人的脸色,沉声道:“朕精力不济,无法再日理万机,兼顾国家大事。所以,想及早退位让贤!”
众人惊得急忙跪下去。
京兆王也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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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却完全不顾众人的脸色,沉声道:“朕精力不济,无法再日理万机,兼顾国家大事。所以,想及早退位让贤!”
众人惊得急忙跪下去。
京兆王也跪下去。
一时,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能知道弘文帝的真实想法。因为,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实在太突然了,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法反应过来。
弘文帝也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朕左思右想,现在小太子年幼,无法掌控国家大事。所以,朕希望让位于皇叔京兆王……”
此话一出,更是石破天惊。
陛下就算要逊位,也是逊位给太子,怎会让给自己的叔叔?
再说,小太子的地位是确立了的,按照常理,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得是小太子登基。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京兆王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做梦也想不到,弘文帝忽然来这么一招。他绝没有感到欣喜,而是惶恐:“陛下折杀老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老臣万万不敢!再说,陛下年富力强,正是人生的顶峰期,岂能轻言退却?”
弘文帝朗声道:“皇叔德才兼备,威望、功勋,都是一流之选,何必过谦?”
京兆王只是不应:“陛下,老臣自来辅佐先帝,辅佐陛下,从来不敢有任何僭越和非份之想。如今,陛下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臣万万不敢接受……还请陛下看在拓跋江山的份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滋生灰心失望之意……”
弘文帝眼睛抬起来,看了看其他众人。
这时,东阳王忍不住了,奏道:“陛下此举似乎有点不妥当。纵然陛下潜心黄老,要修身养性,传位也是该给小太子。自来,我北国的皇位都是父传子,从来没有传位于叔叔或者兄弟的道理。陛下若是执意如此,岂不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头?日后,北国江山,如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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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城王也吓住了,急忙道:“小太子聪明伶俐,岂能无辜被废?”
李冲等汉臣,也完全被弘文帝打蒙了。
难道是因为他和冯太后这些年的斗争,滋生了萌退的意图?
两个人,都是为了北国,但是,一个人愿意维护祖宗的家规,一个人肆无忌惮锐意改革,两个党派之间的利益纷争,越来越严重,真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政治竞争对手。而且,这一次冯太后中毒之前,弘文帝先杀了李奕又加封睿亲王牵制小太子。冯太后方面,却节节败退,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举。帝后两人的矛盾,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下毒也是弘文帝的太监下的毒。
本以为,一切到此,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帝后之争,弘文帝已经彻底赢了!
谁料,冯太后不死!不是她不死,而是弘文帝救了她。为此,弘文帝甚至亲自终日守在慈宁宫,寸步不移,也不管群臣猜忌声四起。
要知道,彼时已经改革了六七年,汉人的儒家学说,已经在北国有了很大的立场。弘文帝冯太后名义上是母子,但是,事实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年岁相当——一对年岁相当的男女,而弘文帝又丝毫不避忌男女之嫌,几乎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守在慈宁宫。
孤男寡女,一个是儿子,一个是继母,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甚至小太子的相貌——有心思的大臣们,隐隐地已经察觉,他越来越像冯太后!
孙子酷肖祖母也说得过去,但是,这可不是她的亲孙子啊!就算是日日抚养,日日接近,也没道理,像到这样的地步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如何的戒备森严,也不可能丝毫也不让一些时常在宫里出入的大臣们知道。
陆泰等人心里早就打起了小九九:难道陛下和太后,反而有什么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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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一些汉臣也在担心:是不是大家根本会错了意?若是弘文帝真的想杀了冯太后,岂会做出这般的姿态?其实,冯太后真的一命呜呼,弘文帝就算一时要承担一些名声,但是,此后岂不是一劳永逸?就算是为了照顾,也不用日日驻留慈宁宫吧?
而且,按照其他的相关传闻,弘文帝把北武当侍奉的一切女眷,妃嫔,全部遣送回了平城——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任何妃子侍寝了。
一个君王,没有在大丧其间,却无故多达一个多月,从来不近女色,这难道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而且,他还当朝下令,将睿亲王该封为融亲王。
甚至明里暗里,告诫大家不许和米贵妃互相结党,为此,陆泰本人最是清楚。
如此种种,猜忌之声当然此起彼伏。
可是,这些猜忌,到了今日,忽然变得更是诡异。
一切都在峰回路转,重重迷雾之下,仿佛永远也看不清楚。
如果两个人之间真有什么暧昧,弘文帝岂会如此?
他可是宁愿把皇位给自己的叔叔!
难道弘文帝是为了怕冯太后利用小太子这张王牌,重新掌握权力,所以,宁愿把王位让给皇叔,也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子?
这些年,他自己受够了冯太后的牵制,是不是就再也不想自己的儿子,一辈子被操控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拓跋家族的男子,向来性烈如火,此举难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是,此时他们也听出了陛下的弦外之音,他说让位给京兆王,但是,并未说废黜太子。而且,小太子这些天,还不时随他上朝,岂有随意废黜的道理?
不废黜小太子,又传位给京兆王,这算什么呢?
日后,北国的祸端,岂能有消停之一日?
弘文帝,岂能糊涂到这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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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冲急忙道:“东阳王言之有理。太子大位是国家根本。自来,都是父子相传。若是扰乱了这个规矩,必将后患无穷。望陛下三思而行……”
高闾也道:“老臣辅佐三代君王,虽不敢说有什么大功,但是,也见识了不少。传位太子,是我北国根本。从太祖皇帝开始,皆是如此。先帝便是一个典型,先帝年少之时,高帝就因病不幸驾崩。随后,有权臣见少主年幼,年少可欺,便趁机作乱,妄图独揽大权,甚至要把先帝斩杀,自己登基。后来,就是前尚书陆丽和众臣一起评判内乱,迎接先帝登基。当时先帝身为太子,虽然年幼,但是很快显露了雄才大略,百战百胜,终于成为一代战神,奠定了我北国今日的广大疆域。现在陛下龙体安康,年富力强,正在人生最好的顶点,本来不该滋生灰心之气。而且,小太子也早已身份确立。如果陛下一意孤行,岂不是会招致无穷的后患?陛下此举,万万不妥……”
就连陆泰都忍不住了:“陛下,臣虽然愚昧,但是也知道,自古以来,都是老子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哪有传位给自己的叔叔的道理?臣实在是不明白!”
……
眼看所有人都反对,京兆王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自从帮着替弘文帝出面主持大计开始,到后来弘文帝复出,小太子确立,就一直非常谨慎,从不敢以此为把柄,有任何的倨傲。毕竟,伴君如伴虎,自己那次的替身行为,又实在是有僭越之意,所以,早就害怕弘文帝以此为借口,找自己麻烦。
幸好弘文帝宽宏大量,而且,并不是滥杀功臣的主儿,所以,这些年,他得以平安无忧,富贵更胜以往,而且得到弘文帝的高度信任。
就他自己的内心深处,虽然对弘文帝的提议感到惊奇,但是,当然不敢领受,而且,他自己也拿不准弘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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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王再次伏地跪请:“老臣万万不敢僭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如果陛下执意不从,老臣只好立即辞去现有的全部官职,带领全家离开京城,寻一个地方,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京兆王的态度超级坚决。
此时,怎敢不表明自己本来毫无野心?
在弘文帝的态度明朗之前,如果有丝毫的野心暴露,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日后,皇帝没做成,反而招致无穷的祸患。
京兆王再一次叩头:“老臣年岁已高,精力体力比陛下更加不支。还望陛下多多体谅,让老臣享几年清福。这是老臣的自私之语,还请陛下宽恕……”
……
弘文帝这才一一看过众人。
他的目光还是不紧不慢的。仿佛这一切,都深思熟虑了许久:“既然大家意见如此,朕也无法一意孤行。今日之议,就暂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英明。”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各位都是国家基石,忠心耿耿之臣,还望在座诸位,日后,好好辅佐小太子,好好教导小太子。他还小,但是非常聪明,孝顺。”
众人一起跪下:“臣等必将竭尽所能,辅佐太子。”
“你们下去吧。朕再考虑考虑。”
众人陆续离去。
弘文帝才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他如释重负,笑了起来。
笑声那么得意,又那么酸涩。
仅仅只是这一日,他仿佛忽然苍老了十岁。鬓边发髻,都隐隐地呈现出一种灰色。仿佛他整个人都彻底灰掉了。
随侍旁边的老太监魏启元见他神情疲倦,又满面笑容,仿佛非常诡异。他很是不安,低声道:“陛下是否太过操劳?这些日子又要照顾太后,又要兼顾国家大事,龙体怎么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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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哈哈一笑:“朕今日非常开心。哈哈,从未有过的开心。”
群臣们的反应,几乎和他所想如出一辙。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已经把他们彻彻底底地看穿了,看透了。这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想,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陛下……”
魏启元和两名太监去搀扶他,才发现他身子微微踉跄,几乎瘫坐在龙椅上。
“陛下,您怎么了?来人,快传御医。”
御医诊断,弘文帝这些日子以来,心力交瘁,伤肝火旺,手臂上也起了一个很大的痈。
御医开了药退下,魏启元悄声道:“陛下,要不要告诉太后?她医术高明,也许会处理得更好。”
“不用了。她自己身体尚未痊愈,再操心朕,如何顾得过来?千万别告诉她,让她再担心。”
魏启元只好作罢。
这一日,弘文帝在书房里停留了很久。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连灯都没开。在黑夜里呆久了,才想起自己的这一生。
这一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六岁?还是七岁?
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
许久,听到叩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三下三下的敲门。
这是宏儿的习惯。只有他才会这么敲门。
弘文帝微微振作了精神,坐起身子:“宏儿,进来吧。”
太监们拿了灯笼。宏儿进来,有点担心:“父皇,您怎么没用晚膳?”
灯光照亮了弘文帝的脸色,孩子惊奇地看他:“父皇,你的脸色好差。您是不是生病啦?”
弘文帝强笑一下,淡淡道:“宏儿,不碍事。父皇只是手臂上生了一个痈……”
“呀,父皇,我看看。”
弘文帝宽大的袖子被孩子拂开,解开布条,看到那个可怕的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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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宽大的袖子被孩子拂开,解开布条,看到那个可怕的痈。
“父皇,这是什么呀?”
“是痈。”
他的小手伸出,轻轻地按了一下:“父皇,疼么?”
弘文帝皱起了眉头,“很疼。”
“是不是又疼又痒?”
“宏儿,你怎么知道?”
孩子也不说什么,立即抱住父亲的手臂,低下头去,含住了那个痈就吸起来。
弘文帝大吃一惊:“宏儿,你干嘛?”
孩子含糊不清地,并不回答,将脓血吐在地上,又开始吸。
“宏儿……宏儿,你干嘛?快停下来……”弘文帝懵了,不明白孩子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那地方可是又脏又腥,就连一般大人,也根本不愿意这样做。甚至御医都是下药,根本没人说,可以替自己吸允。
“宏儿,快别这样……停下来……放手,宏儿放手,父皇会叫御医……”
“父皇,别挣扎……挣扎会疼的……”
孩子连吸了几口,将里面的红血都吐出去,弘文帝那只又疼又痒的手臂果然好了许多,那种火辣辣的刺疼已经消失,很快,便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
弘文帝大声道:“快送清水。”
早有太监们送来的清水,孩子漱口,又喝了茶水洗漱,一切都弄得干干静静的。
但是,他也不说话,先拿了旁边干净的布条,小大人一般,给父皇彻彻底底地把伤口擦得干干净净,又拿起旁边的白药,轻轻涂抹在上面。
等一切弄得妥妥帖帖,他才重新拿一条干净的白布给父皇包扎好。
弘文帝惊讶得不能自语,半晌,才问:“宏儿,谁教你的?”
宏儿这时才松一口气,小小的孩子,累得额头上都有微微的一层薄汗了。他笑嘻嘻的,先抚摸父亲的手臂,“父皇,现在还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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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传来一股凉意,又舒适又温暖,弘文帝点点头,“一点也不疼了。”
但是,他还是不敢置信,自己这痈,还没出门,也没人告诉冯太后,不可能是她告诉孩子该怎么做的。
而且,孩子才刚刚来呢。
“宏儿,你怎么知道这么做?”
“嘻嘻,父皇,今年我也生过呢,对拉,就是六月的时候,我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也长了大包,还是两个,怎么都好不了,每天又痒又疼。太后说,这是痈,要等彻底溃烂了才能好。御医们开了很多药,但是,都不顶用。我每天难受死了,连写字吃饭都很困难。后来,太后就这样给我弄,父皇,我的比你的严重,太后给我弄了三天……果然,很快就好啦……”
弘文帝微微仰起头,眼眶湿润。
六七月
正是自己和冯太后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儿子生了这病,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也从没去过问,甚至要三五天才召见一次儿子。记忆里,是有几次,每次儿子来了都愁眉苦脸,他当时还以为是冯太后教唆儿子,不让儿子跟自己好好相处。现在,方知道孩子当时是生了病。
而且,孩子根本就不敢告诉自己。
告诉自己了呢?
若是当时自己就知道了呢?
自己也会一如既往的关心他,彻彻底底的爱护他么?
弘文帝几乎要撑着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的头和身子,都那么沉重。
这一辈子,于亲情一道,自己仿佛永远是一个学生——竟然连儿子,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老师!
他是她的儿子!
所以,她无论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那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那么脏污的事情,除了母亲,谁愿意呢?
但是,儿子竟然为自己做。
让位9
没有任何人教他,他也知道为自己做——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儿子热爱自己——这一生一世,几曾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被爱?!!
弘文帝生平第一次,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这来自于孩子的爱,激动得无法言语。
他忽然伸出手臂,狠狠地搂住儿子,这样好的一个儿子,自己岂能让他没有妈妈?自己岂能让他的妈妈永远离开他?
绝不!
无论要牺牲什么,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
自己都绝不会让儿子再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孩子在他怀里咯咯的笑,轻轻地抱住他的脖子:“父皇,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了,生了这病,要吃一种清蒿,太后认识是什么。我回去问她,让太后今晚给你做这个吃,好不好?”
“好的,宏儿。”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父皇,也许明日还会疼呢。”
弘文帝也笑起来:“父皇都好了,彻底痊愈了。宏儿,你放心,父皇一定会陪着你,给你最好的一切。让太后也永远陪着你,绝不离开你。”
他抱着父亲的脖子,悄悄地笑:“父皇,宏儿最近觉得您和太后很要好了呢。”
“会的,就算是为了宏儿,父皇也绝不会再和太后争吵了。你放心,好不好?”
“那,父皇会一直住在慈宁宫么?”
弘文帝笑着,没有回答儿子,也无法回答儿子。只紧紧搂住他,浑身忽然充满了力量:“宏儿,你放心,至少,父皇会让太后永远陪伴你。一辈子,你都有人疼爱。”
孩子在他脸上亲一下:“父皇真好,宏儿好开心。”
他又悄悄的:“我今天出来的时候,给太后说了,要吃拔丝苹果的。父皇,您做完了事情,宏儿就等您一起去吃,好不好?”
“好。父皇再把这点事情处理好,立即就和你一起去。宏儿,你在外面玩一会儿,父皇很快就好。”
一直到小太子出门,旁边一直目瞪口呆的魏启元等才悄然道:“小太子真的太懂事,太孝顺了。”
弘文帝非常得意,“哈哈哈,朕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他笑得那么欢乐,就连头发上隐隐的死灰,都仿佛消失了不少。
——————今日到此。
弘文帝发现真相1
慈宁宫里。
已经进入了冬天,外面是连天的大雪,屋子里的火炉里,木条燃烧时散发的清香,萦绕一室。不时“荜拨”一声。
芳菲站在窗户边,看雪花一片一片地粘连在木格子的窗上,然后,纷纷扬扬地飘落地上。
一阵一阵的凉意,但是,她并未在意。
张娘娘走过来,悄然将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肩上,“太后,这里太冷了,关了窗户吧。”
她点点头,张娘娘关了窗户。
外面传来通报声,说李冲求见。她生病许久以来,都不曾见过外臣。李冲纵然是在慈宁宫行走的内务府秘书令,她也不曾接见过一次。
今日,她依旧不想见。
李冲没法,只托人送来一个折子。
折子是张娘娘亲自去拿进来的。
芳菲展开,看了看,脸色不改,又合上。
众人当然不知道是什么。芳菲又拿起看了几眼,心里,不可能没有丝毫的震动。但是,她还是没有表露任何的意思,只把折子扔在火炉里,一股青烟冒起来,火势加剧,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太后,太后,我们回来啦……”
这是素日听惯了的,此时,却心里一抖。
“我们回来啦”——
一个女人的一生,最大的幸福是怎样呢?在家里做好饭,在整整齐齐的环境里,听着孩子,丈夫的呼喊:“芳菲,我回来啦”、“妈妈,我回来啦……”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幸福——和罗迦曾经有过两次这样的机会,但是,都错过了。两个早逝的孩子,没有给她如此正大光明的机会。
也没让她养成这样的习惯。
真的到了,却已经忘记了真正的爱一个人,爱一个家,该是怎么回事了。
弘文帝发现真相2
宏儿蹦蹦跳跳的进来,“太后,太后,今晚是拔丝苹果吧?父皇想吃呢。”
她笑起来,拉住儿子的小手:“是你想吃吧?”
“真的是父皇想吃啦,父皇的手臂长了一个痈,很疼的啦……”
她吃了一惊,看身后笑盈盈的弘文帝。
弘文帝若无其事的:“没事,芳菲,没事,宏儿都给我治好了。”
她淡淡地看了看他的面色,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没再追问下去。
很精细的一桌饭菜,宏儿吃得非常开心